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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还对故山秋

时间:2022-12-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早知道他是组里的长者,叫胡孝心,便上前尊称“胡老”,他欠身略点头回应:“组长。”唯独孝心先生不能一言以蔽之。他的小儿子胡教明当时还在宁海中学读书,小帅哥顽皮可爱,常常打完篮球满头大汗闯进办公室,一副初生之犊的模样。胡师母身材略胖,仍不掩年轻时秀色。1968年底清理阶级队伍,宁海中学的一些旧知识分子都被揪了出来,关入“牛棚”,其中有戴秀廷、童泽欧、陈雅来、胡孝心几位先生,我亦忝陪末座。

1962年2月,春节刚过,我来到古色古香的宁海县城,这里民风淳朴,风景秀丽,山水明眸流盼,似曾相识。我是到宁海中学担任语文教师的。有人领着我见过校长、书记,两人都很热情,说了“久盼”之类的话。校长还亲自陪同去语文组办公室,靠窗一角已为我安排了桌椅。语文组人不多,与几个正在办公的同事互通姓名,一一握手。初来乍到,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寒暄了几句,就告别了。

60年代的宁海中学还是30年代建校时的格局:两座教学楼之间有一长排走廊形平房,中间是过道,左右是教师办公室,前后形成两个不大的院落,卵石铺路,花木扶疏,鸟鸣啁啾,显得十分清幽。语文组办公室在最东头那一间,多了一扇向东开启的窗,比较敞亮。向窗外望去,近处是球场、水井、菜圃,远处是绿色的田畴,几抹飘浮的白云,一片黛青的山峦。陶渊明云:“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说说容易,要做到却难。知识分子最令人敬重和惹人讨厌的是傲骨。1957年以后,既无片傲可寄,又无骨气可持,能够有一处容膝之地就谢天谢地了。

第二天,我一早去办公室,已有一位老先生先我一步,正坐在座位上看报。他五十开外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个子高瘦,背有些微驼,着一件深色的直襟棉袄。在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下,是一张布满岁月的沧桑的脸,沟壑纵横,唯眼角一带尚存年轻时的风采,笑起来很可爱。我早知道他是组里的长者,叫胡孝心,便上前尊称“胡老”,他欠身略点头回应:“组长。”论年齿我与他相差一代。那时也有代沟,最大的代沟不是年龄,而是解放前后的分界,前者统称旧知识分子。不久,新旧知识分子都成了“资产阶级的一部分”,到了“文化大革命”,这种界线被彻底打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牛头马面,本是一家,沆瀣一气,殊途同归了。不过,我对于宁海中学几位老一辈知识分子一直怀有深深的敬意。不说他们的学问修养、道德风范,就是脾气秉性,亦各自不同。校长戴秀廷先生的“倔”,教导童泽欧先生的“梗”,还有柴时道先生的“谦恭”,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唯独孝心先生不能一言以蔽之。他彬彬有礼,少言寡语,似乎有很深的城府,又似乎一眼就可以望穿,清澈见底。他就像一个谜,谜底深藏在他的近视眼镜里。如果要勉强选一个字,那便是“圆”,圆融、圆通。天圆地方,不仅是性格,而且是一种修养,一种处世方式。我与胡老同事多年,从未见过他发脾气,也没有听到过他大声批评学生。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不亢不卑,与领导、同事都保持同等距离,绝不针砭世事,更不议论他人是非。他的小儿子胡教明当时还在宁海中学读书,小帅哥顽皮可爱,常常打完篮球满头大汗闯进办公室,一副初生之犊的模样。每当这时候,孝心先生仍是不愠不火,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舐犊情深,圣人也是难免的。听说胡老年轻时多才多艺,吹拉弹唱俱佳,后来却从未显山露水。一个人藏拙与露才,大抵与时世年齿有关。中国知识分子可分两类:狂者和狷者。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有由狂到狷,也有由狷到狂的,胡老似属于狷者一类。

海山好水好人也好。从1962年到1966年“文革”,我在那里度过了一生中难得宁静的好时光。虽说也讲阶级斗争,但人与人的关系还算和谐,不像有些地方剑拔弩张。每在街上走,总会有学生立正向我敬礼,有熟人向我招呼问好。政治则只在政治学习时间谈,平时很少涉及。虽说饥荒年月刚刚过去,宁海物产富庶,桃源桥市日人头攒动,山珍海味,水陆杂陈,已用不着冯谖弹铗,临渊羡鱼。学校食堂有可口的饭菜,有香醇的米酒,而宁海可餐的秀色,更在餐桌之外。出校门南行不远便是跃龙山,青山若绣,碧溪似染,伫立桥上,听着左右盈耳的溪声,看着四围养眼的绿色,恍若仙境。尤其孝心先生故里屠岙胡一带,小桥流水,绿竹粉墙,茶林白云,间或听到几声鸟鸣,一阵犬吠,就被潺潺的溪声掩盖,生怕打破这诗一般宁静的画面,偶有几个村姑走过,荆钗布裙,简直像画中人一般。王维《山居即事》中描写的“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渡头灯火起,处处采菱归”也许就是这里了。60年代初,宁海旧城仍在,横街直巷,青石铺地;围墙院落,方正洁净,大都栽有花木,保持清末民初的古朴风貌,门前贴挂“耕读传家久”之类的对联。孝心先生住在东门白石头两间带阁楼的民居,我曾去拜谒。胡师母身材略胖,仍不掩年轻时秀色。她性格开朗,热情好客,天生一副高嗓门,快人快语,而胡老则在一旁听她演讲,含笑不语,一动一静,形成“绝配”。听说胡老有点“惧内”,后来我们在“牛棚”里还取笑过他,他只是笑笑,不作辩解。这一对梁鸿孟光,伉俪情深,在宁海城里是出了名的。

1962年4月,宁海中学成立柔石文学社,我聘请孝心先生担任指导教师,他并不推辞,当天就送来贺词:“文社称柔石,要知意味长。龙华烈士血,千载有余香。”两年后,文学社去跃龙山春游,他也欣然参加,这是破天荒的事。那天,师生各有所作,胡老也填了一首《满庭芳·春游》词,书赠柔石文学社众社员,词云:

稚柏葱茏,山桃吐蕊,日丽芳草青青。将军湖静,古塔影娉婷。山下清溪明灭,双虹垂,流水回萦。平沙岸,钢梁高耸,邪许一声声。

江山添胜色,神州故国,万里飞腾。羡少年英俊,生值河清。所愿乘风破浪,齐着力,莫倦攀登。十年后,英雄席上,犹忆跃龙行。

对于当时流行的政治口号而言,这首词协律倚声,文情并茂,说旧瓶新酒可,说古为今用亦可,可见孝心先生的国学功底和书生本色,但他还是加足了政治保险系数。

文章祸水,自古而然。不知有多少人因为白纸黑字坠入万劫不复的文字狱。然而,我浸淫既久,积习难改,撞了南墙不回头,仍不免舞文弄墨,飞蛾扑火。不久,宁海“文革”开始,一把火从宁海中学烧起,我被作为“反动学术权威”“三家村黑帮”揪出,胡老侥幸逃过一劫。在批判我的大小会上,他从未揭发过我什么,也从未见他写过一张大字报。沉默是金,对比有些人为求自保,鹦鹉学舌,甚至落井下石,他显然是高尚、勇敢多了。

1968年底清理阶级队伍,宁海中学的一些旧知识分子都被揪了出来,关入“牛棚”,其中有戴秀廷、童泽欧、陈雅来、胡孝心几位先生,我亦忝陪末座。“牛棚”按例每天要“早请示”“晚汇报”,时不时听造反派训斥,而体力劳动则是改造的必修课。有一段时间去南门外浇麦,我和胡老扛一桶大粪招摇过市,就像耍猴似的,街道侧目。我开始不习惯,胡老却很坦然。有一次到地头歇下,我禁不住长吁一口气,低吟鲁迅诗句:“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胡老忙用笑容制止,有意扯开去说“有酒喝好啊”,不禁相视而笑。那时,我爱人孩子寄居白石头,与胡老家邻近。每次浇完粪回“牛棚”,两人总要悄悄溜回家“鹊桥相会”,约定时间20分钟,就像当年做地下工作,玩老鼠耍猫的游戏。他从不误时,早在路口等候。一对楚囚,相顾无言,只是默默而已。在“牛棚”住久了,不免有人要申诉自己的冤枉,胡老则只听不说。他心里似乎默默地燃烧着一团火,或说那团火早已蜡炬成灰。他原本体质较弱,屈辱的“牛棚”生活和体力劳动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

1970年1月,我们才从“牛棚”被“解放”出来,我“贬谪”至前童中学,胡老则从宁海中学退休。“牛棚”一别,云天远隔,竟成永诀!80年代初,我在舟山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沉吟良久,写了一首诗《悼》:

初相识,斗室秋暮。

您读我的文章,

曾表示赞赏,却又摇头,

那是您的世故。

再相见,“牛棚”雪深。

我已没有文章,

您颔首,却又表示惋惜,

那是您的诚挚。

还相忆,青山雪融。

积习未改,我仍有骸骨之迷恋,

您不能再摇头或颔首了,

那是我的悲哀。

孟子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知人可以论世,论世也有助于知人,每个人都与他所处的时代社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孝心先生在老一辈知识分子中颇具代表性。他生于晚清末年,经历辛亥革命、军阀混战、北伐、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1949年后又经历了肃反镇反、思想改造、反右、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终于熬到了七十多岁。其间种种甘苦,非一般人所能体会。他躲过国民党的牢,“文革”在劫难逃,也只受到一点冲击,已经算是万全。胡老那一代知识分子,生活在中国社会变革、动荡最剧烈的年代,可以用“悲壮”二字形容。有的死于疆场,有的死于牢狱,有的不甘受辱而死,有的饥寒交迫而死,有的被杀,有的自杀……能够尽其天年,得到善终,便是天地之仁。对于胡老,我在敬重他道德、人品之余,有关他晚年谜似的生存状态,始终未得其解。50年代如此频繁、激烈的政治运动,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温和木讷的性格,是天生如此,还是别有隐情?庄子《山木》篇讲述一个山木与雁的寓言。弟子问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笑说:“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胡老得以保全,究竟是材还是不材呢?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胡老或说不上;大音希声,则庶几近之。也许他曾经洪亮过,后来却岑寂了。胡老是我父辈,他经历的前半辈子,我未曾经历过,难怪会产生隔膜和疑问。就像“文革”中的荒诞事,对于今天的青年来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事过境迁,也就不去探究它的谜底了。

今年是孝心先生100周年诞辰,几个子女要为他编印一本纪念册,可见古道不远,哲人有后,我十分赞赏。胡教明是我的学生,五月间打电话嘱我写一篇纪念文章,作为同事与后学,自不便推却。七月初,教明给我寄来孝心先生生平事迹资料,读后豁然开朗,解开了我多年心中之谜,孝心先生的真实形象与个性风貌在我面前完整地显露出来,这才是有爱心有抱负有担当有性格有血有肉的胡孝心!捧读再三,不禁感慨唏嘘。造化捉弄人,就像原野上的一棵挺拔的树,风雨侵蚀,虫蚁作祟,可以把它扭曲,甚至变得佝偻,但是只要树根还在,树心不死,那份气节和坚持依旧深深铭刻在沧桑年轮中。胡孝心先生在他那一代知识分子里颇具代表性,我想借此文对他生平三个节点略作辨正,以恢复他爱国者与革命者的本来面目,并为与他身份经历相似的前辈作铭。

首先,关于旧知识分子。

孝心先生出生于宁海屠岙胡贫苦家庭,6岁丧父,9岁被上海孤儿院收养,辗转到北京香山慈幼院。北京香山慈幼院的创办人熊希龄曾一度担任北洋政府总理,实际主持人是他学贯中西的姓朱的夫人,终生未育,胡孝心曾得到过她母性的关爱。先生名讳孝心,大概即由此而起,他既未能对生父母尽孝心,当为国家民族尽孝心。中国传统道德是涓滴之恩,涌泉相报。

他19岁师范毕业后,即毕生从事中小学教育,这也是尽孝国家、回馈社会的一种方式。当时的小学教师虽跻身知识界,但仍处于社会底层,许多有正义感、有爱国心、深明大义、关心民瘼的人献身革命,参加抗战,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愿为国家民族尽忠尽孝,胡孝心先生即其中之一。中国共产党不少中高级干部也是中小学教师出身,或以中小学教师职业作掩护,进行地下革命活动。这部分人革命性最强,具有传统文化和现代科学知识、民主理念多方面修养,目光远大,操守持正,理想崇高,怎么能说是旧知识分子?如果说是,将把党和国家领导人置于何地?应郑重予以正名。

其次,关于脱党。

孝心先生于1939年1月,在抗日的烽火中加入中国共产党,在艰难的岁月里宣传抗战救国,组织“抗日歌咏队”和“救亡流动话剧团”,参与筹建并主持宁海“抗建书店”,主编《宁海战讯》,销售《译报》(进步刊物),他在梦园的家也就作为地下党的一个联络点和交通站,掩护过不少往来宁海的革命同志。孝心先生的入党介绍人是浙江著名的革命烈士朱学勉和竺良模。朱学勉,1944年在战斗中牺牲,竺良模宁海解放后曾在上海海运局工作,其他几位与他单线联系人也都有名有姓,有案可稽。1948年5月,胡孝心在定海中学教书,因台州和宁海的党组织先后遭受破坏,交通受阻,暂时中断了与党组织联系,但他未曾被捕。一年后,宁海就解放了。当时,革命形势发展很快,许多人顺应潮流,千方百计与共产党攀上关系,有的突击入党,而有十余年党龄的胡孝心却被错误地认定“脱党”,成了“脱党分子”。众所周知,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工作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严格执行单线联系保密制度。其上线或下线因工作变动而失去联系,是常有的事。只要未有不良表现,短期内不能算是“脱党”,即使由于特殊原因,三年五载,也可以恢复党籍或重新入党。胡孝心在宁海解放后即提出恢复党组织关系的请求,却未获批准。直到病危时刻,1981年12月9日,离他去世不到两个月,他再次提出恢复党籍申请,其中有“泾渭必须分明,澄清史实不要等到盖棺”,“举国攀登玉皇顶,英特奈雄纳尔一定要实现”等语,读后使人动容。中共宁海县委终于在1985年10月他逝世三年后批复:“恢复胡孝心同志的党籍,党龄从1939年1月算起。”历史空转了近四十年,终于又回到正常的轨道,为一个高风亮节、忍辱负重的共产党员恢复了名誉,也为历史维护了睿智与公正。

再次,关于伪职。

据档案记载:孝心先生1939年在宁海遗惠小学任教时,曾集体加入国民党。1942年7月至9月暑假在家乡被选举为乡长,学校开学后即去职,前后才两个月。1943年至1945年任宁海县教育科科员。这些就是孝心先生所谓“历史问题”,也是他后半生坎坷的一个死结。稍微有点历史知识的人,都应该知道“伪职”之说是不正确的。在历史上,国民党与国民政府的合法性,在于得不得民心的问题,不存在伪不伪的问题。大革命期间,国共合作,许多共产党员以共产党员身份加入国民党。胡老所谓“历史问题”都发生在抗战时期。当时全民抗日,一致对外,连八路军、新四军都换了帽徽,兄弟阋于墙而御其侮,同仇敌忾,堂堂正气,何“伪”之有?“伪”是指汪精卫的汉奸政权,那是假牌的国民党,故史称“日伪”“敌伪”,国民党内一部分顽固派则可以称之为“顽”,也不是“伪”。

1949年,国民党政府因不得人心垮台,新中国从法理上与之衔接,革故鼎新,承续合法地位。所以,不分时间和具体历史背景,把国民党政府的工作人员一概称之为“伪职”,有悖普通常识,很不准确。说国民党“反动”可,说“伪”则不妥。这不仅是孝心先生一个人的问题,八年抗战中有多少社会贤达、革命志士与热血青年,也曾出任过类似和更高的职务,披肝沥胆,出生入死,功载史册。何况孝心先生集体参加国民党,代理乡长,党组织是知道的。其单线领导许少春为台州六个县的共产党特派员,解放后在天台县工作。许少春了解胡孝心这段时间的全部工作,要求其及时汇报内部情况。正如中共宁海县委〔1985〕40号文件指出:“胡加入国民党,任区分部执委书记、伪乡长等职,我党组织是了解同意的,是为我党统战工作的需要。胡孝心同志以伪职为掩护积极从事革命工作,为我党搜集敌伪情报,掩护我地下党工作人员,为我党传递情报,出具证明、通行证等,为党的革命事业做出一定的贡献。”雾过天青,水落石出,孝心先生的革命历史终于盖棺论定。前人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其实,人在世时的真伪可能一时分辨不清,而历史则是公正的,凡被颠倒的终究会被颠倒过来。这对逝者是补偿,对生者是慰藉,对于社会风气和人类良知更是个匡正。历代忠臣义士或杀身成仁,或舍生取义,其风骨气节是一个时代或一个地域的脊梁,垂范乡邦,传承久远。值此孝心先生100周年诞辰之际,敬奉我的一瓣心香,写下几点辨正,并以几首俚诗告慰先生在天之灵。

一湾绿水抱村流,去思乡情两悠悠。

磊落生平如白石,读书还对故山秋。

拼将热血慰同仇,革命何尝惜断头?

已忍伶俜十年事,鲰生原不为封侯。

盖棺论定事何迟,故里青山地且宜。

但使孝心传后世,不忘长夜过春时。

2010年7月18日

鲰生:见识鄙陋的人。为轻蔑读书人的话,也用于文士自谦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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