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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月亮·太陽

时间:2022-12-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不對勁,這仍然是勞動改造。他曾出過一個謎語讓大伙猜,曰:星星、太陽、月亮,打一個城市名稱。乘著車間「老黄牛」吃夜宵,我和我的工友曾偷偷到雪地上,尋找星星與月亮,深深地吸一口凉氣。一九八六年底,我的家也由三明遷到北京。在北京,十年寒窗,結果收入乃遠遠不及門前的燒餅攤。爲此,這位幹部被批鬥多次。

不知道是不是一種緣分?當我大學即將畢業時,與好友談論去向問題,我就知道,在福建省的中部,有一座新興工業城市———三明。不過,我實在未曾想到,自己將到這座城市工作,在這座城市成家立業,與這座城市結下不解之緣。

那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時,除了地球還照常運轉之外,許多事情已經亂了套。我因爲讀了二十年書,被分配到三明鋼鐵廠,到「五六七八九農場」[1]接受勞動改造,就在這座城市扎下了根。我們的農場有兩個排:工業排與農業排。我在農業排,每天挖山不止。大約兩三個月之後,依據勞動表現,我被調往第一煉鋼車間。到車間當工人,作爲領導一切的階級成員之一,那自然是無上光榮的。可是,我的工種是清渣,和我在一個班組的,也都是有「問題」的人。不對勁,這仍然是勞動改造。然而,在爐底清渣却也不無樂趣。有一位青年工人,還是從部隊轉業來的,大伙説他「神經病」,也在爐底清渣。而我看,他很聰明。他曾出過一個謎語讓大伙猜,曰:星星、太陽、月亮,打一個城市名稱。嘿!太漂亮了。這不就是三明!於是,我發現他眼睛裏閃爍著智慧的亮光;我也發現這座群山重重環抱著的山城,雖然只有一條清淺的沙溪河,似没有可供蛟龍騰飛的場所,但她畢竟是三明———星星、太陽、月亮。於是,大概正因爲得到這啓示,當時,我曾經寫下這麽一首詩:

却向疏籬覓小詩,相看冷眼且隨伊。今生落拓我能信,直上扶摇會有時。

在爐底清渣,工友們説:「你不是這種料,很快就可以到『山頭』(三鋼總廠所在地)坐辦公室。」連長、指導員説:「在我這裏就是改造一輩子,不要想入非非。」那時候,將鋼鐵(鋼棒)打入鋼渣,要用十六磅重的大錘,我竟然一口氣可以掄動五十下。一九七一年春節,三明大雪,據説已多年未見,但我在爐底,濕透的工作服可以擰出許多汗水來。乘著車間「老黄牛」(某勞動模範的雅稱)吃夜宵,我和我的工友曾偷偷到雪地上,尋找星星與月亮,深深地吸一口凉氣。

「四人幫」倒了,我調往物構所二部(列東催化電化研究所),在那裏當了一名政工幹部。因爲是從鋼渣裏打出來的,硬碰硬,實對實,却和那裏的「臭老九」很是合得來。一九七七年初,我上臺宣講調資文件,講完條條杠杠之後,提出一個問題:「你們要社會主義,還是要錢?」在座的科研人員,包括黨委領導,頓時睁大了眼睛,没有人敢回答。好,没人回答我回答:「我要社會主義,也要錢。」全場熱烈鼓掌。接著,提出第二個問題:「這次調資,你們要不要?」仍然没有人回答。我説:「你們不敢要,我要。」又是熱烈鼓掌。可惜,我講了真話,結果偏偏没調上。當時有一種説法:政工幹部應該讓給科研骨幹。我有點不服氣,心想:如果换個位置,我不也是科研骨幹!這裏不給(調資),我到北京去要。因此,我發憤再當一次研究生。

一九七八年十月,我終於來到了北京。但是,我仍然離不開三明。因爲我已經在三明工作了八年半(包括勞動改造)。在三明,我有一個家,我的兩個小孩都是「三明牌」的;而且,還有許多朋友。於是,又是一個八年半,就像牛郎織女一樣,我每年都回到三明度假,有時因朋友之請,還辦個詩詞講座甚麽的。可以説,我仍然是三明人。

大概因爲我們永遠離不開星星、太陽、月亮,無論到甚麽地方,我都不忘三明的一切。

我愛讀書,大學畢業後又當了三次研究生。有人説,我創造了最長學歷———讀書二十六年。在爐底清渣時,没有書讀,每天一張《福建日報》,翻過來,倒過去,實在没有看頭。當時,我曾在心裏將《禮記》上的一句話當作座右銘:

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

我不相信「讀書無用論」,而相信:總有那麽一天,「臭老九」將變成「香老九」。來到北京,先碩士,後博士,果真「扶摇直上」。一九八六年底,我的家也由三明遷到北京。三明的朋友很是爲我們高興。

但是,儘管不相信「讀書無用論」,而讀書無用的現實却往往喜歡捉弄人。在北京,十年寒窗,結果收入乃遠遠不及門前的燒餅攤。老詩人臧克家對此頗有感觸,曾撰《博士之家》一文,在《光明日報》上發表。此後,又有《「博士之家」詩話》及《讀〈博士之家〉有感》等詩文披露於報端,輿論界一時頗爲轟動。

最近,三明老友劉廣義兄見《散文》月刊轉載臧克家文章,特來信慰問,謂:見此文時,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想目下境遇當有所改善矣。並邀爲「我與三明」徵文活動寫稿。正巧,我於年前晉升高級職稱並分得住房,且已遷入新居。此時此刻,獲得三明信息,不能不再次想起爐底清渣的情景以及那美妙的謎語,因借此機會,撰寫此文獻給我的清渣工友。

一九八九年三月三十日於北京

原載一九八九年五月三十日三明《三明日報》

[1]三鋼某幹部稱當時的農場爲「五六七八九農場」,即五類分子、叛徒、特務、走資派及臭老九的勞改場。爲此,這位幹部被批鬥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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