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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人来了!

时间:2022-12-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是突如其来的人,安德烈·尤里奇爱这么说。你们的人来了,来这儿向所有人打招呼吧。它们虽然没有条纹,是蓝色的,却还合乎大小。而斯拉夫卡被送来了,他毕竟是我们的人,安德烈·尤里奇总是会接纳他的,甚至在他没什么毛病时。总的来说,不公平。还算上可以用这样的笑话来侵蚀斯拉夫卡的。已经不是头了,而是彻头彻尾的木乃伊。她看到了我们一群人转进二号病房。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了。我指的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

把图鲁汉诺夫给送来了!好吧,廖什卡[1]·图鲁汉诺夫,被放在床上了。原来这还是发生在夜里的事。

斯拉夫卡-季格尔[2]带来的消息。他在走廊里飞跑时遇见了我们,然后就大声叫喊,像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似的。

“注意,注意!想听笑话吗?”

他为了能好好地讲,特地吸了一口气鼓起胸来。我甚至抬起眼看着天花板。斯拉夫卡的笑话可真是幼儿园的水平!老掉牙的笑话,比剑齿象和板齿犀的颅骨还老。只不过讲这个并不体面。好吧,能期待一个三年级的学生说些什么?!

“嗨,注意!”斯拉夫卡呼出一点儿气然后兴奋地说,“塔拉斯·布尔巴对自己儿子说‘我用什么生育了你,便用它来杀了你!’[3]

他自己诚恳地笑了。斯拉夫卡的笑声具有传染性,让人也想跟着笑。我没忍住,也笑了起来。然后我理所当然地问道:“嗨,季格尔,塔拉斯·布尔巴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斯拉夫卡摇了摇头。自然,三年级学生从哪儿知道布尔巴啊。

哎,我有时很羡慕斯拉夫卡,也就是季格尔。羡慕与嫉妒并存,羡慕和嫉妒相间,尤其当他在走廊里疾驰时,就像飓风“玛蒂尔达”一般,他的拖鞋都跟不上他的脚步,独自奔跑着。幸运的人!任何时刻,他总是可以沿着楼梯往下跑。去老楼的小卖部?请便吧!甚至也可以沿着楼梯,虽然那儿的楼梯,嗐!坦克都能开过去。楼梯是这样的宽,所有台阶都像被削平似的:已经不是楼梯了,而是斜坡。当然啦,百余年来已经如此多的人在它上面行走、奔跑。斯拉夫卡-季格尔可能任何时刻在上面走。好吧,几乎在任何时刻,当然了,他也是我们的人,他不只是在医院里闲逛。我们是突如其来的人,安德烈·尤里奇爱这么说。今天我们还在跳舞,明天就可能躺下了。你们的人来了,来这儿向所有人打招呼吧。

可我们所有人都是。斯拉夫卡也是这样,只是他更常进医院些,不过是这样罢了。不过并不总是这样,可以理解……偶尔这样罢了,甚至是经常这样。

他在走廊里飞跑,讲着幼儿园水平的笑话,穿着比自己大一百倍的T恤,不过T恤上印有老虎,胸前印有老虎的脸,背上也有。这件T恤是达维德·伊戈尔维奇赠送给他的,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一件,条纹T恤,却是橘色,也是老虎主题的。

拖鞋是卓娅·阿列克谢耶夫娜给他拿来的,还有运动裤。它们虽然没有条纹,是蓝色的,却还合乎大小。他就这样飞跑着。如果他的腿是健康的,为何不奔跑呢?所以我有时候会嫉妒他,他实际上可以无忧无虑地奔跑。

或者甚至可以直接从大厅的入口出去然后……好吧,我也不知道,直接回家。直接回家……

我的伊莲娜·尼古拉芙娜昨天说,他的妈妈,也就是斯拉夫卡的妈妈又被强制送进去了,这是真的。因为酗酒。伊莲娜·尼古拉芙娜还说但愿她可以帮得上忙,这一次能帮上。而斯拉夫卡被送来了,他毕竟是我们的人,安德烈·尤里奇总是会接纳他的,甚至在他没什么毛病时。否则又能把他安顿到哪儿?而其他的医生和护士,还有各种妈妈自然会给他送来衣服,或者送点家常食物给他吃,他现在连家常饭菜也没得吃,他就这样奔跑着,这只小老虎。

是的,我羡慕斯拉夫卡……有时候。嫉妒,有时候。

我突然有点分心,因为我听到了巴什卡在放肆地大笑。我甚至转了转轮椅,朝他看去。他确实是在放肆地大笑!因为笑话。这没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这个笑话吗?!真令人难堪!我也能讲!总的来说,不公平。

“这是廖什卡告诉我的!”斯拉夫卡继续得意扬扬着,他因为自己的笑话博得众人的注意而感到自豪。

“哪个廖什卡?”托利克问道。

“难道是图鲁汉诺夫?!”猜到这一点,我吃惊地说道。

好吧,猜中并没什么困难之处,我们这共有五个廖什卡。算上那些一年只出现一次的人。还算上可以用这样的笑话来侵蚀斯拉夫卡的(就他的年纪而言已经是成年人了)。不用想太久,当然是图鲁汉诺夫了。他完全没把斯拉夫卡与其余人区别开来。就好像他可以跟我或者托利克讲同样的东西。三年级的孩子们。

廖什卡·图鲁汉诺夫两周之前已经出院了,现在在这儿做什么?当然了,我们是突如其来的人,可也不是这么的……

“图鲁汉诺夫!”斯拉夫卡不住地点头,头发散落到了脸上。他从下嘴唇吹出气把它们吹散,就像电影里做的一样,顺便说下,他完成得可真棒!然后继续说道,“他是晚上被送过来的。只是刚开始没有送到我们这儿来,而是送去新楼的七楼。”

我点了点头。现在清楚了。新楼的七楼是复苏室。从远处便能看到它。尤其是晚上。所有窗户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某些窗口还亮着值班室的灯以及整个七楼都闪烁着蓝色的灯光。手术室、特别护理和复苏室。

只是我们的人没人会这么说,即在交谈中没人会这么说。这是这样一些……专业术语,从疾病史来的,正常的人是不会说“既往史”或“关节腔出血症”的,只有医生会这么说。

“如果他在新楼的七楼,他是怎么告诉你的?”托利克问道。

是的,怎么告诉的呢?复苏室,不管那儿是怎么叫它的,它终究是复苏室。不会随随便便把老虎放进去的!

“他已经被挪地方了,”斯拉夫卡挥了挥手,“他现在躺在二号病房!”

图鲁汉诺夫的确躺在二号病房。当我们去看望他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要把他送到新楼的七楼。绷带在他头上缠成了头巾,就像电影《沙漠白日》里的巴斯马赤[4],要是把一只眼睛遮住就更像了。已经不是头了,而是彻头彻尾的木乃伊

“啊,卡什金同志和小伙伴们!”图鲁汉诺夫半笑着说。半笑,是因为头的左半边被缠上了绷带,没法正常笑。“你还在这儿躺着,屁股还没生褥疮?”

“很快我就可以出院了。”我挥了挥手。

当然会出院!

我们刚安顿好准备开始交谈,托利克就被叫去“治疗”了。又是维他命。卡佳·瓦西里耶夫娜亲自来叫他的。她看到了我们一群人转进二号病房。“走吧,亲爱的,走吧,可别让滴管等着,它可不喜欢等人。”“不喜欢。”好像有人问过我们,我们喜欢什么似的。只是滴管没有我们也能活下去,甚至会活得更好点儿,它会躺在箱子里,可我们没有滴管却……

而我和巴什卡留下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巴什卡问道。

“哈,”我补充道,“这已经不仅仅是匪徒的子弹了,像是被马刀砍伤似的!”

想象着图鲁汉诺夫骑着战马手握马刀的场景,我跟巴什卡不约而同地放肆哈哈大笑。或者不!最好是骑着骆驼!我可不是随便提到《沙漠白日》的。

可廖什卡的脸却再次因为半笑而扭曲了。

“哦哦哦……不是马刀……”他拉长了音说道。

他煞有介事地拉长音,说,你们猜猜。我们不再放肆地哈哈大笑了。看来是件严肃的事!

“那你这是在哪里弄的?”巴什卡严肃地问道。

“哪里,哪里?”廖什卡哼了一下,“在家大门口里!”

他特意把重音放到最后一个音节,这样显得有韵律。诗人的派头。

“你还会正常说话吗?!”巴什卡忍不住说道。

“有什么好说的,”图鲁汉诺夫又哼了一下。“我触霉头了。因为愚蠢,我触霉头了。主要是我在通行处把爸爸的工资给拿走了,他没喝酒时是那么安静、顺从。关键是得在他单位入口的通行处拦住他,好吧,趁他没来得及去……哦,就是这样。然后我就回家了,切列普和他的伙伴在我家大门口附近。我还以为我能跑得掉,却……没跑掉。”

“难道打起来了?”巴什卡问道。

“没有,”廖什卡恼恨地嘟哝了一下。很明显,他很难受。“我自己把钱交出去了,还深深鞠了个躬!我说:‘请笑纳吧,这是我爸爸的所有工资,我是专程给你们送来的!’”

“一个人对付一帮人是不容易。”巴什卡指出。他说话的语气好像他每天要击退十来个人似的。我从未跟几个人打过架。当然,一对一单挑还是经历过……

“要是我,我就跑了,”廖什卡说道。“我会马上砍倒封住楼梯的那个人。我的包里有铁片,我把包往他脑袋上……砸去。可切列普会有反应的,他可是拳击的预备健将。这……”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了。打架是这样一件事……关键是——及时。我指的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关键是弄明白,你的时间并不多,时间勉强够用。打完架毫无疑问会进医院,就像喝完酒。脑袋上挨几下,就会被送去新楼的七楼。或者内脏上挨几下。甚至即使是手腿挨几下,也要“你好,滴管,好久不见!”可这一切都是之后的事。打完架之后。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完了,没有及时阻止!也意味着,打架时不用怜悯自己,也没什么好保护自己的了,现在应当尽一切可能痛打对手。也应当用尽一切不可能的方式去痛打。

我甚至已经不怎么打架了,在学校里已经约半年不曾打架。那还是在学期开始,九月,我差点把隔壁班的斯梅塔宁的一根手指给咬没了(后来他必须得缝针了,就该这样对他,坏蛋),就是这样。之后就没人敢惹我了。好吧,我是说那些知道这事的人。

斯梅塔宁的妈妈后来去找我父母闹事了。哈,她算是没找对人。她碰上了亚历山德拉。亚历山德拉姐姐仔细地听着一切,然后打开了冰箱(我从隔壁房间偷听到),对斯梅塔宁娜[5]说道:“这是药酒,用蛤蟆菌泡制的。您知道尼古拉(她是这么称呼我的)有病吗?我们就是用这个。顺便说下,蛤蟆菌维京人也用过。巴萨卡也用过。整个欧洲都惧怕它们。所以……”

斯梅塔宁的妈妈立马就泄了气,匆匆告辞后便离开了。哈哈,她相信了!可后来亚历山德拉姐姐没完没了地因为这事纠缠我,她说,“应该以和平方式解决矛盾。”不过关于蛤蟆菌一事在学校里流传开了,所以我还是很敬佩她。就让她纠缠吧,如果这会使她好受点。

不过冰箱里确实有蛤蟆菌。只是我不是用它们来治病的,当然不是。是妈妈的一个远房阿姨送来的,她在什么地方听说它们很有益。她总是不断地拖东西来,一会儿是蛤蟆菌,一会儿是……喜来芝。妈妈一开始把它们放在冰箱里,后来在“大清洗”时亚历山德拉姐姐把所有这些都扔进垃圾通道里去了。

也就是说图鲁汉诺夫不是很走运。拳击的预备健将——可不是开玩笑。被击中一次,你们的人就没了。准备来这儿跟所有人打招呼吧。

“钱被抢走了?”巴什卡问道。

廖什卡没来得及回答。因为此时门开了,警察进来了。胖胖的、温厚的警察,肩章上佩有队长标志的星星。他看上去像只熊。

“你好,你好啊,图鲁汉诺夫。”他说着坐到椅子上。

椅子发出吱吱声。

“您好,格里高利·马特维耶维奇。”廖什卡用无聊的声音回答道。

当你在课上被点名回答问题,并且你已经知道你没救了时,便会用这样的声音回答。

“你为什么不作声?”胖胖的队长问道,“我收到消息,说我管辖区内发生了斗殴事件,并且有人受伤了,可受害者却保持沉默,并没有报警。”

的确是他的管辖区。

“好吧,我们走吧。”我说道。

“好的,走吧,”巴什卡说道,“只是你告诉我吧,你把钱给他们了吗?”

“钱?”队长精神一振。

图鲁汉诺夫这样地看着巴什卡,这样地看着……然后就开始很快地说些不是很清楚的话了:“快走吧,你们快走!你们不是要去治疗吗?巴什卡你不是还要照紫外线吗?”

“我都已经可以出院了,”巴什卡对他所说的置之不理,“明天我就会在家里了,如果我不和拳击手打架的话!”

然后他笑起来了,如此开心地嘶笑。队长把自己胖胖的身躯转向图鲁汉诺夫,这一下他更像熊了,像洞熊。

“等等,难道是切列普科夫把你弄成这样的?拳击手?”他低声说道,“这样,这样……是因为钱?你们是打架了吗?切列普科夫和他的伙伴沦落到抢劫犯罪了?”

廖什卡再次这样地看着巴什卡,这样地看着……我正好在轮椅上转了转,使尽力气用石膏腿顶了顶巴什卡的屁股。

“走吧。”我说道。

“格,里,高,利·马特维耶,维,奇。”图鲁汉诺夫开始说道。

剩下的我就没听到了。我把巴什卡催走了。

“你这是干什么?!”巴什卡在走廊里生气地问道,并揉了揉被弄痛的部位,“您这是干什么?!”

“不干嘛。”我嘟哝道。

然后疾驶回我的病房。我今天甚至也不想画画了。有时候巴什卡可真是个十足的笨蛋。总是胡说,他突然会产生愚蠢的想法。甚至还是在警察面前。是的……可万一他们还是找到钱了呢?毕竟……你们的人来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精神负担,殖民者们在寂静中度过了这一夜。

[1]阿列克谢的昵称。

[2]季格尔在俄语中还有老虎的意思。

[3]塔拉斯·布尔巴是果戈理同名小说《塔拉斯·布尔巴》的主人公。

[4]《沙漠白日》是苏联时期一部非常有名的电影,巴斯马赤指的是1918—1924年间活动在苏联中亚细亚一带的反革命匪徒。

[5]即斯梅塔宁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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