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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遇难者

时间:2022-12-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城镇遭到倾覆,森林连根拔起,堤岸被山崩的海浪冲毁;根据统计局公布的统计数字:几百艘船只被冲上海岸,数千人粉身碎骨或者葬身海底;龙卷风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这就是这场毁灭性的风暴施展淫威后留下的满目疮痍。真实情形是这样的:有一个气球,正如一个被冲到龙卷风顶端的球一样,被卷入了一股气流的旋涡之中,并且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速度在空中运行。

第一章

“我们又在上升吗?”

“不。恰恰相反。”

“我们在下降?”

“比这更糟,史密斯先生!我们在坠落!”

“老天啊,快抛掉压载物!”

“看!最后那个沙袋都倒空了!”

“气球上升了吗?”

“没有!”

“我好像听见了波浪撞击的声音!”

“大海就在悬篮下面!离我们不到五百英尺!”

“抛掉所有重物!……一个都不留!”

1864年3月23日下午约四点时分,这些惊心动魄的话语就回荡在沙漠般荒凉辽阔的太平洋上空。

那一年春分时节自东北方向卷起的那场可怕的风暴几乎令所有人都心有余悸。那场风暴从3月18日一直持续到26日。它肆虐了美洲、欧洲和亚洲,势力所及席卷了大致从北纬三十五度斜跨赤道直到南纬四十度一千八百英里的范围。城镇遭到倾覆,森林连根拔起,堤岸被山崩的海浪冲毁;根据统计局公布的统计数字:几百艘船只被冲上海岸,数千人粉身碎骨或者葬身海底;龙卷风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这就是这场毁灭性的风暴施展淫威后留下的满目疮痍。较之于1810年10月25日和1825年7月26日分别肆虐了哈瓦那和瓜达卢帕的那两次风暴,这场风暴造成的灾难更为严重。

然而,就在陆地与海洋灾难频降的时候,空中也正在上演着同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真实情形是这样的:有一个气球,正如一个被冲到龙卷风顶端的球一样,被卷入了一股气流的旋涡之中,并且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速度在空中运行。气球似乎被牢牢控制在某个气流旋涡里,不停地旋转着。

在气球的下方晃悠着一个悬篮,透过大海上空浓厚的雾气与洋面上飞溅的水花,依稀可见里面载有五名乘客。

人们可能会疑惑,这个风暴中的玩物来自何方?它是从世界的哪个地方升起来的?它绝对不会是在暴风雨中起飞的。但是这场飓风已经肆虐了五天,而且在18日那天,风暴就已经初现端倪了。因此可以断定这个气球来自很远的地方,因为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它飞行的距离至少为两千英里。

没有任何导航标志,这些乘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估算出他们出发后飞越的行程。神奇的是,尽管置身于暴虐的风雨中,他们并未遭受任何伤害。他们被暴风雨裹挟着团团乱转,但是对此却丝毫没有感觉,或者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在做水平运动了。

他们的视线无法穿越弥漫在悬篮下方的浓雾。四周一片昏暗模糊。陷于浓雾之中,他们根本无法辨别当时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们就这样在高空中悬浮着,在一片混沌中,看不见光亮,听不到来自陆地上的声音,甚至大海的怒吼声也传不到他们的耳中。只有当气球快速下落时,他们才意识到大海的威胁。

不过,当他们把弹药、武器和食品等重物扔掉之后,重量的减轻使得热气球又得以上升,达到四千五百英尺的高度。这些旅行者,发现了下方的汪洋大海之后,觉得在高处的危险终归没有低处那么可怕,便毫不犹豫地往舱外扔出哪怕是最有用的物件,同时他们想方设法使得气球里的氢气不再漏出,那可是他们事业的生命,是他们不至于坠入深渊的维系。

他们在惊恐中度过了黑夜,如果不是精力充沛的话,这样的夜晚他们必死无疑了。白天又到来了,随着天明,这场飓风开始渐趋平息。从3月24日这一天凌晨开始,风暴有了减弱的迹象。黎明时分,一些轻云在高空升腾开去。几小时后,飓风变成了强风,也就意味着,各大气层间大气流动的速度减慢了一半。这种风被水手们称为“紧帆风”,但是风力却明显减弱了。

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大气的下层空间变得更加明朗了。大气散发出雷雨过后所感觉到的那种冷湿气息。暴风似乎不再往西刮了。它好像筋疲力尽了。它会像电子层那样突然消失吗?有时候印度洋上的台风就是这样速战速决的。

然而,就在这时,人们发现气球又在有规则地缓缓下降了。看上去它好像在慢慢漏气,它的气囊在渐渐拉长,从圆形变成了椭圆形。正午时分,气球在海面上方盘旋,高度仅为两千英尺了。气囊中气体的容量为五万立方英尺。这种容量使得气球能够长时间悬浮在空中,但是它必须上升到很高的高度,或者做水平方向的位移。

意识到了这种危险,那些乘客扔掉了悬篮里的最后一些重物,包括他们仅存的一点食品,甚至是口袋里的小刀。他们中有一个人还爬到套着网索的圆环上,试图将气球的底端系得更牢实一些。

但是,显然气球仍然在漏气,已经无法继续悬浮在高空了。他们在劫难逃,必死无疑了!

他们下面没有一处大陆,甚至看不见一座岛屿。水域中没有出现一块陆地,哪怕是一处可以让他们抛锚的坚实的地面也没有。

空旷的海面上,波浪仍然在汹涌翻卷!即便他们的视野能够达到四十英里的范围,俯瞰之下,仍然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如一片广阔的液态草原,被暴风雨无情地鞭挞着,就好像草原上隐身着成群的烈马,海浪澎湃犹如万马奔腾,波峰浪尖就仿佛是马儿凌乱的白色鬃毛在迎风飘荡。看不见陆地,也没有一艘船只进入视野。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的下降进程,才能避免气球最终被波涛吞没。这些旅行者竭尽全力投入这项万分紧迫的工作中。但是,他们的努力没有奏效,气球依然在坠落,同时飞快地顺着风势从东北方向向西南方向飘移。

这些不幸的乘客所处的形势的确危急可怕。他们显然已经无法驾驭气球了。所有的尝试都是徒劳。气球的气囊越来越瘪了,氢气不断地泄漏出来。他们的坠落明显加速了,午后一点时分,悬篮距离海面已经不到六百英尺了。

由于氢气是从气囊的一条裂缝往外泄漏的,他们对此根本无能为力。这些乘客将舱里的物件都悉数扔尽了,重量的减轻使他们勉强能在空中多停留几小时。但是灾难只能被暂时延缓,却最终是不可避免的。假如天黑之前陆地还没有出现的话,那么这些乘客、悬篮和气球必定将葬身大海。

他们现在只有求助于最后唯一的办法了。这些人都是真正无畏的勇士,敢于直面死亡,而没有半句怨言。他们决心抗争到最后时刻,想方设法延缓坠落的时间。悬篮仅仅是一种柳条篮,不能在水中漂浮,一旦落入海里,根本不可能浮游在海面上。

两个多小时又过去了,气球距离海面几乎不到四百英尺了。

就在这紧急关头,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那是一个内心无所畏惧的男人的声音,而响应这个声音的是同样坚定有力的回答。

“所有东西都扔了吗?”

“没有,还有两千美元金币。”

一个沉重的袋子即刻被扔下了大海。

“气球上升了吗?”

“升高了一点。但是不久它又会下落的。”

“还有什么可以扔的?”

“没有了。”

“有!还有悬篮!”

“抓住网索,把悬篮扔到海里去。”

事实上这是减轻气球重量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方法了。他们砍断了系着悬篮的绳索,悬篮掉下去了,而气球则又上升了两千英尺。五个旅行者爬到了气球网兜上,紧紧地抓住网兜,随着气球一起升起来,眼睛则注视着下面的万丈深渊。

众所周知,气球就像一台算数精密的天平,敏感性极强,哪怕是扔掉最轻的一点东西也足以使它的垂直位置发生变化。因此就不难理解当气球上减轻任何有分量的重物时所产生的剧烈而突然的运动了。现在就是这种情形。然而,气球只是在上层空间悬浮了片刻,便又开始下降了,因为氢气不断地从那条裂缝泄漏出来,他们对此却束手无策。

这些人已经全力以赴了,现在任何人力都无法拯救他们了。

他们只能听天由命,祈祷主宰一切的上帝的怜悯了。

到下午四点,气球距离海面仅剩五百英尺了。

突然他们听见了响亮的狗吠声。原来跟这些旅行者在一起的还有一条狗,此刻它靠在主人旁边也紧紧地抓着网兜。

“托普一定看见了什么东西。”他们中一个人叫道。

立刻有一个声音高喊着---“陆地!陆地!”

从黎明以后,气球已经又飘越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估计可能有好几百英里了,气球一直在跟着风向向西南方飘移,而事实上就在西南方向出现了一处还算高的陆地。但是这块陆地还处在三十英里以外。气球至少需要一小时才能够飘到那里,如果方向没有发生偏离的话。

一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气球里尚存的氢气会不会可能全部漏光呢?

这就是最揪心的问题!这些旅行者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块坚实的地面了,他们深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到达那里,他们对那个地点一无所知,不知道它是岛屿还是大陆,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飓风把他们卷到了世界的哪个地方;但是他们必须登上这块陆地,无论它是有人居住还是荒无人烟,无论它是友善好客还是充满敌意。

显而易见的是气球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了!有几次大海掀起的巨浪的浪尖已经触到了气球网兜的底部,使得气球变得越发沉重了,气球只能勉强在水面上飘浮着,就像一只羽翼受伤的大鸟。半小时以后陆地距离他们不到一英里了,但是气球已经耗尽了,皱巴巴地松弛下来,只在顶部尚存有一点氢气。这些旅行者紧紧抓住网兜,但是他们太沉重了,不久半截身子就浸入了大海,汹涌的海浪击打着他们。气球气囊再次鼓胀起来,就像一条船一样被风裹挟着前行。它也许就能这样抵达那块陆地吧。

然而,当他们离陆地只有两英寻(十二英尺)远的时候,四个人突然一齐发出了惊叫声。原来,刚才还显得似乎不可能再升起来的气球,由于一个巨浪的撞击,却突然出人意料地弹跳起来。好像那一时刻它又卸去了一份重量一样,气球竟然又上升到了一千五百英尺的高度,在那儿碰到了一股气流,这股气流没有把气球直接带到海岸,使它以与海岸平行的方向向前飘移着。

终于,两分钟之后,气球倾斜着再次靠近海岸并总算是落在了一块远离海浪的沙滩上。

这些旅行者,相互帮助着将身体从网兜中挣脱出来。气球在解脱了这些人的重量后,又乘着风势飘升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鸟顷刻又恢复了活力,最终消失在天空中。

但是悬篮里原本有五个乘客和一条狗,而气球带到海岸上来的只有四个人。

消失的那个人显然是在刚才海浪冲击气球网兜的时候被卷走的,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气球因为减轻了重量而最后一次又飘升起来,不久之后才着陆。当这四个漂流上岸的落难者一踏上坚实的地面,就都在想着那个失踪的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大声呼喊着:“也许他会游到岸上来的!我们去救他吧!我们去救他吧!”

第二章

无论是从职业还是业余角度而言,这几个被飓风抛到海岸上来的人都不是气球驾驶员,而是一群凭借非凡的勇气与胆识而采取这种非常的方式得以逃脱的战俘。

他们多次濒临绝境,多次险些从破裂的气球上掉入大海深处!但是阴差阳错,他们最终因得到了老天爷的保佑而幸免。自从3月20日从被尤利西斯•格兰特将军的军队包围的里士满逃脱,他们的空中旅行已经持续五天了。里士满作为弗吉尼亚的首府,在可怕的美国南北战争时期是南方军队的主要据点;此时,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远离里士满七千英里了。

这些战俘逃脱的神奇经历如下所述:

就在同年,即1864年2月,格兰特将军几次发动突袭,试图占领里士满,结果都失败了。他手下几名军官却落入敌手,被扣押在城中。其中最有声望的一名军官就是联邦参谋部的赛勒斯•史密斯。

赛勒斯•史密斯,马萨诸塞州人,一级工程师,受联邦政府委托负责战时的铁路指挥工作,当时这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他是一个地道的北方人,身材单薄瘦削,四十五岁上下的年纪;头发剪得很短,留着浓密的八字须,都已经花白了。他的头颅长得匀称优美,天生就是那种可以用来作为轧制奖章的模型,锐利的眼睛,严峻的嘴唇,标准的儒雅军人脸形。他属于那类最初从舞锤弄锄而起步的工程师,正如那些从列兵逐步成长起来的将军。除了拥有极强的思维能力,他还具备了很灵巧的动手能力。他的肌肉发达,是坚韧顽强的绝佳写照。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也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他的所作所为无不流露出他刚强乐观的秉性。学识渊博,头脑清醒,注重实干,这三个条件结合在一起必能确保成功,他因而能够在任何紧急情况下化险为夷---那是敏捷的大脑与身体,不假思索的愿望,以及强大的意志综合的结果。

他或许将17世纪威廉三世的话当作了座右铭:“即使没有成功的希望,我也要尽力而为并坚持到底。”赛勒斯•史密斯就是勇敢的化身。他参加了南北战争中的所有战役。最初他在伊利诺伊州只是尤利西斯•格兰特手下的一个志愿兵,参加过围攻科林斯城,在吉布森满港、黑河、察塔奴佳、威尔德内斯等处战斗过,参加过波托马克河战役,他骁勇善战,战功卓著,印证了一个将军的话,那就是:“我绝不会统计我部队的阵亡人数。”他便是将军这种性格的典型。赛勒斯•史密斯多次险些成为那位可怕的格兰特将军不做统计的阵亡者中的一员;在这些战役中他从未稍有懈怠,但是由于命运的眷顾他一直安然无恙,直到最后在里士满附近的战场上负伤被俘。

同一天,同时被南方军队俘虏的还有另一个重要人物。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吉丁•史佩莱,他是《纽约先驱报》的一名记者,受命跟随北方军队做战事报道。

吉丁•史佩莱是一位无所畏惧的英、美专栏编辑,就如斯坦利这些人一样,能够竭尽一切获取准确的信息,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信息发回报社。联邦政府的报纸,比如《纽约先驱报》,具有名副其实的新闻报道宣传实力,而它们委派的记者都是不可忽视的人物。吉丁•史佩莱在这些记者中尤其出类拔萃:才华横溢、精力充沛、反应机敏、富有创意、见多识广,他既是一个战士又是一个艺术家,讨论时激情澎湃,行动时坚定果断;他首先为了自己其次也是为了他的报纸,无论是未发表的、未知的,还是不可能的消息,他都不辞辛劳与危险努力追踪,他就是一个蕴含各种各样奇怪题材的知识宝库。他是那些无畏的观察者中的一员,他们在战火纷飞中写作、在枪林弹雨中“报道”,他们欢迎每一次危险的到来。

他也在最前线亲自参战,一只手握着左轮手枪,另一只手则攥着笔记本;霰弹的响声绝不会让他手中的铅笔发抖。他不会像那些没话找话的人一样没完没了地发送电报,而是让他的每一行记录都简短有力、清晰明了、见解独到。除此之外,他不乏幽默品质。正是他,在黑河战事后,决心不惜代价占据电报局小窗口的位置,在对报社报告了这场战役的结果之后,居然花费了两小时把《圣经》前几章内容也在电报中拍发了出去。这一举动耗费了《纽约先驱报》两千美元,而《纽约先驱报》却也将这种杰出的智慧如实发布了。

吉丁•史佩莱个子很高。他有四十好几的年纪了。稀疏的络腮胡子顶梢呈红色,挂满了脸颊;目光镇定、生动、机敏,是那种于一瞥之间就能将一个场景的所有细节尽收眼底的眼光;体格强健,能够承受各种气候,就像一块钢铁在冷水中变得刚硬无比。

吉丁•史佩莱在《纽约先驱报》的记者生涯已经十年了。他妙笔生花,而且绘画精湛,他的文字和图画使得《纽约先驱报》丰富多彩。当他被捕的时候,他正在对这场战役进行文字和素描描述。他笔记本上最后的一行字是:“一个南方步枪手瞄准了我,但---”那个南方人的枪却没有击中吉丁•史佩莱,他毫发无损地躲过了这一劫,这就是吉丁•史佩莱一贯的好运。

赛勒斯•史密斯与吉丁•史佩莱之前彼此并不相识,只是对方的名声互有耳闻。被俘后他们俩都被带到了里士满。那位工程师的伤很快就痊愈了,他是在康复期间结识了那个记者的。两人彼此都赏识有加。不久之后他们的共同愿望就是逃跑,重返格兰特的部队,在联邦军队里并肩作战。

这两个美国人于是便开始决心抓住任何一个机会逃跑。然而尽管他们得到允许可以在城中自由活动,里士满的戒备却十分森严,逃跑似乎根本不可能。这时,史密斯先生和他的仆人重逢了,这个仆人对他忠心耿耿、生死不离。这个勇敢的小伙是个黑人,出生在工程师的庄园里,父母都是奴隶,但是赛勒斯是一个彻底的废奴主义者,他很早就给予了这个黑奴自由权。尽管自由了,但是这个从前的奴隶却不愿离开主人。他甚至愿意为主人而死。他大概有三十岁,强壮、积极、聪明、智慧、温和而平静,有时显得很天真,总是乐呵呵的,乐于助人,为人诚实。他的名字叫作纳布•查德勒扎,但是他习惯人们叫他名字的缩写词“纳布”。

当纳布听说主人被俘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马萨诸塞州,来到了里士满城边,凭借计谋与精明,冒着一连串的生命危险,终于进入了被围困的城中。史密斯见到他的仆人时的喜悦与纳布找到主人时的快乐都无法形容。

然而,尽管纳布能够设法进入里士满城,要再从城中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这些北方俘虏一直受到严密看守,必须有非同寻常的机会,他们才能进行有成功希望的尝试,而这种机会非但不会主动上门,而且连寻找都十分困难。

与此同时,格兰特将军正在继续实施着激烈的攻城方案。他的部队尽管在匹兹堡战役中获胜,但是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之后与巴特勒的部队联合起来攻打里士满,但是出师不利。因此,这些俘虏看不到尽快获救的任何希望。

对于那名记者而言,由于单调乏味的囚禁生活不能提供一点值得记录的东西,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他那一贯活跃的大脑里只充满着一个念头---怎样不惜一切代价逃出里士满。有几次他甚至都付诸实施了,但是由于一些无法逾越的障碍而被迫中止行为。围攻仍在继续。如果说这些俘虏急切地想要逃跑而重返格兰特的军队,那么那些被围困者也同样迫切希望突围而加入南部同盟部队。其中就有一个叫乔纳森•福斯特的人,是一个坚定的南方分离主义者。事实是,假如这些俘虏不能离城,那么由于北方军队的围困,联邦分离主义者自己也不能出城。里士满的总督很久都无法与李将军取得联系了,他急于让李将军了解城中的情况,以便能尽快派救兵赶来增援。因此,乔纳森•福斯特根据形势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用气球带人出城,从空中穿越围城的部队,用这种办法到达分离主义者的营地。

总督批准了这一方法的实施。可供福斯特使用的气球很快就造成了,另有五个助手与他同行。他们全副武装以便降落着陆的时候进行自卫,并备有食物可用于空航时间延长之需。

气球升空时间定于3月18日。升空应于晚间实施,借着中级风力的西北风,航行员计算着他们几小时后就将抵达李将军的阵营。

然而此次西北风却非同寻常。从18日开始它就显然转化成飓风了。风暴的发展使得福斯特的出发时间不得不延迟,因为让气球和所载乘客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中冒险出城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个充了气的气球,便被闲置在里士满广场的上空,只等风力一减弱便蓄势待发;但是,可以料想的是,这些被困者对于风暴减弱的希望是很渺茫的。

3月18日与19日两天过去了,天气依然没有任何好转。由于遭受风暴的猛烈击打,甚至连将气球固定在地面上都非常困难。

19日的夜晚又过去了,第二天早晨风暴愈演愈烈。气球的出发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就在那一天,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走在里士满的大街上,有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人突然上前跟他搭讪。这个人是一个水手,名叫彭克罗夫,三十五岁到四十岁的年纪,体格壮实,皮肤黝黑,目光炯炯,相貌堂堂。彭克罗夫是一个来自北方的美国人,他在地球上所有大洋都航行过,有过无数次长着两条腿而没有翅膀的动物可能遭遇的冒险经历,每次他都能够侥幸脱险或者绝处逢生。毋庸置疑他是一个果敢大胆的汉子,勇于尝试,无所畏惧。彭克罗夫是在年初因公事来到里士满,身边还带着来自新泽西的一个十五岁男孩,名叫赫伯特•布朗。他是一个前船长的儿子,现在是个孤儿,彭克罗夫很喜爱这个男孩,将他视为己出。可是他们没有来得及在城市遭到围困之前离开里士满,便被困在城中。彭克罗夫万分懊恼。然而,向来不向困难屈服的习性使得他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逃脱。他听说过这个工程师军官的大名,且十分清楚这个勇敢坚定的人对于囚禁生活的愤懑与烦躁。所以,就在这一天,他毫不迟疑地走上前去与史密斯搭讪,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在里士满这儿待够了吗?史密斯先生。”

工程师目光直直地盯着这个跟他说话的人,后者则压低嗓音,又问道---

“史密斯先生,你想不想试试逃跑?”

“什么时候?”工程师赶紧问道,显而易见这个问题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盘问一下身边这个人的来历呢。然而他在用犀利的目光观察了眼前那张坦诚的脸之后,便认定这个水手是个诚实的人。

“你是谁?”他生硬地问道。

彭克罗夫就做了自我介绍。

“那么,”史密斯应答着,“你有什么办法逃跑呢?”

“看见那只懒散的气球了吗?它现在待在那儿无所事事,我感觉它就是有意在等我们的---”

不等水手把话说完,工程师就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一把抓住彭克罗夫的胳膊,把他拽到了自己的住处。在那里,这位水手说出了他的计划。这个计划听起来确实很简单,只不过大家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去实施。尽管飓风仍在疯狂肆虐,可是,对于赛勒斯•史密斯这样一位机智勇敢的工程师而言,驾驭一只气球是轻而易举的事。要是彭克罗夫的航空技术有航海技术那么娴熟,他早就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的小朋友赫伯特逃跑了;因为,虽然在大海里他劈波斩浪,驾轻就熟,可是时下这场飓风却使他信心受挫!

赛勒斯•史密斯默不作声地听着水手说话,目光里却放射出欣喜的光芒。一直寻求的机会终于到来了---他可不是个错失良机的人。然而,必须承认,这个计划尽管可行,却是极其危险的。在夜里,虽然有人监视,然而他们还是可能到达气球的位置,潜入悬篮,然后再把拴系气球的绳索割断的!当然,如果事情失败,他们可能被杀死。可反过来说,他们也可能获得成功。要是没有这场风暴该多好啊!---然而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这场风暴,那气球早已出发了!这种难遇的机会就永远不会出现!

“我不是一个人!”赛勒斯•史密斯终于开口说道。

“你要带几个人?”水手问道。

“两个,我的朋友史佩莱和我的仆人纳布。”

“那就是三个人,”彭克罗夫回答说,“加上赫伯特和我,一共有五个人。可这个气球能够载起六个---”

“这就够了。我们可以行动了!”赛勒斯•史密斯坚定地说道。

这个“我们”是将那位记者史佩莱包括在内的,因为赛勒斯知道他是不会退缩的。当赛勒斯把这个计划告诉史佩莱的时候,他表示完全同意。让他惊讶的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主意他居然没有想到。至于纳布,无论主人去哪里他都会跟随的。

“那就定在今天晚上,”彭克罗夫说道,“我们都在那个地方碰头。”

“今天晚上十点,”赛勒斯•史密斯答着,“老天保佑但愿这场风暴不会在我们出发前减弱!”

两人告辞后,彭克罗夫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年轻的赫伯特•布朗正等候在那里。这个勇敢的孩子已经知道这位水手的计划,正焦急地等待着他和工程师的商讨结果。五位坚定的勇士即将不顾一切地冲向狂风暴雨,置身于飓风的考验中!

的确,飓风并没有减弱。乔纳森•福斯特和他的伙伴们可不愿意在这种恶劣天气里登上那个并不牢实的悬篮!

这将是一次危险的旅程。工程师只担心一件事,就是风这么大,那只系在地面上的气球会不会被撕得支离破碎。他一直在几乎空旷无人的广场上来回踱步,审视着那个飞行器具。彭克罗夫在工程师旁边也不停地走来走去。他两手插在口袋里,不时打着哈欠,就好像不知道怎么打发时光才好;可是实际上,他跟他的朋友一样都在为他们的计划担心,唯恐气球会被大风撕碎。夜幕降临了,夜色黑暗,里士满上空浓厚的雾霭就像乌云压顶。雨夹杂着雪从天空落下来。天气非常寒冷,恶劣暴风雨的侵扰,似乎使得围攻者与被围困者之间处于一种休战状态,大炮在飓风可怕的狂啸声中也停止了轰击。城市的街道空无一人。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甚至似乎没有必要在广场上设置岗哨了,而气球就在那里孤独地冲撞挣扎着。一切都对那些俘虏的计划非常有利,然而,他们却在考虑着在这样的狂风暴雨天气里,他们危险的旅程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呢?

“这鬼天气!”彭克罗夫吼道,用拳头压住头上随时可能被风吹走的帽子,“哼!但我们还是会成功的!”

晚上九点半,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从不同的方向准时溜进了广场,汽油灯早已被大风吹灭,广场一片漆黑。就连那个遭受狂风击打而几乎垂落到地面上的巨大的气球都难以看得清楚。除了一袋袋气球压载物将气球网绳索固定住外,悬篮被一根结实的缆绳拉住,这根缆绳穿过铺砌石路面的一个索环。五个俘虏就在悬篮旁边会合了。天太黑了,他们甚至都难以看清彼此,就更别说被人发现了。

史密斯、史佩莱、纳布和赫伯特在悬篮里静静地坐了下来,而彭克罗夫则按照工程师的指令将一包包压载物依次解开。只消几分钟的工夫,水手就加入他的同伴中了。

气球这时仅仅是被那根缆绳拉住,只要工程师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够马上出发。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只狗飞身一跃跳到悬篮上来。这是托普,那位工程师的爱犬,这个忠实的小动物挣断了铁链,追上了它的主人。但是赛勒斯•史密斯却想要将小狗打发走,因为怕悬篮超重妨碍气球升起。

“多加一个也没关系,可怜的小家伙!”彭克罗夫说道。他一边扔掉了两个沙袋来减轻悬篮的重量,一边解开了那根缆绳,于是气球开始歪歪斜斜地飘升起来。由于飘升速度太快,悬篮碰到并削掉了两个烟囱,然后气球便消失在了茫茫无际的天空。

飓风那时候仍然在狂起大作。在夜间他们是不可能降落的,可是第二天天亮时,浓雾却把下面的大地遮挡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五天之后,天空有些明朗起来,他们才看见脚下的那片杳无边际的海洋,在那个时候,气球正被大风吹卷着狂飙!

读者想必还记得,从3月20日开始他们的危险之旅,这五个勇士发生了什么情况。五天之后,其中四位被扔在距离他们的国度六千英里的一处荒凉的海滩上!而其中一个人失踪了,这个人日后将会成为他们的向导,他们的精神领袖。他就是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先生。他们的脚刚一着陆,便都赶到海岸边希望能够为工程师施救。

第三章

由于气球网兜的瘪塌,工程师被一阵海浪卷走了。他的爱犬也失踪了。原来这只忠实的动物去营救它的主人了。“走!”记者大声喊道。于是,史佩莱、赫伯特、彭克罗夫和纳布,四个人都忘记了劳累与疲惫,开始寻找起工程师来。可怜的纳布,一想到失去了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爱戴的人,便感到悲恸欲绝,禁不住痛哭流涕。

从赛勒斯•史密斯失踪到他的同伴们着陆,前后只有两分钟,因而他们都满怀希望能够及时赶去营救他。“我们去找他吧!我们去找他吧!”纳布叫喊道。

“对,纳布,”吉丁•史佩莱应答着,“我们肯定能找到他!”

“他一定还活着,我相信!”

“一定活着!”

“他会游泳吗?”彭克罗夫问道。

“会呀!他会游泳!”纳布答道,“再说,托普跟他在一起。”

然而,望着咆哮的大海,水手不禁摇了摇头!

工程师是在海岸的北面失踪的,距离这几个遇险者刚才着陆的地方将近有半海里远。那么他能够到达的海滩最近的地点应该在这个距离以外的地方。

这时已接近六点了。浓雾笼罩下,夜色十分昏暗。这几个遇险者从他们落下的地点朝着北面陌生的地方行进,他们对那里一无所知,甚至无从猜测那里的地理状况。他们在寸草不生并且夹杂着石子的沙地上前行。地面凹凸不平,土质坚硬,有些地方坑坑洼洼,走起来极为艰辛。从坑洼处不时会飞出一些飞行笨拙的大鸟,这些大鸟飞向各个方向;由于夜色阴暗,他们认不出是什么鸟。此外,还有一些飞起来比较灵活的鸟儿,飞起时则是成群结队,在他们头顶穿行如云。那位水手觉得这些鸟应该是海鸥和猎隼,它们的尖叫声盖过了大海的咆哮声。

他们不时停下大声呼喊,然后仔细倾听大海是否有回应。他们认为,如果工程师着陆了,而且就在他们附近的话,即使他本人无法回应,他们一定能听到托普的叫声。他们停下倾听,可是只能听见大海的波涛声和海浪拍岸的撞击声响。这一小队人只能继续前行,同时仔细搜索着这处海岸的每一处坑洼地段。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后,这四个遇险者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发觉脚前边就是一番浪花飞溅、巨浪冲天的情景,这意味着坚实的陆地到此为止了,他们再也无法前进了。此刻,他们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险峻海角的尽头,海潮汹涌,撞击着这处海角。

“这是一处岬角,”水手说道,“我们必须按原路返回,朝右走,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到达大陆。”

“但假如他在那儿呢?”纳布指着大海说道,黑暗中海面上翻起雪白的波浪。“那我们再大声叫喊一下!”于是,他们就一齐用力呼喊工程师的名字,然而却没有任何回应。等声音平息下来后,他们又喊叫了一遍,仍然没有听见任何回答。

这些遇险者于是便转身返回,沿着与去岬角的反方向走在一处同样多石的沙地上,地面粗糙不平。不过,彭克罗夫注意到了海岸更加陡峭,地势在渐渐升高,因此他认为,这个很长的斜坡是一直通到一座小山的,他觉得他曾经透过雾霭隐约看见过这座小山宽大的正面。这部分滨海区域海鸟数量更加稀少,而且大海波涛也不那么汹涌澎湃了,他们注意到波浪的拍岸声已经减弱,几乎听不见拍岸飞溅的浪花声。这个岬角显然形成了一个半圆形小海湾,海岬的尖端部分成了阻挡波浪冲击的屏障。然而朝着这个方向就是往南走,这就恰恰同赛勒斯•史密斯可能着陆的那一处海岸方向相反。走了一海里半路程之后,他们还是没有发现能拐弯返回北边的路。他们现在已经绕过岬角了---它一定就跟大陆连在一起。尽管这些遇险者已是精疲力竭,他们还是振作起来继续前行。大家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着突然间发现一处拐角,使他们能够回到那最初行走的方向去。走了大约两海里路后,一处相当高的海角岬头出现在他们面前,海角岬头全是溜滑的岩石,他们再一次被挡住了去路。此刻他们都感到无比沮丧。

“我们是落在了一个小岛上了,”彭克罗夫说道,“而且,我们已经从它的一端察看到了另一端!”

水手说得没错。这个地方不是一处大陆,甚至算不上一个岛屿,而是一处小岛,它的长度不超过两海里,宽度则更小。

这个贫瘠荒凉的小岛上到处是石头,寸草不生,只有海鸟在此栖身,它会与更大的群岛相连吗?这还很难说。这些航行者从悬篮透过雾霭曾经看见过那块陆地,但是却无法判断它的位置。可是彭克罗夫凭着水手能够穿透黑暗的视力,能大致看清西面有着一些模糊堆块,那原来是一处地势较高的海岸。可是在黑暗之中,他们还不能断定这小岛到底是一座孤岛还是与其他岛屿相连。现在他们也不能离开这处地方了,因为周围是一片大海。因此,寻找工程师的事,只能被推迟到第二天了。痛心的是,他们到现在连工程师的一声叫喊也没听到,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我们朋友的沉默无声证明不了什么,”记者说道,“他可能昏迷或者受伤了,不能直接回应我们,所以我们不能灰心!”

记者建议,在小岛的某处点燃一堆火,就能够给工程师发出信号。可是,他们找不到柴火或者干燥的灌木;这地方除了沙子和石块便一无所有了。纳布和他的伙伴们都非常想念勇敢的史密斯先生,他们的悲伤难以名状。然而现在,他们显然没有办法去搭救他了。他们只能竭力耐心等待天亮。眼前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工程师已经得以自救,在海岸某处找到了避难所,要么就是他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在痛苦中又度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天气十分寒冷。这些遇险者饱受折磨,但是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他们甚至没有想到片刻休息;他们忘记了一切,满脑子都是他们的领袖,就这样怀着希望,或者是抱着一线希望,来回奔走在这个荒凉的小岛上。他们不停地返回岛的北端,也就是距离受难地点最近的地方。他们倾听着,叫喊着,大家用力齐声大声呼喊,希望声音能够传到很远的地方。现在已经开始风平浪静了。纳布的一声叫喊仿佛还传来了回声。赫伯特提醒彭克罗夫注意这一点,并且进一步说道:“这证明在西面还有一处海岸,距离这个地方并不太远。”水手点了点头,表示非常同意。再说,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欺骗自己。只要发现了陆地,无论多么模糊不清,那儿就肯定有陆地。可是,纳布的叫喊只传来了一声遥远的回声,而小岛东面的所有地方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这时,天空渐渐明朗起来。近午夜时分,星星在天空闪耀,而此刻要是工程师和他的伙伴们在一起的话,他就会告诉他们这些星星并不属于北半球,北极星是见不到的,这些星群并不是他们在美国惯常看见的那种星座,而此时南十字座倒是在天空闪烁着。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这一天已是3月25日,在清晨将近五点的时候,天空开始放亮;地平线上仍旧是一片昏暗,可是随着拂晓的到来,一片大雾逐渐在海面升腾开来,使得视线几乎不能穿越二十英尺以外的距离。终于浓雾呈大旋涡形状展开,逐渐散去。

然而,糟糕的是这些遇险者还是不能看清他们周围的情况。当记者与纳布观察海面时,水手与赫伯特则往西面急切地寻找那处海岸。可是,他们一块陆地也没有看见。“没关系,”彭克罗夫说道,“尽管我没有看到那处海岸,可我感觉它一定就在那边……就在那边……我非常肯定,就像我肯定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里士满一样。雾很快就会消散。它只不过是晴朗天气中的一种雾霭。”的确,不久温暖的阳光就透过云层照射到这座小岛上了。大约六点半的时候,也就是日出后一刻钟的时间,浓雾变得更加稀薄。空中上层的雾气变得浓厚,下层的雾则消散开去。不一会儿,整座小岛展现在他们面前,就像从天而降似的,接着,大海也出现了。大海环绕着小岛,在东面一望无际,而在西面,它却被一处陡峭突兀的海岸挡住了。

是的!陆地就在那边。在那里,至少他们的安全能够暂时得到保障。在小岛和对面海岸之间有一条约半海里宽的海峡,海峡中水流湍急。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中的一个人,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没有征询伙伴们的意见,一声不吭就猛然跳进了水流之中。他就是纳布,他急着要到对面的海岸上去,然后沿此海岸北上。彭克罗夫呼喊着叫他回来,然而已经阻止不了了。记者准备去追纳布,但是被彭克罗夫拦住了。彭克罗夫问道:“你想就这样渡过这条海峡吗?”“是的。”史佩莱答道。“好!”水手说道,“可是再等一等。纳布完全能够游过去救他的主人。但是我们如果也这样冒险的话,就会被这湍急的水流冲到大海里去。但是,如果我判断正确的话,这是退潮时的一种水流。你看,沙滩上的那潮水退了。大家不要着急,当海平面低下去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找到一条不怎么危险的通道……”“你说得对,”记者答道,“我们应该尽可能不要分开。”

此刻,纳布正在激流中奋力向前游着,他在斜渡海峡。每一次滑水,他那黝黑的肩膀都会露出水面。虽然遭到湍流的冲击,但他仍然在向海岸靠近。纳布从小岛横渡到对岸花费了半个多小时,而这个地方离对岸他出发的地点只有几百英尺。

纳布在一片高大的花岗岩石壁底部登岸,他使劲甩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拔脚就跑,不久便消失在一块岩石后面了,这块高耸的岩石与小岛北端的高度大致相同。

纳布的伙伴们焦虑地注视着他的大胆尝试,当他的身影消失后,他们便把目光投向眼前的这块陆地,这是他们寄托希望的安全所在。他们嘴里嚼着散布在沙滩上的贝壳类海鲜,虽然这是一顿粗劣的饭餐,但有甚于无,毕竟比饿着肚子强。

对岸有一处宽阔的海湾,岸的南面尽头是一个尖形岬头,上面寸草不生,一片荒凉景象。这个岬头是由一片奇形怪状高大的花岗岩石组成,与海岸连接在一起。而在其北面则恰恰相反,小海湾变得宽大,形成一处接近圆形的海岸,此海岸从西南向东北方向延伸,终端到达一处尖细的海岬。海湾两端之间弧状地段的长度大约为八英里。小岛离海岸半英里,形状与一条大鲸鱼的骨骼有几分相似。它那最宽处也不到四分之一英里。

小岛对面的沙滩上布满了乌黑色石头,因为退潮的缘故,那些岩石慢慢地裸露出来。在第二个水平地带,则耸立着一片花岗岩石壁,顶端边缘崎岖不平,高度至少约有三百英尺。这个地带长度有三英里,右侧延伸至一处突兀的峭壁,好像刀削一样峭立着。左侧岬角上面,这种不规则的峭壁散成长列,形成了一个长长的砾岩山坡,地势逐渐降低,最后和南端的地面连在了一起。这个海岸的高地十分平坦,上面没有生长任何树木,正如位于南非好望角开普敦的高地那样,只是面积比例更小些罢了,至少站在小岛的位置来看是这种情形。但是右边断崖后面却不乏一些绿色草木。他们很清楚地看到那片杂乱丛生的高大树林,树林面积很大,一直延伸到他们的视野之外。原先进入视野的总是一片片的花岗岩壁,而现在终于看到了绿色植物,不禁让他们备感欣慰。最后面,在那高地上方以及高地以外的地方,离海岸至少七英里的西北方,有一个雪白的峰顶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那是一座雄伟的高山,山顶上覆盖着白雪。

遇险者们目前还不能断定这个地方究竟是一个海岛,还是属于陆地。可是,地质学家只要看到左边堆积着的那些受自然界暴力冲击过的岩石,就会毫不迟疑地指出这是火山爆发造成的,因为它们无疑是地表之下剧烈震动的产物。

吉丁•史佩莱、彭克罗夫和赫伯特三人仔细地观察着这处陆地,他们可能要在这个地方住上很多年;假如这个地方远离轮船的正常航线,他们甚至一定会死在这里,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喂,彭克罗夫,谈谈形势吧。”赫伯特问道。

“任何事物都有好有坏。”水手答道,“等着瞧吧。现在正在退潮,三小时之后我们就能试着渡过海峡了,只要到了对岸我们就能摆脱困境,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史密斯先生!”果然,彭克罗夫的预测没错。三小时过后,海水真的退去了,形成海峡河床的沙地的大部分都显露出来。小岛与海岸之间只剩下一条很狭窄的水道,横渡过去无疑不会很难。

大约十点时,吉丁•史佩莱和他的两个伙伴脱去衣服,把它们捆成包放在各自头上,随后就进入了那个狭窄的水道,当时的深度不超过五英尺。然而对赫伯特来说,海水还是太深了,于是他就像一条鱼一样游过去了。三人轻松地到达对面海岸之后,迅速在阳光下把身子晒干,穿上衣服,衣服居然还是干的呢!他们便坐下来一起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四章

记者突然蹦了起来,告诉水手他将会回到同一地点与他们会合,然后便沿着几小时之前黑人纳布走的方向攀上了峭壁。内心的焦虑使得他加快了脚步,因为他太渴望能得到他的朋友的消息。不久他也消失在石壁的拐角后面。赫伯特原本想要陪他一块去的。“别走,我的小伙子,”水手对他说,“我们需要找到临时住的地方,还要试着找一些比贝类更好的食物。我们的朋友们回来之后,肯定是要吃点东西的。我们俩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干。”

“好吧。干吧,我准备好了。”赫伯特答道。

“好!那行。”水手说道,“那我们就一步步地进行吧。我们现在又累、又冷、又饿。所以,首先得找到一处安身之所,然后生一堆火,弄点吃的。森林中有木柴,鸟窝里有鸟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住处了。”

“好吧,”赫伯特回应道,“我能够去找岩洞,放心吧,我肯定能找到一个能够容身的洞穴!”

“行,”水手说道,“出发吧,我的孩子。”

于是,他们俩一起走向巨大的花岗岩壁,沙滩上潮水已经退落,现在这片岩壁已经远离海浪了。但是他们的方向不是北上而是南下。彭克罗夫注意到在离他们着陆处几百英尺的地方,有一个狭窄的海岸切口,他估计那可能就是一条河流或是一条小溪的出口。一方面,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在溪流附近安顿下来;另一方面,水流也可能会将赛勒斯•史密斯冲到这里的岸边来。

我们曾经提到过,海滩上的峭壁高达三百英尺;而且,这是一块陡峭的石壁,由坚硬的花岗岩构成,整片岩石完整无缺,甚至岩石底部也未曾遭受海潮的侵蚀。因而在这块石壁上即便是一条能暂时容身的细小裂缝也找不到。在悬崖顶峰,各类海鸟正飞来飞去,其中尤其有几种蹼足类鸟,嘴长,又尖又扁,飞时叽叽喳喳乱叫不停,他们并不怕人,也许这是人类第一次进入它们的领地吧。彭克罗夫认出了其中的几种,有一些是被称为贼鸥的海鸟,还有一些贪吃的小海鸥群栖在花岗岩峭壁的凹处。只要朝这些密密麻麻的鸟群中间开一枪,准能打下很多鸟儿,可以吃上一顿了;可是,他们两个都没有枪。再说,这些小海鸥和贼鸥,都是几乎不能食用的鸟种,就连它们的蛋也有种难闻的气味。不过,赫伯特朝左边走了几步,却发现了一些覆盖着海草的岩石,再过几小时,海浪也许就会把它们淹没。在这些岩石上面的那些滑滑的褐藻类植物中间,到处都是双瓣贝壳类动物,饥不择食的人可不会讨厌这种食物。赫伯特立刻把彭克罗夫叫了过来。

“这是贻贝!”水手叫了起来,“这些东西能够代替那些鸟蛋啦!”

“这不是贻贝。”赫伯特答道。在对这些附着在岩石上的软体动物仔细观察之后说道:“它们是石蛏。”

“那好吃吗?”彭克罗夫问道。

“很好吃。”

“那么,我们就吃吧。”

水手对赫伯特很信赖,因为这个少年很精通博物学,对科学总是显得兴趣盎然。他的父亲鼓励他走上了这条道路,让他去听波士顿一些最优秀的教授的课,而这些教授对这个聪明勤奋的孩子也是喜爱有加。他在博物学领域的知识日后不止一次地发挥了很大作用,而这一次他的判断也是正确的。这种石蛏是一些椭圆形的壳类动物,喜欢挤成一团,紧紧黏附在岩石上面。它们属于那种软体钻孔动物,甚至能在最为坚硬的石块上挖洞。它们有两端浑圆的外壳,这是贻贝所不具有的特征。

彭克罗夫和赫伯特就以这些当时在阳光下半开着壳的石蛏当食物,饱餐了一顿。吃石蛏像吃牡蛎一样,而且由于石蛏有一股浓烈的辛辣气味,使得它们既使没有胡椒或其他佐料也很美味。

饥饿暂时解决了,可他们的干渴问题还得想办法。吃了这些天然辛辣的石蛏后,他们感觉更加口渴了。因此,他们必须找到淡水,而在这样一个地势崎岖多变的地方肯定会有淡水。于是,彭克罗夫和赫伯特,拾了足够的备用石蛏,装满了他们各自的口袋与手帕,然后便回到峭壁下面。

走了二百多步,就到达了一个山口处,根据彭克罗夫的猜测,有一条河流经这个地方,河水是否是淡水还不能确定。此处的峭壁看上去像是由于地壳运动震裂的。在峭壁底部,有一个被河水冲刷而成的小海湾,其尽头是一个尖角。这个地段的水流,宽一百英尺,两侧陡坡高度也不过二十英尺。河流近乎直接进入两块花岗岩壁之间,石壁在河口上游处开始下沉;河流却突然拐弯,消失在半海里外的一片矮树林里。

“这里有水!那边还有我们要的柴!”彭克罗夫说道,“嗬,赫伯特,我们现在只差住的地方了!”

河水很清澈。水手清楚此时正是退潮的时候,海浪够不着这处地方,河流的水就是甜甜的淡水。喝水这个重大问题解决了,赫伯特就开始寻找能够栖身的洞穴,却没有找到,因为石壁全都是平滑、垂直而又陡峭的。

但是,在这条水流河口处海浪够不着的地方,大自然的剧烈震动形成的不是洞穴,却是一堆崩塌的巨石,这在那些多产花岗岩的地区是常见的景象。这些岩石堆挤在一块,被称为“烟囱”。

彭克罗夫和赫伯特从那片岩堆之间钻进去,在沙质地面的通道里走了很长一段路,里面有光线,那是透过岩石之间的空隙照射进来的。这片岩石堆中的有些岩石尽管看上去很危险,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平衡状态。与光线一同进来的还有风---一种很平稳的过堂风---风将外面刺骨的寒气也带了进来。然而,水手却认为,他们只要用沙石混合堵住一些空隙,就可以将“烟囱”变成栖身之地。这个“烟囱”的几何平面就是那个印刷符号“&”,即拉丁文“等等”的缩写形式。因此,把这个符号上面的那个口子分开,西风和南风就不会从这个地方猛吹进来,他们就能够利用下面的部分作为栖身之处。

“就住在这儿了,”彭克罗夫说道,“假如我们还能再见到史密斯船长,怎样利用这座迷宫他更内行。”

“我们一定会再见到他的,彭克罗夫,”赫伯特大声地说道,“当他回来的时候,他一定会觉得这里还算不错。如果我们可以在左边通道生火,再保留一个开口用来出烟,那么这个居所就更像样了。”

“我们肯定能办到的,孩子,”水手答道,“这类烟囱就将是我们的栖身之处了。我们开始干活吧,先去找些燃料来。风从这些开口灌进来时就像鬼嚎,我觉得可以用树枝把开口堵住。”

接着,赫伯特和彭克罗夫便离开了烟囱,转过一个拐角,开始在河流的左岸攀登。水流很急,几根枯木被顺流冲走了。可以想象,潮水必定会将它猛冲向更远的地方。水手由此便在考虑可以利用潮水的涨落来运输重物了。

走了十五分钟之后,水手和少年就来到了水流左转的拐角处。从这里开始,河水就流进了一片美丽的森林。尽管目前不是适时季节,这些树木却依然郁郁葱葱,因为它们属于针叶树种,遍布地球上各个地区,从北方寒冷地带直到热带地区。年轻的博物学家尤其认出了叫作“得奥塔”的一个树种,这种树大量生长在喜马拉雅地带,能散发出一种宜人的香气。在这类漂亮的树木之间耸立着密密匝匝的松树,松树枝叶繁茂,枝干伸展开来,就像撑起一把阳伞。走过那片深草丛的时候,彭克罗夫的脚踩在枯枝上,发出爆裂声响。

“哎,孩子,”他对赫伯特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些树的名字,可我至少可以把它们叫作‘柴火’,现在我们正需要这东西。”

“那我们就开始收集吧!”赫伯特应道,马上就开始干起来了。

收集树枝非常容易,甚至根本不需要砍树,因为大量的枯树枝就躺在他们的脚下。可是,燃料不缺了,怎样运输还是个问题。这种树枝非常干燥,燃烧起来很快。因此,他们必须往“烟囱”运上大量的树枝,但是靠他们两个人肩背背驮根本就不够。

“哎!孩子,”彭克罗夫应答道,“肯定会有办法运送这些木头的,做任何事情都会有办法的。如果我们有一辆卡车或是一艘船,就好办了。”

“但是我们有这条河流呀!”赫伯特说道。

“说得对!”彭克罗夫答着,“河流就是我们的一条能够自行搬运的道路。这就是木排的作用了。”

“不过,”赫伯特提醒道,“这会儿我们的道路行走的方向反了,因为大海正在涨潮呢!”

“那我们可以等退潮的时候再动手,”水手答道,“那时我们就可以依靠水流运送燃料到我们的‘烟囱’去了。开始扎木排吧!”

之后,水手便带着赫伯特朝着那条河走去。他们俩根据各自的力气大小,都扛了一堆捆扎好的树枝。来到河岸边,这里还从未有人涉足过,他们也同样发现了大量的枯树枝。彭克罗夫便直接开始制作木排了。在这个由河岸拦截水流而形成的小海湾上,水手和少年将他们已经用干藤捆扎在一起的那些粗大的树段放了下来。木排就这样造好了,他们把所收集的干柴放在上面,装得满满的,确实很重,起码二十个人才扛得起。一小时之后,活干完了。于是,他们便把那木排系靠在岸边,等待着落潮时刻的到来。

因为还要等上几个钟头,彭克罗夫和赫伯特便商量到高地去,那儿视野更开阔,可以仔细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

在水流拐角后面正好二百英尺的地方,由于岩石崩塌,那片峭壁便不复存在了,剩下一处通往森林边缘的不太陡的斜坡。这个斜坡简直是一处天然楼梯。赫伯特和水手便开始顺着斜坡攀登起来;两个人都强健有力,不一会儿他们便到达了峰顶,朝着那条河口上方的地点走去。

到达目的地后,他们的目光首先投向了那片不久之前险些葬身其中的海洋。他们颇有感触地注视着曾经发生灾难的海岸北部的整个地区。赛勒斯•史密斯就是在那里失踪的。他们的目光在搜寻着,试图找到一些气球的残留物,或许能发现史密斯先生就攀爬在上面,可是什么都没有,眼前只是一片茫茫无际的大海。海岸上也见不到一个人影。他们也没有看到记者和纳布,可是,也许这个时候他们俩都离得太远,不能进入他们的视线。

“我有一种直觉,”赫伯特大声说道,“像史密斯先生那样精力充沛的人绝对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样被淹死的。他一定是到了海岸上某个地方。你认为是这样吗,彭克罗夫?”

水手伤心地摇了摇头。他对再见到赛勒斯•史密斯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是为了不使赫伯特绝望,他说道:“当然,当然。我们的工程师是条硬汉子,没有什么困难能使他屈服,他一定能够绝处逢生的!”

同时,他仔细地观察着海岸。出现在他们下方的是一片沙滩,沙滩展开至河口的右边就被拍岸溅起的巨浪挡住了。礁石好像一群怪物似的躺在波涛里。礁石以外,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在南面,一处尖突的岬角遮住了地平线,所以看不清陆地是否还在朝那个方向延伸,或者陆地朝着东南方向与西南方向延伸,使得那处海岸成为一个长形半岛。在那小海湾的北端,海岸的轮廓呈弧形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海岸地势低平,没有耸立的峭壁,只有大片退潮之后裸露出来的宽阔的沙滩。这时,彭克罗夫和赫伯特返身朝西走去。他们的视线首先被六七英里之外的那座顶峰覆盖着积雪的高山所吸引。从山顶上往下倾斜的那些山坡直到距离海岸两海里处,有着大量的树林,大片的绿色点缀其中,那是一些高大的常绿树种。一处宽广的平原从树林的边缘一直延伸到海岸,平原上参差不齐地分布着一些树丛。左边,不时有小溪从林间空隙潺潺流出,水流蜿蜒,流向高山的支脉之间,也许那里就是它的源头吧。就在水手搁置木排的地方,这条小水流的水开始从两处高大的花岗岩峭壁之间流出来。可是,它的左岸岩壁险峻,而右岸的情形恰恰相反,那峭壁渐渐沉陷下去,群壁变成了孤独的岩堆,岩石变成了石头,石头又变成了小圆石,直至海岸岬角尽头。

“我们是在一座岛上吗?”水手喃喃自语道。

“毕竟这座岛看起来够大了啊!”少年答道。

“不管怎么大,岛终归还是岛呀!”彭克罗夫说道。

但是,眼下还是不能解答这个重要的问题,还需要他们再做进一步勘察。就这块陆地本身而言,无论是岛屿还是大陆,这里看上去土壤肥沃,气候宜人,物产也很丰富。

“这个地方不错,”彭克罗夫提醒道,“我们很幸运,真要感谢上苍啊。”

“那真是谢天谢地了!”赫伯特答道,此刻他那颗虔诚的心充满着感激。

虽然彭克罗夫和赫伯特在这块他们落难的地方已经观察了一段时间,但是这种察看毕竟还是仓促的,他们对不可知的未来充满着茫然。

接着,他们就沿着那花岗岩高地南边的山脊往回走,在这个地方,山脊两旁的岩石犬牙交错、奇形怪状。在那里,成千成百的鸟儿就在石洞里筑巢栖息。就在赫伯特从岩石上跳下来时,整群的鸟儿都被惊飞起来了。

“嗬!”他大声喊道,“这些鸟既不是隼鸟,也不是海鸥啊!”

“那它们是什么鸟?”彭克罗夫问道。

“嗯,它们看起来像是鸽子!”

“对!但它们应该是一种野鸽,或者叫岩鸽,”赫伯特回答道,“你看,它们的翅膀上有两道黑纹,尾部是白的,羽毛是青灰色的,我认得出,那就是岩鸽。要是岩鸽肉好吃的话,它的蛋也一定不错的。走,去看看它们的窝里有多少蛋!”

“我们可不会给它们时间孵蛋,除非它们能孵出煎卷蛋来!”彭克罗夫开心地应答道。

“那你用什么家伙来做你的煎卷蛋呀?”赫伯特问道,“用你的帽子吗?”

“好了!”水手答道,“我可不会变戏法,我的孩子,我们得吃那种带壳煮的溏心蛋了,让我来对付那个最硬的鸟蛋好了。”

彭克罗夫和赫伯特认真地在花岗岩石壁的洞穴里搜寻了起来,果然,他们在一些洞穴里发现了鸟蛋!他们捡了很多,都用水手的手帕包裹起来。因为大海快要涨潮了,赫伯特和彭克罗夫开始下山向着那水流走去。

他们到达水流的时候,已是午后一点了。潮水已经在反向流动了。现在他们必须利用落潮时机把木排放到那河口去。彭克罗夫既不想让木排无人掌控而随波逐流,也没打算亲自上去驾驭木排。像缆绳或者绳子这类小事情是不会让一个水手束手无策的。彭克罗夫迅速地用干藤编织成一条好几英寻长的绳索。他把这根植物绳索扎绑在木排后部,用手抓着绳索另一端,赫伯特则用一根长杆把木排推下水中,并使得它始终漂游在水流之中。这一切都办得很顺利,木排载着大量木材顺水漂流着。而水手则在岸上控制住它。因为这条水流河岸非常陡峭,所以木排不会被轻易打到沙滩上,两点前,木排终于到达了河口,距离他们的“烟囱”只有几步远了。

第五章

卸完木排上的木材后,彭克罗夫的当务之急便是要将过道中那些灌风的洞眼堵上,好使“烟囱”更适合居住。他用沙子、石块、扭曲的树枝和湿泥巴把洞内通道上迎着南风的口子紧紧地封堵住,只在旁侧留着一道狭窄弯曲的开口,作为排出燃烟以及通风旺火之用。就这样,他把“烟囱”洞穴分成三到四间房间,称之为房间实在是言过其实了,这样黑暗的洞穴恐怕让驴子住着都会不满的。然而洞内很干燥,人在里面居然还能够直起身来,起码在位于中间的主居室是这样的。地上还覆盖着一层细沙。总的来说,作为权宜之计,眼下他们对这个栖身之所还是相当满意的。

“没准,”赫伯特边干活边和彭克罗夫交谈起来,“我们的伙伴们已经找到了比我们这里更好的地方呢。”赫伯特说道。

“很有可能,”水手答道,“可是,也不一定,所以我们还得一直干活。无论如何,弓上有两根弦总比一根也没有强。”

“啊!”赫伯特大声感叹道,“如果他们能够找到史密斯先生,并把他一起带回来,那该有多好啊!”

“是呀!”彭克罗夫低语道,“他原来可是条真正的汉子啊!”

“原来……”赫伯特说道,“难道你不抱希望能够再见到他吗?”

“当然希望!”水手答道。他们很快就把居室布置完了,彭克罗夫表示满意极了。

“那么现在,”他说道,“等我们的朋友想回来时就可以回来了,他们就会看到一个相当不错的住所了。”

接下来,他们剩下的工作就是还要建个炉灶,然后生火做饭---这活一点也不难。他们在先前保留的那个狭窄的开口处的附近地面安放了几块宽阔的平石就是一个简单的炉灶了。这样的话,如果烟没有把热气带走的话,就足以在洞内保持一定的温度。他们把备用的木头存放到一个房间里面,接着,水手在炉灶的石板上面堆放了几块木柴和一些小树枝。水手正忙于这一切的时候,这时,赫伯特突然问他有没有火柴。

“当然有啦,”彭克罗夫答道,“我要很开心地回答这一点。因为,要是没有火柴或者没有火绒的话,我们就又要陷入困境了!”

“可我们还可以像野人一样钻木取火啊!”赫伯特回应道。

“算了吧,你试试看,孩子,我倒要看看,除了活动活动你的手臂,你还能做出什么来!”

“嗬,这可是太平洋海岛上土著人的一种很简单和经常采用的取火方法啊。”

“我不否认这一点,”彭克罗夫答道,“可那些土著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去操作,或者他们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木头,因为我曾经不止一次想用这种方法取火,然而都没有成功呀!我得说我还是喜欢用火柴!哎,可是我的火柴到哪儿去了?”

彭克罗夫在身上穿着的西服背心上搜了个遍,却没有找着。他是个烟鬼,身上总是带着火柴的。接着他把裤子上的口袋也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那盒火柴,这下他愣住了。

他一面看着赫伯特一面说道:“这盒火柴一定是从我的口袋里掉出去了,我把它弄丢了!可是你呢,赫伯特,你有没有能生火的东西,比如说一个火绒盒?”

“不,我没有,彭克罗夫。”

水手匆匆地出去了,后面跟着少年。他们两个人极其仔细地搜寻了各个地方---沙滩上、岩石间以及河岸边,然而还是一无所获。那火柴盒子是铜做的,所以很容易被发现。

“彭克罗夫,”赫伯特问道,“你是不是把火柴扔到悬篮外面了?”

“不,我记得很清楚我没有扔掉它!”水手答道,“可是,当时晃动得厉害,一个如此小的物品在那种情况下是很可能丢失的。我宁愿我丢的是烟管!鬼盒子!它会在什么地方呢?”

“好了,现在海水退潮了,”赫伯特说道,“我们再去我们上岸的那个地方看看吧。”

找到火柴的可能性非常小,因为海水涨潮时,那海浪可能把火柴冲到沙滩上的卵石里面了,但还是值得去这个地方找一下,也许还有一线希望。赫伯特和彭克罗夫飞快地向着前一天他们上岸的地方跑去,那里离他们的洞穴有二百英尺远。他们仔细地在那里找了一遍,在卵石之间,在岩石裂缝里面都认真查看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假如这个火柴盒掉在这地方,它一定也早就被波涛冲走了。在海浪退潮的时候,他们又把所有的岩石缝隙都搜寻了一遍,仍然没有收获。在那种境况下,丢失了火柴该是多么严重而无法弥补的损失啊。彭克罗夫非常沮丧。他露出焦虑的神情,一声不吭。赫伯特试图安慰他,便对他说即便他们找到了火柴,它们也很可能已被海水浸湿,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不会的,孩子,”这位水手说道,“火柴是装在一个关得很紧的铜盒子里的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肯定会找到生火的办法的,”赫伯特说道,“史密斯先生和史佩莱先生肯定比我们点子多!”

“没错,”彭克罗夫说道,“可是,现在,我们没有火,如果我们的伙伴们回来了,还是吃不上一顿像样的饭餐啊!”

“可是,”赫伯特立即问道,“你觉得可能他们有火绒或者火柴吗?”

“这很难说,”水手摇摇头,“首先纳布和史密斯先生两人都不抽烟,而史佩莱先生是宁可留下他的笔记本也不会留下他的火柴盒啊!”

赫伯特没有回答。丢失火柴的确令人遗憾。可是,少年仍然相信他们会有办法把火点着的。而经验更丰富的彭克罗夫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尽管对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因为懊悔而耿耿于怀。无论如何,眼下他们只能做一件事情,就是等待纳布和记者回来。可是这样他们就不得不放弃原来打算准备的带壳蛋盛宴了,而且对于不得不生吃肉食的前景,无论他们还是他们的伙伴都会觉得十分难受。

在返回洞穴之前,考虑到不能生火的现状,水手和赫伯特再次拾起石蛏来了,然后才默默地走回他们的住地。

彭克罗夫双眼盯着地面,仍然在寻找着他的火柴盒子。他甚至爬上河岸从河口一直找到木排停靠过的那个拐角。他还返回那个高地上,四处仔细查看,并且在森林边缘的深草丛中也搜寻了一遍,可是在所有这些地方都还是一无所获。

赫伯特和彭克罗夫再次回到“烟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了。他们再次徒劳地把通道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彻底搜索了一遍,终于绝望地放弃了。近六点时,夕阳西下,渐渐消失在一片高地之后。正在沙岸上来回踱步的赫伯特突然注意到纳布和史佩莱回来了。

可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回来了!少年的心不禁沉了下去,感到很失望。水手的预料没错,仍然没有找到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

记者刚一到,就一屁股坐到一块岩石上,一言不发。他已是筋疲力尽,而且饥肠辘辘,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至于纳布,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多次,这会儿他忍不住又流出了眼泪,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接着,记者讲述了他们寻找赛勒斯•史密斯一路上的经历。他和纳布沿着海岸搜寻了八英里远的距离,所以已经完全走过了上次气球坠落的那个地方,也就是工程师和小狗托普失踪的地点。那时的沙岸一片荒凉;沙滩上没有留下任何记号或者痕迹,甚至没有一块卵石被新近翻转过;在那处海岸的所有地方,他们都没有发现人留下的一个脚印。显然,那个海岸地段从来就没有人光顾过。眼前的大海就和沙滩一样荒凉,工程师一定就是在距离海岸几百英尺处的海面遇难的。

史佩莱的叙述结束了。就在这时,纳布突然跳了起来,仿佛希望又在他心里升腾起来,他激动地喊道:

“不!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别人碰到这种情况可能活不了,但是他不会的!无论什么危险都绝对难不倒他的!”

然后,他便没有了力气,瘫软下来。“唉!我再也没法子了!”他低声说着。

“纳布,”赫伯特向他跑了过去并对他说道,“我们会找到他的!上帝一定会把他还给我们的!可是现在你一定饿了吧。必须得先吃点东西啊!”

说着,他向这个可怜的黑人递去了一把壳类动物,确实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低劣食物。纳布已经好几小时没吃东西了,但是他却拒绝进食。失去了主人,他也不想再活了!

而史佩莱则将这些软体动物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然后就倒在了一块岩石脚下的沙地上。他虽然很虚弱,但是心情却很平静。赫伯特朝他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说道:“先生,别躺在这里。我们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瞧,夜幕降临了。我们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到更远的地方去找找。”

于是记者站起身来,跟着少年,向着那个“烟囱”走去。这时候,彭克罗夫走近他,以一种非常自然的口吻问他是否身上碰巧带有一两根火柴。

记者停下了脚步,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便说道:

“我本来是有的,但一定是扔掉了。”

水手于是叫住纳布,问了他同样的问题,而得到的是同样的回答。

“该死!”水手嚷道。

记者听见了这话,便抓住他的手问道:“你们也没有火柴吗?”

“一根也没有,所以没法生火!”

“唉!”纳布喊道,“要是我的主人在这就好了,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四位遇险者愣愣地站在那里,心神不宁地相互观望着。赫伯特首先打破沉默,说道:“史佩莱先生,你是抽烟的,平时你身上不是总带着火柴吗?或许你搜查得还不够仔细呢,再找找看,哪怕是一根火柴都足够了!”

于是记者就在他的裤子口袋里、西服背心以及大衣里面仔细搜寻了起来,终于,令彭克罗夫大为惊喜的是,他竟然在他背心的内衣衬里摸到了一根小木杆。他用手指透过布料把这根小木杆夹住,可是却未能将它取出来。如果这是一根火柴并且是唯一的一根,那么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把火柴头上的磷给擦掉了。

“你能让我来试试吗?”少年对他说道。于是,他非常灵巧地将小木杆完好无损地取了出来。这是一根没有使用过的火柴。对于这些可怜的人来说,这根小小的火柴的确具有非同凡响的意义与价值。

“好哇!”彭克罗夫惊呼着,“一根火柴胜过一整船货了!”他拿着火柴,带领着同伴,一起走入了他们的洞穴。

一根小小的火柴,在一般的居民区里简直是一文不值,很多火柴都是被人随意地浪费掉的。可是在这个地方,它却是无价之宝!使用这根火柴时必须慎之又慎。

水手首先确认了这根火柴还是干燥的,接着便说道:“我们需要有一些引火纸。”

“我这儿有。”吉丁•史佩莱迟疑了一下,从他的记事本上面撕下了一页。

彭克罗夫接过了那张纸,并在炉子前跪了下来。炉子里的木柴下面已经放置好了一些枯草、树叶和干枯的地苔了,炉灶的空气流通不错,所以那些干木柴将很快就能够点燃。

这时,彭克罗夫将那张纸卷成圆锥形,吸烟的人在大风中就是这样做的,然后把纸筒捅进地苔里边。接着,他拿起一块粗糙的小卵石,认真地将其擦拭干净。

他心里怦怦直跳,屏住呼吸,轻轻地擦着火柴。第一次却没有擦燃。彭克罗夫不敢使劲,因为他担心将火柴磷磨掉。

“不,我干不了这活,”他说道,“我的手在发抖,火柴没点着,我不行,我干不了!”他站起身来,要赫伯特替他干这件事。

当然,少年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想必普罗米修斯从上帝那里偷盗火种的时候也不会比他此刻更焦虑了。可是,他没有犹豫,拿起火柴就麻利地往卵石上划。

火柴发出“刺”的一声,蹿出一小团蓝色的火焰,并冒出一缕呛人的烟。赫伯特迅速地将火柴向下斜倾,使火焰更大些,然后就将火焰塞进了纸筒里面。纸筒立即点燃了,地苔也跟着燃烧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干柴就在噼噼啪啪声中燃烧起来了。水手使劲用嘴吹火,一堆大快人心的火焰就在黑暗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们终于有火了!”彭克罗夫一面站起来一面高喊着,“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紧张过呢!”

那些平板石构筑的炉子真不错。木柴在里面熊熊燃烧着。烟雾则从那个狭窄的出口迅速排出,烟囱很通风。热量不久就散布开来。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千万不能让火熄灭,就是一直要保持有一些余烬在燃烧。而这只需要他们多加小心就行,因为他们有的是木柴,随时都能够不断补充新的燃料。

彭克罗夫首先考虑的是用柴火烧一顿营养晚餐,而不用再生吃那些壳类动物了。赫伯特端来了两打鸟蛋。记者则斜靠在一个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忙活着。三个疑问一直缠绕在他的脑海里:赛勒斯还活着吗?如果活着,他会在什么地方呢?假如他能够幸免于难,怎么会没有想到法子告诉他们他还活着呢?至于纳布,他依然失魂落魄地独自在沙滩上徘徊着。

虽然彭克罗夫懂得五十种做鸡蛋的方法,可是这会儿却是无计可施。他只得把鸟蛋放在滚热的火灰里将其焖熟。几分钟以后,蛋就熟了,水手便请记者一起进餐。这可是这些落难者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小岛上以后吃到的第一顿餐食啊。这种带壳的焖蛋味道很不错,而且,由于蛋里含有人体不可缺少的所有营养成分,吃了这些蛋,就能够补充营养增强体力。对于这些可怜的人来说,他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唉!假如这顿晚餐没有少一个人那该有多好啊!假如五个逃离里士满的俘虏都在这儿,坐在成堆的岩石底下干燥的沙地上,围在噼啪作响的明亮的火堆跟前,他们该多么感恩上苍啊!然而,他们无可争议的领袖,最为足智多谋且博学多才的赛勒斯•史密斯却失踪了,而且,唉!更令人痛心的是,甚至他连死后都没有一块葬身之地!

3月25日的白天就这样度过了,夜幕已经降临。洞外传来大风的呼啸声和浪涛拍打海岸单调的哗啦声。波涛将岸上的卵石上下冲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记者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做了简短的记录,便退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这块新陆地的面貌,他们领袖的失踪,海岸探察,火柴事件等,终于,由于不胜疲劳,他把一切忧伤抛在了脑后,睡着了。赫伯特也很快进入了梦乡。至于水手,他整个晚上都守在火炉旁,在迷迷糊糊中却一直留意着火炉并随时给炉内添加燃料。这些落难者中只有一个人没有在洞中睡觉,他就是工程师忠实的仆人纳布。这个悲伤不已、陷入绝望的黑人,没有一个人能说服他去睡一睡,他整夜地在海滩上徘徊,不停地呼喊着他的主人。

第六章

这些从天而降被抛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的遇险者在勉强安顿下来后,他们很快清点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并列了一份清单。除了遇险时身上穿的衣服之外,他们几乎一无所有。可是值得一提的是,吉丁•史佩莱无意中保留了一本记事本和一块手表;他们没有武器,没有工具,甚至连一把小刀也没有。因为为了减轻气球的重量,他们不得不扔掉了悬篮里所有的东西。即便是丹尼尔•笛福和威斯所虚构的英雄人物以及在约翰斐南多和奥克兰群岛遇险的塞尔科克和雷纳尔,他们在遭受海难后也绝没有达到如此物质极度匮乏的绝境。他们要么是从他们搁浅的船只上得到了充足的物质,比如,谷物、牛、工具和弹药,要么就是在海滩上拾到了被海浪冲上来的其他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能够为他们提供在荒岛生存下去的生活必需品。而此时此地,他们没有任何工具,没有任何器皿,任何能够帮助他们自力更生的东西都没有。

可是,假如赛勒斯•史密斯和他们在一起,他一定能够利用他的实用科学和创造性思维来扭转这种形势,或许就不至于如此一筹莫展啊!唉!他们再也不可能见到赛勒斯•史密斯了。这些遇险者别无寄托,只能依靠自己了,并相信天助强者,只要不抛弃信念就一定能够战胜困难。

可是,这处海岸到底属于哪块大陆?是否有人居住?它是一个荒岛吗?在对这些疑问还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们该不该就这么定居下来?

这个重要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只要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他们就能够决定下一步该采取什么措施了。但是,彭克罗夫建议最好先等上几天再进行勘察。事实上他们必须准备一些食物,找一些比鸟蛋或贝类动物更能增强体力的食物。一旦外出勘探,他们就得准备承受长时间的劳累,所以必须首先养精蓄锐。

这处“烟囱”洞穴暂时足以安身了。炉火保持着燃烧状态,保存余烬并不难。岩石堆里和沙滩上面到处是贝类动物和鸟蛋。高地山脊上有成百上千只鸽子在飞翔,随便用棍子或者石头就可以击落一些。再说附近的林子里或许还会有可以食用的果子呢!最有利的条件是这里还有淡水。

因此,他们达成了一致意见:在这“烟囱”再待上几天,以便做好考察探险的准备,或者沿着海岸前行,或者深入这个地区的内陆。这个计划尤其符合纳布当时的想法。他的预感和想法都十分固执,他根本不急于离开这处海岸,这是他们当初落难的现场。他不会相信,也根本不愿相信赛勒斯•史密斯已经死了。在他看来,像史密斯先生这样的人是绝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去的,他绝不会被海浪冲走,在离海岸仅几百英尺的地方溺水而亡!除非海浪将他主人的尸体冲上岸来,除非纳布亲眼看到、亲手摸到主人的尸体,否则他就绝不会相信他的主人已经死去!这个信念牢牢扎根在他那颗坚定的心里面。虽然这或许是一个幻想,却是一个多么令人敬仰的幻想,所以水手实在不忍心去打破它。对于工程师的生还,水手已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可是跟忠实而顽固的纳布争论此事是无济于事的。他犹如一条在主人坟旁不愿离去的小狗,因为失去主人而痛不欲生。

就在3月26日这一天清晨,拂晓时分纳布再次出发,沿着海滩往北走,返回到那个出事的海岸。当时,不幸的史密斯一定就是在这里被波涛卷走的。

这一天的早餐只有鸽蛋和石蛏。赫伯特之前在岩石的凹洞里找到了一些海水蒸发后留下的盐,这种矿物质于是大受欢迎。

早餐后,彭克罗夫询问记者是否愿意陪他和赫伯特一起去森林打猎。可是,经过通盘考虑,他们认为必须留下一个人来看管火炉,以确保火种的延续。再者,如果万一纳布需要援助时也好有个帮手。就这样,记者留了下来。

“赫伯特,我们走。”水手说道,“我们可以在路上找到打猎用的投掷物,林子里就有我们的武器。”可是就在动身出发的时候,赫伯特提出,既然他们没有火绒,用其他材料作为代用品兴许更明智。

“用什么呢?”彭克罗夫问道。

“焦布,”年轻人答道,“需要的时候可以当火绒使用。”

水手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只是,他必须牺牲一块手帕了。然而他认为这是值得的,于是他把自己的大花格手帕撕下一部分,并在火上把它烤成了一块半焦的破布。这块易燃的焦布被放置在中间那个房间里一个小岩洞的底部,那里防风且防潮,易于焦布的保存。

此时正是上午九点整,天色阴沉沉的,刮着东南风。赫伯特和彭克罗夫绕过“烟囱”洞穴的拐角,回望了一眼他们的洞穴,这时有一股烟雾正绕着一块岩石盘旋而上,他们再次登上那条水流的左岸。

到达森林之后,彭克罗夫就从第一棵树上扳下两根粗壮的树枝,并将其做成木棍,赫伯特把木棍的两端在岩石上面磨尖。唉!此刻要是有一把小刀的话,他们是什么都愿意放弃的!

接着这两个猎人就沿着河岸,在深草丛中前行。从河水流向西南方向的拐弯处开始,河流逐渐变得狭窄起来,变成夹在高高的河岸之间的一条水道,两岸生长着树木,成双拱形状。彭克罗夫决定沿着这条河流走,这样他们就不会迷路,无论如何总能够原路返回了。然而,岸上也并非是没有任何障碍物:这儿树木的枝条摇曳弯曲,一直垂到了水面上;那儿则又布满了荆棘和爬藤,必须用棍棒劈打出一条路才能前行。赫伯特不时在折断的树干之间飞快穿梭,灵巧得像一只小猫,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灌木丛种。不过彭克罗夫立刻把他叫了回来,要求他不要走得太远了。与此同时,水手注意观察着周围地区的特点与风貌。他发现,此地左岸地形平缓,是一片潮湿的沼泽地带,地势在不易察觉地往里面缓缓上升着,看上去就像一片水网,其地下细流想必就注入了那条河流之中。有时候,眼前出现一条小溪流,他们毫不费力地跨了过去。对面的海滩似乎更加崎岖不平,河流流经峡谷的谷底,使得峡谷更加清晰可见。而这处小山被林木所覆盖,呈梯田状,形成了一处林幕屏障,挡住了视野。在这条河流的右岸上行走一定会很艰难,因为那边地势突然下斜,树木歪倒在水面上,靠着根系的力量勉强支撑着。

显然这片森林和他们已经勘察过的海岸一样,从未有人踏足过。彭克罗夫只是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一些四足动物的脚印,是新近留下的一些动物足迹,可是他无法辨认出它们属于什么种类。有一点他非常肯定,也得到了赫伯特的认可,那就是其中有些脚印是凶猛的野兽留下来的,这些猛兽日后必定会给他们造成麻烦。然而他们却没有在任何一棵树上发现被斧头砍过的痕迹,也没有看到有火堆燃烧的余烬,这点或许值得他们庆幸呢,因为在太平洋上的任何一块陆地上发现人的踪迹恐怕是应该害怕而不是期待的事情。道路艰辛难行,赫伯特和彭克罗夫彼此很少说话,极其缓慢地向前走着。他们走了一小时,才前进了不到一英里。然而他们的狩猎却一直毫无所获。这时,却传来了鸟儿的婉转叫声,他们抬头看见几只小鸟在枝叶间展翅翻飞,仿佛受到了人类的惊吓,显得十分胆小怕生。在森林的沼泽地带,赫伯特在另一群禽鸟中间发现了一种鸟,长着长而尖的嘴,很像翠鸟,只是它的羽毛虽然也有一种金属光泽却没有翠鸟那般光滑。

“这可能是一种啄木鸟。”赫伯特说道,一边试图接近它。

“这回有机会尝尝啄木鸟了,”水手应道,“假如这家伙有心情被我们烤熟的话。”

就在这时,赫伯特机灵地把一块石头掷过去,石头打中了那只飞禽的翅膀,却没有击中要害,鸟儿飞快地逃跑了,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简直太笨了!”赫伯特大叫。

“不,不,孩子!你一点儿也不笨!”水手说道,“你打得非常准,很多人都不一定打得中呢!走,别难受了。改天我们一定会逮住它的!”

于是,这两个猎人继续前行着。可是他们却发现树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很多树长得枝繁叶茂,却没有一棵树结出可以食用的果实。彭克罗夫一直在搜寻一种珍贵的棕榈树,这种棕榈树在日常生活中用途很广,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这种树在北半球生长在北纬四十度以内,而在南半球,它只生长到南纬三十五度就绝迹了。而这片森林只有针叶树类,比如,已经被赫伯特认出的得奥塔树、与那些长在美洲西北海岸的树种相似的“杜格拉”松树,还有高达一百五十英尺的挺拔的冷杉。

就在这时,一群小鸟飞过来,它们长着小巧的身子、漂亮的羽毛和倾斜的长尾,东一只西一只地停在树枝上,当它们抖动羽毛的时候,身上的小羽毛便纷纷掉落下来,盖住了地面。赫伯特捡起了几根羽毛,仔细地看了看,说道:

“这是一些咕鸬咕鸡。”

“我更喜欢珠鸡或者大松鸡。”彭克罗夫说道,“当然,如果这些咕鸬咕鸡的肉好吃的话也不错。”

“它们的味道很美,肉也很嫩。”赫伯特应道,“另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鸟不怕人,很容易接近,用木棍就能杀死它们。”

水手和少年于是慢慢地在深草丛中走过,来到了一棵树底下。这棵树较低的枝干上停满了小鸟,那就是咕鸬咕鸡。这时候,它们长满了羽毛的双脚紧紧抓着纤细的枝干,正栖息在此觅食呢,而那些过往的虫子便会成为它们的美味了。

于是,两个猎人站直了身子,挥动手中的木棍,木棍就像镰刀割麦子一样把成串的咕鸬咕鸡从树上打了下来,这些小鸟一时绝对想不到要赶紧飞走,而就那样傻傻地坐以待毙。最后当有一些鸟儿终于准备飞走逃脱的时候,地上已散落了一百来只了。

“哈,”彭克罗夫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猎物。凭我们的捕猎技术,抓这些小鸟自然不在话下。我们只要伸手也能够抓到它们啊!”

水手用柔软的细枝把这些咕鸬咕鸡串了起来,之后他们便又继续向前勘察了。他们发现这条河流转弯向南流去,可是这个拐弯不太可能延伸太远,因为河水的源头一定就在前面的深山里,水源则是来自主峰融化的积雪。

他们这次远征的目的,我们已经提到过,就是要获得尽可能多的猎物以供烟囱洞穴内的居民食用。可是他们必须承认直到现在这个目的还没有达到。于是,水手继续向前积极地搜寻着。突然,在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时,有只动物就逃进那深草丛中了,他大声叫喊着:“要是托普能在我们身边该多好啊!”可是托普和它的主人一起失踪了,可能已经和主人一起死去了吧!

接近午后三点的时候,他们又看见了一群鸟儿,这群鸟儿正在啄食着树上的浆果,其中有一些树是刺柏。突然,森林里回响起一阵喇叭声似的鸣叫。这种圆润低沉的奇怪的叫声是一种美国人称为松鸡的猎鸟发出来的。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几对松鸡,这些松鸡的羽毛有着浅褐色和棕褐色相间的羽毛,尾巴的颜色也一样。赫伯特认出了其中的雄性松鸡,因为它们脖子两边的羽毛是向上翘着的,就像两个翅膀一样。彭克罗夫决定至少要捉住一只这种禽鸟,这种飞禽如同家养的母鸡一般大小,肉却比小母鸡要美味得多。然而捉到它们却很难,一旦有人靠近,它们就会飞走。水手试过好几次,然而这些禽鸟一受到惊吓便飞跑了。水手便对少年说道:

“我们这样肯定捉不到,他们会飞。既然徒手捉不到他们,那我们就用绳子去钓它们。”

“像钓鱼那样吗?”赫伯特问道,他对这个建议很是惊讶。

“对,就像钓鱼一样。”水手认真地答道。彭克罗夫早就在草丛里发现了好几个松鸡窝,每个窝里都有三到四只蛋。这些窝的主人是必定会回来的,他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这些窝。他打算在松鸡窝的周围绷紧一些绳子---不是套索,而是真正的钓鱼绳。他带着赫伯特来到离松鸡窝有一段距离远的地方,就在那里精心制造那种奇特的装置,这种装置恐怕只有伊萨克•华尔顿的门徒才会使用。赫伯特兴致颇高地注视着他的工作,但是却心存疑虑。钓绳是用纤细的藤一根根系紧接起来的,长度有十五到二十英尺。绑在钓绳一头的钩子则取自矮刺槐荆棘丛,它的刺粗壮而且结实,刺尖还带有弯钩。而那些在地上爬行的肥大的红虫子便成了钓饵。

一切就绪之后,彭克罗夫便穿过草丛,并巧妙地利用草丛的掩护将放置了诱饵的钓绳的一端安放在松鸡窝附近,然后他便拿着钓绳的另一端返回来,与赫伯特一起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他们俩便开始耐心地等待着松鸡的到来,但是赫伯特对彭克罗夫这个小发明却不抱有很大的信心。

整整半小时过去了,正如水手的揣测,有好几对松鸡回到了它们的窝里。只见它们一边走过来,一边还在地上啄食,丝毫也没有感到有猎人存在的危险。这两个老练的猎人藏得很隐蔽,而且他们隐身的地方正处在这些禽鸟的下风处。

此时此刻,少年不禁兴趣盎然,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而彭克罗夫则瞪大双眼,张开嘴巴,伸出嘴唇,俨然一副对松鸡肉垂涎欲滴的样子,他也几乎不敢呼吸。

这时候,只见那些松鸡在钓钩旁边走来走去,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诱饵。彭克罗夫于是便轻轻地抖动绳子,那些钓饵就跟着晃动起来,红虫子仿佛还是活的一样。

水手心里的焦虑紧张无疑远甚于钓鱼者,因为后者是看不见水里的猎物的。

钓饵的晃动果然吸引了那鸡形目鸟儿的注意,接着,它们便开始用喙攻击钓钩了。其中三只贪婪的松鸡,将虫饵连同钓钩一并吞了下去。这时候,彭克罗夫便猛地一扯绳子,这三只还在扑扇着翅膀挣扎的松鸡便被他们逮着了。

“哇!好哇!”彭克罗夫叫喊着冲向猎物,即刻就将猎物逮住了。

赫伯特一直在拍手叫好。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用钓绳钓鸟,可是水手却谦逊地承认这并非是他的首次尝试,而且这种发明也不属于他本人的创举。

“可不管怎样,”他补充道,“在我们目前的处境下,我们不得不要想些办法啊!”

他们把几个松鸡的爪子绑在了一起,就开始出发了。这一趟总算没有空手而回,彭克罗夫十分兴奋。看到天色开始暗下来,他决定最好该返回住处。

河流给他们指引了方向,他们只需顺着水流的流向往回走。接近六点的时候,赫伯特和彭克罗夫结束了这次征程,筋疲力尽地回到了他们的“烟囱”洞穴。

第七章

记者吉丁•史佩莱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海岸边,双臂交叉在胸前,凝视着大海。大海的尽头消失在东方一片浓密的乌云之中。这片乌云迅速扩散了整个天际。风愈刮愈猛,天空随之越发阴暗起来。这是风雨欲来的征兆,一场狂风骤雨即将拉开序幕。

赫伯特走进“烟囱”,而彭克罗夫则朝着记者走去。陷入沉思的记者并没有注意到彭克罗夫的到来。

“我们即将度过一个暴风雨之夜了,史佩莱先生。但是海燕却喜欢经受风雨!”水手说道。

记者这时转过身来,他看见彭克罗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觉得,在我们的伙伴被海浪卷走的时候,悬篮距离那处海岸有多远呢?”

这个问题让水手感到很意外。沉思片刻后,他答道:

“最多两链远。”

“那一链有多长?”吉丁•史佩莱问道。

“大约一百二十英寻,也就是六百英尺。”

“那么,”记者说道,“那就是说赛勒斯•史密斯失踪的地方距离那个海岸肯定最多不过一千二百英尺了?”

“大概如此吧。”彭克罗夫答道。

“而他的狗也是在那里失踪的吗?”

“是的。”

“然而令我感到不解的是,”记者继续说道,“假如我们承认我们的伙伴遇难了,那么托普难道也死了吗?况且,我们怎么没有发现他们任何一个的尸体被冲到海岸上来呢!”

“这并不奇怪,当时波浪那么凶猛。”水手答道,“况且,或许海浪已经把他们冲到离海岸更远的地方去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朋友已经在海浪中遇难了,是吗?”记者再一次发问道。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

“我保留个人的看法,”吉丁•史佩莱说道,“我当然尊重你的经验,彭克罗夫,可是我认为,赛勒斯与托普双双消失的事实,存在着生或死两种可能,一切都很难说。”

“我当然也希望我的想法跟你一样,史佩莱先生。”彭克罗夫答道,“可惜的是,在这一点上我十分确定。”水手说完这话,便返回到“烟囱”洞穴去了。炉子里的火噼啪作响,燃烧得正旺。赫伯特刚刚抱了一捆柴火塞进了炉里,耀眼的火焰照亮了通道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彭克罗夫马上动手准备晚餐。看来有必要在饭食中增加某种耐饥的东西,因为他们都需要增加体力。那一串串咕鸬咕鸡得留做明天的食物,于是他们就将几只松鸡拔去了毛,然后把它们叉在棍子上,放在旺火前烧烤。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纳布仍然未回来。这个黑人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对此彭克罗夫感到很不安。他担心这个黑人可能会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发生意外,抑或这个悲伤欲绝的家伙会采取一些极端行为。可是赫伯特却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纳布之所以延误返回,是因为出现了新情况而促使他延长了搜寻时间。而且,任何新情况都只会对赛勒斯•史密斯有利。除非纳布放弃了希望,否则他是不会回来的。兴许他发现了某个迹象,一个脚印,或者一种痕迹,使得他找到了寻找主人的正确方向呢。说不定此刻他正走在这条路上,可能甚至就在他的主人身旁呢。

少年赫伯特就是这样推理的,并把这种想法说给大家听。他的伙伴们都在静静听他一直讲下去。但只有记者打手势表示认同。而彭克罗夫则认为,最有可能的是纳布沿着海岸搜寻的距离比头一天还更远,所以还没来得及赶回来。

然而,赫伯特却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他感到坐立不安,好几次都打算出去找纳布,却被彭克罗夫劝住了。此刻外面正是一片漆黑,天气又十分恶劣,根本不可能找到纳布的踪迹,所以最好还是等待他回来。如果第二天纳布仍未露面,他会毫不犹豫地和赫伯特一块去寻找。

吉丁•史佩莱赞同水手的意见,觉得大家最好暂时不要分开,这样,赫伯特就不得不放弃了他的计划,可是,两行眼泪流出了他的眼眶。

记者情不自禁地把这位忠厚的孩子紧紧地拥抱在自己的怀里。

恶劣的暴风雨天气已经来临了。来自东南方向的狂风猛刮着,狂扫着这处海岸。暴雨被那飓风击打得如飞尘滚浪一般。汹涌的浪涛冲击着海岸,岸上的卵石横飞,震耳欲聋,宛如成车石子卸落一样。首层岩石边缘,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狂风刮起的矿沙尘土与倾盆暴雨交织在一起,其威力可谓是撼天震地、势不可当。在这条河流的河口和那片峭壁之间,龙卷风强劲的气流四处转窜,猛烈击打着流过狭窄山谷的水面。他们的“烟囱”洞穴当然也在劫难逃。炉烟被狂风从出口处刮回洞穴,使得整个通道充满了浓烟而不能住人了。

所以,等松鸡一烧熟,彭克罗夫就熄灭了火,只留下一些炭火埋在灰烬下面。

晚上八点,纳布仍然没有回来,可是能够肯定的是,是恶劣的天气阻碍了他,而且他一定会找个洞穴藏身,在那里等待暴风雨结束或者至少要等到天亮再说。因此现在出去找他,或者指望找到他都是不可能的。

大家开始吃晚餐了,晚餐唯一的食物就是松鸡,松鸡肉十分美味。彭克罗夫和赫伯特两人由于长时间奔波更是饥肠辘辘了,他们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晚饭,他们各自都回到头天晚上休息的角落去睡了。水手伸展着四肢睡在火炉旁边,赫伯特则躺在水手旁边,不久就进入了梦乡。随着夜深,外面的暴风雨也愈演愈烈,其猛烈程度几乎可以与那场把他们从里士满带到这个太平洋岛上的飓风不相上下。这一带每年春秋两季期间,暴风雨就特别频繁,常常酿成灾难,尤其在那宽阔的洋面上风暴更是横行肆虐,畅通无阻!现在,飓风正在侵袭这处毫无遮拦的海岸,其造成的灾难后果是难以形容的。

幸运的是,形成“烟囱”的这堆岩石比较坚固牢靠。它们是由巨大的花岗岩石块组成,可是其中有一些还不够平稳均衡,似乎有点摇摇欲坠。彭克罗夫把头靠在石壁上时,就能感觉到岩石在急速地颤抖。但是他反复地,而且是理智地安慰自己不用害怕,他们的庇身之所是不会倒塌的。可是,他听到了那高地顶上石头在狂风中碎裂、滚落到沙滩上的声响。甚至有几块石头落在“烟囱”的上方位置,有的则与别的岩石发生垂直碰撞而摔得粉碎。有两次水手都站起身来,以通道口为防护,以便观察外面情况的安危。不过对这些落石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它们块头都不大。于是他又回到火炉前,这时候炭火仍然在灰烬里面发出光亮来。

尽管飓风呼啸、暴雨倾盆、雷声咆哮,四周一片喧嚣混乱,然而赫伯特却睡得很熟。最后终于彭克罗夫也入睡了,他的航海生涯使他早已习惯于任何恶劣的天气。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吉丁•史佩莱,始终焦虑不安,无法入眠。他因为没有和纳布一同去寻找工程师而深深地自责着。显然纳布并没有放弃所有希望。令赫伯特不安的预感也一样在令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现在,他牵挂担心的就是纳布。为什么纳布没有回来?他躺在沙地上辗转反侧,几乎没有在意洞穴外面自然界的狂风暴雨。偶尔他也会合上困乏沉重的眼皮,然后突然脑海里会闪现某个念头便又即刻睁开了双眼。

这时候夜更深了,大概已是凌晨两点。正在酣睡中的彭克罗夫突然被人用力摇醒了。

“出什么事了?”他叫喊道,一边让自己清醒过来,一边保持着水手所惯有的镇定与敏捷。

记者正斜靠在他身边,说道:

“听,彭克罗夫,快听!”

水手竖起了耳朵,可是除了暴风雨的声响,什么也没有听见。

“那是风的声音。”他说。

“不对,”吉丁•史佩莱说,于是他又听了一会儿,“我好像听见……”

“你听见什么了?”

“狗的叫声!”

“狗!”彭克罗夫跳了起来叫喊着。

“没错---是狗在叫!”

“这绝对不可能!”水手答道,“再说,风暴声这么大,怎么可能听见……”

“别说话,注意听---”记者说道。

于是彭克罗夫更加专注地倾听着,真的,在风暴停息的间歇,他的确听到远处传来了狗吠声。

“是吗?是狗叫声吧。”记者紧握着水手的手说道。

“没错---是狗叫声!”彭克罗夫答道。

“那是托普!那是托普!”刚刚醒来的赫伯特高声喊道。于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迅速地向“烟囱”的出口处冲去。但是要顶着狂风走出洞去十分艰难,他们被吹刮得直往后退,最终还是走出了“烟囱”,但显他们却只能靠在岩石上呆呆地伫立着。他们在静默中四顾茫茫,到处都是夜色深沉。大海、天空和陆地全部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眼前没有一丝光亮。

开头几分钟,记者和他的同伴们就这样站立着,狂风侵袭着他们,暴雨浇透了他们,沙尘铺头盖脸,使得他们无法睁开眼睛。

之后,在风暴暂时停息的时候,他们再次听到了狗吠声,他们发现这声音肯定是从远处传来。

这只能是托普!肯定是它!它是孤独一个还是旁边有人?很可能是独自待在那里了。因为假如纳布跟它在一起的话,他早就会直奔“烟囱”洞穴来了。水手无法让记者听到他说话,于是便捏了一下记者的手,示意他“等一下!”然后就返回“烟囱”通道里去了。

即刻他就带着一捆烧着的木柴出来了,把它扔在黑暗里,同时还吹起响亮的口哨。

远处仿佛正在等着这个信号似的,因为那狗吠声越来越近了,不久一只狗就冲进了通道里面。彭克罗夫、赫伯特和史佩莱三人也都跟了进来。

他们抱了一把干柴抛到那炭火上面,通道里就被明亮的火焰照得一片通明。

“这就是托普!”赫伯特喊道。

这条狗的确就是托普。这是一种优质的盎格鲁-诺尔曼混血狗,继承了两个种族奔跑迅捷与嗅觉灵敏的特点,这也是猎狗的两大优点。它正是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的那条狗。可是眼下它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它的主人和纳布都没和它在一起!

托普是怎样凭直觉直接找到这处“烟囱”洞穴的呢?它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呀。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狂风暴雨的漆黑夜晚,它竟然能找到这里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可是,更不可思议的是,托普看上去毫不辛劳与疲倦,甚至连身上都没有沾染一点泥沙。赫伯特将托普拉到自己身旁,轻轻地拍着它的头。托普就把它的颈项在少年手上来回地摩擦着。

“既然狗找到了,那么它的主人肯定也会找到的!”记者说道。

“愿上帝保佑!”赫伯特答着,“我们出发吧!托普会给我们带路的!”

彭克罗夫没有反对。他觉得托普的到来推翻了他原来的猜测。“那就动身吧!”他说道。

彭克罗夫细心地将炉子的炭火盖住。他在其中放了几块木头,以便使火种能够维持到他们归来。然后,他把晚餐的剩余食物放进手帕里,便跟着托普,带着记者和少年冲出了洞穴。托普不时地在前面发出短促的叫声为他们引路。

这时暴风雨愈演愈烈了,可能是风暴最为猛烈的时候。没有一丝月光透过云层,沿着直线行走十分艰难,所以最好是依赖托普的直觉了。他们就这么做了。记者和少年跟着托普后面,而水手则走在最后。他们根本无法进行任何言语交流,因为此刻虽然雨并不是太大,但是飓风却在十分凶猛地咆哮着。

幸亏当时有一种情形对水手和他的两个伙伴非常有利,那就是,这时候的风向是东南风,因而正好对他们是顺风。漫天的沙尘是从他们的身后袭来的,他们尚能勉强承受,因而并没有妨碍他们的进程。总之,他们有时不得不走快一些,以便能尽力站稳脚步,不至于被风掀翻,然而内心的希望却使他们倍添信心与力量,因为他们现在可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前行。此刻,他们坚信纳布已经找到了他的主人,是他的主人打发这条忠实的狗来找他们的。可是,工程师是否还活着呢?抑或纳布把他的伙伴们叫来,该不会是为了向不幸的史密斯的遗体做最后的告别吧?

穿过一处峭壁后,赫伯特、记者和彭克罗夫明智地决定在此停顿休息一下,因为这些岩石的转弯处刚好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在一刻钟的行走,准确地说是奔跑之后,他们总算可以稍事歇息了。

现在他们能够彼此听得见了,可以互相交谈了,而当少年说到赛勒斯•史密斯的名字的时候,托普就会发出几声短促的叫声,仿佛是在说他的主人有救了。

“有救吗?”赫伯特反复地问道,“还有救吗,托普?”

狗于是又吠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回答他。

他们重新踏上了征程。这时大海开始涨潮,而且,此时正是春潮,海潮在强风的驱动下,巨浪掀天,汹涌澎湃。巨浪雷霆万钧的气势仿佛就要吞没整座岛屿,之后便又销声匿迹。因此,这处峭壁再也不能保护海岸抵御浪潮了,海岸正在遭受着汹涌海潮的冲击。

水手和他的伙伴们一离开那处岩壁,便感觉狂风劈头盖脸地刮过来。他们在岩壁下弯着腰,飞快地奔走着,托普在前面引路,它的方向感可是十分明确。

他们沿着上升的地势向北走去,左边是汹涌不断的海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而右边则是一片根本看不清其地貌的昏暗地带。但是他们可以凭感觉判断这个地方地形相对平坦,因为飓风正在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并没有发生碰到高耸的岩壁而风向转弯回头的情况。

到了清晨四点的时候,他们估计已经翻越过五英里的距离了。此刻乌云正在消散,狂风不再那么潮湿,变得越发尖厉而寒冷。彭克罗夫、赫伯特和史佩莱三个人穿着的衣服单薄,不足以抗寒,因而感觉寒冷刺骨,可是大家一句怨言也没有。他们毅然决然地跟着托普走,无论这只聪明的小动物会把他们带到何方。

接近五点的时候,天开始放亮了。在雾气更加稀薄的天顶上,云彩给天空镶嵌上了一道浅灰色色调的周边;过了一会儿,海天交接的地平线便显现了出来。海浪的波峰浪尖波光粼粼,浪花也重现了白色。与此同时,左边海岸边可以看到起伏的山的轮廓,虽然在暮霭中显得模糊不清。

清晨六点,天亮了。天空的云彩迅速消散。这时,水手和他的伙伴们距离“烟囱”大约有六英里远了。他们正沿着一处十分平坦的海滩行走,海滩被很多礁石包围着,这些礁石矗立于深深的海水里,只有顶部露出水面,而海滩左侧是一大片沙丘,表面被蓟草所覆盖。这里没有峭壁,除了一堆堆高低不齐的小山丘之外,整个海岸便对大海敞开着,没有任何屏障了。树木三三两两稀疏地生长着,并且都是俯临向西,树上长出的树杈也全部伸向西边的方向。而在其后的西南方则是这片森林的边缘。

这时候,托普变得很激动不安了。它向前跑去,然后又跑回到水手身边,似乎在乞求人们加快脚步。接着这狗就离开了海滩,凭着它卓越的本能,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些沙丘间跑去。大家于是都跟着这条狗跑向沙丘。这个地方十分荒凉,眼前没有出现任何生灵的痕迹。

这类沙丘范围很广阔,由一些起伏不平、分布不均的山丘与小山所组成。这里的地形仿佛是瑞士的一个沙地模型,只有具备一种惊人的本能才可能找到方向,不至于在此迷路。

离开海滩后五分钟的光景,记者和他的两个伙伴来到了一个洞口前,这个洞是在一个很高的沙丘背部挖掘而成的。托普就在这里停住了,并且发出了响亮的汪汪叫声。史佩莱、赫伯特和彭克罗夫立即冲进了洞里。

他们看见了纳布,他跪在草地上,有一个人直着身体躺在旁边……

这个人正是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

第八章

纳布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水手只问了他一句话:

“他还活着吗?”他喊道。

纳布没有回答。史佩莱和水手的脸色变得煞白。赫伯特攥紧拳头,呆呆地站着。可怜的黑人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伙伴们,也没有听到水手的话。

记者跪在工程师纹丝不动的躯体旁,解开他的衣服,将耳朵贴在工程师的胸口上面。

他在试图听到工程师心脏的哪怕是最微弱的一丝跳动。此刻,一分钟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纳布微微地直起身子,两眼呆直。绝望与悲伤使得他的面容完全变形了。由于筋疲力尽,加上过度悲痛,此时的纳布已经变得认不出来了。他认为他的主人已经死去了。

经过长时间的认真检查之后,吉丁•史佩莱终于站起身来。

“他还活着!”他激动地说道。

彭克罗夫紧跟着跪到工程师身旁,的确,他也听得见心脏的跳动,甚至感觉到了工程师的唇间还有一丝轻微的气息。

记者赶紧打发赫伯特找水来,赫伯特立刻冲了出去。他在一百英尺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由于雨水的缘故,溪流很充足;而且,通过沙子的过滤,溪水显得很干净。可是没有盛水的东西,沙丘里甚至找不到一只贝壳!少年只好将就着把自己的手帕浸到溪流里,然后就赶紧拿着湿透的手帕跑回了洞里。

幸运的是,这块湿手帕就足够吉丁•史佩莱用了,因为只需要将工程师的嘴唇湿润一下就行了。这点冷水几乎立即产生了效果。工程师的胸口开始起伏,似乎想开口说话。

“我们一定能救活他!”记者激动地叫喊着。

听了这话,纳布的心中重新点燃了希望。他把主人的衣服解开,查看他的伤情。可奇怪的是,在其头部、躯体以及四肢均没有发现任何伤情,甚至连皮肤擦伤都没有,而工程师一定是被巨浪冲到那些岩石上面的,可是连他的手也完好无损。他们在工程师身上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他与海浪奋力搏斗而最终脱险的痕迹: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这实在令人费解。

但是他们的疑惑终究会得到解释。只要赛勒斯能够说话,他就会把事情的经过讲述出来的。当前的问题是怎样尽快让他苏醒过来。看上去按摩似乎有用。他们便开始用水手的毛织套衫给他按摩。

通过这种粗鲁的按摩,工程师竟然慢慢恢复了知觉,他稍微摆动了一下手臂,呼吸开始变得均匀起来。他是由于精力耗尽而昏迷的,可以肯定,如果记者和他的同伴们没有及时赶到,赛勒斯•史密斯就将这样昏死过去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的主人已经死了?”水手问纳布。

“是的!我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纳布答道,“如果托普没有找到你们,把你们带过来的话,我恐怕已经把我的主人掩埋了,然后就躺在他的坟墓上面等死!”

赛勒斯•史密斯的确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的惊险历程。

接着纳布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前一天,自从拂晓离开“烟囱”洞穴之后,他就再次登上这里的海岸,朝着北面方向走去,来到了他曾经到过的那处海岸。

纳布承认,他当时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他在海滩上、岩石间、沙地上到处寻找,希望能找得一点点线索。他尤其细心察看涨潮淹不到的那处海滩,因为那上面的痕迹不会被海水冲刷掉。纳布并没有奢望能找到活着的主人,当时只是想着去那里把主人的遗体找到,然后能够亲手将主人掩埋!

然而纳布搜寻了很久,还是一无所获。那片荒凉的海岸看来从未有人涉足过。那些不计其数的贝壳类动物,会聚在高水位线以上的地方,看上去都是完整无损。没有一个贝壳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纳布决定再沿着海岸往上走几英里。或许海浪把尸体冲到很远的地方了。如果一具尸体在离平坦的海岸不太远的海面上漂浮,迟早会被浪潮抛上海滩的。这一点纳布很明白,他只是希望能够找到主人的遗体,见他最后一面。

“我沿着这处海岸又走了两英里,仔仔细细地搜查了整片海滩,无论是高水位线还是低水位线地段,都察看过了,可让我绝望的是,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直到昨天,大约傍晚五点的时候,我发现了沙地上面的一些脚印。”

“脚印?”彭克罗夫大声地问道。

“没错!”纳布答道。

“这些脚印是从水边开始的吗?”记者问道。

“不是,”纳布答道,“只有在高水位线以上的地方才有脚印,其他的脚印会被潮水冲刷掉。”

“继续说下去,纳布。”史佩莱说道。

“当我看到这些脚印时,我简直高兴得要疯了。这些脚印很清晰,而且一直通向那些沙丘地段。我沿着这些脚印跑了四分之一英里行程,一边跑,一边还注意不把这些脚印踩掉。大概跑了五分钟,天黑下来了,那个时候我听见了狗叫声。那是托普。然后托普就把我带到我的主人这里了!”

纳布最后谈到当他发现这具毫无生命迹象的躯体时心情是多么悲伤。他不愿承认主人已经死了,他是多么希望他还活着啊!于是他心存侥幸地希望能在这具躯体上找到一线生机,并且不顾一切地去抢救主人,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最后,他只能悲伤地决定向他深爱的主人做最后的告别!那个时候,纳布想到了他的同伴们。他们一定也想要与这位不幸的人再见上最后一面的。当时托普就在旁边。他为什么不依赖这条聪明而忠实的小狗去做这一切呢?于是纳布反复对托普说了好几次记者的名字,因为在这些人中托普对这个名字最为熟悉。

接着他又指了指这处海岸的南方,托普于是就朝着那个方向蹿了出去。

之后的情形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就是在一种几乎是超自然的神奇本能的导引下,托普来到了那处“烟囱”洞穴找到了他们。

纳布的同伴们极其专注地听完了他的叙述。

有一点他们无法理解,那就是赛勒斯•史密斯一定是克服了千辛万难才从海上脱险,之后又越过礁石堆才抵达岸边的,可是,他身上居然也没有一点擦伤的痕迹。同样不可思议的是,这里距离海岸超过一英里远,工程师是如何到达这处沙丘中的这个洞穴里的呢?

“这么说,纳布,”记者说道,“不是你把你的主人送到这里来的?”

“对,不是我。”纳布答道。

“显然是史密斯先生自己来到这里的。”彭克罗夫说道。

“事实确实如此,”史佩莱说道,“然而又令人难以置信!”

看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由工程师自己来解释了,他们必须耐心等待他恢复神志开口说话。令人欣喜的是,由于不断地按摩,他的血液循环得以逐渐恢复。赛勒斯•史密斯的一只手臂再次摆动了起来,然后头也在动,之后嘴里还喃喃吐出了几句费解的话。

纳布俯在他身旁,一直在对他说着话,可是工程师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始终双眼紧闭。生命的迹象只是反映在他的一些动作上。他的知觉还没有恢复。

彭克罗夫非常后悔没有带上火,也没有能够用来取火的东西,因为糟糕的是他忘记了带上那块焦布,那样的话他就能够用两块燧石撞击的火花轻易地点燃焦布了。工程师的衣服口袋里也是一无所有,除了在西服背心的袋子里装着一块他的怀表之外。所以大家一致认为现在必须将史密斯运送到“烟囱”洞穴去,而且越快越好。

正在这个关头,经过大伙悉心尽力的照料,工程师竟然恢复了知觉,超出了他们预料中的进展。嘴唇上用来湿润的水使得他渐渐苏醒过来。彭克罗夫又想到可以把他带来的那块松鸡肉的鸡汁和水搀在一起喂给工程师。赫伯特则跑到海滩带回了两个肥大的双壳贝类软体动物。于是,水手便调制了一种混合饮料喂给工程师,工程师急切地吸吮着,这时,他的眼睛睁开了。

纳布和记者正俯身看着他。

“主人,主人!”纳布喊着。

工程师听见了。他认出了纳布和史佩莱,接着又认出了他的另外两个伙伴赫伯特和水手,然后他用手无力地按了按他们的手。

他又说出了几个词,这几个词表达了当时一直困扰着他的想法。这一次说得很清楚,大家都听懂了。他以前试图问的无疑也是同样的话。

“大陆还是岛屿?”他低声地问道。

“讨厌的大陆!”彭克罗夫禁不住叫道,“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搞清楚的,赛勒斯先生!只要你活着,我们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工程师虚弱地点点头,之后似乎又睡着了。

大家都没有打扰他的这次睡眠,记者立刻着手准备将他转移到一个更为舒适的地方去。纳布、赫伯特和彭克罗夫离开洞穴,朝着一处高起的沙丘走去,沙丘顶上长着几株歪歪扭扭的树木。路上,水手还在情不自禁地反复说道:

“是大陆还是岛屿!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多么伟大的人啊!”

到达了沙丘顶上后,彭克罗夫和他的两位伙伴就用他们的双手做工具,从一株长得有些病态的树上扳断了几根大树枝,这是一种海岸松,因为风吹变得更加细弱了。然后,他们用这些树枝做了一顶轿子,在轿子上铺上草和树叶,这样他们就能够运送工程师了。

这项工作大约耗费了他们四十分钟,当他们回到赛勒斯•史密斯身边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而史佩莱一直守在工程师旁边照料着。

这时候,工程师正在从睡眠中---准确地说是从他们找到他时的那种昏睡状态中---醒来。此前如死人一般苍白的面颊开始呈现红润。他稍微抬起身子,看了看四周,似乎是想问问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你能有精神听我说话吗,赛勒斯先生?”记者问道。

“行。”工程师答道。

“我认为,”这时水手说道,“如果赛勒斯先生再吃些松鸡肉冻的话,他就能够更有精神听你说话呢。给你松鸡肉冻,赛勒斯先生。”他边说边拿给工程师一些肉冻,他还在那肉冻里搀进了一些松鸡肉。

赛勒斯•史密斯只嚼了一点点松鸡,剩下的部分就由他的三位伙伴分着吃了,他们早已饥饿难耐了,这顿早餐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对啦!”水手说道,“‘烟囱’洞穴里有充足的食物呢,我们应该告诉你,赛勒斯先生,就是在那边,在南边,我们有一间房子,里头有房间、床铺,还有炉灶,而且在食物储藏间里,有好几十只鸟,我们的赫伯特把这些鸟叫咕鸬咕鸡。我们已经把你的轿子准备好了,因此,只要你的体力恢复一些了,我们就把你抬回家去。”

“谢谢,亲爱的朋友们。”工程师答道,“再等一两个钟头,我们就可以动身了……史佩莱,先跟我讲讲这一切吧。”

于是记者向工程师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他把赛勒斯一无所知的那些情节向他描述了一番,都是在他失踪后发生的:关于气球的最后坠落,在这处不知名的陆地上着地(这块陆地似乎是沙漠,或是岛屿,或是大陆,或是别的什么),发现“烟囱”洞穴,乃至寻找工程师,当然没有忘记提到纳布的赤诚,以及忠心耿耿的小狗托普所表现的聪明,等等。

“可是,”史密斯问道,声音仍然很微弱,“你们不是在海岸上救的我吗?”

“不是。”记者答道。

“那么你们也没有把我带回到这个洞穴里?”

“没有。”

“这个洞穴离大海有多远?”

“大概一英里,”彭克罗夫答道,“赛勒斯先生,你感到奇怪吗?我们同样很惊奇会在这个地方看到你呢!”

“的确,”工程师答道,他这时已经逐渐恢复了体力,并且对这些具体情况发生了极大兴趣,“这确实很奇怪!”

“可是,”水手继续说道,“你能告诉我们你被海浪卷走之后发生了哪些事吗?”

赛勒斯•史密斯仔细回忆起来。但是他知道的东西太少了。巨浪将他从气球网兜上冲走后,他沉到了海里几英寻深的地方。当他再次回到海面时,借着或明或暗的光线,他感觉到有一个动物正在他身边挣扎。这就是托普,它在水中奋力蹦跳着营救主人。那时候,史密斯发现气球不见了,因为减少了他和那条狗的重量,气球早已经如箭一般地飞走了。

当时,他发觉自己正陷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距离海岸不会少于半英里。他使劲地游泳,尽力搏击着汹涌的海浪。托普则紧紧咬住他的衣服往上拖。然而,他被一股猛浪席卷着推向北面,拼搏了半小时后,他终于筋疲力尽,和拖着他的托普一起沉入海底了。从那个时候起一直到他发现自己在朋友们的怀抱里苏醒过来,这之间的事情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可是,”彭克罗夫说道,“你一定是被海浪抛上岸来的,然后又支撑着身子自己走到这儿来的,因为纳布发现了你的脚印呀!”

“噢……当然……”工程师若有所思地应道,“那么你们没有在这个海岸发现人迹?”

“没有发现。”记者答道,“再说,要是碰巧有人在关键时刻把你救起来了,那他为什么后来又把你抛弃在这里呢?”

“你说得对,我亲爱的史佩莱。告诉我,纳布,”工程师转过身来对着他的仆人继续说道,“会不会是你……你不会是一时神志不清……不,这太荒唐了……那些脚印还在吗?”史密斯问道。

“还在那呢,主人。”纳布答道,“这里,就在洞口,在这沙丘背面,挡住了风和雨的地方。其余那些脚印已经被暴风雨冲掉了。”

“彭克罗夫,”赛勒斯•史密斯说道,“你能把我的鞋子拿去量一量吗?看看它们的大小是不是和那些脚印吻合!”

水手便按照工程师的要求去办这件事。当他和赫伯特跟着纳布走了之后,赛勒斯对记者说道:

“这件事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的确不可思议!”吉丁•史佩莱答道。

“那我们暂时就把这件事放一放,我亲爱的史佩莱,以后慢慢再说。”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就都回来了。

结果是确定无疑的,沙滩上的那些脚印果真是赛勒斯•史密斯留下的,因为鞋子大小与脚印完全吻合。

“噢,”他说道,“原来是我神志不清产生了幻觉,我还认为是纳布呢!我一定是像一个梦游者一样走着,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走路,肯定是托普把我从海浪中拖出来,并把我领到了这里……过来,托普!过来吧,我忠实的狗!”

于是这条出色的狗一边吠着,一边连蹦带跳地来到了主人身边,尽情领受着主人温柔的爱抚。大家都认为,既然现在没有其他方法来解释工程师的得救原因,那么就把功劳完全归于托普吧。

近午时分,彭克罗夫询问工程师是否现在可以动身,史密斯没有回答,而是以顽强的毅力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他不得不将身子斜靠在水手的身上,否则就会倒下。

“不错!“彭克罗夫叫道,“把赛勒斯先生的轿子抬过来。”

轿子抬来了,那些横放的树枝上已经铺上了树叶和茅草。史密斯被大家抬着平放在轿子上面,彭克罗夫和纳布分别抬着轿子一头,朝着海岸出发了。他们得走八英里的路程,但是由于速度不能太快,而且可能还要不时停下来歇息,因此,他们估计至少要在六小时后才能到达他们的“烟囱”洞穴。风依然刮得很猛烈,可是幸运的是,雨停了。工程师虽然躺在轿子上,却用胳膊支着身子在观察着海岸,尤其是观察陆地这一边。他缄默不语,却一直在凝神观察,所以,沿途这些地方的地貌,比如,起伏不平的地势、森林以及不同的物产等都铭记在他的脑海里了。然而,在他们行走了两小时之后,史密斯终于不胜疲劳而睡着了。

下午五点半,这一行人到达了那处峭壁,一会儿之后,他们就来到“烟囱”洞穴前了。

他们停了下来,把轿子平放在沙地上,这时候赛勒斯•史密斯还没有醒来,仍然在沉睡着呢。

彭克罗夫惊讶地发现前一天晚上那场可怕的暴风雨使这个地方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由于崩塌,一些大块的岩石堆积在沙滩上面,同时被冲上海岸的海草、褐藻和海藻类植物厚厚地覆盖了整个沙滩。显然巨大的海浪曾经冲击过这个小岛屿,并且一直涌到了这片巨大的花岗岩壁障的下方。他们的“烟囱”洞穴前面的泥土也已被海浪冲刷掉了。此时,彭克罗夫脑海里闪过了一种可怕的预感,他急忙冲进了“烟囱”。但他几乎是立刻又从里面跑了出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盯着他的伙伴们……火已经熄灭了,那堆炉渣被海水浸透也变成了淤泥,而那块作为火绒生火用的焦布也没有了踪影!海潮席卷了通道里头的每一个角落,“烟囱”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冲毁了。

第九章

交谈了几句话之后,吉丁•史佩莱、赫伯特和纳布就都知道了洞穴里所发生的事情了。彭克罗夫感觉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可是,他的伙伴们对此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纳布还沉浸在找到主人的欢喜中,根本就没有听见,或者准确地说他根本就不想听彭克罗夫在说什么。

赫伯特则与水手有些同感。

至于记者,他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说实话,彭克罗夫,我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在乎!”

“可是,我再说一遍,我们没有火了!”

“呸!”

“也没有办法再点燃火了。”

“胡说!”

“但是我要说,史佩莱先生……”

“赛勒斯不是在这里吗?”记者回复道,“我们的工程师不是还活着吗?他肯定会找到生火的办法!”

“用什么来生火呢?”

“什么也不用。”

彭克罗夫还能说什么呢?他无话可说了,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他和他的伙伴们一样,都非常信任赛勒斯•史密斯。对于他们而言,工程师就是一切科学知识的综合,就是人类全部智慧的缩影!只要有赛勒斯在,他们宁愿待在一个荒岛上;如果没有赛勒斯的话,即便是生活在美利坚合众国一个工业最发达的城市里他们也会不以为然的。和他在一起就万事俱备,和他在一起就不会陷于绝望。假如有人告诉这些勇士,火山爆发将要摧毁一切,这块陆地将陷入太平洋深处,他们也会冷静地回答:

“赛勒斯在这儿,他就和我们在一起!”

可是,由于躺在轿子里长时间的颠簸,工程师再次陷入一种昏睡状态,所以现在暂时无法求助于他的才智。晚餐只得凑合着吃点了。实际上,松鸡肉以前就已经被吃光了,而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再烧烤猎物。而且,他们储藏的那些咕鸬咕鸡也都不见了踪影。他们必须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他们首先将赛勒斯•史密斯抬进了“烟囱”中间的通道。然后大家又用还算干燥的海草为他铺了一张床。这时候,对他而言,深度睡眠比任何营养补品都更有助于恢复体力。

夜幕降临了,由于风向急转成西北风,气温骤降,又变得十分寒冷了。并且,由于海潮把彭克罗夫在通道里一些地方所设立的隔板给冲毁了,使得寒风往里直灌,以至于“烟囱通道”里面冷得难以住人。为了使工程师的状况不至于恶化,他的同伴们都脱下身上的大衣和西服背心,小心翼翼地盖到工程师身上给他取暖。

晚餐别无选择,只能吃石蛏了,赫伯特和纳布从海滩上拾来了一大堆。除了这类软体动物之外,少年还从被海潮冲刷过的岩石的高处捡来了一些可食用的海草,这种海草是一种鹿角菜科植物,属于一种马尾藻类,晒干后为一种胶状物质,营养十分丰富。记者和他的伙伴们吃了很多石蛏,又吮吸了一些马尾藻汁,味道居然很不错。这种马尾藻在东方一些沿海地区,是当地土著人经常食用的食品。“没关系!”水手说,“赛勒斯先生很快就能够帮助我们了。”然而,天气变得更为寒冷了,而糟糕的是对此他们却束手无策。

水手感到极度忧虑,他试图通过各种可能的方法弄到火。纳布在给他做助手配合着他。他找了些干地衣,然后用两块卵石撞击擦出了一些火星;可是,地衣还不够易燃,并没有点着,况且那些火星也仅仅是闪了一点亮光而已,远不如同样摩擦燧石擦出来的火星那样稳定和持久,故而这个试验失败了。

彭克罗夫虽然并无把握,但仍然在继续尝试其他方法。他沿用野人的办法,把两块干木头相互摩擦来取火。当然,根据新原理,他和纳布的这种运动假如能够转化成热量的话,恐怕这种热量都足以加热蒸汽机的锅炉了。结果却仍是一无所获。木头因为摩擦确实发热了,但是其热度肯定还远远不如这两个操作者自身的温度高呢,根本不可能生火。

忙了一小时后,彭克罗夫已是汗流浃背、筋疲力尽,他愤愤地把那两块木头扔到了地上。

“我再也不相信野人会用这种方法来取火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他叫嚷道,“这么摩擦下去,我两条胳膊都快要着火了!”

水手鄙视摩擦生火是错误的。其实,野人的确常常采用快速摩擦的方法点燃木柴。可是,并非每种木头都能够摩擦起火的。除此之外,还要有“窍门”,可彭克罗夫尚未找到这种“窍门”。

水手的坏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赫伯特将他扔掉的两块木头捡了起来,也来拼命地摩擦着。强壮的水手看到少年竟然费力去干他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擦吧,我的孩子,用力擦吧!”他说道。

“我不是正擦着吗?”赫伯特答道,他也笑了起来,“不过,我冷得发抖呢。我这样做只不过是想让身体暖和起来,我可爱的彭克罗夫,我很快就会像你一样发热噢!”

这一点很快就实现了,赫伯特果然干得浑身发热。然而,他们却不得不放弃取火试验,至少今天晚上不会再干了。吉丁•史佩莱一再反复强调假如是赛勒斯•史密斯,那么这点小困难是不在话下的。与此同时,他干脆伸展身体躺在其中一个通道的沙地上睡觉去了。赫伯特、纳布和彭克罗夫三个人也都躺下了,托普则趴在主人的脚下睡着了。

第二天,即3月28日这一天,工程师终于醒过来了,那个时候大约是早晨八点,他看到自己的伙伴们都围在身旁静静地守护着自己,就像头天一样,他问的第一句话还是:

“这里是岛屿还是大陆?”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了。

“唉!”彭克罗夫答道,“赛勒斯先生,我们也不知道啊!”

“你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但是我们会知道的,”彭克罗夫反驳道,“等到你带领我们勘察了这个地区后,我们不就都知道了。”

“我想我现在就能试一试了。”工程师答道,不太费力地就爬了起来站得笔直。

“太好了!”水手惊叹道。

“我感觉还很虚弱,”史密斯回答,“给我些吃的,朋友们,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们有火啊,是不是?”

没有一个人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彭克罗夫才说道:

“唉!我们没有火,更确切地说,赛勒斯先生,是我们再也没有火了!”

水手接下来就把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他所讲的那根唯一的火柴的故事使得工程师哑然失笑,接着他又谈到他们试图学野人钻木取火但是却没有成功的经历。

“我们可以考虑其他办法啊,”工程师应道,“假如我们没有找到类似火绒的某种物质……”

“什么办法?”水手问道。

“呵呵,我们可以制造火柴啊。”

“化学火柴吗?”

“没错,化学火柴!”

“这种方法更简便。”记者拍着水手的肩膀,大声说道。

虽然水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没有反驳。大家都走出了洞穴。这时候天气转晴了,一轮红日正从海面冉冉升起,那块巨大的峭壁在朝阳的照射下金光灿灿、光彩夺目。

工程师迅速地四周扫视了一眼,之后便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赫伯特递给他几把贻贝和马尾藻,说道:

“我们就只有这些了,史密斯先生。”

“谢谢你,我的孩子,”史密斯答道,“行---至少今天的早餐可以对付了。”

于是,他开始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些粗糙的食物,同时喝了几口凉水,水是用大贝壳从那条河流里舀来的。

他的伙伴们都在注视着他,谁都没有说话。赛勒斯•史密斯吃完早餐,感觉体力有所恢复,于是交叉着双臂说道:

“看起来,我的朋友们,你们还是不知道命运把我们扔到了一座岛屿上还是一块大陆上喽?”

“不知道,赛勒斯先生。”少年答道。

“我们明天就会知道了,”工程师说道,“可是在那之前,我们无事可做。”

“不,我们有事可做!”彭克罗夫反驳道。

“什么事情?”

“火啊。”水手说道,他满脑子想的就是火了。

“我们肯定会有火的,彭克罗夫,”史密斯回答道,“你们昨天抬着我走的时候,我不是看见西面有一座俯瞰这个地区的高山吗?”

“是的,”史佩莱答道,“一座相当高的山峰……”

“那么,”工程师说道,“我们明天爬到那山顶上去,就会知道这块陆地到底是个岛屿还是大陆了。可是在那之前,我再说一遍,我们什么事都做不了。”

“不,那火怎么办?”固执的水手仍然纠结着这件事。

“他会有办法生火的!”吉丁•史佩莱说道,“耐心一点,彭克罗夫!”

水手看着史佩莱,那眼神仿佛在说:“假如指望你的话,那我们根本没希望很快能吃到烤肉了。”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

此时此刻,赛勒斯•史密斯一直没有作答。他似乎并不为生火的事情困扰。沉思了一会儿,他才又继续说道:

“我的朋友们,我们的处境或许很悲惨;但是,无论如何,道理都很简单。我们要不就是在陆地上,那样我们只要不辞辛苦,就一定能到达有人居住的地方;要不就是在一座岛屿上,这就有两种情形:如果岛上有人居住,我们就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来逃离困境;如果岛上没有人,是个荒岛,那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的确,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彭克罗夫说道。

“可是,无论这里是大陆还是岛屿,”吉丁•史佩莱问道,“赛勒斯,你认为飓风究竟把我们抛到了哪里?”

“现在我还不能确定,”工程师答道,“可是,我推测可能是太平洋上的一处陆地。实际上,当我们离开里士满的时候,刮的是东北风,风力一直很强劲,这证明风向始终没有改变。要是风向一直保持从东北向西南刮的话,我们就越过了北卡罗来纳州、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墨西哥湾、墨西哥本土狭窄地带,然后是太平洋的一部分地区。很难估计气球以六七千英里的速度所穿越的距离。有时只要那强风稍微改变半个方位点,我们就会被带到曼达纳群岛或者帕摩图群岛,甚至如果风力比我想象的要大的话,那么我估计我们就有可能来到新西兰了。如果最后的这个设想是事实的话,那回家就很容易了。不管英格兰人还是毛里人,我们总是能够想办法和他们打交道的。如果情况正好相反,这里是某座小群岛中一座荒岛的海岸,或许我们将能够从那座俯瞰此地的高山峰顶上辨认这一点,那么,我们就只好想办法在这里安家,我们可能就永远都不能离开这座小岛了!”

“永远!”记者叫喊了起来,“你是在说‘永远’吗?亲爱的赛勒斯先生?”

“最好首先做出最坏的打算,”工程师答道,“那么任何更好的情形都将是一种惊喜了。”

“说得对!”彭克罗夫说道,“因此,但愿这座岛屿,如果它真的是一座岛屿的话,不会正好坐落在船只往来的航线以外呀!要是那样就真的太糟糕了!”

“无论如何,我们只有先爬上山顶,了解情况之后,才能做下一步打算。”工程师回应道。

“可是赛勒斯先生,”赫伯特问道,“明天登山你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但愿我能行,”工程师答道,“不过,这就要看看你和彭克罗夫两个是不是敏捷而又聪明的猎手喽。”

“赛勒斯先生,”水手答道,“既然你谈到了猎物,我肯定能将猎物带回来,但是烧烤猎物的火呢?”

“把猎物带回来再说吧,彭克罗夫。”赛勒斯•史密斯说道。

后来,大家商定工程师和记者这一天就留在“烟囱”里,以便随时察看这处海岸与那块高地的情况。纳布、赫伯特和水手则将要重回到森林里,拾一些备用的柴火,另外就是抓捕猎物,无论是长羽毛的飞禽还是长毛发的走兽,只要抓得到,一个也不放过。

于是,他们在上午大约十点启程了。赫伯特满怀信心,纳布兴高采烈,只有彭克罗夫还在一边念念叨叨:

“要是等我回来时在房子里看见了火,我敢说那除非是被雷电燃着的!”三人一起上了河岸,来到河流的拐角处,水手停了下来,问他的两位伙伴:

“我们是先做猎人还是先做柴夫呢?”

“先做猎人吧,”赫伯特答道,“看,托普已经在搜索猎物了!”

“那就先打猎吧,”水手说道,“然后再回来捡柴。”

大家都没意见。赫伯特、纳布和彭克罗夫便各自从一棵茁壮的冷杉树上扳一根粗树枝,跟着托普往前走去,托普蹦跳着在深草丛中带路。

这一次,这些猎人并没有顺着水流沿岸走,而是径直进入这处森林的深处。森林里还是些同样的树种,大部分都属于松柏科。在某些地方,松树三五成丛,生长得较为稀疏。这些松树树形相当宽大,根据它们的生长情况来看,这个地区所处纬度似乎要比工程师估测的更高一些。几处林间空地上到处都是饱经岁月侵蚀的一个个树桩,上面覆盖着朽木干柴,这些都将是他们取之不尽的备用燃料了。穿过了林间空地后,前方便来到了几乎无法穿越的繁茂的矮树丛。

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现成的路径,因而在树丛中取道前行非常困难。于是,水手在行进过程中,不时地折断一些树枝作为记号,以便返回途中易于辨认。然而,这次他们没有沿着那条水流走,可能是个失策,因为他和赫伯特都是第一次踏上这条行程,而且都走了一小时,却连一只猎物也没有出现。托普在树丛下面奔跑着,那些怕人的小鸟受了惊吓全飞跑了,甚至连一只咕鸬咕鸡也没有看到。可能水手只得返回森林的沼泽地带中去了,因为他就是在那里幸运地钓到了松鸡的。

“唉!彭克罗夫,”纳布用几分讥讽的口吻说道,“要是你承诺给我的主人带回去的猎物就只有这些的话,那就没必要用什么大火去烧烤了!”

“别着急嘛,”水手答道,“我们回去的时候缺的肯定不会是猎物。”

“难道你对史密斯先生没信心吗?”

“不是。”

“可是你不相信他能生火吗?”

“那得等到我亲眼看到了柴火在炉里燃烧,我才会相信。”

“肯定会烧起来的,既然我的主人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没问题!”

“那我们就等着瞧吧!”

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达到其运行中的最高点。于是,他们便继续进行勘察。这时,赫伯特发现了一种果实可以食用的树。这是意大利五针松,结出的松仁美味可口,生长在欧美温带地区,属于珍稀品种。这棵树上的松仁已经完全成熟了,赫伯特向他的两位伙伴做了推荐,他俩便饱尝了一顿松仁。

“来吧,”彭克罗夫说道,“海草当面包,贝类当肉食,松仁当甜点,对于我们这些口袋里没有一根火柴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不要怨天尤人。”赫伯特说道。

“我的孩子,我并没有抱怨啊,”彭克罗夫答道,“我只不过是想说,这种饭食中肉未免太少了一点吧!”

“托普找到什么东西了!”纳布一边呼喊,一边朝着一个灌木丛跑去,那条狗就在灌木丛里头,看不见它的身影,只听见它汪汪的叫声。除了托普的叫声,还有一些古怪的哼哼声。

水手和赫伯特跟着纳布跑了过去。如果那里真有猎物的话,这会儿可不是讨论如何烧烤的问题,当务之急是怎样先抓住它。

这些猎人刚一进矮树丛就看见了托普正咬住一头野兽的耳朵跟它搏斗着。这头四足兽动物长得有点像猪,身长近两英尺半,身体为深褐色,身体下部位的颜色浅些,浑身的毛硬实而稀疏;足趾之间好像有蹼连着,这时候,它的足趾正紧紧地贴在地上。赫伯特认出来这是一头水豚,也就是说,是啮齿动物中最大的一种。

此时,这头水豚并没有与托普搏斗。藏在肥厚的眼睑里的两只眼珠笨拙地转动着,这可能是它第一次看见人吧。

纳布已经是急不可耐了,他双手紧紧握住木棍,正要将这头野兽打倒的时候,可是它却挣脱了托普的利齿,因为托普原来只是咬住了它的耳尖而已。只见这头水豚发出了尖厉的号叫,冲向赫伯特,几乎把他撞翻,转眼便消失在林间了。

“这头该死的畜生!”彭克罗夫叫嚷着。

三个人赶紧跟着托普后面追了过去。当他们赶上托普时,那只动物却已消失在一个大池塘里面了,池塘周围长着一些衰弱的老松树。

纳布、赫伯特和彭克罗夫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托普跳进了水中,可是那水豚却潜入了塘底,不再露面了。

“再等等吧,”少年说道,“因为它很快就要上来换气的。”

“它不会淹死吗?”纳布问道。

“不会,”赫伯特答道,“因为它长着蹼足,几乎算得上是一种两栖动物,但是我们得牢牢看着它。”

托普还在水里游着。彭克罗夫和他的两位伙伴分别在池塘边的不同方位把守着,为的是切断水豚的所有退路。托普则在水面下寻找水豚。

赫伯特说得没错。几分钟过后,它就浮到水面上来了。托普立即跳到它身上,拖住它不让它再次潜下水。没过一会儿,水豚就被托普拖到了岸边,纳布一棍子就把它打死了。

“好哇!”彭克罗夫大叫着,他迎接胜利时总是发出这样的呼喊。

“只要给我一把大火,这只猪就会被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彭克罗夫把水豚扛在肩膀上,他抬头看了看天,根据这时候太阳的高度判断出该有两点了,于是他发出了返回的信号。

这次狩猎,托普的直觉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多亏这只聪明的动物,他们才能够顺利找到来时的路。半小时后,他们就来到了这条河流边上。

彭克罗夫很快地做了一个木排,就像他以前干过的那样载了一堆柴火让其顺流而下,可是他心里却觉得如果没有火的话,那么这一切就没有任何作用了。木排顺流直下了,他们也朝着“烟囱”往回走。

可是,还没有走到五十步路,水手就停了下来,又一次大声发出了“好哇”的呼喊,他指着那处峭壁的拐角处,高喊着:

“赫伯特!纳布!你们快看!”

只见在岩石堆之间冒出了一缕烟雾,袅袅升腾!

第十章

几分钟之后这三个猎人便来到噼啪作响的大火前面了。赛勒斯•史密斯和记者正在那儿呢。彭克罗夫手里拎着水豚,把他们两个来回打量了一下,惊讶得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不错,真的,我的勇士们。”记者叫嚷着。

“你们看,火,熊熊大火,完全能够把这头大肥猪烤个透,我们马上就可以享受一顿盛宴了!”

“可是是谁点燃的火呢?”彭克罗夫问道。

“太阳!”

吉丁•史佩莱回答得没错,正是太阳提供了生火所需的热量。彭克罗夫对此惊讶不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都没有想到要去问问工程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有一块透镜,是吗,先生?”赫伯特问赛勒斯•史密斯。

“没有,我的孩子,”史密斯答道,“可是我做了一个。”

于是,他就向他们展示了那个用作透镜的装置。原来这个透镜只不过是由两片玻璃做成的,这两片玻璃则是他从记者和他自己的怀表上取下来的。他将两片玻璃合在一起,中间灌满水,边缘用少量泥土粘紧,一块规则的透镜就这样做成了,这块透镜将太阳光线聚集起来,反射到一些干燥的苔草上,不久便使之燃着了。

水手仔细地看着这个装置,然后又凝视着工程师,此时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仅仅从他的眼神中就完全可以看出他的心思。在他的心目中,即便赛勒斯•史密斯不是一个魔术师,也绝非平凡之辈。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叫嚷着:

“记下来,史佩莱先生,快把这件事记录在你的本子上!”

“记下来了!”记者答道。

这时候,在纳布的协助下,水手准备了烧烤用的叉子,又把水豚内脏掏干净了,然后就把它放在噼啪作响的旺火上烧烤起来,就像烤乳猪一样。

他们的“烟囱”洞穴又变得温暖宜居了,不仅是因为大火,也因为原来被海潮冲毁的用木头与泥土做成的隔墙已经重新搭建起来了。

显而易见,工程师和他的伙伴卓有成效地利用了这一天的时间。赛勒斯•史密斯的体力几乎完全恢复了,而且还曾爬上了那块高地。他擅长目测高度和距离,他站在高地上面,观察了那座山峰很长时间,他打算次日就要爬到这座山峰的峰顶上去。这座山峰位于西北面大约六英里远处,他目测其海拔高度为三千五百英尺。因此,当这位观察家站在顶峰上的时候,他的视线所及至少能够达到五十英里的半径范围。所以届时赛勒斯•史密斯很可能会轻而易举地解决出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关于“到底是大陆还是岛屿”的难题。

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大家都夸水豚肉美味极了。晚餐还佐以马尾藻和意大利五针松种仁,食物很是丰富。然而工程师却很少讲话,他脑海里还在酝酿着明天的计划呢。

彭克罗夫就行动方案提了一些建议,可是,赛勒斯•史密斯头脑里显然已经有了缜密而有条理的计划,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表态。

“明天,”他反复说道,“我们将会知道具体的策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见机而行,采取相应的行动了。”

吃完晚餐后,他们在炉火中添加了几捆柴火,之后,“烟囱”洞穴里的这些居民,包括忠实的小狗托普,都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他们度过了一个平静安宁的夜晚。第二天,即3月29日这一天,大家醒来时个个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准备踏上那个将决定他们命运的征程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动身起程了。那些剩下来的水豚肉足够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维持至少一整天的时间了。

况且,他们还寄望途中能找到更多的食物。那两块玻璃镜片已经被重新安装到工程师和记者的怀表上去了,彭克罗夫便烧了一块焦布用作火绒。至于燧石,在这个深成岩地区俯拾皆是。早晨七点半,这些探险者带上棍棒离开了“石窟”洞穴。按照彭克罗夫的主意,他们最好沿着森林里原先走过的路线出发,返回时再走另一条路线,而且这也是抵达那座山峰最近的路线。于是,他们就在南边的拐角处转弯,沿着河流左岸前行,来到了水流向西南方向的拐弯之处。在那里,那条他们曾经踏足过的小径映入眼帘,沿着这条掩映于绿树丛荫之中的小径,上午九点,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就到达了森林的西部边缘地带。地形从这里开始有了起伏变化。起初是沼泽地,接着是干燥沙质地,然后出现了一个缓坡,从这处海岸一直朝着内陆地方伸展。有几只胆怯的小动物出现在树下面。托普蹿过去惊吓了它们,可是立即就被主人叫了回来,因为现在还不是捕猎的时候。工程师是那种一旦打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对于这个地区的沿途地形或者天然物产根本并不在意。此刻,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要爬上那座山峰,所以他们便直奔山峰走去。早上十点的时候,他们休息了几分钟。走出森林,整座山峰的轮廓便展现在这些探险者面前。那座山峰有两个火山锥。第一个火山锥在大约两千五百英尺高度处截锥而立,由一些起伏的山梁支脉作为支柱,这些山梁分支开来,如同猛禽一只张开的巨爪。在这些山梁支脉之间生成了一些狭窄的峡谷,峡谷里树木繁茂,最里面的树丛高度与最低的小山体顶部齐平。这座高山朝向东北的那一侧则植被更为稀少,有一些深长的裂缝,无疑那是一些熔岩流留下的痕迹。

第二个火山锥紧挨着第一个火山锥,略呈圆形,其锥顶稍微向一侧偏斜,就好像是斜戴在一边耳朵上面的一顶大圆帽。这个火山锥看上去是由光秃秃的泥土构成,表面不时裸露着一些淡红色的岩石。

他们希望登上第二个火山锥,而沿着山梁支脉的山脊向上攀爬似乎是最佳路径。

“我们处在一处火山地带。”赛勒斯•史密斯说道,然后便领着他的伙伴们沿着一条山脉的背脊慢慢地往上攀登。这支山脉上有一条路径蜿蜒向上,因而能够更加容易地到达第一块高地。

山体地面显然曾经遭受过来自地壳深处力量的激烈震动,到处都是漂砾、黑曜石、浮石和玄武岩碎块。在几百英尺以下的峡谷深处,兀自挺立着冷杉树丛,生长得特别茂盛,形成一片浓密的树荫,就连太阳光都难以穿透。

在攀登的最初阶段,赫伯特发现山坡地面上有一些脚印,他认为那可能是一些大型动物新近留下的脚印。

“兴许这些野兽不会甘愿让我们通过它们的领地啊!”彭克罗夫说道。

“那好啊,”记者应道,他曾经在印度捕过老虎,在非洲猎过狮子,“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懂得如何制伏它们了。可是这会儿我们一定要警惕!”

他们继续攀登着。由于道路越来越曲折迂回,且障碍丛生,导致无法直接向上攀爬,所以路程就显得更长了。有时候,地面突然下沉而出现断崖,他们陡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深深的裂缝边缘,于是不得不绕道过去。所以,他们只能返回另寻出路,这既耗费了时间,又消耗了体力。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这一小队探险者在一大片冷杉树林底下停下来吃午饭,他们的附近有一条小溪从高处落下形成一块瀑布,此时他们发现距离那第一处高地还有一半的路程,因此可能要到天黑的时候他们才能到达那处高地了。从这个地点俯瞰下去,大海显得十分辽阔;不过,由于右侧耸立着一个岬角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使得他们无法看到大海以外是否有陆地的踪影。向左侧望去,视线可眺望到北边几英里远的距离;但是,往西北方向望去,也就是这些探险者盘踞的地点,他们的视线被一处形状奇异、鬼斧神工的山梁支脉的山脊遮挡住,这个山梁支脉形成了中央火山锥的雄伟的支柱。

下午一点,他们开始继续攀登。他们不得不迂回朝西南方向行进,再次进入茂密的灌木丛里头。在这里,几对雉鸡在树荫下振翅,它们属于鸡形目禽鸟类,学名叫角雉,喉咙下面垂着一块肉瓣,两只眼睛后面分别长着一对耳羽。这种雉鸡的体形跟普通的禽鸟一般大小,雌鸡浑身褐色,而雄鸡则羽毛呈鲜红色,点缀着白色斑点,色彩绚丽,很是雄壮。吉丁•史佩莱朝着雉鸡很有技巧地使劲扔出一块石头,一下就击毙了一只。此刻,饥肠辘辘的彭克罗夫早已是垂涎欲滴了。

之后,这一行人离开了这个灌木丛地段,他们踩在别人的肩上搭起了人梯,用这种方法互相扶持着攀越了一段一百英尺长的陡峭斜坡,爬到了一块平地上,这里树木很少,土壤是火山灰形成的。这时他们就折返向东,由于山坡非常陡峭,所以为了爬坡轻松一些就得走之字曲折而行,而且脚下不稳必须倍加小心。纳布和赫伯特走在前面,彭克罗夫断后,船长和记者夹在中间。在这种高度上生存的动物想必一定属于步态稳健、脊骨柔软的岩羚羊或者山羊之类,地上就留下了很多它们的痕迹。他们就看见了几只,然而彭克罗夫却没有这样称呼它们,他猛然之间喊出的却是---“绵羊!”

大家都停下了脚步,离他们五十英尺远的地方有六只体形高大的动物,只见它们两只壮实的角向后弯曲着,角尖扁平,丝般光滑的褐色长毛遮盖着蓬松的底绒。

它们不是普通的绵羊,而是常见于温带山区的一种野生动物,赫伯特把它们叫作岩羊。

“它们有腿和排骨吗?”水手问道。

“有。”赫伯特答道。

“噢,那就是绵羊啦!”彭克罗夫说道。

这些动物一动不动地站在玄武岩石块之间,眼神惊愕地盯着这些人,仿佛是第一次看见两足行走的人类。接着,它们突然警觉而害怕起来,一转身飞身越过岩石,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噢。”彭克罗夫冲着它们诙谐地叫道,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赫伯特和纳布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继续攀登。火山喷出的熔岩的痕迹随处可见。有时候,他们的道路被一些硫质喷气孔截断了,于是他们便只得绕过去。在一些地方,硫质结成晶体沉积在其他物质上面,比如,由无数的长石晶体固结而形成的白色的火山渣。

快到第一处高地的时候,他们的攀登越发艰难了,因为这块高地由火山锥的下部截锥而成,所以攀爬难度非常大。接近四点时分,他们已经穿越了最远的一处林区。那里到处只残留着一些扭曲而粗壮的松树,它们生长在这样的高海拔地区,又要抵御来自大海的狂风,生存条件非常恶劣。对于工程师和他的伙伴们来说,幸运的是现在天气晴朗,风平浪静;在这个海拔三千英尺高的地方,如果刮起一股强风,势必会阻碍他们的进程。山顶上空气清新,那纯净无瑕的天空似乎触手可及。火山锥的上部像一块宽阔的屏障正遮挡住西面那半边天际,使人看不见太阳,而且形成了一大片阴影,一直延伸到海岸,随着光芒四射的太阳缓缓西坠,这片阴影也在不断地扩大。水汽---那是雾气而不是云彩---正开始在东边显现,在太阳光线的作用下呈现出斑斓多姿的色彩。

现在这些探险者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五百英尺了,他们希望能尽快到达以便能够在那里扎营过夜,可是,由于他们不得不蜿蜒迂回而行,所以这五百英尺的距离实际上增加到了两英里长。而且,脚踩下去的泥土常易发生崩塌。

斜坡上经常会出现一些隅角,当那些石头由于饱经空气侵蚀而不足以支撑他们的重量的时候,他们便常常滑倒。夜幕慢慢降临了,赛勒斯•史密斯和伙伴们经过七小时的攀登,终于抵达了第一个火山锥的这块高地,这时天色近乎全黑了,他们也已经筋疲力尽了。接着他们要干的便是准备搭营住宿了,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以便恢复体力。这座山峰第二层高坡的基础是一处岩石堆,在这些岩石中间找到一个宿营地并不难。尽管燃料不够充足,可是高地上面的一些地方覆盖着苔衣和干枯的灌木丛,这些都能够用来生火。于是,水手用石块搭起一个炉灶,纳布和赫伯特则忙着收集燃料。很快,他们就背着一堆灌木丛回来了。他们用火石打出火星,点燃了焦布,接着纳布用力吹气,一堆大火就在这堆岩石的背风处噼啪作响地燃烧起来。他们生这堆火的目的仅仅是抵御夜间的寒冷,而不是烧烤那些雉鸡;而纳布也是打算将这些雉鸡留作第二天食用的。于是,上次剩下的水豚肉以及几打意大利五针松种仁就是他们这顿晚餐的食物。不到六点半,他们就用餐完毕了。

赛勒斯•史密斯接着要考虑的事情便是在这种半明半暗的夜色中对身边支撑这座山峰上部火山锥的这个宽阔的圆形层面进行一番勘察。在躺下歇息之前,他想弄清楚如果坡面太陡而无法攀上其峰顶的话,那么能否在火山锥的这个基地旁边绕过去。这个问题让他很是揪心,因为从这座高峰倾斜的角度来看,即向北倾斜,可能从这块高地上找不到向上攀爬的路径。而且,如果不能登上这座山峰峰顶,又不能够从火山锥的这个基地绕过去另寻路径,他们就不可能观测这个地区的西部区域,那么这次攀登的目的就要完全成为泡影了。

于是,工程师留下彭克罗夫和纳布张罗住宿,吉丁•史佩莱记录当天发生的事情,他则由赫伯特陪同,动身沿着这块高地的边缘地带朝北边走去。

夜色美丽,四周很宁静,暮色并不太重。赛勒斯•史密斯和少年彼此挨得很近向前走着,谁都没有说话。这块高地上的有些地方很开阔,他们毫无阻碍地就通过了。而在另外一些地方,由于岩石块的阻挡,只留下一条狭窄的小道,两个人就不能并肩走过了。行走了二十分钟以后,赛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还是被迫停了下来。两个火山锥从这个地方开始合二为一,成了一座山峰,这里就再没有将这座山峰分隔成两部分的谷肩了。这座山峰的坡度几乎有七十度,根本就攀爬不上去。

工程师和少年被迫放弃沿着圆形的方向从旁边绕过去,可是另一个攀登这个火山锥的机会却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他们的前面出现了一个深洞,这就是火山口起伏不平的出口。在火山活跃期,岩浆就从这里喷出来。凝固的熔岩和板结的火山渣形成了一级级宽阔的天然阶梯,这为他们的登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赛勒斯•史密斯一眼就认清了这种地形。于是,他毫不迟疑地领着赫伯特进入了这个巨大的深坑。他们越往里走就越显得黑暗。

这时到达山顶还要攀爬一千英尺的高度。这个火山口里面的斜坡能否通向山顶尚不得而知。但是,只要不被挡住去路,坚定的工程师就会继续攀登下去。幸运的是,这个火山口的内斜坡呈螺旋状蜿蜒而上,对于他们的攀登十分有利。

至于这个火山口本身,无疑现在已经完全熄灭了。没有一点烟雾从里侧冒出来,也看不见这个黑洞里面有一丝火星。听不到轰隆声或者咝咝声,甚至没有一丝颤动从里面传出来,这个黑黝黝的深井或许是通向地下深处。在这个火山口里面的空气中,也闻不到硫黄的气味。种种迹象表明,这座火山更是一座死火山而不是休眠火山。赛勒斯•史密斯他们的尝试看来成功有望了。

一步一步,他和赫伯特沿着火山口的内侧慢慢地往上攀登,他们感到头顶上的火山洞口正在逐渐变大,火山锥边缘所框定的那部分圆形天际的范围也随之在明显地增大。这两个探索者每前进一步,就会有一些新的星星进入他们的视野。南半球天空上那些美丽的星座此时正在熠熠生辉。天顶上闪烁着半人马星座,而在不远处,闪耀的天蝎星座被认为是离地球最近的恒星。接着,随着火山洞口的扩大,出现了南鱼星座和南三角星座,而最后,在近乎地球南极的上空,闪耀着南十字星座,它们可与北半球的北极星座齐名。

最后,赛勒斯•史密斯与赫伯特终于登上了这座山峰的最高处,即这个火山锥锥顶,这时已是晚上近八点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能见度最多也只有两英里。这片陌生的土地是四面被大海环绕,还是在其西面与太平洋上的某块大陆接壤?现在仍然不得而知。在西边天际间有一片非常明显的带状乌云,更加重了夜色的昏暗;水天交接于同一环线上,浑然一体,简直难以分辨彼此了。

可是,在地平线的一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道朦胧的光亮,这道亮光随着乌云向天顶的飘升而缓慢地下沉着。

原来那是一弯新月,这时候已经几近消失了。可是,它的亮光却足以映照出地平线的轮廓,乌云慢慢地分散开去,于是工程师得以看见新月荡漾在平静的水面上的瞬间倒影。于是,赛勒斯•史密斯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声音低沉地说道:

“这是一个岛屿!”此时,这弯新月已消失在海波之下了。

第十一章

半小时之后,赛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返回到宿营地。工程师只是告诉伙伴们说命运将他们抛下的这个地方是一座岛屿,第二天大家可以再做具体商议。然后,大家便各自尽量安顿好准备入睡了。就这样,这些“岛民”便在海拔两千五百英尺高的这个岩石洞穴里安然熟睡,度过了平安的一夜。

第二天,即3月30日这一天,早餐的食物只有烤雉鸡,匆匆忙忙地吃过早餐后,工程师便想再次攀登火山顶,以便能够更加仔细地观测这个岛屿,或许他和他的伙伴们恐怕就将终生囚禁在这座荒岛上了,如果这个岛屿所在位置远离陆地,或者不处在往来太平洋各群岛的船只的航线上的话。这一次,他的伙伴们都跟随他一起进行新的探索。他们同样想去看看这座岛屿的真面目,因为从今往后他们的生存所需便要依赖于这座岛上的物产了。

早晨约七点,赛勒斯•史密斯、赫伯特、彭克罗夫、吉丁•史佩莱、纳布一行人就离开了他们的宿营地。大家看起来对形势并不感到担忧,而是个个充满信心。但是,必须一提的是,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的这种信念的依据是迥然不同的。工程师之所以有信心是因为他有把握能够从这座荒岛上获取他和伙伴们生存所需的一切。而他的伙伴们的无所畏惧则正是源于赛勒斯•史密斯跟他们在一起。特别是彭克罗夫,自从那次生火事件之后,就对工程师的能力佩服至极,只要和工程师在一起,哪怕就是置身在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上,他也永远不会感到悲观绝望。

“嗬!”他说道,“我们当初没有得到当局的允许就冲破阻挠离开了里士满!这个地方可是没有任何人阻挠我们啊,如果我们想不出法子,将来有一天离开这里,那才怪呢!”

赛勒斯•史密斯走的还是头天夜里同样的路线。他们沿着这块高地的边缘地带经过火山锥形成谷肩的地方,朝着那个巨大的深坑口走去。此刻天气晴朗,明媚的天空中太阳正冉冉升起,金色阳光洒满了山峰东侧的整座山坡。

火山口到了。它的形状正如工程师在夜色中所识别的形状一样,也就是说,它是一处宽大的漏斗状洼地,从下到上延伸,开口愈来愈宽,一直通到那块高地以上一千英尺的高度处。在深坑下面,曾有宽厚浓稠的熔岩流倾泻而出,沿着山峰两侧蜿蜒流下,因而形成了喷发的岩浆流向山谷的痕迹,这处岛屿的北部就有很多岩浆冲刷而成的沟痕。

这个火山口内侧斜坡倾斜度不超过三十五至四十度,这对于攀爬没有造成任何困难或障碍。在这里可以看到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熔岩痕迹,在这个斜侧的深坑喷发熔岩形成一条新径以前,或许熔岩就曾经溢过了火山锥的锥顶了。

至于贯通地下底层与火山口的这个火山管的具体深度,由于里面一片漆黑,所以凭肉眼很难估测。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火山现在是处于完全熄灭状态。

八点还不到,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就一起登上了这个火山口的顶峰,站在了北边一块凸起来的圆锥形岩石上。

“大海!到处都是汪洋大海啊!”他们高声喊叫着,这句话仿佛是不由自主地从他们口里蹦出来。他们被大海包围成了“岛民”。

大海,真真切切地环抱着他们!他们的周围,放眼望去一片茫茫大海!或许再次向这个火山锥顶攀登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还心存侥幸前一天晚上是因为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希望这次能够发现某处海岸,或某处岛屿什么的。然而,极目四望,一直到地平线的最尽头,也就是说,方圆五十多英里的范围之间,除了大海什么也没有。看不见陆地,看不到任何船只,整个辽阔的区域映入眼帘的就只有大海---这座荒凉岛屿就正处在无边无垠的汪洋大海的中心位置。

此时此刻,工程师和他的伙伴们都默然地肃立着,一动不动。他们环视着四周海洋的每一个角落,审视着这片海洋最远处的边界。然而,即便是视力极好的彭克罗夫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如果天际间有一处陆地的话,哪怕它看上去只是一团模糊的水汽,水手也肯定会辨认出来,因为他的眉宇之下就长着一副天生的望远镜。

之后,大家的视线便从周围的大海转移到了他们眼下所掌控的这座岛屿上来了。第一个问题是由吉丁•史佩莱提出来的,他问的是:“这座岛屿大概有多大呢?”

的确,在浩瀚的海洋中间,它显得太渺小了。

赛勒斯•史密斯思考了一会儿,他仔细观察了这座岛屿的周围,并考虑到他当时所处的高度,之后才说道:

“朋友们,这座岛屿周长大概一百英里应该不会有错。”

“那么面积有多大呢?”

“很难估计,”工程师答道,“因为它的地势太不规则。”

假如赛勒斯•史密斯的估测没错的话,这座岛屿与地中海的马耳他岛或赞德岛差不多大小;然而,它的地形却要不规则得多,而同时海角、地角、尖角、港湾等却没那么丰富。这座岛屿奇怪的形状尤其打眼。在工程师的建议下,吉丁•史佩莱把岛屿的轮廓绘制了下来,大家觉得它好像某种怪异的动物,一种沉睡在太平洋洋面上的巨大翼足目怪物。

这的确是这座岛屿精确的形状。了解这一点很有价值,记者迅速地又绘制了一张还算精确的这座岛屿的草图。

这处海岸的东部,也就是这些遇险者登陆的地方,是一个宽大的港湾,港湾的尽头是一个陡峭的海角。在东北部则另有两个海角围住这个海湾,一道狭长的海峡穿过这两个海角,看上去就像一条凶猛的角鲨半张着的嘴。

从其东北部到西南部,这处海岸呈圆形,就像动物的头盖骨,接着海岸又抬升起来,呈某种凸起状,这部分岛屿倒是没有呈现出某种特定的形状。占据岛屿中央的是那座火山了。

从这里开始海岸南北延伸十分规则,在其周长三分之二的地带有一个狭窄的小港湾中断了海岸线的延伸,海岸在这里形成了一长条,好像鳄鱼的尾巴。

这条尾巴就是一座规则的半岛,从前面提到过的岛屿东南面的那个海角开始计算,延伸三十多英里进入大海。半岛绕转过来,在这处海岸的下部奇怪地形成一个开阔的港外锚地。

岛屿上最狭窄的地段,即从“烟囱”到同纬度西海岸上的这个小港湾之间,距离只有十英里;但是,这座岛屿最长的长度,从其东北端的峡口到西南端的半岛尾部,则至少有三十英里。

至于岛屿的内陆地带,一般的情形是:从这座山峰到这处海岸,整个南坡树木茂盛,而北坡则干燥多沙。令赛勒斯•史密斯及其伙伴们感到惊奇的是,在火山与东海岸之间竟然有一个湖,湖泊四周绿树环绕,这些树木也很出乎他们的意料。从他们所处的高度望去,这个湖似乎和大海在同一水平上,可是,工程师经过思考之后告诉他的伙伴们这块小小的湖面高度肯定有海拔三百英尺,因为那块高地是它的一块洼地,其实那只是海岸的延伸而已。

“这是一个淡水湖吗?”彭克罗夫问道。

“当然,”工程师答道,“因为它肯定是由山上流下的水灌注而成的。”

“我看见一条小溪流入湖中。”赫伯特指着一条狭小的溪流说道。这条小溪的源头显然来自西面那些山梁支脉的某处。

“对呀,”赛勒斯•史密斯说道,“既然这条小溪注入这个湖中,那么湖靠海的那一侧很可能就有一处出水口,使得溢满的湖水从那里排泄出去。这一点我们在返回途中就会弄清楚的。”

这条蜿蜒的小溪流和前面已经提到的那条河流就构成了这个岛屿上的水系了,至少在这些探索者的眼中就是这种情形。然而,这座岛上占地三分之二面积的树木,形成宽阔的森林地带,在这片森林的下面也可能会有其他河流流入海里。甚至可以推测这个地区地处温带,植物品种非常丰富。在小岛北部则没有流水的迹象,尽管或许在东北部沼泽地带会有一些积水,但这就是全部的水源了,这块地方除了沙丘、沙地和干燥的土地以外便一无所有了,这与岛屿其他地方丰饶的植物形成了鲜明对比。

火山并不居于岛屿的中心位置,相反,它耸立在西北部地区,仿佛是两个地区的分界处。在西南、正南和东南部分,第一列山梁横岭地区都覆盖在大片浓密的绿林中。相反在北面却能够看到山梁的分支,它们一直延伸并消失在沙地平原中。就是在这里,当年火山喷发时,喷发物倾泻而下冲刷成一条通道,大堆熔岩涌向那个狭窄的峡口而形成了东北处海湾。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在这座高山峰顶上驻留了一小时。小岛呈现在他们面前,正如一幅地势起伏、色彩各异的地形图:绿色是森林、黄色是沙地、蓝色则是河流。除了那些绿树覆盖之下的土地、山谷中的凹地和火山下的峡谷深处之外,整座岛屿的全貌就尽收眼底、一览无余了。

现在,一个问题亟待解决,而其答案将会对这些遇险者的未来产生重要影响,那就是,这座岛上有人居住吗?

提出这个问题的正是记者,经过刚才的仔细观察,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在任何一处地方都没有觉察到人类劳动的痕迹。没有一片片的屋舍,也没有孤零零的棚屋,海滩上面没有渔场,甚至空中连一缕能够证明有人类存在的轻烟也没有。确确实实,从这些观察者所处之处到最远端的地方,也就是向西南面延伸的那个尾巴形半岛,将近有三十英里的距离,即使是彭克罗夫的好眼力,都很难发现一处住宅。岛屿四分之三的面积被森林覆盖着,因此他们很难看清在那绿色屏障下面是否散布有村镇。不过一般而言,在这个露出太平洋洋面的狭窄空间里,岛民们一般都会居住在海岸上,而这处海岸看上去就是一片荒凉的沙漠。

看来,在做更为全面的观测以前,可以承认这座岛屿无人居住。可是这座岛屿上是否会有附近一些岛屿的土著人经常或者至少是偶尔光顾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在方圆大约五十英里范围的海域里,没有任何陆地。但是五十英里的海面,无论是马来人的船还是波里尼西亚人的大型独木舟都很容易渡过。一切都取决于这座岛屿所处的位置了,它到底是太平洋上的一座孤岛,还是与一些群岛毗邻。赛勒斯•史密斯没有仪器就能测定出他们所处的经纬度吗?这可能是很难的。既然他对一切情况都还不能确定,那么最好还是采取一些防备措施以提防附近的土著人到岛上来。

对这座岛屿的勘察已经完成了:它的形状确定了,它的地势估测了,它的面积计算出来了,它的水文和山岳体系也都已经清楚了。记者已经把这个地方的森林和平原的分布标示在了他的地图上。他们现在只要再次下山,从矿物、植物和动物资源这三个方面来勘探这块土地了。

可是,在向他的伙伴们下达离开的指令之前,赛勒斯•史密斯却以一种平静而又庄重的语气对他们说道:

“朋友们,我们被上天扔在这一小块土地上了。我们将在这里生活下去,可能要很长的时间。还有可能就是,如果碰巧有船只经过这里,我们就会意外获救……我说碰巧,是因为这座岛屿很不重要,甚至连一个停泊船只的港口都没有,而且,恐怕它还不处在船只通常行驶的航线上,也就是说,对于经常往来太平洋各群岛的船只而言,这座岛屿的位置太偏南了,而对于绕过合恩角前往澳大利亚去的船只而言,它又太偏北了。我不想跟大家隐瞒我们的处境。”

“你说得对,亲爱的赛勒斯,”记者激奋地回应着,“和你在一起的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们信任你,你也可以相信我们。不是吗,朋友们?”

“我一切都听你的,赛勒斯先生。”赫伯特紧紧握住工程师的手说道。

“无论何时何地,您都是我的主人!”纳布叫道。

“至于我嘛,”水手说道,“如果我干活的时候还抱怨的话,我就不叫杰克•彭克罗夫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赛勒斯先生,我们就把这座小岛变成一个小美国!我们可以在岛上建设城市,修建铁路,安装电报设施,将来有一天,等到这座小岛面貌一新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文明发达了,我们就把它献给联邦政府!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记者问道。

“就是我们不能把自己看作遇险者,而是在此安顿开垦殖民地的移民。”赛勒斯•史密斯不禁笑了起来,采纳了水手的提议。然后他对伙伴们表示了谢意,并且补充说,他将信赖大家的能力与上天的帮助。

“好了,我们现在就动身回‘烟囱’去吧!”彭克罗夫大声说道。

“等一下,朋友们,”工程师说道,“我觉得最好该给这座岛屿,还有我们所看见的这些海角、地岬和水流起个名字。”

“很好,”记者说道,“这样将来我们要给予和接受指示的时候就简单多了。”

“是的,”水手说道,“这样我们说去哪里和从哪里来就有个名称了。至少它看上去就像某个地方。”

“比如‘烟囱’洞穴。”赫伯特说道。

“对呀!”彭克罗夫答道,“这个名字是最方便的了,这可是我想出来的。赛勒斯先生,我们就把我们的第一个宿营处叫作‘烟囱’好吗?”

“好啊,彭克罗夫,既然你已经给它这样命名了的话。”

“太好了!至于其他的地方也都好办,”水手兴致勃勃地应道,“赫伯特曾经常给我讲过鲁滨孙的故事,我们就照着鲁滨孙那样给它们取名,叫上苍湾、抹香鲸地角、失望岬什么的!”

“或者还不如就用史密斯先生的名字,”赫伯特说道,“史佩莱先生的名字还有纳布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啊!”纳布叫道,露出了洁白发亮的牙齿。

“怎么不行呢?”彭克罗夫答道,“纳布港,那很好嘛!而且,还有吉丁岬角……”

“我更愿意借用我们祖国的地名,”记者说道,“这样会使得我们想起美国。”

“对,对于那些主要的地方,”赛勒斯•史密斯应道,“那些海湾和海洋,我很赞成这样命名。比如,我们可以把东面那处大港湾命名为联邦港,把南面的那处凹陷地叫作华盛顿湾,把我们现在所站的这座山称为富兰克林山,我们视线下方所看见的那个湖叫作格兰特湖,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朋友们。这些名字将使我们想起我们的祖国以及那些为祖国争得荣誉的伟大公民;可是,至于我们在山顶上所见到的那些河流、海湾、地岬、海角,我们最好根据它们的特定形状来命名。这样就会给我们留下更深的印象,同时也更符合实际。这座岛的形状非常奇特,我们不难想象出它像什么东西。至于那些我们现在尚一无所知的河流,它们处在森林的不同地方,还有待我们日后进一步探索,还有那些日后将会被发现的小溪,我们可以随时发现即命名好了。朋友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工程师的提议得到了伙伴们的一致赞同。小岛如同一幅地图在他们的视线下方展开,他们只需要将其各个角隅和地点命名。而吉丁•史佩莱将会把这些名字逐一记录下来,这座岛屿上的地理名称就将得到明确的规定。按照工程师所做的提议,大家首先将那两个港湾和那座山峰命名为联邦港、华盛顿湾和富兰克林山。

“现在,”记者说道,“我建议把岛上西南端的那个半岛命名为蛇形半岛,把半岛末端那个弯曲的尾巴命名为爬虫角,它和爬虫的尾巴太像了。”

“同意。”工程师说道。

“那么,”赫伯特指着岛屿的另一端说道,“那个海湾很像一个张大的鱼嘴,我们就叫它鲨鱼湾吧。”

“好哇!”彭克罗夫喊道,“我们还可以把鱼嘴的那两部分叫作颚骨角,这样比喻就更完整了。”

“但是有两个海角呀。”记者提醒道。

“那么,”彭克罗夫说道,“我们可以叫它们北颚骨角和南颚骨角嘛。”

“我都记下来了。”吉丁•史佩莱说道。

“还有岛屿东南端的海角也要取个名字了。”彭克罗夫说道。

“就是联邦港的那个顶端吗?”赫伯特问道。

“爪角。”纳布立刻叫了起来,他也想成为这块领地某处的教父了。

事实上纳布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名字,因为这个奇形怪状的海岛就像一只怪兽,而这个海角非常像这只怪兽强劲的爪子。

彭克罗夫对事情的进展感到十分高兴。大家都发挥了想象力把那条为他们提供饮用水的河流叫作慈悲河,以表示对上帝的真诚感恩,当初气球就是把他们降落在这条河流附近的。这些遇险者最初着陆的那座小岛被称为安全岛。“烟囱”洞穴上方高耸的花岗岩峭壁顶端的那块高地,在那里能够将整个宽阔的海湾尽收眼底,他们就将这块高地取名为眺望岗。

最后,他们把那片遮盖着蛇形半岛的无法穿越的茂林称为远西森林。

海岛上视野之内以及已经知道的地方的命名完成了,以后有了新的发现再做补充。

至于海岛的方位,工程师根据太阳的高度和位置大致将联邦港和眺望岗高地定位在东面。但第二天,通过记录日出和日落的精确时间和正午太阳的位置,他决定准确确立海岛的正北方向,因为,由于小岛处在南半球,太阳在位于其最高点的精确时间所经过的是北边而不是南边,这跟在北半球所看到的太阳的运动是相反的。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下一步这些定居海岛的移民就只要走下富兰克林山,回到“烟囱”去了,这时,彭克罗夫突然大叫了起来:“哎呀!我们真是太糊涂了!”

“怎么啦?”吉丁•史佩莱问道,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正要离开了。

“我们的岛啊!我们忘了给它取名了!”

赫伯特正想建议用工程师的名字给岛屿命名,大伙对此也都会赞同,这时,赛勒斯•史密斯却简短地说道:“朋友们,让我们用一个伟大公民的名字给这个岛屿命名吧,这位公民现在正为美利坚共和国的统一而斗争!我们就叫它林肯岛吧!”

工程师的提议得到了大家三声“好哇”的欢呼。

这天晚上,这些新移民临睡前都在谈论着远方的祖国。他们谈论着使祖国生灵涂炭的这场战争;他们坚信南方军队很快就会被打败,有格兰特将军,有林肯,北方的正义事业一定会获得胜利!

这是1865年3月30日发生的事。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十六天后华盛顿发生了一起可怕的谋杀案,就在耶稣受难日那一天,亚伯拉罕•林肯竟然倒在了一个狂热者的枪弹之下。

第十二章

现在他们向四周看了最后一眼,就开始下山了。他们绕着火山锥从火山口上往下走,半小时后就回到了昨晚宿营的那个高地上。彭克罗夫觉得该是吃早饭的时间了,于是,便要求工程师和记者两人的表校对一下时间。

吉丁•史佩莱的表未曾受到海水的破坏,因为他最初就被抛落在沙滩上,并未受到海浪冲击。这是一件做工精致、质量精良的计时仪器,吉丁•史佩莱每天都不会忘记给表上紧发条。

至于工程师的表,肯定是在经过沙丘时就已经停了。

工程师现在就给表上足了发条,根据当时太阳的高度,他确定是早上大约九点,于是便把表调在这一时刻。

正当吉丁•史佩莱也要把时间调到当地时间时,工程师却马上拦住他的手说:

“不,亲爱的史佩莱,等一下。你的表还保留着里士满的时间,是吗?”

“对,赛勒斯。”

“那么,你表上的时间是根据里士满的子午线确定的,而那个城市的子午线和华盛顿的子午线几乎相同,是吗?”

“肯定没错。”

“那好,保留着这个时间。记得准时给表上发条,但是不要去调动时针和分针。以后这或许对我们会有用。”

“有什么用呢?”水手心里想。

大家吃早饭了,吃得很尽兴,把储存剩下的猎物和松仁全吃光了。可是彭克罗夫一点也不担心,他们还可以在途中得到补给。托普得到的食物份额也足够它的胃口了,它会到灌木丛中去寻找新的猎物。此外,水手正考虑要工程师制造火药和一两支猎枪,他认为那不会有什么困难。

离开高地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建议伙伴们走一条新路返回“烟囱”。他想察看一下绿树环绕下的美丽的格兰特湖。于是,他们就沿着一条山脉的山脊走去,山脉之间的一条溪流注入格兰特湖,溪流的源头可能就在这里。交谈中,这些移殖民已经开始使用他们刚刚选定的地名了,这大大方便了他们之间的交流。赫伯特和彭克罗夫---一个很年轻,另一个十足孩子气---都显得很高兴,水手一边走,一边说道:

“嘿!赫伯特,这听上去真好啊!我们不可能会迷路了,孩子,因为不管我们是沿着格兰特湖的方向走,还是穿过远西森林去慈悲河,我们都肯定能走到眺望岗,然后到达联邦港!”

大家商定,即便没有形成一个十分紧凑的队伍,彼此也不要分散太远。这座岛屿上的密林里肯定生活着一些凶猛的野兽,一定要谨慎提防。通常情况下,彭克罗夫、赫伯特和纳布三人走在前面,托普则在最前头为他们开路,它在每个灌木丛中都会用鼻子去搜索一番。记者和工程师走在一起,吉丁•史佩莱随时准备将发生的事记录下来,工程师大多数时候都保持沉默,只是不时走到一边去捡起一些矿物或植物之类的东西,把它们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也不做任何评论。

“他在捡些什么鬼东西呢?”彭克罗夫嘟囔着,“我怎么就看不出有什么东西值得弯腰去捡呢?”

接近十点的时候,这支小队伍走下了富兰克林山最后的那片山坡。这里仅稀疏地生长着一些灌木丛和树木。他们走过一片淡黄色的石灰质土地,这种土壤形成一块长约一英里的平原,一直延伸到森林边缘。大块的玄武岩分散在平原上,使得一些地段地形很复杂。根据德国地质学家比斯科弗的实验,这种岩石需要三亿五千万年才能冷却形成。然而,北部山坡上遍布的熔岩痕迹,在这里却毫无踪影。

赛勒斯•史密斯希望能够顺利地到达小溪边,他猜想溪水应该流经平原边缘的树林。这时,他突然看到赫伯特急急忙忙往回走,而纳布和水手则躲在岩石的后面。

“出什么事了,孩子?”吉丁•史佩莱问道。

“烟,”赫伯特答道,“我们看见有烟从岩石堆里往上冒,在离我们一百步远的地方。”

“这里会有人吗?”记者大声问道。

“在搞清对方的底细之前,我们不要暴露自己。”赛勒斯•史密斯答道,“但愿这座岛上不会有土著人,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托普在哪里?”

“托普在前面。”

“它没有叫吗?”

“没有。”

“这就奇怪了。不过,必须想法把它叫回来。”

不一会儿,工程师、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赶上了他们的两个伙伴,和他们一起躲在玄武岩石堆后面。

从那里他们清楚地看见一缕淡黄色的烟袅袅升上空中。

托普被主人轻轻的一声口哨召了回来。工程师打手势叫大伙等着他,然后就溜进了岩石堆中。这些移殖民一动不动,焦急地等待着勘探的结果,这时突然听见了工程师叫喊他们过去,他们赶紧跑上前去,立即就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工程师刚开始看到这股烟雾十分担心,这并非毫无道理。可是这烟雾的气味却很容易辨别,足以使他猜到这烟雾的究竟。

“这火,”他说道,“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这烟,只不过是自然界的产物。那里有一处硫黄泉,它能治疗咽喉炎。”

“太好了!”彭克罗夫叫道,“可惜我没有感冒!”

这些移殖民于是迈步朝冒烟的地方走去。他们在那里看见了一眼硫黄泉,大量泉水从岩石之间流淌,由于吸收空气中的氧气,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硫黄的酸气味。

赛勒斯•史密斯把手伸进泉水中,感觉水摸起来很油腻。他尝了一下,发现有点甜。至于水温,他估计有九十五华氏度,即三十五摄氏度。赫伯特问他是根据什么来计算水温的。

“很简单,孩子,”他说道,“因为我把手伸进水中时,我不感到热也不感到冷。所以它的温度和人体的温度一样,而人体温度就是九十五华氏度左右。”

硫黄泉现在对这些移殖民还没有什么作用,于是他们便朝着几百步以外的密林边缘走去。

不出他们所料,在那里流淌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两岸很高,由红土构成,这种颜色表明土壤里含有氧化铁。他们立刻就把这条河流命名为红河。

这只是一条由山涧里流水汇合而成的宽阔的溪水,溪水幽深而清澈。它一半是河水,一半是湍流,时而静静地流过沙地,时而猛烈地撞击岩石,或者变成瀑布倾泻而下,就这样朝着格兰特湖流去,流经将近一英里半的距离,河水的宽度从三十到四十英尺不等。河水是淡水,可以推测湖里的水也是淡的。如果能够在湖边找到一个比“烟囱”更合适的住处那可就太幸运了。

这条溪流一直到下游几百英尺的地方,两岸树荫蔽日,这些树木大部分属于澳大利亚和塔斯马尼亚温带地区常见的树种,而不是他们在从眺望岗高地到几英里的小岛范围内勘探所见过的针叶树类。在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4月初,相当于南半球的10月,也就是初秋时分,树上仍然枝叶茂盛。树种主要包括铁树和桉树,有些到第二年春天就会出产一种甜味甘露蜜,这种甘露蜜和东方的甘露蜜相似。岸边斜坡上耸立着澳大利亚雪松树丛,地面还覆盖着一种在新荷兰被叫作“草甸”的高高的草,但是在这个岛屿上却好像看不到太平洋上各群岛盛产的椰子树,无疑是这里的纬度太高了。

“真可惜!”赫伯特说道,“多么有用的树,多么漂亮的果实!”

成群的鸟儿在桉树和铁树之间振翅飞翔,稀疏的树枝并没有妨碍它们展示美丽的翅膀。黑色、白色和灰色的美冠鹦鹉,五颜六色的长尾鹦鹉,浑身闪耀着绿色光泽、头顶红冠的“红头鹦王”,蓝色的丝舌鹦,以及其他种类的鸟儿到处都是,就像一个万花筒五色斑斓,它们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声音震耳欲聋。突然,树丛间响起了一种不和谐的奇怪的合奏声。这些移殖民先后听见了鸟叫声和兽吼声,还有一种咂嘴声,他们觉得好像是从土著人的嘴唇发出来的。纳布和赫伯特甚至全然忘记了必须谨慎的最基本原则,就朝着丛林冲了过去。幸好那儿既没有凶猛的野兽,也没有危险的土人,只不过有六只鸣禽,此鸟会模仿各种声音,是一些“山野鸡”。两人灵巧地挥动了几下棍棒,就终止了这场合奏,为他们的晚餐提供了一些美味。

赫伯特还发现了一些长着青铜色翅膀的美丽的鸽子,有的长着华丽的羽冠,有的则长着绿色的羽毛,就像它们在马卡里港的同属一样。可是,要想捉住它们是不可能的,还有那些成群飞走的乌鸦和喜鹊也是很难逮住的。

只要放一枪小小的子弹,就或许能够打死一大片这些鸟,可是这些狩猎者的武器仍然只限于棍棒和石头,而这些原始的武器都还是不够充足的。

他们武器的不足表现得尤为明显还是在一群四足兽出现的时候,它们跳跳蹦蹦,逃进了矮丛林里,跳跃的高度有三十英尺,是一种可以平稳飞行的哺乳动物。它们的速度如此之快,飞跃如此之高,简直就像松鼠一样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袋鼠!”赫伯特叫道。

“好吃吗?”彭克罗夫问道。

“炖着吃,”记者答道,“它们的肉可以与最好的野味相媲美……”

吉丁•史佩莱这句激动人心的话还没讲完,水手就带着纳布和赫伯特顺着袋鼠的足迹追了上去。赛勒斯•史密斯喊他们回来,却没有喊住。这种动物动作灵敏,弹跳起来就像皮球一样,猎人们想追上它们是不可能的。他们追了五分钟后,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这时候那群袋鼠已无影无踪,消失在了树林里。而托普也不比它的主人强多少。

“赛勒斯先生,”彭克罗夫说道,“你看得很清楚了吧,我们非得造些枪支不可了,否则就不会有什么进展。这可能吗?”

“或许可能吧。”工程师回道,“但是我们首先得从制造弓和箭开始,我相信你将来使用弓箭肯定会像澳大利亚猎人那样灵巧自如。”

“弓和箭!”彭克罗夫不屑地说道,“那是小孩子们玩的家伙!”

“不要自命不凡,彭克罗夫朋友,”记者答道,“弓和箭在几个世纪里都足以令地球血迹斑斑。而火药只不过是昨天的事情,可不幸的是---战争的历史就像人类一样久远了。”

“的确是这样,史佩莱先生,”水手答道,“我说话总是太快了,你可要原谅我。”

这时候,由于念念不忘他最钟爱的博物学,赫伯特又回到袋鼠的话题上来了:

“况且,我们现在必须对付的是那些最难捕捉的动物。刚才那些是一种长着灰色长毛的巨袋鼠,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还有黑袋鼠、红袋鼠、岩石袋鼠和鼯鼠等,这些袋鼠容易捕捉。据估测约有十二种袋鼠……”

“赫伯特,”水手以教训的口吻说道,“对我来说只有一种袋鼠,那就是‘烧烤铁钎上的袋鼠’,而这种袋鼠正是我们今天晚上所没有的!”

听了彭克罗夫对袋鼠的新分类法,大伙都禁不住哈哈大笑。对于晚餐只能屈就以山鸡为食,诚实的水手毫不掩饰他的懊丧;但是,运气又将再一次垂青于他。

实际上,托普正在到处搜寻猎物,饥饿使它变得如狼似虎,直觉越发灵敏了。如果它捉住了什么猎物的话,甚至很可能一点也不会留给那些猎手。

下午近三点,这条狗消失在了灌木丛中,接着,一阵低沉的呼噜声传来,说明它正在与某种动物进行着一场搏斗。纳布跟着冲了过去,他发现托普正贪婪地吞食着一头四足兽,如果再晚十秒,这头猎物可能就会被吞下肚子而无法辨认了。幸亏这条狗袭击了一窝三只动物,除了这只正被吞食的猎物,另有两只啮齿动物---这里所提到的动物就属于这一类---已被咬死,躺在地上。

纳布一手提一只啮齿动物,胜利归来。它们体形比野兔更大,浑身长着黄毛,夹杂着绿色斑点,尾巴几乎退化了。

这几个美国公民对这种啮齿动物的名称都很清楚。它们名叫“马拉”,是一种刺豚鼠,块头比热带地区的同属稍大一些,是真正的美洲兔,耳朵很长,引人注目的刺豚鼠的上下颌两侧各有五颗臼齿。

“好哇!”彭克罗夫呼喊着,“烤肉来了!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

他们便又继续开始往前走了。铁树、山龙眼和高大的桉树形成一个拱门,下面流淌着清澈的红河水。挺拔的百合科树耸立着,高度达到二十英尺。还有一些年轻的博物学者也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它们低垂在红河水面上,河水就在这绿荫环绕下潺潺流过。

这时候,红河河面明显变宽了,赛勒斯•史密斯估计很快就可以走到河口了。果然,当他们走出美丽的密林时,那河口就赫然出现在眼前了。

勘察者们到达了格兰特湖的西岸,这里景色幽美,赏心悦目。水面的周边长大约七英里,面积二百五十英亩,湖边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木。在东面,透过几处位置较高的美丽如画的绿色屏障,可以看见熠熠闪光的海面;湖的北面则弯曲不平,略微凹陷,与南面下方突出的轮廓形成对比。无数的水鸟常飞到这个小“安大略湖”湖岸栖息,在距离南岸几百英尺的湖面上露出一块礁石,就代表着美国安大略湖的千岛了。礁石上面几对翠鸟和谐地栖息在一起,它们一动不动,专注地守候着鱼儿,然后又猛扎下去,伴随一声尖叫,潜入水中,再次露出水面的时候,嘴里已衔着猎物了。在岸边和小岛上,遍布野鸭、鹈鹕、刷舌鸟、红嘴鸟、舌头如刷子状的黑水鸡,以及一两只美丽的琴鸟,它们展开的尾巴就像一把雅致的里拉竖琴,这些鸟儿都在大摇大摆地走着。

至于湖水应是淡水,清澈,略呈深色。水面上有一些水泡,泛起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无疑这里面肯定有不少鱼。

“这湖太美了!”吉丁•史佩莱说道,“我们要是能住在湖边就好了!”

“我们会住在这里的!”赛勒斯•史密斯答道。

这些移殖民希望抄最近的路径返回“烟囱”,于是便朝着湖岸南边的拐弯处往下走。这里从未有人涉足过,他们必须用双手费力地在灌木和荆棘丛中开辟出一条道路。他们就这样朝着海岸走去,以便到达眺望岗的北边。沿着这个方向走了两英里之后,他们终于穿过了最后一道林障,眼前便出现了那块高地。高地上覆盖着厚厚的草甸,更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返回“烟囱”只需斜穿高地走一英里路程,然后下坡走到慈悲河的第一个转弯处就到了。可是,工程师想了解一下湖水涨满时水是如何并且是从哪里泄出去的。于是,他们便穿过树林又向北勘察了一英里半的路程。很可能某处有一个溢流口,水无疑是透过花岗岩的石缝流出去的。总之,这个湖只是一个巨大的中央盆地,河水渐渐把它灌满,而湖水满溢时就会形成某种瀑布流入大海。如果这样,工程师认为或许可以利用瀑布,将白白浪费掉的水力开发起来。于是,他们爬上高地,沿着格兰特湖岸前行;可是朝着这个方向走了一英里,赛勒斯•史密斯还是没能发现肯定存在的溢流口。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半了。这些移殖民必须返回住处准备晚餐了。于是这支小部队原路折回,经过慈悲河左岸,返回了“烟囱”。

他们生起了火,纳布和彭克罗夫,一个是黑人,一个是水手,本质上都自然而然地有着厨师的特长。两人很快就烤好了刺豚鼠肉,大家高高兴兴地饱餐了一顿。

终于吃完了晚餐,临睡之前,赛勒斯•史密斯从口袋里掏出几块不同种类的矿石小标本,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

“朋友们,这是铁矿石,这是黄铁矿石,这是黏土,这是石灰石,这是煤。这些就是大自然给予我们的东西。我们的职责就是正确利用它们!明天我们就要万事待举了!”

第十三章

“那么,赛勒斯先生,我们该从哪里做起呢?”第二天早上,彭克罗夫问工程师。

“从头做起。”赛勒斯•史密斯答道。

的确,这些移殖民不得不“从最开头”做起。他们甚至没有制造工具所必需的工具,他们甚而也不处于那种“有的是时间,省力气就行”的自然环境中。他们没有时间,他们必须立即为自己提供生存的必需品。尽管受益于已有的经验,他们不必去搞什么发明创造,可是,一切仍然都得靠他们自己动手去制造:他们的铁、他们的钢仍处在矿石状态,陶皿仍处在黏土状态,衣服和布料仍处在纺织品原材料状态。

然而,必须指出的是,这些移殖民都是一些完整与更高意义上的“人”。工程师史密斯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加聪明也更加忠诚与热心的伙伴了。他考验过他们,了解他们的能力。

吉丁•史佩莱,作为一名颇具天赋的记者,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他的头脑和双手将会对海岛的开发做出巨大的贡献。他乐于承担任何任务。他是一名意志坚定的猎手,他现在就是要把在这之前对他而言还只是一种消遣的东西变成一项事业。

赫伯特,一个勇敢的男孩,在自然科学方面十分精通,他将对这项共同的事业提供一种更为重大的协助。

纳布,他是忠诚的化身。机灵、聪慧、精力旺盛、身体健壮,具有钢铁般的体格。他略通冶炼工作,对海岛的殖民开发而言,这将会有很大的用处。

至于彭克罗夫,他曾经到过世界各地的大海航行,在布鲁克林造船厂做过木匠,在船上当过助理裁缝,假期还做过园林工以及栽培工等。而且,如同所有适合干任何事情的海员一样,他什么都会干。

要找到比他们更适合与命运抗争并确保获胜的这样五个人确实很难。

“从头做起”,赛勒斯•史密斯这样说过。那么,工程师所说的“头”,首先就是制造一种能够用以转变自然物质的器具。众所周知,热能在这种转变过程中的作用。现在燃料、木头或煤已经备妥,可以即刻使用了。问题在于还需要筑一个炉灶才行。

“炉子是做啥用的?”彭克罗夫问道。

“用来制造我们需要的陶器。”赛勒斯•史密斯答道。

“那我们用什么来筑炉子呢?”

“用砖块。”

“那砖块又是用什么来做呢?”

“用黏土。朋友们,开始吧。为了避免运输的麻烦,我们就将生产地点建在原料产地。纳布运送食物,我们不缺做饭用的火。”

“没错,”记者说道,“可是,打猎的工具不足,我们就会缺食物,那该怎么办?”

“唉!要是我们有一把刀就好了!水手大声说道。

“怎么啦?”赛勒斯•史密斯问道。

“嘿!我就可以很快做出弓和箭来,那样伙房里就会有充足的野味了!”

“对,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工程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

这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托普身上,它正在岸边跑来跑去。突然他的眼睛一亮。

“托普,过来!”他说道。

托普一听见主人的召唤便立刻跑了过来。后者就用双手捧住它的头,将它脖子上系的颈圈解了下来。他把颈圈折成两段,说道:

“这就有两把刀了,彭克罗夫!”

水手发出了两声“好哇”作为回答。托普的颈圈是用淬火薄钢片做成的。他们只要在一块砂石上将其磨得锋利,然后再在一块细砂石上面去掉刃口毛,就做成刀了。沙滩上有大量砂石,两小时后,这些移殖民的工具库里面便有了两把装上牢固刀柄的锋利的刀子了。

制作出第一批工具,大家为胜利而欢呼起来。这的确是他们劳动的宝贵成果,而且是十分及时的成果。大伙便出发了。

赛勒斯•史密斯建议返回到湖的西岸去,头一天他就在那里注意到了黏土地面,并取了一块样品。于是,大伙便沿着慈悲河岸,穿越眺望岗,走了五英里多的路程,便来到了距离格兰特湖二百英尺远的一块林间空地。

途中,赫伯特发现了一种树,南美洲印第安人用这种树的树枝来制作弓。它是“克里井巴”树,属棕榈科,果实不可食用。大伙砍下了又长又直的树枝,除去树叶,削成中间粗两端细的形状,那么剩下要干的就是找到一种适合做弓弦的植物了。他们找到了一种属锦葵科的木槿,能够提供非常有韧性的纤维,可以与动物的筋腱相媲美。彭克罗夫就这样获得了一些有相当力度的弓,现在就缺箭了。箭杆很容易就能够用一些硬又直、没有结节的树枝做成。可是作为武器的箭头,一种能代替铁的材料就不容易找到了。彭克罗夫只是说,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等待时机了。

这些移殖民来到了前一天所发现的黏土地。这里的土主要是由那种可以制作砖瓦的黏土构成,对他们要进行的工作太有用了。操作并不困难。只要将黏土中的杂质滤净,做成砖块形状,再用柴火焙烧就成了。

通常砖块是用砖模压出来的,但工程师只好用手来做了。这一整天以及第二天都花在这项工作上了。把黏土用水浸透,这些操作者手脚并用地调和,然后将它们分成大小相等的一块块。一个熟练工人不用机器十二小时可做砖坯一万块;可是林肯岛上的这五名制砖工两天时间还没有做到三千块。这些砖坯被一块块挨着排放在一起,等三四天晾干后就能够放进炉子烘烧了。

4月2日这一天,赛勒斯•史密斯着手进行确定海岛方位的工作,或者,换言之,确定太阳升起的精确位置。前一天他就准确记下了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以下的时间,并将折射的因素也考虑在内。这天早晨,他同样准确记下太阳再次升起的时间。在日落与日出之间相隔了十二小时二十四分。那么,日出后六小时十二分,这一天的太阳将正好通过子午线,这时它在天空所处的方位就是正北。(每年这个时候,在这个纬度区域,太阳早晨五时四十八分升起,晚上六时十二分落下。---原注)

到了上述时间,赛勒斯就将这一点记下来,并用和太阳在一条直线上的两棵树作为标记,由此得出了可用于日后工作的一条不变的子午线。

在炉灶建成前的两天时间里,移殖民们都在忙于收集燃料。他们把林间空地周围的树枝砍下来,并将落在树下的枯枝捡了回去。他们的狩猎也获得了更大的进展,因为彭克罗夫已经拥有了几打装备有锋利箭头的箭了。是托普为他提供了这些箭头的,原来它猎到了一头箭猪,吃起来很一般,但是它身上长着的硬刺却很有价值。这些硬刺可以牢牢固定在箭头上,再装上白鹦羽毛箭羽,箭射出去就准确多了。记者和赫伯特很快便成了非常出色的弓箭手。于是各种各样的野味便堆满了“烟囱”:水豚、鸽子、刺豚鼠、大松鸡,等等。这些猎物大部分都是从慈悲河左岸的森林里打到的。彭克罗夫和赫伯特把这片森林命名为啄木鸟林,以纪念他们首次勘察时所发现的那只啄木鸟。

这些野味都是吃新鲜的,不过他们还保留了一些水豚腿。他们先在水豚腿里加上芳香的树叶,然后再用绿树枝烧的火来熏烤。虽然这种食品营养丰富,然而总是单一的烤食加烤食,要是能听到火炉上有炖汤的声响,这伙人该多高兴啊!可是,他们必须等砂锅做好,那就得先等炉窑筑好之后。

这几次外出狩猎,范围都没有超出制砖场很远,猎人们辨别出一种大型动物新近出没留下来的足迹。这种动物足趾锋利有力,但是他们却辨认不出其种类。赛勒斯•史密斯嘱咐大家要特别当心,因为森林里很可能藏身着很多猛兽。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有一天就看见一头像是美洲豹的猛兽。幸亏这头野兽没有袭击他们,否则他们即便逃脱也一定会身受重伤。于是吉丁•史佩莱决心一旦有了一件像样的武器,就是彭克罗夫所渴望的那种枪,他就要向这些猛兽开战,把岛上的猛兽消灭干净。

这些日子,他们都没有对“烟囱”进行整修,因为工程师打算另找一处更为舒适的住所,必要的话,就另建一处。他们只是在“烟囱”通道的沙地上铺了一层苔藓和枯叶,这些疲乏的劳动者就沉沉地睡在这种原始的睡铺上。

他们还把在林肯岛度过的日子做了完整的记录以计算时间。4月5日这一天是星期三,自从这些遇险者被风暴扔在这个海岸以来,已经过去了十二天了。

4月6日拂晓时分,工程师和伙伴们就聚集在林间空地上,准备在那里焙烧砖块了。当然,这工作得在露天进行,而不是在窑里;更确切地说,是把砖坯堆砌在一起,垒成一个巨大的窑炉,让其自行焙烧。他们将准备好的柴捆放在地上作为燃料,周围用几排干砖坯团团围住,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立方体,他们在立方体外侧开了几个出气孔。这项工作耗费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把柴捆点燃。这天晚上大伙都没睡,都在小心照看着,保持火势旺盛。

砖窑焙烧进行了四十八小时后,结果十分成功。这时还得等待冒着烟的砖块冷却下来。在这期间,赛勒斯•史密斯就领着纳布和彭克罗夫来到湖的北边,这里有着大量的石灰石,他们用树枝编成箩筐,挑了好几担。这些石块加热后会分解成一种黏稠的生石灰,这种生石灰加水后体积就会大大地膨胀,石灰质地很纯,至少可以与白垩或碳酸钙烧成的石灰相媲美了。用石灰和沙子搅拌而成的混合物就是一种上等的灰浆。

经过这些劳作之后,到了4月9日,工程师便拥有了一定数量的熟石灰和几千块砖了。

于是,他们马不停蹄地开始建造一座砖窑,准备焙烧他们日常生活必需的陶器。他们没费多大周折就完成了这一切。五天之后,窑炉里就有了煤,这是工程师在红河河口附近的露天地带发现的。于是,第一缕烟从二十英尺高的烟囱里冒了出来。那块林间空地变成了工场,而彭克罗夫甚至相信这个窑炉能够生产出所有的现代工业产品,这种想法或许并不是很离谱呢。

在这期间,这些移殖民首先制造的就是用于烹调的普通陶器。其主要原料是黏土,史密斯又添加了一些石英和石灰石,这种泥浆便成了常规的“烟斗泥”了。他们用这种土来制作碗,以大小适当的石头做模子造出了各种杯子以及盛水用的大缸与大坛,等等。这些物件的形状笨拙,并且都有缺陷,但是经过高温焙烧以后,“烟囱”的厨房里便增添了一些器皿,对于这些移殖民而言,这些器皿就像最精美的瓷器一样珍贵。值得一提的是,彭克罗夫很想知道如此配制的这种“烟土泥”是否名副其实,就做了几个大烟斗,他觉得这烟斗非常漂亮,但遗憾的是没有烟草。唉!对彭克罗夫来说,这可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不过,烟草会有的,就像别的所有东西一样!”他满怀信心地念叨着。

这项工作一直持续到4月15日,时间得到了合理地利用。这些移殖民都成了制陶工,除了制造陶器外没干其他任何事情。什么时候赛勒斯•史密斯认为他们该变成铁匠了,他们就将会成为铁匠。可是,第二天是星期天,而且还是复活节,大家都同意休息一天。这些美国人都是教徒,是《圣经》箴言的虔诚奉行者,而且目前的处境更增进了他们对创世主的信赖情感。

4月15日傍晚,他们返回了“烟囱”。他们带回了陶器,而陶窑里的火已被熄灭,以后如有新的用途时再行点燃。他们返回的时候碰到了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那就是工程师发现了一种能够代替火绒的东西。据了解,可从一种多孔菌属的蘑菇上获得其海绵状柔软组织。这种菌类植物经过适当加工,尤其是将它事先吸足火药成分或者用氯化盐或硝酸盐把它煮沸后,就会变得极易燃烧。可是到这时为止,他们还从没有发现这种多孔菌或者能够代替多孔菌的其他菌种。这天,工程师看见一些蒿属植物,其主要品种有苦艾、香橼、龙蒿等,他采集了几束,递给水手,说道:

“拿着,彭克罗夫,这东西会让你高兴的。”

彭克罗夫仔细地看了看,这种植物上面有许多丝般的长须,叶子上面布满了茸毛。

“这是什么东西,赛勒斯先生?”彭克罗夫问道,“难道是烟草吗?”

“不是,”赛勒斯•史密斯回答说,“这是蒿属植物,学名叫中国苦艾。可是对我们来说,它就是火绒。”

他们将苦艾适当晾干,尤其是当工程师将它浸透在硝酸钾里面之后,它就变成了一种十分易燃的物质。海岛上分布着大量硝酸钾矿,实际上那是硝石的矿层。

这天晚上,所有移殖民吃了一顿像样的晚餐。纳布焖了一锅刺豚鼠肉,还有一只熏水豚腿。水豚腿上加了些煮熟的“杯芋块茎”,这是天南星科属的一种草本植物,生长如乔木状。这种块茎味道极佳,并且营养丰富,有点像在英国销售的一种叫作“波特兰西谷米”的东西,它们也能够作为面包的代用品,而林肯岛上的这些移殖民至今仍然缺少面包。

良久,赛勒斯•史密斯凝视着那个光辉灿烂的星座,此时它正处于光芒的巅峰时段,底端上有两颗一等星,左边有一颗二等星,右边有一颗三等星。

沉思片刻之后,他问少年:

“赫伯特,今天是4月15日吗?”

“是的,赛勒斯先生。”赫伯特答道。

“那么,一年之中有四天实际时间和平均时间完全相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就是其中的一天,也就是说,孩子,明天正午时分,太阳会在几秒之内经过子午线。如果天空晴朗,我想就能够大致推算出这个海岛的经度,有几度误差。”

“不用仪器,不用六分仪吗?”吉丁•史佩莱问道。

“不用。”工程师答道,“而且,既然夜色很明朗,就今天晚上我来测算南十字座的高度,也就是说,根据地平线上南极的高度,推算出我们所处位置的纬度。朋友们,你们明白,在着手认真地进行安置居所的工作之前,仅仅认定这块陆地就是一座岛屿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尽可能了解它与美洲大陆、澳洲大陆以及太平洋各主要群岛之间的距离。”

“的确,”记者说道,“如果我们碰巧离某个有人居住的海岸只有一百多英里的距离,那么,造一艘船就比造一座房子更重要了。”

“所以,”赛勒斯•史密斯又说道,“今天晚上我就要设法计算出林肯岛的纬度,明天中午,我再来计算出它的经度。”

假如工程师有六分仪,一种能够精确测出物体的角距离的仪器,那么操作起来就没有什么困难了。只要今天晚上测出天极的高度,明天再测出太阳经过子午线时的位置,他就能够得到海岛的坐标。可是,他们没有六分仪,只得找个代用品了。

于是赛勒斯•史密斯便回到了“烟囱”。借着炉火的光亮,他削了两把小平板尺,将它们的一端连接起来,做成了一副两只脚可分可合的两圆规。他又在柴堆中找到一枚结实的刺槐刺来固定平板尺的连接点。器具做好了,工程师又返回海滩;可是,要测出天极的高度,必须在清晰的地平线上方,即海平面上方进行测量,可当时爪角正挡住了南方的海平面,因此他不得不另找一处更合适的位置。显然最佳地点是正对着南面的那处海岸,但是必须渡过慈悲河。河水较深,这是一个难题。于是,工程师决定到眺望岗上进行观测,并将高地的海拔高度也考虑进去。他打算第二天用几何学的基本原理将高地的高度计算出来。

于是,这些移殖民便沿着慈悲河左岸爬上了高地。他们站在面向西北与东南的高地边缘,但见河岸侧边的岩石形状奇特、怪石嶙峋。

这部分高地雄踞慈悲河左岸,并且一直顺着爪角和小岛南边往下倾斜。没有任何障碍挡住视线,他们放眼望去,从爪角到爬虫角,半圆形的海面尽收眼底。而地平线南面的海面,在初升的月光映照下十分清晰,与天空泾渭分明。

此时,南十字座以倒挂的姿势呈现在观察者面前,α星在星座的底部,离南极较近。

这个星座离南极并不如北极星离北极那样近。α星大约位于距离南极二十七度的方位,而赛勒斯•史密斯对此很清楚,并在计算时考虑到了这个差距。当α星经过南极下方的子午线的时刻,他同样留意观察,以便使得操作起来更为简易。

赛勒斯•史密斯把他的木质圆规的一只脚对着海平面,另一只对着α星,这样,圆规之间的开度就是α星与地平线之间的角距。为了将这个测得的角度固定下来,他用刺槐的刺把圆规的两只脚钉在另一块横放在地上的木板上,这样,两脚之间的角距就能保持不变了。

这件事情完成后,下一步就是算出这个角度来,这就必须回头观察海平面,并要考虑到地平线的俯角,测量出高地的高度。这个俯角的角度能够求出α星的高度,因此就能够求出地平线上方天极的高度,即是海岛的纬度;因为地球上任何地点的纬度都总是与该地地平线上方的天极的高度相等。

这些计算工作便留待第二天再做,晚上十点,大家都熟睡了。

第十四章

第二天,即4月16日,是复活节的星期日。拂晓时分,这些移民就走出“烟囱”去洗衣服。工程师打算一找到必要的材料,如苏打或钾碱、脂肪或油料就马上制造肥皂。更新衣物这个重要问题也必须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加以解决。所幸他们的衣服都很结实,能够经得起体力劳动的磨损,无论如何至少都还能够穿六个月。可是一切都要取决于这座岛屿与有人居住的陆地之间的形势。如果天气允许的话,今天这个问题就能得到答案了。

太阳从清晰的地平线上升起,预示着一个晴朗的日子,就像刚刚作别炎热季节的一个美好秋日。

现在有必要测量出眺望岗的海拔高度,把昨天待续的观测工作完成。

“您不需要一个像您昨天用的一样的那种仪器?”赫伯特问工程师。

“不需要,我的孩子,”工程师答道,“我们将采用另外一种办法,但是同样精准。”

赫伯特什么都想学,便跟着工程师一起来到海滩。彭克罗夫、纳布和记者则留在原地忙别的事情。

赛勒斯•史密斯准备了一根笔直的木杆。长度为十二英尺,这是他对比自己的身高尽量精准地量出来的,而他对自己的身高了如指掌。赫伯特拿着赛勒斯•史密斯交给他的一根垂线,它是在柔韧的纤维后端系上一块普通的石头做成的。他们到达了离沙滩边缘约二十英尺、距陡立的峭壁约五百英尺的地方,赛勒斯•史密斯将木杆插入沙地两英尺深,小心地固定好木杆,并利用垂线使木杆与地面保持垂直状态。

做完这一切后,他后退到一定的距离,便趴在沙地上,在这里他的眼睛能够同时扫到木杆的顶端和峭壁的峰顶。他仔细地把一根小木桩插在这个观测点上做了一个标记。

然后,他对赫伯特说道:“你懂得几何学的基本原理吗?”

“懂一点,赛勒斯先生。”赫伯特答道,他不愿张扬自己。

“你记得两个相似三角形有什么特点吗?”

“记得,”赫伯特答道,“它们的对应边是成比例的。”

“好的,孩子。我刚做了两个相似三角形,第一个很小,它的三条边分别是那根垂直的木杆、从这根小木桩到我的距离,我的视线就是它的斜边;第二个三角形的三条边分别是垂直峭壁,即我们要测量的高度、这根木桩到峭壁底部的距离,而我的视线同样是这个三角形的斜边,它实际上是第一个三角形斜边的延长线。”

“啊!赛勒斯先生,我明白了!”赫伯特叫道,“小木桩和木杆之间的距离与木桩到峭壁底部之间的距离之比就等于木杆的高度与峭壁的高度之比。”

“是这样的,赫伯特,”工程师说,“当我们测出了前两个距离之后,又知道木杆的高度,只要按比例计算,就能够得到峭壁的高度,那就可以免去直接测量的麻烦了。”

他们用木杆测出了两段水平的距离,而木杆在沙地上的高度为十英尺。

第一段距离,即从木桩到木杆插入的地方,距离是十五英尺。

第二段距离,即从木桩到峭壁底部的距离是五百英尺。

测量结束后,赛勒斯•史密斯和少年便回到了“烟囱”。

工程师于是拿起一块平板石,这是他前几次勘察时带回来的。这是一块板岩,在上面很容易用尖贝壳画出数字。他由此得出以下比例式:

15∶500=10∶X

500×10=5000

5000÷15=333.33

由此得出花岗岩峭壁高度约为三百三十三英尺。

赛勒斯•史密斯这时拿出了前一天晚上制作的仪器,圆规之间的夹角就是α星与地平线之间的角距。他把一个圆周分成三百六十等份,然后非常精确地测出这个角的开度为十度。这个角加上α星距南极的二十七度,然后再减去观测时所处的峭壁离海面的高度值,便得到五十三度。再用极地到赤道的九十度减去这五十三度,剩下三十七度。赛勒斯•史密斯因而得出的结论是:林肯岛位于南纬三十七度。考虑到操作的不够完善可能导致的五度的误差,那么海岛的位置应该就在南纬三十五度至四十度之间。

只要再测出经度,就可以确定岛屿的位置了。工程师打算就在当天中午十二点当太阳经过子午线时来测定岛屿的经度。

大家决定这个星期天去远足,更确切地说,是到湖的北边和鲨鱼海湾之间的这边地带进行一番勘察。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他们就将一直把行程推进到南颚骨海角的北面。他们打算就在沙丘上吃早饭,直到晚上才回来。

早上八点半,这支小队伍沿着海峡的边缘出发了。在对面的安全岛上,许多禽鸟正悠闲地高视阔步。这是潜水鸟,属企鹅类,它们的叫声类似驴叫,很容易辨别。彭克罗夫只是从可食性方面去看待它们;听说这种鸟类的肉尽管有点黑,但是味道不错,他便显得很满意。

还有些两栖动物在沙地上爬行,无疑是海豹,它们似乎把这座海岛当作藏身之所了。这类动物是不能从肉食的角度去考虑,因为它们的肉油腻得很。可是,赛勒斯•史密斯却在认真地观察它们,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对伙伴们宣布不久他们将到小岛上去看看。移殖民们沿着海滩前行,海滩上散落着无数的贝壳,其中有些让软体动物学爱好者感到十分欣喜,比如,酸浆贝和三角蛎等。但是更实用的还是纳布的发现---退潮的时候,他在距离“烟囱”大约四英里处的岩石丛中发现了一处宽阔的牡蛎场。

“纳布这一天没有白过。”彭克罗夫叫道,看着眼前这片宽广的牡蛎场。

“这个发现确实值得庆幸,”记者说道,“据说每只牡蛎每年产卵五至六万个,那样我们就将有取之不尽的供应了。”

“只是我觉得牡蛎并没有什么营养。”赫伯特说道。

“是的,”赛勒斯•史密斯答道,“牡蛎含氮量很低,假如一个成人只是靠吃牡蛎生活,那么他每天的食量不得少于十五到十六打。”

“太好了!”彭克罗夫回答着,“我们可以拼命吃了,反正这片牡蛎场用之不尽。我们要不要带一些回去做午餐?”

水手和纳布等不及大家对这个建议做出回应,他们也知道大家一定都会同意,就捡拾了许多牡蛎,并将它们放进了一个纳布用木槿类纤维做成的网袋里,那里面已经存放了食物;然后他们便继续爬上了沙丘与大海之间的海岸。

赛勒斯•史密斯不时地在看表,以便准备及时观测太阳,观测必须精确地在正午十二时进行。

岛屿直到联邦湾的南颚骨角的这部分地区都很荒凉,只能见到一些沙石贝壳,夹杂着一些熔岩碎块。一些海鸟,如野鸭、大信天翁,以及野鸭等,常飞到这处荒凉的海岸上来,而彭克罗夫对它们早已垂涎三尺。他试图用箭射杀几只,却没有成功,因为这些鸟很少停留,在飞翔中他很难射中它们。

于是,水手反复对工程师说道:

“你瞧,赛勒斯先生,只要我们手头没有一两支猎枪,就什么也别想射中!”

“当然,彭克罗夫,”记者应道,“不过这就要靠你了。给我们找些铁做枪管,找些钢做撞针,找些硫黄、炭和硝石做火药,找些水银和硝酸做雷汞,还有找些铅做子弹,这样赛勒斯就会给我们制造出一流的枪支来。”

“噢!”工程师应答道,“所有这些东西岛屿上面都肯定能够找得到,可是枪是一种精密的器械,制造枪需要十分特定的工具才行。我们还是日后再看吧。”

“为什么?”彭克罗夫叫道,“为什么我们当初非要把悬篮里所有武器,所有工具,甚至连我们的小折刀都要扔到悬篮外面去?”

“可是,如果不把它们扔掉,彭克罗夫,那气球就会把我们扔到大海深处呀!”赫伯特说道。

“说得也是,孩子!”水手答道。

然后他转入另一个话题。“想想,”他说道,“约拿旦•福斯特和他的伙伴第二天早上看见那地方空了,气球飞了,该有多么惊愕啊!”

“他们怎么想的我可完全无所谓。”记者说道。

“那可全是我出的主意呀!”彭克罗夫带着沾沾自喜的神情说道。

“一个绝妙的主意,彭克罗夫,”吉丁•史佩莱笑着说,“这个主意就把我们送到这儿来了啊!”

“我宁愿在这儿也不愿落在南方人的手里!”水手大声说道,“特别是自从赛勒斯先生又回到我们身边以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真的!”记者说道,“再说,我们缺什么?什么也不缺!”

“要不是缺了……就什么都有了!”彭克罗夫大笑着耸了耸肩,说道,“可是,我们会有办法离开这里的!”

“朋友们,如果林肯岛离有人居住的岛屿或者大陆只是一般的距离,”工程师说道,“那么这一天也许会比你们想象的来得更早。一小时之后我们就会知道结果了。我没有太平洋的地图,但是我的脑海中对它的南部地区的情况还是保存了很清楚的记忆。我昨天测了纬度,林肯岛的西面是新西兰,东面是智利海岸。可是在这两个国家之间至少有六千英里距离。因此,必须确定这个岛屿处在茫茫大海哪个位置,我希望我们等会儿就能从经度上足够精确地了解这一点。”

“帕摩图群岛不是纬度上离我们最近的地方吗?”赫伯特问道。

“是的,”工程师答,“可是它距离我们有一千二百多英里。”

“那边呢?”纳布指着南方问道,他一直在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那边什么也没有。”彭克罗夫回答。

“的确,什么都没有。”工程师补充说道。

“喂,赛勒斯,”记者问,“假如林肯岛距离智利或者新西兰不到两三千英里远呢?”

“那么,”工程师答道,“我们就不造房子了,而是造一艘船,彭克罗夫师傅就负责操纵了……”

“好哇!”水手大声说道,“我非常乐意当船长,只要你能造出一只能够航海的船!”

“必要的话,我们会造船的!”赛勒斯•史密斯回答。

这些人做任何事情都的确从不会犹豫踌躇。而就在他们谈话的工夫,进行观测的时间临近了。赛勒斯•史密斯该如何不用任何仪器来测定太阳经过岛屿子午线的情况呢?赫伯特猜不出。

此时,这些观测者距离“烟囱”约六英里处,这里离工程师神秘获救被找到的那处沙丘不远。他们就在此停顿下来准备午饭,因为已经十一点半了。赫伯特到流经附近的一条小溪去取水,他用纳布带的罐子装了些淡水回来。

在这期间,赛勒斯•史密斯就将他的天文观测工作全部安排就绪了。他在海滩上选择了一块开阔地,这块地面被退潮冲刷得十分平整。这片细沙地就像镜子般平滑,没有一粒沙子凸出来。至于地面是否水平,这无关紧要,而插在地上的那根六英尺长的标杆是否与地面垂直,也都不重要。相反,工程师甚至还将它向南斜倾,也就是正对着太阳的海岸那个方向。因为不要忘记,这个岛屿处在南半球,所以林肯岛上的移殖民们所看到的太阳,其运行弧线是在北边地平线的上空,而不是在南边。

赫伯特此刻明白了工程师将会怎样测定太阳的中天了,即太阳经过岛屿的子午线的方位,或换言之,当地的正午时分。采用的方法就是测定标杆在沙地上的投影,在缺乏仪器的情况下,这是一种能使他获得想要得到的结果的恰当方法。

事实上,当标杆的影子长度达到最短时就是正午十二点整,所以只需观察这个影子的最短端,以便确定当它逐渐缩短后又开始伸长的那个时刻。赛勒斯•史密斯把标杆倾斜到与太阳相对的方向,这样就能够使标杆的影子更长一些,影子的变化就更易确定了。事实上,一个日晷上的指针越长,指针顶端的移动就会更容易辨别。而标杆的影子就正如日晷上的指针了。时间到了,赛勒斯•史密斯跪在沙地上,把一根根小木棍插在沙地上来标示那正在渐渐缩短的标杆影子。他的伙伴们都俯下身子,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操作。记者手里拿着表看着时间,准备记下标杆影子缩到最短时的那个时刻。另外,工程师进行观测的这一天正是4月16日,这一天的真太阳时和假太阳时是完全吻合的,因此吉丁•史佩莱表上的时间,也就是华盛顿当时的真实时间,这样就会使计算简单化。此时,随着太阳的慢慢移动,标杆影子也在逐渐缩短。当赛勒斯•史密斯发现影子正在开始变长时,他问道:“几点钟?”

“五点零一分。”吉丁•史佩莱马上答道。现在只要把操作结果计算出来就行,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以整数计算,林肯岛和华盛顿之间存在五小时的经度差,也即是说,林肯岛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华盛顿已是下午五点了。太阳在环绕地球的视运动中,每四分钟穿过一度,或者每小时就经过十五度。那么十五度乘以五就是七十五度。

那么,既然华盛顿的经度是七十七度三分十一秒,也即是从格林威治子午线算起七十七度---美国人和英国人一样都将格林威治子午线当作经度的起点---那么林肯岛便是位于格林威治子午线以西一百五十二度,也就是位于西经一百五十二度。

赛勒斯•史密斯向他的伙伴们宣布了这个结果,和他计算纬度一样,将观察的误差也考虑在内。他认为能够肯定林肯岛的位置处于纬度三十五度到四十度之间,经度格林威治子午线以西一百五十度到一百五十五度之间。

可以看出,观测的误差所可能导致的错误为五度,每六十英里一度,就会与准确的位置在纬度与经度上产生三百英里的误差。

不过这个误差并不会影响他们将有必要采取的计划。显然,林肯岛与任何一个国家或一座岛屿的距离都太遥远了,靠一条简陋的小船横渡过去,那未免太冒险了。

事实上,测算的结果表明林肯岛距离泰地岛和帕摩图群岛至少有一千二百英里,距离新西兰一千八百多英里,距离美洲海岸四千五百多英里!

此时,赛勒斯•史密斯在记忆中搜索着,然而他怎么也想不起在太平洋的这个海域中有什么岛屿与林肯岛靠近。

第十五章

第二天,即四月十七日,水手第一句话就问吉丁•史佩莱。

“喂,先生,”他问道,“我们今天干什么?”

“听赛勒斯的。”记者回答道。

迄今为止他们曾当过陶器工和制砖工,现在就要变成冶金工人了。

昨天午饭后,他们已经一直勘察到了距“烟囱”七英里远的颚骨海角的顶端。在那里,连绵的沙丘终止了,土壤呈火山灰状。这里不再有眺望岗那样耸立的峭壁,只能看见火山喷发的矿物质,环绕两个海角之间的狭窄的海湾,形成奇形怪状而参差不齐的边缘地带。到达这个顶端后,移殖民们就动身返回,夜幕降临时,他们回到了“烟囱”。但是,他们还不知道是否能够离开林肯岛,在这个问题得到确定答案之前他们是无法安然入睡的。

林肯岛距离帕摩图群岛一千二百英里,这是个相当远的距离。一艘小船是不可能渡过去的,特别是在恶劣气候临近的季节。彭克罗夫明确地说明了这一点。现在,要建造一艘简易的船只,即便有必要的工具,也是一项艰难的工作,何况这些移殖民根本就没有工具,他们必须从制造锤子、斧头、锯子、木工钻等工具开始做起,这就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因此,他们决定在林肯岛过冬,并且寻求一处比“烟囱”更舒适的住所,以便度过冬季。

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工程师在岛屿的西北部发现的铁矿炼成铁或者钢。

通常在地下发现的金属都不是纯金属,大部分是和氧或硫在一起的混合物。赛勒斯•史密斯曾经带回的两块样品正是如此,一块是没有碳化的磁铁矿石,另一块是黄铁矿,也叫硫铁矿石。因此,第一种矿石,即氧化铁,必须用炭火脱氧,才能获得纯粹的铁。这种去氧是用炭火把铁矿石烧至高温,采用快速简易的加塔卢尼亚人的土办法,其优点是一道工序就能把铁矿石炼成铁,或者采用高炉炼铁,首先把铁矿石熔化,然后再脱去铁水混合物中百分之三到四的碳,从而将铁矿石转化为生铁。

赛勒斯•史密斯需要的是铁,而不是铁水,因此,他必须尽快烧炼出铁。他所采集的铁矿石本身质地很纯,含铁量丰富。它是一种氧化铁,为深灰色混合块状物;它产生的黑色碎末是一种正八面结晶体。天然的磁石中含有这种铁矿石,在挪威和瑞典都大量出产,用于生产欧洲的优质铁。距离这个铁矿床不远处就是煤层,移殖民们已经开采过这个煤层。生产所需的原料就集中在附近,为铁矿冶炼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英国矿业兴旺的原因,正是铁矿石和煤在一起,并且可以同时开采出来进行冶炼。

“那么,史密斯先生,”彭克罗夫说道,“我们就要炼铁了吗?”

“没错,朋友,”工程师答道,“为此我们必须先到岛上去捕海豹,这件事你肯定喜欢。”

“捕海豹!”水手转身冲着吉丁•史佩莱大叫道,“炼铁需要海豹吗?”

“既然赛勒斯这么说了,那就不会有错!”记者答道。

但是工程师已经离开了“烟囱”,彭克罗夫得不到任何解释,只得做好准备捕捉海豹了。

赛勒斯•史密斯、赫伯特、吉丁•史佩莱、纳布和水手很快就在沙滩上集合了,他们所处的海峡在退潮时会留下一条可以涉水通过的水道。因此,这些猎人可以涉水而过,水深甚至还没不到膝盖。

于是,史密斯第一次踏上了这个岛屿,而他的伙伴们则是第二次了。

他们上岸时,数百只企鹅毫无畏惧地看着他们。这些猎手,手持木棍,要打死它们易如反掌,可是他们却不想进行这样无谓的屠杀,因为现在重要的是不能惊吓了那些海豹,它们此刻正躺在几链远的沙地上。他们也没有去侵扰那些无辜的禽鸟,它们的翅膀已经退化成短肢,像鱼鳍一样张开,身上长着鳞状的羽毛。这些移殖民小心翼翼地朝着北端前行,走在满是小坑洼的地面上,这些坑洼便是海鸟的窝巢了。海岛的尽头一些黑色的大脑袋浮游在水面上,看上去极像移动的礁石。

这正是他们要捕捉的海豹。然而,首先必须等到它们上岸。因为它们长着密而短的毛,躯体像纱锭,游泳非常出色,很难在水里抓住它们。但是到了陆地上,它们短小的蹼足使得它们只能进行缓慢的摇摇摆摆的行动了。

彭克罗夫了解这些动物的习性,他建议大家等待这些海豹到沙滩上来躺着晒太阳,阳光下,它们很快就会熟睡。那时候,大家就可以切断它们的退路,击打它们的头部使之致命。

猎手们于是隐藏在岩石后面静静地等待着。

一小时后,海豹果然来到沙地上嬉戏了,共有六只。彭克罗夫和赫伯特就绕过岛的海角,以便从后面进行捕捉切断它们的退路。这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和纳布在岩石后面匍匐而行,轻轻地朝着即将到来的战场溜去。

突然间,水手高大的身躯出现了。彭克罗夫一声大吼。工程师和他的两位伙伴迅速冲到大海和海豹之间。两只海豹很快就被打死在沙地上了,其余几只则侥幸地逃回了大海。

“你要的海豹!赛勒斯先生!”水手叫道,一边朝着工程师走去。

“太好了,”史密斯答道,“我们将用它们做冶炼的风箱!”

“冶炼的风箱!”彭克罗夫叫道,“哈!那这两只海豹真幸运。”

原来,工程师打算用这些两栖动物的皮来制作炼铁时所需的鼓风机。这两只海豹体形中等,身长不超过六英尺,头部与狗相像。

由于没有必要把这么沉的海豹抬回去,纳布和彭克罗夫决定当场将它们的皮剥下,这段时间赛勒斯•史密斯和记者则继续勘察海岛。

水手和黑人操作非常娴熟,三小时后,赛勒斯•史密斯的手里就有了两张海豹皮了,他打算不必经过鞣制工序就直接这样使用。

移殖民在等待再次退潮,然后涉过海峡返回“烟囱”。

他们将海豹皮伸展开来,绷紧在木框上,再用纤维把它们缝起来,以便能不漏气。赛勒斯•史密斯手里只有从托普颈上取下的颈圈做成的那两条钢片。可是他心灵手巧,而且伙伴们又都在集思广益地协助他,三天后,这支移殖民小队伍的工具箱里便增添了一台鼓风机。当铁矿加热时,可以用来向矿炉中注入空气,这对炼铁成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条件。

4月20日清晨,记者在记事本里所称谓的“冶金时代”开始了。前面说过,工程师已决定就在煤矿和铁矿的产地附近进行操作。现在,根据他的观察,这些矿脉位于富兰克林山东北支脉的山脚下,也就是说,距离他们的家六英里远。因此,每天回到“烟囱”来是不可能的,大家于是同意就用树枝搭个棚子过夜,以便能够夜以继日地持续进行这项重要的工作。

这个方案决定后,他们清晨就起程了。纳布和彭克罗夫用筐子装着鼓风机拖着前行;筐里还放有一些蔬菜和兽肉,而且他们在途中还会不断补充。

途中要经过啄木鸟林,他们从树林的东南方向斜穿过去到达西北方向,这是最茂密的林带。必须开辟一条道路,日后能够成为通往富兰克林山和眺望岗的最直接的通途。这里的树木华美,属于大家已发现的树种。赫伯特还发现了一些新树种,其中有龙血树,彭克罗夫称之为“高高在上的韭葱”,尽管它们都长得高大,但与洋葱、细香葱、分葱或者芦笋一样都同属百合科。这些树长着木质的根,烧熟后味道很鲜美,它们经过发酵还能够制成香醇的饮料。于是他们就采集了很多根储藏起来。

穿越森林的路程很漫长,他们用了整整一天,这样就有了充足的时间观察动物和植物。托普专门负责搜寻兽类,它在草丛和灌木丛中奔跑,把所有种类的动物都赶出来。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莱用弓箭射死了两只袋鼠,还有一只既很像刺猬,又很像食蚁兽的动物。像刺猬是因为它缩成一团,满身长满针刺;像食蚁兽是因为它长着尖利的爪子,嘴筒又细又长,末端像鸟嘴,舌头伸缩灵活,上面长着小刺,用来捕食昆虫。

“这东西放在锅里煮,”彭克罗夫自然而然问道,“不知道味道如何?”

“像一块美味的牛肉。”赫伯特答道。

“我们不要要求太高了。”水手应道。

这次远行中,他们见到了几只野猪,不过这些野猪并没有攻击这个小团队,看上去他们不会碰到什么危险的动物了。这时候,在一处密林里,记者似乎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一棵树下的灌木丛中有一只动物,他以为是一只熊,就很平静地把它画了下来。幸运的是,这只动物不属于那种可怕的跖行类野兽。它只是一只无尾熊,更常用的名字是“树懒”,体形约与大狗一般大小,毛发直硬且颜色污暗,脚上长有强劲的爪子,从而使其能够攀爬并采摘树叶就食。弄清了这只动物的身份后他们并没有惊动它,吉丁•史佩莱把他那幅速写的标题“熊”字擦去了,写上了“无尾熊”几个字,便继续前行了。

傍晚五点,赛勒斯•史密斯发出停顿休息的信号。此时他们已走出了这片森林,来到了富兰克林山西部主要支脉的起点。距此几百英里的地方就流淌着红河,因而可以提供充足而便利的淡水资源。

他们马上开始安排宿营地。不到一小时的工夫,在林边的树木之间,一个由爬藤与树枝编在一起,再涂上黏土的差强人意的棚子就落成了。他们的地质勘察工作则留待次日进行。晚餐备妥了,棚子前烧起一堆烈焰,烤肉在架子上转动。晚上八点,一个人留下照看篝火,以防猛兽在附近出没,其余人则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即4月21日,赛勒斯•史密斯在赫伯特的陪伴下去寻找古生代的地层,他曾在这种地层中发现了铁矿标本。他们在东北一条支脉下方,靠近红河源头的地方找到了地表之上的矿脉。这种矿石含铁量很高,矿石中的杂质容易熔化,非常适合工程师打算采用的还原法,这也是加塔卢尼亚人使用的方法,只是更加简化了,正如科西嘉岛人现在所使用的这种方法。事实上,这种人们所恰当地称之为加塔卢尼亚方法的炼铁法,要求首先建起熔炉和坩埚,再把矿石和炭一层层交替放到坩埚里,让它们变化与还原。可是赛勒斯•史密斯打算略去这些设备,而只是希望把矿石和煤做成一个立方体,再用风箱把空气鼓进立方体的中心。无疑,这是蒂巴尔凯恩和人类最早期的冶金学家所采用的方法。既然这种方法在亚当的子孙那能够奏效,并且在矿石和燃料丰富的国家仍然产生着良好的效果,那么,林肯岛上的移殖民也一定能够获得成功的。

他们不费任何周折就在地表层找到了煤以及矿石。于是,便首先将矿石打碎,再用手把它们表面的杂质去掉,然后将煤和矿石一层层交替地堆放起来,就像烧炭工烧炭时摆放木材那样。采用这种方法,在鼓风机鼓入的空气的作用下,煤炭就转变成碳酸,然后又变成氧化碳,氧化碳的功能就是把氧化铁还原,就是去除氧化铁里的氧气。

工程师就这样操作着。他事先在窑炉里烧制好耐高温的陶土管子,把它装在海豹皮制成的风箱的顶端,然后把风箱置放在矿石堆近旁。采用这个包括一个木架、一些植物纤维绳子和一个平衡锤为配件的风箱机械,他把大量空气吹进那堆矿石和煤做成的立方体里面,随着温度的升高,加速化学变化,就会炼出纯铁来。

操作起来是有难度的,需要这些移殖民最大的耐心和所有的智慧。但是他们最终成功了,成果就是一块海绵状的生铁,还需要进行锤打与锻炼,即把熔化在其中的杂质除去。当然,这些业余铁匠没有锤子,不过他们所处的境况与最早的冶金家们同样糟糕,于是他们也就不得不照着先人的办法来做了。

他们为第一块生铁块装上木柄,作为锤子,把花岗岩石块当作砧子锻打起第二块生铁块,于是,他们获得了一块粗糙但是很有用场的金属。终于,经过多次试验与千辛万苦,4月25日,他们终于锻造出了几根铁条,并把它们制作成工具,如镊子、十字镐、钳子、鹤嘴锄等。彭克罗夫和纳布将其视若珍宝。

可是这种金属,还不到纯铁的程度,尤其是还没有变成钢,还不能发挥最大的用途。因为,钢是铁和碳的化合物,在铸铁里除去多余的碳,或者在铁中加入所缺的碳即可获得钢。第一种脱碳法能够得到原钢或者铸钢,第二种渗碳法能够获得泡钢。

赛勒斯•史密斯打算锻造的钢是第二种泡钢,因为他已经炼出了质地纯净的生铁。他将碳末和铁放进用事先专门用耐高温陶土做成的坩埚里加热,成功地炼出了钢。

这种钢无论在冷或热的状态下都具有韧性,于是,他便用锤子来进行加工。纳布和彭克罗夫在工程师的精心指导下,把钢烧红锤成斧子,然后猛然浸入冷水中,就得到了一把优质的斧子。

其他一些工具,也都制造出来了,尽管样子还是比较粗糙。其中有刨刀、斧头、短斧、做锯子和凿子用的钢块,此外还有制造十字镐、铲子、鹤嘴锄等用的铁,等等。终于,5月5日,冶炼时期结束了,这些铁匠回到了“烟囱”,而新的工作不久又将赋予他们新的头衔。

第十六章

5月6日这一天,相当于北半球的11月6日。几天来,天空一直阴霾笼罩,筹备过冬便显得至关重要了。不过气温并没有下降很多,如果将一个摄氏温度计拿到林肯岛上测量,可以显示平均气温仍在零上十度至十二度。这并不奇怪,因为林肯岛很可能位于南纬三十五度至四十度之间,因此和北半球的希腊或西西里岛的气候状况相同。既然希腊或西西里岛有冰天雪地的严冬,那么无疑林肯岛在最冷的季节,也将出现严寒天气,因此最好做些防备。

无论如何,即使还不至于受到寒冷的威胁,但是雨季即将肆虐来临了。在这座孤独的岛屿上,承受着大自然的淫威肆虐,恶劣天气会经常出现,而且可能十分可怕。因此,必须认真考虑并尽快解决找一处比“烟囱”更为舒适的住所问题了。

彭克罗夫自然对自己所发现的这个藏身之处情有独钟,然而他非常清楚必须另找一处住所。“烟囱”曾经被海水光顾过,当时的情形大家都记忆犹新,绝对不能再次遭遇类似的事件了。

“而且,”赛勒斯•史密斯这天和他的伙伴们谈论这些事情时补充说道,“我们还得采取一些预防措施。”

“为什么?这个岛屿荒无人烟。”记者说道。

“这是很有可能的,”工程师回答,“虽然我们还没有勘察岛屿的内部。但是即使没有发现人,我担心会有大量危险的动物。所以有必要对可能遭到的攻击有所防备,这样就不必每天晚上派人守夜,或者照看炉火了。那么,朋友们,我们必须对一切都要有所预测。我们这里所在的太平洋地区,是马来海盗经常出没的地方……”

“什么!”赫伯特说道,“就在这个远离陆地的地方还会有海盗?”

“没错,我的孩子。”工程师答道,“那些海盗都是一些大胆的水手,也是可怕的敌人,我们就必须相应地采取一些措施。”

“好啊,”彭克罗夫应道,“那我们就修筑防御工事来对付两条腿的野人以及四条腿的野兽吧。可是,赛勒斯先生,我们要不最好还是先勘察一下整座岛屿,然后再采取措施?”

“最好这样,”吉丁•史佩莱补充道,“谁能肯定在这边搜寻不到洞穴,在对面就不能够找到呢?”

“这话没错,”工程师答道,“可是,朋友们,你们忘了,我们必须住在水流的附近,并且我们从富兰克林山山顶上眺望西面的时候,并未发现有溪流或河流。相反,在这里,我们所在之处位于慈悲河和格兰特湖之间,是一个不该忽略的优势。另外,这边海岸面向东方,而南半球的信风是从西北方向吹来的,所以就不会像别的海岸那样遭受信风的袭击。”

“那么,赛勒斯先生,”水手应道,“我们就在湖边造房子吧。现在我们既不缺砖头,也不缺工具。我们做过制砖工、炼铁工、锻造工、烧陶工,就肯定也能做泥瓦工!”

“是的,朋友。可是在做出决定之前,我们必须全盘考虑一下。若是有一处天然的住所,就将省去我们很多的工作,而且还比较安全可靠,既能防御岛上的敌人,也能防御外来的敌人。”

“没错,赛勒斯,”记者答道,“可是,我们已经察看了海岸上的所有花岗岩石壁,没有发现一个洞,甚至一个裂口都也没有!”

“没错,一个也没有!”彭克罗夫补充道,“唉!要是我们能在这峭壁上凿出一个住所,高高在上,就能够远离危险,那就太好了!我可以想象在面向大海的峭壁前方,有五六间房子……”

“还有窗户采光!”赫伯特笑着说道。

“还有楼梯可以爬上去!”纳布补充着。

“你们在嘲笑?”水手大声说道,“难道我的建议是不可能办到的吗?我们不是有了鹤嘴锄和十字镐了吗?赛勒斯先生就不能造出火药来爆炸开洞吗?赛勒斯先生,哪天我们需要炸药,你就能够造出来,是这样吗?”

赛勒斯•史密斯听着彭克罗夫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他那异想天开的计划。要想炸开这块花岗岩壁,即使使用炸药,也是一项无比艰巨的工程,然而工程师没有回答水手的问题,他只是建议大家更加仔细地察看一下从河口到北面尽头拐角处的岩壁状况。

于是,大家便出去对近两英里范围的区域做了极其细致的勘察。可是,光秃而陡峭的石壁上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洞穴,只有在峰顶飞翔的岩鸽的窝,实际上那只是一些筑在花岗岩峰顶及参差不齐的岩石边缘上的小孔。

这种情况很棘手。要想在这个峭壁上凿出一个足够大的洞穴来,无论用鹤嘴锄还是用炸药,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整个这处海岸上,彭克罗夫发现了那个唯一可以住人的居所,也就是他们现在不得不要放弃的“烟囱”,可以说只是一个特例了。

勘察结束了,移殖民们发觉此时自己正处在峭壁北面的拐角处,峭壁到此终止了,沿着长长的斜坡往下倾斜,一直延伸到沙滩上。从这个地方一直到西边的尽头,只是由一堆石块、泥土和沙子形成的斜坡,树木、灌木与野草将这些沙石固定下来,斜坡只有四十五度倾斜度。这其实是峭壁的一些尖角。斜坡上树木丛生,铺着厚厚的草被。但是植被并没有绵延很远,斜坡脚下就是一片沙滩,一直延伸到海滨。

赛勒斯•史密斯认为溢出的湖水必定会从这边倾泻出来,这个想法不无道理,因为红河源源不断漫出来的水,一定得从某个水道泄出去。可是,工程师在已经勘察过的堤岸,也就是从位于眺望岗西面的河口开始,还没有找到这个出水口。

工程师此时提议他的伙伴们爬上这个斜坡,然后再从眺望岗高地返回“烟囱”,沿途勘察湖的北岸和东岸。大家采纳了这个建议。几分钟之后,纳布和赫伯特就爬上了高地。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和彭克罗夫紧跟着也稳步而上。

在二百英尺远的地方,透过叶丛能够看到在太阳的照射下,湖面熠熠发光,这里的景色十分美丽,令人赏心悦目。成片的树木,有的树干由于树龄太长而弯曲下来,黝黑的树皮与地上青翠的绿草相互映衬。成群的白鹦光彩夺目,叽叽喳喳地叫着,在枝头上跳上跳下,活像移动的万花筒。

移殖民们并没有直接走向湖的北岸,而是绕过高地的边缘,以便抵达湖左岸的河口。这是一个一英里半长的拐弯。由于这里的树木分布稀疏,空间很大,走起来毫不费力。肥沃的土壤显然在这儿就消失了,因为这里的植物生长就不如在红河和慈悲河两条水流之间的那些茂盛。

赛勒斯•史密斯和同伴们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弓、箭,以及安上了尖锐铁头的木棍就是他们仅有的武器。然而,没有任何野兽出现,可能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是在南边的密林里。而当看见托普在一条十四到十五英尺长的大蟒蛇前面停住时,这些移殖民都还是被吓了一跳。纳布用棍子一下就将它打死了。赛勒斯•史密斯仔细观察了这条爬虫,告诉大家这条蛇不是毒蛇,而是属于新南威尔士土人经常食用的金刚蛇类。不过这里可能也会有其他致命的毒蛇,比如有叉尾的无声蝰蛇,常常会在人脚下直立竖起;还有长着两只耳朵的飞蛇,爬行的速度非常快。托普在经历了最初的惊吓之后,又开始起劲地追逐它们。由于担忧托普的安全,它的主人立刻把它唤了回来。

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红河注入格兰特湖的河口。探察者们认出对岸就是他们从富兰克林山下来时曾经到过的地方。赛勒斯•史密斯证实了从红河流入湖里来的水量相当大。因而,大自然就一定会给湖里满溢的流水在某个地方提供一个出水口,而这流水很有可能会形成一个瀑布,假如找到这个出水口的话,就能够充分利用它的水能了。

这些移殖民分开行走着,但是互相并没有离得太远。他们开始绕着陡峭的湖岸边走。湖中好像有很多鱼,彭克罗夫打算做几根钓竿钓些鱼。

他们首先绕过东北面那个尖角。大家推测湖水可能就是从这个地方排出去的,因为湖的尽头和高地边缘几乎处于同一水平上。然而他们没有任何发现,于是移殖民们便继续勘探对岸,湖岸拐了一个小弯之后,地势便顺着与海岸平行的方向越来越低了。

湖岸这边树木比较稀疏,但是分布各处的树丛错落有致,使得此处的景色更加美丽如画。从这里能够看到格兰特湖的全貌,水面如镜,没有一丝涟漪。托普在灌木丛中搜索,惊飞了各种各样的鸟群,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便射箭来恭迎它们。其中一只被少年射中,落在沼泽地里。托普冲上前去,衔回来一只美丽的水鸟。这只鸟呈深灰色,短嘴,前额很宽阔,脚爪子有月牙形花边,翅膀边缘呈白色。这是一只“骨顶鸡”,与大山鹑体形相似,属介乎涉禽类与蹼足类之间的长趾类水禽。这实在是一种令人遗憾的猎物,压根就算不上什么美味。可是托普却并不像主人那样挑剔,大家便同意把这只骨顶鸡作为托普的晚餐。

此时移殖民们正沿着湖的东岸行走,不久就会到达他们曾经来过的那个地方了。工程师对仍然没有发现湖水溢出的出口感到十分诧异。当记者和水手跟他交谈时,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

这时候,之前一直很安静的托普忽然表现得狂躁不安起来。这只聪明的动物在湖岸边来回走着,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湖水,一只爪子抬着,似乎是指着水里某个看不见的猎物样;接着它狂吠了一阵,之后突然又安静下来。

赛勒斯•史密斯和同伴们刚开始都没有注意托普的行为,可是不久托普的吠声越来越频繁,这才引起了工程师的关注。

“出什么事了,托普?”他问道。

托普朝主人蹦跳着奔了过来,显得很不安,之后又向岸边冲了过去,突然就跳到湖中去了。

“回来,托普!”赛勒斯•史密斯大声叫着,他不希望他的爱犬去这个蹊跷的湖里冒险。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彭克罗夫问道,一边察看着湖面。

“托普可能嗅到某种两栖类动物的气味了。”赫伯特答道。

“或许是鳄鱼?”记者问道。

“我认为不是,”赛勒斯•史密斯应道,“鳄鱼只出现在低纬度地区。”

此时,托普听从主人的召唤,回到了岸上,可是它无法安静下来;它跳进了深草丛中,凭着直觉,它似乎在跟随着某种看不见的正在水下滑行的动物。不过湖水此刻很平静,一丝涟漪也没有。移殖民们多次驻足湖边,仔细观察,然而什么也没有出现。那里是一个谜。

工程师很是疑惑不解。

“我们继续勘察,坚持到底吧。”他说道。

半小时之后,他们都到达了湖的东南角,爬上了眺望岗高地。对湖岸的考察到此就结束了,可是,工程师还是没能发现湖水是从哪里又是怎样排出去的。

“可是这个出水口肯定存在,”他重复说道,“既然外面没有看到,那么湖水就一定是穿过海岸西边的花岗岩峭壁而流出去的!”

“可是,亲爱的赛勒斯先生,弄清这一点很重要吗?”吉丁•史佩莱问道。

“非常重要,”工程师答道,“因为如果水是从峭壁里流出去的,那肯定就有洞穴,而只要将流经洞穴的水改道,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洞穴变成居所了。”

“可是,赛勒斯先生,也有可能湖水是从湖底通过某个地下通道出海的呢?”赫伯特问道。

“有这种可能,”工程师答道,“如果情况如此,既然大自然没有赐给我们住所,我们就不得不自己动手建房子了。”

傍晚五时,移殖民正准备返回“烟囱”,这时托普又一次表现出躁动不安的迹象。它狂吠着,主人还来不及叫住它,便再次跳入了湖中。

大家都朝着湖边奔去。托普已经游到了二十英尺开外。赛勒斯•史密斯召唤着托普回来,这时一个大脑袋从水面浮出来,看起来那里的水并不深。

赫伯特立刻就认出这是一种两栖动物。它的头部呈圆锥形,大眼睛,长着丝般的长须。

“海牛!”他喊道。

这不是海牛,而是鲸目中的一种,名叫“儒艮”,因为它的鼻孔是张开在吻部的上方。这头巨兽朝着托普扑过去,托普转回岸边试图逃跑。托普的主人在岸边束手无策,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还没来得及想要弯弓搭箭,托普就被儒艮咬住,消失在水中。

纳布手里拿着铁头梭镖,打算跳入湖中去攻击巨兽搭救托普。

“不行,纳布。”工程师拦住勇敢的仆人说道。

此时,在水下正进行着一场搏斗,一场不可思议的搏杀,因为在这种处境下,托普显然无法抵抗,大家从水面上翻腾的水泡也判断得出这是一场恶战,结果只能以托普的死而告终!但是突然间,大家看到在一个旋涡中央,托普又出现了。它似乎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抛向空中,升到了湖面上空十英尺高处,又掉回到了翻腾的湖水中,之后不一会儿它就爬上岸来,奇迹般地脱险了,身上竟然还没有受到什么重伤。

赛勒斯•史密斯和伙伴们都感到这件事不可思议。更令人蹊跷的事情是水里的搏斗似乎还在继续。儒艮肯定是遭到了某种强大动物的袭击,所以松开了托普,现在还在进行自卫反击。但是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很久。湖水被鲜血染红了,儒艮的尸体从扩散着的猩红色水面上浮了出来,很快便搁浅在湖南面拐角的一块小沙滩上。移殖民们向那里奔了过去。儒艮已经死了。这是一头庞然大物,身长十五英尺,体重有三千到四千磅。在其颈部有一个伤口,好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割开一样。

这个两栖动物究竟遭遇了什么袭击?到底是什么动物竟然能进行这样猛烈的攻击并将凶猛的儒艮杀死呢?没有人能够明白,带着不解的谜团,赛勒斯•史密斯和伙伴们回到了“烟囱”。

第十七章

第二天,即5月7日,赛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莱让纳布留下来准备午饭,他们去攀登眺望岗,而彭克罗夫和赫伯特则沿河而上,去找些木柴备用。

工程师和记者不久就来到了儒艮搁浅的那个小沙滩。成群的飞鸟已经扑在了这个大肉堆上,赛勒斯•史密斯想把儒艮的油脂留作用场,便用石块将它们赶跑了。至于这只动物的肉,是一种味道鲜美的食物,在马来西亚群岛和其他一些地区,它可是当地土著首领的盘中餐。不过,那是纳布烹调的事情了。

这时候,赛勒斯•史密斯的脑海里则被别的事情所占据。他仍然对头天发生的那件事念念不忘。他希望揭开那场水下战斗的秘密,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怪兽能够造成儒艮如此奇怪的伤口。他驻足湖边仔细观察,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湖水波光粼粼,然而平静的湖面下却什么都没有出现。

在沙滩上,躺着儒艮的尸体,湖水并不算深,但是从这里开始湖底渐渐倾斜,湖中心很可能相当深。整个湖就如一个大水盆,被红河的水灌得满满的。

“喂,赛勒斯,”记者问道,“水里面好像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是的,亲爱的史佩莱,”工程师答道,“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昨天发生的事情!”

“我承认,”史佩莱又说道,“至少儒艮所受的伤很蹊跷,而托普被猛烈地抛出水面,这也让人匪夷所思!仿佛有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托普抛起,而也是这只手用匕首杀死了儒艮!”

“没错,”工程师答道,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有些事情我感到难以理解。可是,亲爱的史佩莱,你能明白我是怎样获救的吗?---我是怎样从海浪里脱身,又被带到沙丘上?难道这不都是事实吗?所以我感觉这里面必有秘密,我们将来有一天一定会揭开这个谜。我们悉心观察吧,不要在伙伴们面前纠缠这些怪异的事情了,把我们的想法放在心里,还是继续工作吧。”

大家都知道,工程师还没有找到满溢的湖水流出的出口,但是他知道这个溢流口一定存在。此时,他很惊讶地发现这个地方有一股急流。他扔了几块木头到水中,发现它们朝着南边拐角漂去。他在湖岸跟着这股流水走,就来到了湖泊的南端。

在这里湖水凹陷下去,好像突然从地下的某个裂缝流走了。

史密斯把耳朵贴近湖面听着,他很清晰地听到了地下瀑布的水声。

“这里,”他站起身来说道,“就是水排出去的地方。湖水肯定是经过花岗岩壁内的通道流向大海的,我们就可以利用湖水流经的一些洞穴作为居所了。好了,我有办法!”

工程师砍下一根长树枝,剥去树叶,将它插进湖两岸之间夹角处的水中,他发现水下一英尺深的地方有一个大洞口。这个洞口就是他们一直寻找而未果的溢流口,水流非常湍急,连工程师手中拿着的树枝也被冲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毫无疑问了,”工程师反复说道,“这就是溢流口的出口,我来让它现形吧。”

“用什么办法?”吉丁•史佩莱问道。

“把湖水平面降低三英尺。”

“那怎样降低呢?”

“开一个比这更大的出水口。”

“在什么地方开呢,赛勒斯?”

“就在离海岸最近的湖岸开。”

“那可是一块花岗岩石!”记者说道。

“那么,”赛勒斯•史密斯应答着,“我们可以炸开花岗岩石,湖水流掉,水面下降,就会露出这个排泄口……”

“湖水泻在沙滩上就会形成一个瀑布。”记者补充说道。

“这个瀑布就可以为我们所用!”赛勒斯应道,“来,来吧!”

工程师催促着他的伙伴走,记者非常信任赛勒斯•史密斯,对这件事情的成功充满信心。可是,没有炸药,工具又很不完全,怎样才能炸开岸上的花岗岩石块呢?尽管工程师如此致力于这项事业,可是,他是否会力不从心呢?

当赛勒斯•史密斯和记者回到“烟囱”时,赫伯特和彭克罗夫正忙着把柴火从木排上卸下来。

“樵夫的活干完了,赛勒斯先生,”水手笑道,“当你需要泥水匠时……”

“泥水匠---不,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化学家。”工程师答道。

“对,”记者说道,“我们将要炸海岛……”

“炸海岛?”彭克罗夫叫了起来。

“至少炸一部分!”吉丁•史佩莱说道。

“听我说,朋友们。”工程师说道。于是他就把观察的结果告诉他们。

据他看来,眺望岗下地基的那片花岗石中肯定存在着一个或大或小的岩穴,他打算深入进去探个究竟。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必须使水流经过的开口通畅,流出口更宽阔,湖泊的水位就会降低。因此,就需要制造出一种炸药,只有炸药才能够在海岸的另一处地方炸出一条深沟来。这就是赛勒斯•史密斯试图利用大自然提供给他的矿物要做的事情。

不用说,大家对这个方案都热烈赞同,尤其是彭克罗夫。进行大规模作业、炸开花岗岩石壁、造出一个瀑布,这一切都是适合水手干的活!既然工程师需要化学家,他就能够当一名化学家,就像他曾当过泥水匠和鞋匠一样。只要需要,他什么都能干,“甚至做舞蹈和礼仪教师,”他对纳布说道,“如果有必要的话。”

纳布和彭克罗夫首先被派去提取儒艮的油脂,肉则保存留作食物。他们立即起程,甚至没有提出一句疑问,因为他们对工程师绝对信任。不久之后,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便拖着箩筐溯流而上,朝煤层矿脉走去,在那儿最新的过渡地层里蕴藏着丰富的片状黄铁矿,赛勒斯•史密斯曾经就带回过一块样品。一整天他们都在搬运黄铁矿石到“烟囱”来。傍晚时分,已经运回了好几吨。

第二天,即5月8日,工程师着手操作了。这些片状黄铁矿石的主要成分是碳、硅石、矾土和硫化铁,其中后者含量过多。必须将硫化铁分离出来,并尽快将它转化成硫酸盐。一旦有了硫酸盐就能提取硫酸了。

这就是他们所要达到的目的。硫酸是最常用的化学产品之一,根据硫酸的消耗量就可以衡量一个国家的工业制造规模。这种硫酸日后对这些移殖民们将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可以制造蜡烛以及鞣制皮革等。可是这一次工程师却是另有他用。

赛勒斯•史密斯在“烟囱”后面选择了一个地面很平坦的场地。他在地上摆放了一层树枝和砍柴,上面再堆上一些片状黄铁矿石,把它们互相架空,又在最上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黄铁矿石,这些黄铁矿石事先已被打碎成核桃般大小。

这些工作完成之后,他们便点燃了木柴。热量传到片岩上,因为板岩含有碳和硫黄,很快便燃烧起来了。他们又往上头添上了几层打碎了的黄铁矿石,形成庞大的一堆,外面再铺上泥土和草,留出几个通气孔,就像把木柴碳化成木炭的做法。

然后他们就等待这种变化自行完成了,硫化铁变成硫酸铁和矾土变成硫酸铝的过程至少需要十至十二天。硫酸铁和硫酸铝都是可溶解物质。而其他物质如焦炭、灰烬、硅石等则是不可溶物质。

在这项化学反应进展期间,赛勒斯•史密斯还在进行其他操作,他们投入的不仅是工作热情,更是拼命精神。

纳布和彭克罗夫剥下儒艮的油脂,放进一些大土罐里,现在需要用皂化方法将甘油从脂肪里分离出来。要达到这种目的,就要用苏打或石灰进行处理。事实上,这两种物质中任何一种都能与脂肪作用,通过分离甘油而制成肥皂,而工程师想要得到的正是这种甘油。石灰不缺,只是用石灰来处理只会得到石灰质肥皂,不能溶解于水,因而毫无用处;而用苏打处理,则可得到可溶性肥皂,可用于日常生活的洗濯。而像赛勒斯•史密斯这样一位注重实用的人,更宁愿设法得到苏打。这很难吗?不难,因为海岸边水生植物十分茂盛,如盐角草、松叶竹以及各种各样的鹿角菜科植物。于是他们收集大量的水生植物,首先把它们晾干,然后放在露天的坑洞里焚烧。连续烧了好几天,结果便是它们变成了一堆结构紧密的灰色团块,这就是一直为人们所熟知的名为“天然苏打”的物质。

有了苏打,工程师就用苏打来处理儒艮的油脂,便得到了可溶性的肥皂和一种中性物质,即甘油。

但是这并非工作的全部。为将来的配置做准备,赛勒斯•史密斯还需要另一种物质---硝酸钾,通常的名字是硝盐或者硝石。

赛勒斯•史密斯本来可以用碳酸钾和硝酸制成硝酸钾,碳酸钾很容易从植物的灰烬里提取,而他缺的是硝酸,于是他就陷入了困境之中。幸运的是大自然为他提供了硝石,只要他们去采集就行了。赫伯特在富兰克林峰山脚发现了硝石矿脉,他们只需从中精炼出这种硝盐来。

这些工作持续了一周,在硫化铁还没有转化成硫酸铁之前便结束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移殖民们砌了一个特殊结构的砖炉,用作蒸馏将要制成的硫酸铁。5月18日时所有这些工作都完成了,而化学反应生成过程也几乎是同时完成的。吉丁•史佩莱、纳布和彭克罗夫在工程师熟练的指导下变成了最灵巧的工人。而相对于所有大师而言,只有需求才是人们最愿意倾听的最出色的老师。

黄铁矿石堆经过加热处理完全还原后,转化成了硫酸铝、硫酸铁、碳渣、硅石以及灰烬,都被放进一个盛满水的盆子里。他们把这些混合物进行搅拌,让它沉淀,然后倒出透明液体,这种液体含有硫酸铁和硫酸铝,而其他物质不溶解,所以仍然为固体状态。最后,这种液体部分蒸发后,析出硫酸铁结晶,而没有汽化的含硫酸铝的液体便被丢弃了。

至此,赛勒斯•史密斯手头就拥有了大量可以用来提取硫酸的硫酸铁结晶。制造硫酸需要昂贵的设备,需要大型的车间,专门的工具,白金制作的仪器,用于化学反应的防酸类腐蚀的铅室等,而工程师现在没有任何这类设备可供使用,但他知道,特别在波希米亚,人们用很简便的方法制造硫酸,同样具有生产高浓度硫酸的优势。因此而得名的“北欧硫酸”就是这样生产的。

为了获得硫酸,赛勒斯•史密斯就只能实施一道工序:把硫酸铁结晶体置于密封的瓦罐里进行焙烧,使之蒸馏成蒸汽,这些蒸汽冷凝后就制成了硫酸。

这些结晶体被置放于耐火陶罐中,放到炉子上加热蒸馏硫酸。5月20日,也就是操作开始后的第十二天,工序胜利结束了。工程师便成为了硫酸的拥有者,他打算将来能够使之产生多种用途。

那么,为什么他渴望获得这种化学产品呢?就是为了制造硝酸。原因很简单,因为在硫酸的作用下,硝石会发生反应,通过蒸馏便可制造出硝酸来。

但是,他将怎样利用这种硝酸呢?他的伙伴们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工程师并没有把他最终的目的告诉他们。

不过,工程师几近实现他的目标了,只需最后一道工序,他便将获得他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那种物质了。

他取了一些硝酸,把硝酸与之前用水容器蒸发所得到的甘油混合在一起,于是,甚至连冷却剂都不用使用,他就获得了几品脱的浅黄色油性混合液。

最后一道工序赛勒斯•史密斯是在远离“烟囱”的一个偏僻地点单独进行操作的,因为恐怕有爆炸的危险;当他拿回一瓶这种溶液给朋友们看的时候,他只是对他们说道:

“这就是硝化甘油!”

这的确是一种可怕的产品,它的爆炸威力可能是一般炸药的十倍,曾经导致很多事故。可是,自从人们有了将它制作成炸药的方法之后,即将它与某种多细孔、能吸附液体的固体物质混合起来,如糖或黏土,这种危险的液体使用起来就比较安全了。可是,此时林肯岛上的这些移殖民进行操作时,并不知晓这种制作炸药的方法。

“就是用这种液体去炸那些岩石吗?”彭克罗夫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的,朋友,”工程师答道,“因为花岗岩十分坚硬,对爆炸产生的反作用力更大,那么硝化甘油也就能产生更大的威力。”

“赛勒斯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见识一下?”

“明天,我们将炮眼挖好就行。”工程师答道。

第二天,5月21日,拂晓时分,这些爆破兵就启程前往格兰特湖东岸一带去了,距离海岸只有五百英尺。此处的高地比湖泊位置更低,湖水仅仅由一道花岗岩拦着。因此只要炸开岩石,湖水就会从缺口泄出来,形成一条河流,顺着倾斜的高地,冲到沙滩上。因此,湖面就会大大降低,那个排水的溢流口就会显露出来,这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在工程师的指导下,彭克罗夫灵巧而有力地挥动着鹤嘴锄,开始挖凿花岗岩石。这个洞口开挖点是在与河岸平行方向的山脊上,要进行斜度挖掘,以达到比湖面更低的地方。这样将该处岩石炸开一个大缺口后,湖水就会从那里倾泻而出,从而使得水平明显降低。

这项工作很费时间,因为工程师希望获得巨大的效应,打算至少用十升硝化甘油投入爆破。彭克罗夫和纳布替换着干,成效不错。下午四点时分,炮眼挖成了。

剩下的问题是将炸药点燃。一般是利用雷汞雷管引燃硝化甘油导致爆炸。因此需要有冲击力才能产生爆炸,而简单点燃只能使其燃烧,而不能产生爆炸。

赛勒斯•史密斯当然能够制造雷管。既然他已经拥有硝酸,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一种类似硝化棉的物质。将这种物质压进爆破筒里,然后再加入硝化甘油,通过导火线引燃后就能产生爆炸。

但是赛勒斯•史密斯知道硝化甘油受到冲击会发生爆炸的特性,因此他决定利用这种方法。假如不成功,再尝试其他方法。

事实上,只要把硝化甘油滴在坚硬的石头表面,这些硝化甘油就会漫渗开去,再用锤子撞击该石块,就足以引起爆炸。但是,锤击之时,操作者不能在现场,否则必定会被炸死。于是,赛勒斯•史密斯想出了一种办法:用植物纤维把一块重几磅的铁块系在炮眼的垂直上方,然后用另一根事先用硫浸过的长纤维绳子,一端系住第一根绳子的中间处,另一端则拉到距离炮眼几英尺的地方。点燃第二根绳子,它就会烧到第一根,而等第一根绳子烧断后,铁块就会猛地落在硝化甘油上。这些装置安排妥当后,工程师就叫伙伴们都退到远处,然后他将硝化甘油灌入炮眼,直至与炮眼口齐平;又在岩石表面滴上几滴硝化甘油,那块铁块此时已经悬挂在岩石上方。

所有这些都完成之后,赛勒斯•史密斯点燃了浸硫绳子的一端,便离开了现场,和伙伴们一起回到了“烟囱”。

这根纤维绳预计可以燃烧二十五分钟。果然,二十五分钟后,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整座岛屿似乎都在地动山摇。石块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在空中飞溅。空中震荡的冲击力太猛烈了,连“烟囱”里面的岩石也在震动。移殖民们虽然远在两英里之外,但都被掀翻在地。

他们站起身来,爬上高地,朝着那个肯定已被爆炸震开的湖岸奔过去。

“好哇!”他们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只见花岗岩石已被炸开一个宽阔的缺口!一股急流从缺口处涌出,从三百英尺的高地飞溅着倾泻而下,流向海滩!

第十八章

赛勒斯•史密斯的计划获得了成功,然而他和平常一样,并没有喜形于色,而是紧闭双唇,神情专注,一动不动。赫伯特欣喜若狂;纳布高兴得跳了起来;彭克罗夫则不住地点着大脑袋,喃喃地说道:

“好哇,工程师干得太漂亮了!”

硝化甘油的确威力巨大,炸开的缺口太大了,这个新的溢泄口排出的水量至少是旧的三倍。结果是,不久之后湖的水平面下降了两英尺,或者还更多。

移殖民们回到“烟囱”拿了鹤嘴锄、绳子、铁头长矛、火石和火绒,之后,他们返回到高地,托普也尾随其后。

路上,水手禁不住地问工程师:

“赛勒斯先生,你不觉得,用你制造的那种神奇的液体,我们可以把整座岛屿都炸掉吗?”

“毫无疑问,这座岛屿、大陆,甚至整个地球都能够炸掉,”工程师答道,“只不过是用量的问题。”

“那么,你不能够用硝化甘油做火器弹药吗?”水手问道。

“不行,彭克罗夫,因为这种物质太容易爆炸。可是既然我们有硝酸、硝石、硫黄和碳,就很容易制造硝化棉,甚至是一般的火药。可惜我们还没有枪支。”

“噢,赛勒斯先生,”水手答道,“只要有决心就……”

彭克罗夫显然已经将“不可能”这个词语从林肯岛的词典里擦去了。

移殖民们上了眺望岗后,便径直朝着湖泊的尖角处走去,在那附近的溢流口应该已经显露出来了。既然不再有水从这里泄出来,那么肯定可以方便地探察洞内情况了。

过了一会儿,大家到达了湖下方的地角处,他们一眼就看出已经如愿以偿了。

事实上,在湖泊的一侧水面上方,露出了他们寻找已久的那个溢水口。水退之后露出的一条狭长坡道使得他们得以走到那里。这个溢水口宽约二十英尺,高度却仅有两英尺,就像人行道边上的下水道开口。因此,移殖民们要想从这里进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彭克罗夫和纳布举起鹤嘴锄,不到一小时,就把洞口凿至适合的高度。

此时工程师走近洞口,看见溢水口的所有岩壁,至少在其上部有一处斜坡,最多不超过三十至三十五度。因此洞里岩壁便能够通行,假如坡度不再增大,就可以往下一直走到甚至与海平面平齐的地方。假如花岗岩壁内里有宽大的洞穴存在---这确有可能,或许就会具有利用的价值。

“嘿,赛勒斯先生,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呢?”水手急着想进去这个狭窄的通道,“你看托普早就跑到我们前头去了!”

“好吧。”工程师答道,“可是,我们必须看清楚道路。纳布,去砍几根含树脂的树枝来。”

纳布和赫伯特往湖岸跑去,那里的松树和其他一些树种长得绿树成荫,他们很快就带回一些树枝并做成火把。他们用火石将火把点燃,工程师走在前面,这些移殖民便一同冒险走进了阴暗的狭长坑道里,之前这里还填满了溢出的湖水。

与他们猜测的情形相反,勘探者们越往前走,坑道直径就越大,他们不久就能够直起身子行走了。由于长年累月流水的侵蚀,坑道内的花岗岩石壁变得很滑,必须小心滑倒。不过,这些移殖民就如同登山者那样,用一根绳子将彼此连接起来。幸好某些花岗岩石的凸起部分形成了规则的石级,使得下行不至于太过危险。悬挂在岩石上的水珠,在火把的映照下,到处星星点点地闪耀着,大家猜测四周石壁上覆盖着无数钟乳石。工程师查看了眼前这块黑色的花岗岩。这里面既没有沉积地层,也没有断层。结构密实,石纹非常细腻。由此可推测,这条坑道的历史可追溯到岛屿存在的那一天,而不是被流水慢慢冲刷洞穿而成的。亲手挖掘了这条坑道的是冥王普路托,希腊神话中的死亡和财宝之神,而不是海神尼普顿。石壁上熔岩喷发留下的痕迹依稀可辨,水流的冲刷并没有将这痕迹彻底抹去。

移殖民们缓慢地往下移动。这是人类第一次涉足此处,他们冒险进入这个一无所知的石壁深处时,不免感到一丝惊惧。他们一声不语,脑海里却是浮想联翩。在这个通向大海的洞中深处,没准生活着章鱼或其他某种巨形头足纲动物吧。因此冒险前行时,必须谨慎地行事。不过,托普走在这支小队伍的前头,这条狗十分聪明,他们可以信赖它,一旦有什么情况,它一定会发出警告的。

沿着一条蜿蜒的路径往下走了大约一百英尺之后,走在前面的赛勒斯•史密斯停下了脚步,伙伴们也都走到他身旁。他们停下的这个地方更空旷些,形成一个中等规模的岩洞。一些水珠从其拱顶上滴落下来,但是却并不是岩石中渗出的水滴,而只是长久以来轰然而过的急流所残存的水迹,洞里的空气有点潮湿,但是却很纯净,没有散发出任何恶臭气味。

“哎,亲爱的赛勒斯,”吉丁•史佩莱说道,“这个洞穴藏在岩石深处,是一个安全的居所,可是却不能住人。”

“为什么不能够住人?”水手问道。

“因为它太小,光线又暗。”

“我们就不能将它扩大,凿空,开出一些孔口让空气和光线进来吗?”彭克罗夫应道,他现在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了。

“我们继续勘察吧,”赛勒斯•史密斯说道,“也许再往下走走,大自然会让我们省去这份劳作。”

“我们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赫伯特提醒道。

“接近三分之一,”赛勒斯•史密斯说道,“因为我们从洞口往下已经走了一百英尺左右了,再往下走一百英尺也不是不可能的……”

“托普哪里去了?”纳布打断主人的话问道。

他们在岩洞中搜寻了一会儿,然而没有找到狗。

“很可能它正继续往前走着呢。”彭克罗夫说道。

“我们赶上它吧。”赛勒斯•史密斯说道。

于是他们便继续往下走。工程师仔细地观察着通道的所有拐弯处,尽管转弯甚多,然而他很轻易就能把握石洞通向大海的大体方向。

移殖民们又下行了五十英尺左右,这时他们听到了从石洞深处传来的遥远的声音。他们停下来仔细倾听。这些声音从坑道传来,就像通过一个传声筒一般,听起来非常清晰。

“这是托普的叫声!”赫伯特喊道。

“是的,”彭克罗夫应道,“我们勇敢的狗正在狂吠呢!”

“拿起我们的铁头长矛,”赛勒斯•史密斯说道,“保持警惕,前进!”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吉丁•史佩莱在水手耳边悄声说道,水手点了点头。赛勒斯•史密斯和伙伴们冲上去搭救他们的狗。托普的叫声越来越清晰,叫声中似乎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凶残。难道是它侵扰了某种动物的栖息地而正卷入了一场搏斗吗?这些探险者顾不上考虑存在的危险,在一种不可抗拒的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此刻已不再是往下走,而是在石壁上滑下去,很快他们就在六十英尺的低处,找到了托普。

在那里,坑道的尽头是一个宽阔而又宏伟的岩洞。

托普狂吠着来回乱跑。彭克罗夫和纳布挥动着火把,将岩石内的所有缝隙都照得通明;与此同时,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手执长矛,时刻准备着提防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这个巨大的岩洞内空空荡荡,移殖民四周巡视,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一只动物,也没有一个人;可托普还是在不停地吠叫。无论是威胁还是抚慰,都不能使它安静下来。

“湖水一定是从这里的某处流向大海的。”工程师说道。

“当然啰,”彭克罗夫应道,“我们必须小心,不要掉进洞里去啊。”

“走,托普,走呀!”赛勒斯•史密斯喊道。

托普受到主人的刺激,便向着岩洞的尽头跑去,在那边它叫得更加起劲了。

大家跟在它身后,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只见岩石地面上有一口规则的井的开口。原来的湖水正是从这里泄出去的;现在这里已不再是一个倾斜的、可以通行的通道,而是一口垂直的井,再不可能冒险进入了。

他们将火把都凑近井口,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史密斯取出一根燃着的树枝,投入这个深渊。燃亮的树枝随着迅速的坠落更显得光耀明亮,但是仍然没有任何东西出现。之后,随着“刺”的一声火就熄灭了,表明它落到了水面上,也就是说海平面上。

工程师计算了树枝下落的时间,据此算出井的深度大约为九十英尺。

因此,岩洞的地面应位于海平面九十英尺高处。

“这就是我们的居所了。”赛勒斯•史密斯说。

“可是这地方曾是某种动物占据的地盘。”吉丁•史佩莱应道,他的好奇心并未得到满足。

“嗯,不管它是两栖动物还是别的什么,它已经从这出口逃走了,”工程师答道,“它把这个地方让给我们了。”

“没关系,”水手接着说道,“我真希望自己是托普,只要一刻钟都行,因为它不会无缘无故就狂叫起来!”

赛勒斯•史密斯盯着他的狗,他近旁的伙伴可能听见了他在喃喃絮语道:

“是的,我相信托普对很多事情都比我们知道得更多啊!”

不过,移殖民们的愿望大部分都实现了,机遇,以及他们的领导者的杰出智慧,帮了他们的大忙。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宽阔的岩洞可供使用,尽管由于火把光线昏暗,他们还不能算出这个岩洞的大小,然而肯定能够用砖块把它隔成多个房间,即使不能把它当成一幢房子,至少也可作为一套宽敞的公寓。湖水流走后就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地方是可以自由支配的。

还有两个困难尚需解决:第一,在坚硬的岩石之间挖洞采光的可能性;第二,使得洞穴出入便捷的必要性。而要想从上方采光是行不通的,因为岩洞顶是由厚实的巨大花岗岩构成,不过,或许可以凿穿靠近大海那边的岩壁。赛勒斯•史密斯在一路走下坑道时,就粗略计算过通道的倾斜度和长度,并由此相信岩洞外壁应该不会太厚。如果采光问题解决了,那么出入问题同时也就迎刃而解了,因为凿一扇门和凿一扇窗一样并不难,而在外面建一个梯子也很容易。

史密斯把他的想法告诉了伙伴们。

“赛勒斯先生,那我们开始干活吧!”彭克罗夫应道,“我有鹤嘴锄,很快就能够凿穿这块石壁。该从哪里下手?”

“这里。”工程师答道,一边给强壮的水手指出石壁上一个深深凹陷的地方,此处的厚度薄得多。

彭克罗夫向岩壁发起了攻击。在火把的照耀下,岩石被砸得碎石飞溅。半小时过后,纳布顶替了他,之后吉丁•史佩莱又换下了纳布。

劳动持续了两小时,当他们开始担心此处的石壁厚度远非鹤嘴锄能洞穿的时候,吉丁•史佩莱的最后一击竟然凿穿了岩壁,连工具也掉到外面去了。

“好哇!好哇!”彭克罗夫高呼着。

此处的岩壁只有三英尺厚。

赛勒斯•史密斯用一只眼睛靠近洞口向外观察,这里高出地面八十尺。展现在眼前的是海岸与岛屿,再远外便是茫茫大海了。

由于岩石的风化,这扇孔洞还是相当大的;大量的光线从这个窗洞里投射进来,倾泻在宏伟的岩洞里,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效果!岩洞长度为一百英尺,左侧的高度和宽度都不超过三十英尺,右侧则十分宏大,圆形的拱顶高度达到八十英尺以上。

几处分布不规则的花岗岩柱石,支撑着圆形的拱顶,就像大教堂的圆顶。有的地方形成侧面的拱脚柱,有的地方是点缀着尖肋的拱门,隐隐约约消失在昏暗的隔间中,在这些奇异的圆拱间,有大量凸出的岩石形似许多垂饰。这个岩洞综合了人类所创造的拜占庭、罗马和哥特式建筑艺术的所有风格,蔚为壮观,美轮美奂。可是它们却都只是大自然的杰作,仅仅是自然之手在一片花岗岩石中凿出了这个仙境般的中古时代西班牙摩尔族王族阿尔汉布拉式的宫殿。

移殖民们都惊叹不已,被这个奇观所倾倒。他们原来期待中的只不过是在这里找到一个狭窄的岩洞,不料却发现了一个宫殿般美妙的地方。纳布将帽子取了下来,仿佛他被带到了一座庙宇一般!

大伙都发出了赞叹的呼喊。“好哇”的欢呼声回荡在石洞中,回音一直在响彻着,直到最终消失在黑暗的中堂深处。

“啊!朋友们,”赛勒斯•史密斯大声说道,“等我们把这个地方的内部都照明了,在左边安排好我们的房间和仓库之后,我们还可以利用这个壮丽的岩洞作为我们的自修室和博物馆!”

“我们把它叫作什么呢?”赫伯特问道。

“‘花岗石宫’。”史密斯答道。这个名字再次得到了他的伙伴们赞同的欢呼声。

此时,火把快要燃尽了,他们不得不从通道返回高地去。大家决定第二天再进行新居的布置工作。

离开之前,赛勒斯•史密斯再次斜靠在黑暗的井口边,那深井垂直向下,通向海平面。他仔细倾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甚至连井底水流偶尔搅起的声响也没有。他又往里面投了一根燃烧着的树枝,火焰刹那间照亮了井壁,可是同上次一样,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假如有某种海怪存在,无意中被湖水退落所惊吓,那么在此之前它也该会通过这条地下通道回到大海去了;在新的溢出口出现之前,满溢的湖水也是经由这个通道流出的。

此时,工程师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注视这个深渊,一声不吭。

水手靠近他,碰了碰他的胳膊叫道:“赛勒斯先生!”

“你想干什么?朋友。”工程师问道,他仿佛刚刚神游梦境归来一般。

“火把快要熄灭了。”

“走吧!”赛勒斯•史密斯应道。

这支小队伍离开了岩洞,开始从黑暗的通道往上爬。托普跟在最后面,仍然不时发出古怪低沉的叫声。往上攀爬相当艰难。移殖民在上面那个岩洞里稍事休息了一会儿,这个地方就好像长长的花岗岩台阶中途的一处平台。之后他们便又开始了攀爬。

不久他们就呼吸到了较为清新的空气。岩壁上不再有晶莹发亮的水滴,它们已被蒸发干了。明亮的火把开始变得暗淡;纳布所持的那支火把已经熄灭了。假如他们不想在摸黑前行的话,就必须加快脚步了。

他们急急赶路,快到四点,此时水手的火把也熄灭了,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走出了那条通道的溢水口。

第十九章

第二天,5月22日,布置新居的工作开始了。事实上,移殖民们都迫切地希望从居住条件不善的“烟囱”搬到位于坚固的岩石之间的这处能够躲避海水与雨水、宽敞而又有益健康的居所来。但是,他们也没有完全抛弃旧居,工程师打算将其改造成一个重要工事的工场。赛勒斯•史密斯首先关注的是要从外面找到“花岗石宫”的正面位置。他来到海滩上,由于记者手中掉出去的鹤嘴锄肯定是垂直坠落的,只要找到这把鹤嘴锄,就足以显示花岗岩上被洞穿的那个孔口所在的方位。

鹤嘴锄很快就找到了,它落下后陷入沙地里,从这个地方垂直往上约八十英尺的岩壁上果然发现了一个洞孔。已有几只岩鸽从这个狭小的孔洞飞进飞出,显然还以为这个洞是为它们而开启的呢!

工程师打算把岩洞右边部分分隔成几间房间,前面留一条进入的通道,在正面开出五扇窗和一扇门用来采光。彭克罗夫完全乐意开五扇窗,但并不明白那道门的用处,他认为原来的那条溢流坑道就是一处天然阶梯,从这处地方进出“花岗石宫”会更方便。

“朋友,”赛勒斯•史密斯说道,“如果我们从这条坑道很容易到达我们的住所,那么别人也同样容易进来。我的想法正相反,那就是,把这条坑道口封死,如果有必要的话,筑坝让湖泊水位上升,以便让这入口完全淹没在湖水之中。”

“可是我们怎么进去呢?”水手问道。

“从外面的梯子上去,”赛勒斯•史密斯答道,“用绳梯,一旦收回,那么谁都不可能进得去我们的居所。”

“为什么要这么小心呢?”彭克罗夫问道,“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碰见过猛兽呢。至于岛上有土人居住,我是不太相信。”

“你能肯定吗,彭克罗夫?”工程师盯着水手问道。

“当然,要等我们把整座岛屿都探查了之后,才能够肯定。”彭克罗夫答道。

“是呀,”赛勒斯•史密斯说道,“我们现在还只是勘查了岛屿的一小部分。但是无论如何,即使岛内没有敌人,也可能有来自岛外的敌人,因为太平洋海域相当危险。我们必须防备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

赛勒斯•史密斯的话说得很明智,彭克罗夫不再反驳,准备执行命令了。

于是,他们要在“花岗石宫”的正面开五扇窗户和一扇门用以采光了,另外再开一扇大窗和几扇小圆窗,使得充足的光线能够进入将作为大厅用的那个奇妙中殿。“花岗石宫”的正面位于距地面八十英尺的高处,朝向东方,迎接每天的第一缕阳光。它正处于慈悲河河口凸角和形成“烟囱”的岩石堆上方的垂直线之间的峭壁部分。凸出的峭壁就像一个屏障,因而寒冷的东北风只能从侧面吹来。另外,工程师还打算在窗框做好以前,用厚实的挡窗板把窗洞都封闭起来,以挡蔽风雨,必要时,这些挡窗板还可以起隐蔽作用。

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凿洞。如果只使用鹤嘴锄来凿需要花费太长的时间,大家都知道史密斯是一个别出心裁、很有办法的人。他手头还有一些硝化甘油可以派上用场。用这种爆炸性物质在工程师选定的地点上进行局部爆破,使得花岗岩石被瞬间炸开。然后,他们就用鹤嘴锄和十字镐洞修凿好门窗的形状,并将粗糙的边缘磨平。几天之后,阳光就洒满了“花岗石宫”每个最隐秘的角落。

根据移殖民制订的计划,套房分隔成朝向大海的五个房间;右侧有一扇门作为进口,门外安一把梯子;然后是一间三十英尺长的饭厅和同样宽度的卧室,一间四十英尺宽的厨房,一间同样大小的卧室;最后是应彭克罗夫要求而设立的“会客室”,就在大厅的旁边。这些房间,确切地说是这些套房,并没有占据岩洞内的全部空间。他们还将建起一条走廊和一个仓库,用以放置用具、食物和储存品。从岛上获得的各类物产,如植物和动物,都能够很好地保存在这个仓库里而不至于受潮。这个地方很宽敞,各种物品能够摆放有序。此外,大岩洞上面还有一处小石洞可供移殖民们使用,就像新居的阁楼一样。

计划订下后,下一步就只要付诸实施了。布雷工现在再次变成了制砖工;砖块烧好后,被运到“花岗石宫”的脚下存放着。

直到这时,赛勒斯•史密斯和伙伴们还只是经由以前的溢流坑道进入岩洞。如此出入方式迫使他们必须首先爬上眺望岗,绕过河岸,然后再沿着坑道下行二百英尺;而如果想回到高地,就要上行同样远的距离,这样既费时又费力。因此,赛勒斯•史密斯决定立即开始制作一把结实的绳梯,一旦收回,外人就不可能进入“花岗石宫”了。

这把绳梯制作得极其用心,梯脚是用一种松枝结纤维做成,牢度不亚于粗缆绳;绳级则取材于一种红杉树,枝条轻巧而结实。这整套设备都出自彭克罗夫的巧手。

他们用植物纤维编织了其他一些绳索,并在门上装上一个粗糙的轱辘状装置。这样就能够毫不费力地把砖块搬上“花岗石宫”。材料运输变得简便了,室内的装置工作便立刻启动。石灰不缺,几千块砖头备妥待用。隔墙构架很快就搭建好了,尽管刚开头还十分简陋;在很短的时间内,整个岩洞就按照原定计划被分隔成房间和仓库了。

工程师亲自操纵着锤子与刮刀,在他的指挥下,各项工作进展迅速。赛勒斯•史密斯干起各种活儿都毫不陌生,为他的那些聪明而又热忱的伙伴树立了榜样。大家充满信心,干得不亦乐乎,彭克罗夫总是有笑话可讲,他一会儿当木匠,一会儿干绳索工,一会儿又当泥水匠,他把他的好心情感染给了这个小世界里的每一个成员。彭克罗夫对工程师的绝对信心,任何东西都不能动摇。他相信工程师能够承担一切并且能够成就一切。衣服和鞋子的问题(这肯定是个严肃的问题)、冬夜的照明、海岛上肥沃土地的利用,以及将野生植物转变成栽种植物等,这一切他都能迎刃而解,只要赛勒斯•史密斯出手,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他梦想着开凿运河运输物产、开发石场和煤矿、制造机器用于各种工业生产、修筑铁路,没错,铁路!总有一天,铁路网肯定会覆盖整个林肯岛。

工程师听任彭克罗夫尽情地说下去,而没有压抑这个勇敢水手的激情。他清楚信心的感染力的强大,他甚至微笑着倾听水手的话语,而把自己对将来的不安心绪放在心里。事实上,太平洋这个海域处在航线以外,恐怕永远也得不到救援。移殖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因为林肯岛距离其他任何一片陆地都如此遥远,驾驶一条建造得比较低劣的船只冒险渡海将会是一件严肃而又危险的事情。

“可是,”正如水手所说,“鲁滨孙比我们的条件要糟糕得多了,他都能够奇迹般地战胜一切困难。”

确实,他们斗志昂扬。一个有斗志的人,在那些懈怠之辈百无聊赖并且注定必将灭亡的时候,却会获得成功。

在这些工作中,赫伯特表现得很出色。他聪明又活跃,悟性高,做事漂亮;赛勒斯•史密斯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赫伯特对工程师也怀有一种热烈而敬爱的情感。彭克罗夫看见他们两人之间的密切关系,但是他却丝毫也不会嫉妒。纳布就是纳布:他总是表现像往常一样勇敢、热忱、忠诚,他是忘我的化身。他和彭克罗夫一样都信赖他的主人,然而他表现得更为平静。每当水手兴高采烈的时候,纳布的表情像是在说:“没有比这更自然的事了。”彭克罗夫和他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至于吉丁•史佩莱,他和大家一起参加劳动,而且他的技能跟同伴们不相上下,这总是让水手感到惊讶:一个记者,他的聪明不仅表现在理解能力,而且还有实践能力!

5月28日,绳梯终于安装好了,在这垂直高度八十英尺的绳梯上面,至少有一百个梯级。幸好史密斯可以利用距离地面约四十英尺高处岩壁上的一个凸出部分,将绳梯分成两部分。他们用鹤嘴锄小心凿平这处凸出部分,变成一个平台,固定住第一部分绳梯,这样绳梯的摇晃程度就减小了一半,并且用一根绳子就能把绳梯收回到花岗石宫上去;至于第二部分绳梯,它的下端固定在岩壁的凸出部分,上端则系在门上。总之,攀爬上去就变得非常容易了。另外,赛勒斯•史密斯还打算稍晚时候安装一种水力升降机械,以免去“花岗石宫”的居民们耗时耗力之苦。

移殖民很快就习惯使用绳梯了。他们轻盈而敏捷。彭克罗夫作为一名水手,早已习惯爬桅攀索,能够给他们传授一些本领。可是,托普也有必要接受这种教导。这条可怜的狗,它的四条腿并不适合这种训练可不是攀爬绳梯的能手。但彭克罗夫是个非常热忱的师傅,托普最终学会攀登,不久就能像马戏团它的那些同类一样灵活地攀爬绳梯了。不用说,水手为他的学生感到自豪。不过,彭克罗夫曾经不止一次地背着它攀登,托普却也从不抱怨。

值得一提的是,在积极开展这些工作期间,由于恶劣天气正在临近,他们并未忽略食物问题。赫伯特和记者已被确定为移殖民们的食品供应者,他们每天都会花上几小时去打猎。目前,他们还只是在河左岸的啄木鸟林一带狩猎,还没有跨越慈悲河,因为他们没有桥和小船。那一整片他们命名为远西森林的广袤森林至今还未被勘探过。他们将这一重大的远足勘察活动留待来年开春的晴朗日子进行。啄木鸟树林里可是不乏猎物;到处都是袋鼠和野猪,猎人们的铁头长矛、弓和箭都有效地发挥了作用。另外,赫伯特在靠近湖的西南角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天然的养兔场,一片略微潮湿的草地,草地上面长着柳树和各种芳香植物,比如,罗勒草、欧百里香、百里香、风轮菜以及唇形科的芳草,这些都是兔子喜欢的草料。

据记者的观察,既然这片草地是为兔子生成的,那么没有兔子就奇怪了,于是这两个猎人便仔细地搜索起来。无论如何,这个地方都生长着大量的有用植物,为自然学家研究植物王国的众多品种提供了一个好机会。赫伯特就采集了好几把罗勒草、蜜蜂花、药水苏、迷迭香等嫩芽,它们具有不同的药用功能,有的可以清热,有的具有收敛效果,有的可舒胸祛痰,有的能抗痉挛或防风湿症。后来,彭克罗夫问起采集这些草药有什么作用。

“做药材,”少年答道,“我们生病了可以用来治病。”

“既然岛上没有医生,我们为什么还要生病呢?”彭克罗夫一本正经地问道。

少年没有答复这个问题,仍然继续进行药草采集,受到了“花岗石宫”的居民们的热烈欢迎。除了这草药之外,赫伯特还采集了一种唇形科植物,这种植物在北美被称为“沃斯韦戈茶”,能够制作成一种美味的饮料。

最后,这两位狩猎者经过彻底搜查,终于找到了养兔场的真正场地。这儿的地面上像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窟窿。

“这是兔子的巢穴!”赫伯特大叫道。

“是的,”记者应道,“我看是这样。”

“可是它们在洞里面吗?”

“难说。”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话音未落,只见数百只类似兔子的小动物向四面奔逃开去,跑得飞快,甚至连托普也赶不上它们。猎人和狗都白跑了一趟,那些啮齿动物都轻易地逃脱了他们的追捕。然而记者却决心至少得逮住半打兔子才离开。他想首先充实食品储藏室,以后再抓一些来驯养。这并不难,只需在洞口铺设一些套索就行了。可是这会儿他们既没有套索,也没有任何用来制作套索的东西。因此,他们只好用木棍到每一个洞里搅动一番来进行搜寻,寄望凭借着耐心而有所发现,此外便别无他法了。

在搜寻了一小时之后,他们终于在洞里抓住了四只。这些兔子很像它们欧洲的同类,一般被称为美洲兔。

这些猎物被带回到“花岗石宫”,并且成为了晚餐。这些养兔场的主人---美洲兔丝毫也未受到轻视,因为它们口感鲜美。这是移殖民们的一种宝贵资源,而且这种资源似乎取之不尽。

5月31日,花岗石宫内房间的分隔工作完毕。现在只要在房间里布置家具了,这项工作可以留待漫长的冬季去完成。第一间房里需要安装一个烟囱做厨房用。这些业余砌炉工费了一些周折做了一根把烟引到外面的管道。赛勒斯•史密斯认为,最简便的方法就是用砖块砌烟囱。由于不可能建一个通向高地的出口,他们便在厨房窗子上方的岩壁上凿了一个洞口,使得烟囱就像铁皮炉灶的管道一样斜着通至这个洞口。或许当有风从岩洞正面刮来之时,烟囱会倒烟,但是这种风向却不常见,况且,厨师纳布师傅对此也不会太在乎。

这些内部安置工作结束之后,工程师就忙着去堵住之前的湖水溢流口,以便阻止外人从这条路径进入。大块大块的岩石被滚到洞口,用水泥砌牢。赛勒斯•史密斯还没有实施他的计划,即筑起堤坝,以使湖水恢复到原来的高度,以淹没洞口。他只是在岩石缝里种上一些野草和灌木,等到来年春天,那些草木就会长得茂盛起来,原来的洞口就会被隐蔽住了。

不过工程师还是利用溢流口将一小部分淡水引入新居。只需在湖水水平面下凿一道小沟,结果,这一水源分流便每天源源不断地流出二十五至三十加仑净水。从此,“花岗石宫”就不会缺水了。

终于,一切工作都完成了,完成得非常及时,因为恶劣的严冬季节到来了。他们将岩洞正面的窗户用厚实的遮板遮挡住,直到工程师有时间制作出玻璃来。

吉丁•史佩莱把各种各样的植物以及一些很长的浮草非常有艺术性地布置在窗子周围凸起的岩石上,这样,窗子就如同镶嵌在绿色框架里,显得如诗似画,令人赏心悦目。

这座坚固、卫生、安全的住所的居民们,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感到兴奋与陶醉。从窗口望去,浩渺无垠的大海尽收眼底,北面的尽头是北、南两个颚骨角,南面则是爪角。整个联邦港一览无余。的确,我们这些勇敢的移殖民完全有理由感到满足,彭克罗夫对这座他幽默地称为“六层套间公寓”的居所更是赞不绝口。

第二十章

6月,冬季真正开始了,与北半球的12月的季节吻合。入冬以后,狂风暴雨相继而至,从未间断。“花岗石宫”里的主人们可以享受到一个能够免受恶劣天气侵袭的居所的优势了。那处“烟囱”不足以抵御严寒,并且还存在涨潮所导致的又一次灌进水来的忧虑。赛勒斯•史密斯还是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以防意外,从而尽可能保护建造在那里的冶炼和炉灶设施。

整个六月期间,他们都从事着各种行业的工作,不排除狩猎与钓鱼。因此,食品储藏库里食物丰富。彭克罗夫一有闲暇,就提议设置一些陷阱,期待能有好收获。他用木质纤维做了一些套索,靠着这个工具,养兔场每天都会为他们提供一定数量的啮齿动物。纳布则把时间几乎都花在腌制和熏晒腊味,以确保足够的食品供应。至于穿衣问题现在也成了当务之急的事情,因为移殖民身上穿着的还是气球把他们带到海岛上的时候的衣服,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衣服了。这些衣服很暖和,又结实,他们十分爱护;可是,尽管这些衣服都很完整,但不久都该换掉了。况且,假如这个冬天天气严寒,他们就肯定难以招架。

在这个问题上,精明的赛勒斯•史密斯也一筹莫展。他们一直都在忙于解决最紧迫的居住和食物问题。而穿衣问题可能来不及解决,严冬就要降临了,因此他们只能在不添置衣服的情况下度过这第一个冬天。他们之前在富兰克林山勘探时看见过岩羊;等春天天气转暖时,他们就能够定期地进行猎捕。一旦收集了羊毛,工程师就会把它织成既暖和又结实的衣料……怎么织呢?他会考虑的。

“那么我们就在‘花岗石宫’烤烤咱们的腿肚取暖吧!”彭克罗夫说道,“我们有足够的燃料,没有理由非要节省着用。”

“况且,”吉丁•史佩莱补充道,“林肯岛纬度不是很高,因此冬天可能不会太冷。赛勒斯,您不是对我们说过,这里纬度三十五度,相当于北半球同纬度的西班牙吗?”

“没错,”工程师答道,“可是,西班牙有些冬季也是非常寒冷的!冰天雪地并不罕见!林肯岛可能也会遭遇这样严酷的气候。不过,这里是岛屿,因此,我希望这里的气候会比较温暖一些。”

“为什么呢?赛勒斯先生。”赫伯特问道。

“孩子,因为大海就像一个巨大的储藏库,将夏天的热量储存起来了。冬季来临,它就把这些热量释放出来,这就使得沿海地区气温比较适中,冬天不会太冷,夏天也不会太热。”

“到时候我们就会知道这一点的,”彭克罗夫说道,“我才不去担心天冷还是不冷呢。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现在白天短了,夜晚长了,我们是否该考虑一下照明问题。”

“这太容易了。”赛勒斯•史密斯答道。

“容易考虑吗?”水手问道。

“容易解决。”

“那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去猎捕海豹。”

“是做蜡烛吗?”

“是的!”

这就是工程师的计划,并且这计划是可行的,因为他已拥有石灰和硫酸,而岛上的两栖动物又可以提供制作蜡烛必需的油脂。

这一天是6月4日,是星期天圣灵降临节,大伙一致同意遵守这个节日的惯例。他们停下所有的工作,对天做祈祷。不过现在的祈祷是感恩了。林肯岛上的这些移殖民现在已不再是当初被丢弃在海岛上的悲惨的遇险者了。他们现在不再祈求什么,只是想感激上苍。

第二天,6月5日,天气情况很不明朗,大家还是启程去岛上了。他们必须利用退潮的时机穿过海峡,于是便决定尽可能造一条小船,这样交通就会方便多了,而且等到来年天气转暖他们还可以乘船在慈悲河溯流而上,对岛屿的西南部进行勘察。

海豹数量很多,猎人们用铁头梭镖很快就杀死了半打。彭克罗夫和纳布把它们的皮剥下来,只把脂肪和皮带回“花岗石宫”,这海豹皮能够用来制作靴子。

这次捕猎的成果是:将近三百磅油脂,将全部用于制造蜡烛。

制造蜡烛的过程非常简单,即使成品不是非常完美,至少相当实用。赛勒斯•史密斯手头只有硫酸,他将硫酸和中性的脂肪加热,就能够分离出甘油,接着,用沸水从这种新的化合物中就能轻易分离出甘油、硬脂精和人造黄油来。可是,为了简化操作程序,他更愿意采用石灰来皂化油脂。这样,他就得到了一种碳酸钙质肥皂,这种肥皂易被硫酸分解,硫酸使石灰沉淀为硫酸盐状态,而脂酸则游离出来。

在油酸、十七烷酸和硬脂酸这三种酸中,第一种是液体,只要用足够强的压力,就可以排出来。至于后两种酸,它们正是制作蜡烛的原料。

操作工序持续了不到二十四小时。烛芯是经过多次试验用植物纤维浸在熔化的蜡油里做成的;蜡烛是用手工捏制而成,是地道的油脂蜡烛,只是外表不够白亮与光滑。这种蜡烛无疑不具备那种烛芯在硼酸里浸泡过的蜡烛的优点,那种烛芯能在燃烧的过程中熔化烧尽。可是赛勒斯•史密斯却制作了一把漂亮的烛剪。这些蜡烛在“花岗石宫”漫长的冬夜里颇受欢迎。

在整整这一个月期间,新居内不乏事情可做。细木工人有的是手艺细活。他们把粗糙的工具改造得更为精致一些,并且添制了一些新的工具。

剪刀就属于添制的新工具之一,移殖民终于能够剪发了,也能刮脸,至少能把胡子修剪一下。赫伯特没有胡子,纳布也几乎没有,可是他们的伙伴们却都满脸胡须,证明了制作剪刀的作用。

制作手拉锯可真是大费周折,可是他们最终做出来了,这种工具必须用力操作,可以锯开木头的木质纤维。有了锯子,他们就做了桌子、椅子、柜子,置放在主要房间里,还有床架,床具均由草垫构成。厨房里配上了食具架,上面摆着陶土餐具,此外还有一个砖炉,一块洗涤石,看上去像模像样、井井有条。纳布在里头认真地干着活,就好像他是在化学实验室里操作一样。

不过这些细木工人很快就要变成木匠了。事实上,爆破造成的新的溢流口处需要建起两座桥,一座建在眺望岗上,另一座就架在沙滩上。现在一道水流将高地和沙滩隔开,要想到达岛的北面,就必须穿越过这道水流。为了避免涉水,移殖民们就不得不绕一个大圈子,攀登向西,直至红河的源头,方能到达。因此最简易的办法就是在眺望岗和沙滩上各建一座二十到二十五英尺长的小桥。木匠们必须将一些大树砍去树枝,做好桥的架构,这需要几天的时间。桥建好之后,纳布和彭克罗夫便从桥上走过去,来到他们曾在沙丘附近发现的牡蛎场。他们拉着一种粗糙的四轮车,取代了原来那个很不方便的柳条筐。他们运回来几千只牡蛎,这些牡蛎很快就在慈悲河河口的岩石之间繁殖,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牡蛎池。这种软体动物质量上乘,移殖民们每天都要享用一些。

尽管移殖民们只是勘察了林肯岛的一小部分地区,但显然海岛几乎提供了他们所需的一切。如果深入慈悲河与爬虫角之间的整片森林去进行勘察,这座岛屿或许还会奉献出新的宝藏。

林肯岛的移殖民们还缺少一种东西。他们不缺肉食,也不缺植物类产品,用龙血树的根茎发酵后制成一种微酸味的饮料,味道比冷水强多了;没有甘蔗和甜菜,他们就用一种糖枫蒸馏出来的液体制成了糖,这种枫树在温带地区生长茂盛,这座岛上也有很多;他们把从养兔场采回来的一种草药泡成香醇的茶;最后,他们还拥有了大量的盐,这是食物中唯一的矿物质……但是,他们缺少面包。

也许到时候移殖民们会找到某种代用品取代面包,比如,西米或者南部森林里面包树的淀粉。但是,他们还未发现过这些珍贵的树种。然而,上天似乎总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他们施与援手。这东西确实太微小,但是纵然赛勒斯•史密斯再聪明智慧,再富有创见,也绝不能制造出来。一天,赫伯特在缝补衣服时,无意中在衣服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东西。

这一天,下着倾盆大雨,移殖民们正聚集在“花岗石宫”的大厅里头,这时少年突然高声叫喊道:

“瞧,赛勒斯先生,一颗麦子!”

于是他把这颗麦粒,唯一的一粒麦子拿给伙伴们看,这颗麦粒是从他衣袋里的洞掉进衣服夹层里去的。

麦粒的由来是这样的:在里士满的时候,彭克罗夫曾送过几只野鸽给赫伯特当礼物,麦粒就是那个时候赫伯特用来喂鸽子的。

“一粒小麦?”工程师立即反问道。

“没错,赛勒斯先生,不过只有一粒!”

“哎呀,孩子!”彭克罗夫笑了,说道,“说实话,就这一粒小麦,我们能用它来做什么用呢?”

“用它来做面包。”赛勒斯•史密斯答道。

“做蛋糕,做面包,做馅饼!”水手撇撇嘴,“得了吧!这一粒小麦做成的面包该不会一下子把我们噎着吧!”

赫伯特对自己的发现并不以为然,正要把这颗大家谈论中的麦粒扔掉时,赛勒斯•史密斯把它接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发现麦粒处于完好状态,他盯着水手的脸,平静地问道:

“你知道一粒麦子能结多少枝麦穗吗,彭克罗夫?”

“我想是一枝吧!”水手答道,他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

“十枝,彭克罗夫。那你知道一枝麦穗能结多少粒麦子吗?”

“说实话,不知道。”

“大约八十粒,”赛勒斯•史密斯说道,“因此,如果我们把这粒小麦种播种下去,第一次就可收获八百粒;再把它们播种下去,第二次就能收获六十四万粒;第三次是五亿一千二百万粒;第四次将是四千多亿粒了!这就是比例问题。”

赛勒斯•史密斯的同伴们都在默默地听着。这些数字使他们感到震惊,但它们是精确无误的。

“是的,朋友们,”工程师继续说道,“这就是大自然繁殖力的数学级数。一粒麦子能结出八百颗麦子,可是这种繁殖力比起罂粟和烟草来又算得了什么呢?罂粟能结出三万两千颗种子,烟草能结出三十六万颗种子呢!如果没有众多控制它繁殖的破坏性因素,几年之后这些植物就会覆盖整个地球。”

可是,工程师这时并没有结束他的讲话。

“那么现在,彭克罗夫,你知道四千亿粒麦子是多少斗吗?”

“不知道,”水手答道,“但我知道我就是个笨蛋!”

“呃,三百万斗以上,每斗十三万粒,彭克罗夫。”

“三百万斗!”彭克罗夫叫了起来。

“三百万斗。”

“四年之后?”

“四年以后,”赛勒斯•史密斯答道,“甚至两年以后,我希望在我们这个纬度地区,每年能有两次收成。”

听了这话,彭克罗夫以他习惯性的“好哇”的欢呼声作为回答。

“赫伯特,”工程师补充道,“所以,你的发现对我们具有重要意义。任何东西,朋友们,在我们目前所处的境遇里,一切都能为我们所用的。我请大家不要忘记这一点。”

“没错,赛勒斯先生,我们不会忘掉的。”彭克罗夫答道,“如果我找到一颗能结出三十六万粒籽的烟草种子,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把它扔掉!那么现在,我们该做什么呢?”

“我们应该把这粒麦子种下去。”赫伯特答道。

“是的,”吉丁•史佩莱补充道,“而且我们要悉心呵护,因为它寄托了我们未来的收获。”

“但愿它会发芽长大!”水手大声说道。

“它肯定会发芽的。”赛勒斯•史密斯答道。

这天是6月20日,是播种这颗唯一的珍贵的麦种最适宜的时刻。最初有人提议把它种到坛子里;可是经过考虑,大家决定遵循自然规律,把这颗种子播种在地里。当天就把种子播种下去,不用说,他们采取了一切谨慎措施以确保播种将会成功。

天气开始放晴了。移殖民们爬上花岗石宫上的高地。他们选择了一处背风而又能晒到正午阳光的地方。他们将地面清除干净,仔细清除了杂草,搜索并驱走了昆虫和虫蛆;然后在上面加了一层肥沃的土壤,又撒上些许石灰;他们在这块地的周围围上了篱笆;这颗麦种就被埋在了湿润的土壤里。

这些移殖民所做的这件事不就是在为一座大厦奠定第一块基石吗?这使得彭克罗夫想起了那天他点燃唯一的一根火柴的情景,当时他是多么焦虑啊!可是这一次,事情却更为重大。事实上,这些遇险者终归会通过各种途径弄到火种,可是,如果不幸这颗麦种未能成活,就没有人力能够挽回的!

第二十一章

从此之后,彭克罗夫每天都要到他严肃地称之为“麦田”的那块地里去参观一番。如果有昆虫胆敢冒险光顾这里,彭克罗夫绝对不会对它们心慈手软的。

接近6月底时,连日阴雨不断,之后天气明显变冷了。29日那天,气温无疑只有二十华氏度。第二天,即6月30日,北半球对应的日子是12月31日,这一天是星期五。纳布认为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落在了一个不吉利的日子;可是彭克罗夫则说,自然明年的一开始就是个好日子,这样不更好吗?

无论如何,年初的天气非常寒冷。慈悲河河口已经堆积了一些冰块,不久整个格兰特湖都结冰了。

移殖民们不得不对燃料储备进行了多次补充。彭克罗夫很明智地没等河水冻结,就已用木排运回了大量的木头。水流是一股不倦的动力,他们利用它运载木头,直到水流结冰那一刻为止。除了在森林里收集大量的燃料之外,他们还从富兰克林峰支脉的山脚下挖回了好几车煤。7月4日那天,气温下降到了八华氏度,即零下十三摄氏度,在如此低温的气候里,这种能产生大量热能的燃煤真是大受欢迎。他们在饭厅里又装上了一个壁炉,大家常常一起在那里干着不同的活儿。

在这寒冷的季节里,赛勒斯•史密斯有理由庆幸把水从格兰特湖引到了花岗石宫。尽管湖面结了冰,然而那条细流却一直畅通无阻地经过通道流到挖在仓库后面的室内蓄水池里,池水满了,多余的水会通过地下井流向大海。

这段时间,天气非常干燥,移殖民们穿得足够暖和,决定用一天工夫到慈悲河与爪角之间的岛屿地区去勘探一番。那是一处宽阔的沼泽地,或许还能猎到鲜美的野味,因为水禽应该成群地栖息在那里。

他们估计到那里需走八到九英里路程,返程也一样,因此来回一趟可能就得耗费一整天时间。而且由于要去勘察的地区是个未知领域,大家都全体出动了。7月5日,清晨六时,天刚刚破晓,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纳布、赫伯特和彭克罗夫带上长矛、套索、弓箭,备足食物,启程从“花岗石宫”出发了,托普欢蹦乱跳地跑在他们的前面。

他们抄最近的路径,那就是从冰面上穿过慈悲河。

“不过,”记者适当提醒大家道,“这可不是一座真正的桥啊!”因此,建一座“真正的”桥梁就被列入了未来的工程规划。

这是移殖民们第一次踏上慈悲河右岸,深入这片白雪皑皑、广阔而美丽的针叶林里探险。

但是,他们走了还不到半英里,这时,从灌木丛中蹿出一窝四足兽,显然它们安家于此,受到了托普的惊扰。

“啊!好像是狐狸!”赫伯特看到这群飞速逃走的动物,大声说道。

它们的确是狐狸,不过体形很大,发出一种嗥叫声。托普似乎也被这叫声惊住了,它停下了追捕,那些狐狸乘机逃之夭夭了。

狗吃惊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它不懂博物学。但是这些狐狸的叫声、红灰色的毛发、黑尾巴梢上的一绺白毛已经暴露了它们的种类。于是,赫伯特便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它们的真名:“白狐。”这类白狐在智利、福兰克群岛以及美洲北纬三十度到四十度之间的地区经常能够见到。赫伯特非常遗憾托普竟未能逮住一只这类食肉动物。

“这能吃吗?”彭克罗夫问道,他总是只从这个特别的角度来看待岛上的动物。

“不能,”赫伯特答道,“但是动物学家还不清楚这类狐狸的眼睛瞳孔是适宜昼间活动还是夜间活动,也不知道把其归为狗类是否正确。”

少年的这番话显示了他成熟的思维,赛勒斯•史密斯不禁微笑起来,他认为少年有一种认真精神。至于水手,一听到这种狐狸不能列入可食用类,立刻觉得它们一钱不值了。不过,他提醒大家,将来在花岗石宫建起一个家禽饲养场的时候,最好采取措施预防这些四脚强盗去掠夺。对此大家都没有异议。

绕过了地角之后,他们发现一个很长的海滩正被大片海水冲击着。此时是早上八点,天空清朗无云,这是持续寒冷之后的常见天气。赛勒斯和伙伴们由于赶路身子已经热乎起来,便不觉得寒气刺骨了。加之没有刮风,尽管温度很低,但还是能忍受的。一轮红日正从海面上冉冉升起,但尚未产生任何热效应。平静蔚蓝的海面正如晴空时的地中海港湾。爪角弯曲得就像一把土耳其弯刀,顶端渐渐变窄,朝着东南方向弯去,约有四英里长。左边,沼泽地的边缘突然止于一个小海角,被阳光照得一片火红。当然,在联邦港这片海面上没有任何屏障,甚至没有一块沙滩,如果船只在这里遭到东风袭击,根本就找不到任何避风处。他们感受到的是这里的海面很平静,没有任何一处浅滩搅浑海水,海水颜色均匀一致,没有沾染一点黄色;甚至一块礁石也没有,海岸陡峭,隐藏在大海下面的是万丈深渊。

后面往西四英里的地方是远西森林的边缘。这里到处是冰雪,他们几乎相信自己是处在南极地区受浮冰侵袭的某座小岛的荒凉海岸上。移殖民们在这个地方歇息、吃早饭。他们用荆棘和干海草生起了一堆火,纳布把冻肉做成了早饭,并沏了几杯“奥斯韦戈茶”。

他们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林肯岛的这部分地区非常贫瘠,与整个西部地区形成鲜明反差。这使得记者回想,如果当初命运将他们抛弃在这片海岸上,他们对这片未来领地的设想会是多么悲凉。

“我相信我们肯定上不了岸,”工程师说道,“因为这个地方海水太深了,并且连一块可以庇护的岩石也没有。在‘花岗石宫’前面,至少有一些沙滩,一座小岛,这就大大增加了我们脱险的机会。而这里只有深渊!”

“真是奇怪,”吉丁•史佩莱说道,“这个面积不大的岛屿却有着如此多样的地貌。这种多样化的地貌一般只出现在有一定幅度的大陆地区。我们确实可以这样说,林肯岛的西部地区物产如此丰富,土地如此肥沃,是由于墨西哥暖流经过的结果,而它的北部以及东南部沿岸则似乎延伸到了北冰洋。”

“你说得对,亲爱的史佩莱,”赛勒斯•史密斯答道,“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我觉得这个岛屿的形状和自然状况都很奇怪,综合了一个大陆的所有特征了。如果说它过去曾是一块大陆,我是不会感到奇怪的。”

“什么!太平洋中间的一块大陆?”彭克罗夫叫道。

“为什么不可能呢?”赛勒斯•史密斯回答道,“澳大利亚、新爱尔兰、澳大拉西亚,以及太平洋诸群岛,从前不也是形成了与亚洲、欧洲、非洲、两个美洲同等重要的世界第六大洲吗?在我看来,这片辽阔的大洋上露出海面的所有岛屿只是从前大陆上被淹没的高山的峰巅,而在史前时期,这片大陆是在水面之上的。”

“正如从前的亚特兰蒂斯一样。”赫伯特说道。

“是的,孩子……如果它曾经存在过的话。”

“那么林肯岛会不会是那块大陆的一部分呢?”彭克罗夫问道。

“有可能,”赛勒斯•史密斯答道,“这就足以解释为什么这岛上物产如此多样化。”

“而且还有大量动物生活在这岛上。”赫伯特补充道。

“是的,孩子,”工程师答道,“你为我的理论又提供了一个论据。根据我们所看到的,很显然岛上的动物数量很多,更奇怪的是种类尤其丰富。我认为原因在于林肯岛从前是某块大陆的一部分,后来逐渐下沉到太平洋下面了。”

“那么,有一天,”彭克罗夫似乎不完全信服,说道,“这块古大陆剩下的部分也都会消失,在美洲和亚洲之间就什么都不会有了。”

“不,”赛勒斯•史密斯回答道,“新的大陆还是会出现的,现在有亿万个微小动物正在建造着呢,”

“这些泥水匠是谁?”彭克罗夫问道。

“是珊瑚虫,”赛勒斯•史密斯答道,“它们通过持之以恒的工作,建造了克列蒙---托内尔岛,以及太平洋上其他大量的珊瑚岛屿。四千七百万个珊瑚虫,其总重量才一格令,由于吸收了海盐,消化了水中的固体物质,这些微小动物就会产生石灰质,这种石灰质形成巨大的海下结构,其坚硬与牢固性可与花岗岩相媲美。从前,在地球形成的初期,大自然靠火使陆地隆起,而现在,大自然则利用这些微小的动物来取代了火的威力,因为地球内部的这种动力显然已经大大减退了(这可以从地球表面的许多火山现在事实上已经熄灭得到证实)。我相信,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经过这些微小生物一代又一代地不停劳作构筑,太平洋总有一天会变成一片广阔的大陆,我们的子孙后代将居住在这里并不断开化这片土地。”

“那得要很长的时间啊!”彭克罗夫说道。

“大自然有的是时间。”工程师答道。

“可是,这些新大陆有什么作用呢?”赫伯特问道,“我认为现在人类可以居住的地方已经足够了。不过,大自然是不会做无用功的。”

“当然,任何东西都不会是无用的,”工程师又说道,“而这就是有必要为将来开发新的大陆,确切地说是在珊瑚岛所处的这个热带地区开发新陆地的原因。至少对我而言这种解释可以接受。”

“继续说,我们听着呢,赛勒斯先生。”赫伯特答道。

“我的观点是:学者一般都认可,由于天气非常寒冷,这个地球总有一天会毁灭,动植物将无法生存下去。他们不能达成一致的地方是造成寒冷的原因。一些人认为是因为太阳历经千百万年以后温度下降所致;另外一些人则认为,是由于地球内部的火焰逐渐熄灭,这对地球的影响比人们通常设想的要大得多。我同意后一种假说,根据是:虽然太阳不断地在月球的表面投下同等的热量,但月球的确是一个冷冰冰的星球,人无法在上面居住。那么,月亮之所以变冷,是因为它内部的火焰完全熄灭了。而和宇宙其他星球一样,月球同样起源于其内部火焰。总之,无论是什么原因,我们的地球总有一天都会变冷的,但冷却的过程是缓慢的。那么,那个时候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呢?在或长或短的遥远时期,温带地区就会变得像两极地区一样不能住人了。那么,人和动物就会拥向太阳光直射的纬度地区,将会发生大规模迁徙。欧洲、中亚、北美将会像澳大拉西亚和南美洲的南部地区一样被逐渐放弃。植物会和人类一道迁移。植物和动物一样都会退向赤道地区。非洲和南美中部将是人类居住的主要地区。拉普兰人和萨摩亚人将会发现地中海海岸的气候变得像极地的气候一样寒冷。谁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赤道地区要容纳和养活所有的人类,是不是太小了呢?不过,大自然是有远见的,它从现在起就在赤道地区打下新大陆的基础,它不正是在委托这些珊瑚虫来建设新大陆吗?朋友们,我经常在考虑这些事情,我深信,我们的地球面貌将来会彻底改变;随着新大陆的升起,旧大陆将被海水淹没,在未来的世纪里,将会有一个像哥伦布那样的人去发现琛玻拉索山、喜马拉雅山和勃朗峰这些岛屿,这些岛屿是美洲、亚洲和欧洲大陆下沉以后留下来的遗迹。后来,这些新大陆也将会变得无法居住;热量将会消散,就好像是灵魂离开后的躯体渐渐冷却一样;地球上的生命将消失,即使不是永远,至少是在一定时期内。或许那时我们这个星球将会安息---处在一种死气沉沉的状态中---有朝一日会在条件优越的时候复活过来!可是这一切,朋友们,都是造物主的秘密。我从珊瑚虫的工作谈起,一直到探究未来的秘密,也许说得太远了。”

“亲爱的赛勒斯,”吉丁•史佩莱答道,“对我而言,这些理论都是一些预言,总有一天将会成为现实。”

“这是上帝的秘密。”工程师说道。

“所有这一切都完全对,”彭克罗夫这时开口说道,他一直听得很认真,“可是你能告诉我,赛勒斯先生,林肯岛是不是由你所说的那类微小昆虫建筑起来的呢?”

“不是,”赛勒斯•史密斯答道,“它纯粹是由火山爆发形成的。”

“那么,它有一天会消失吗?”

“这是有可能的。”

“我希望那个时候我们将不会在这儿了。”

“是的,别担心,彭克罗夫,那时我们不会在这儿的,因为我们可不想死在这里,我们最终还是要离开这个地方。”

“与此同时,”吉丁•史佩莱应道,“我们还是要做好永远居住在这里的打算。毕竟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半途而废。”

谈话到此结束,早餐也吃完了。移殖民们继续进行勘察,他们来到了沼泽地的边缘。这处沼泽地一直延伸到海岛东南部的圆形海岸,范围大约有二十平方英里。土壤是硅质黏性的淤泥,夹杂着大量腐烂的植物,比如,刚毛藻、灯芯草、草木植物的残枝败叶,土地上到处都覆盖着厚如地毯的草被。很多地方结了冰的水塘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生辉。这里雨水以及暴涨的河水都不可能汇积成池塘。因此,他们自然地推断出这片沼泽地里的水是由土壤里的水分渗透而来的,事实确实如此。他们甚至还担心,当天气炎热之时,水塘里升起的瘴气可能会引发热病。

一些水生植物生长在死水塘水面,许多鸟儿在头顶振翅飞翔。职业狩猎者们躲在沼泽地隐蔽处,几乎可以弹无虚发。野鸭、针尾鸭、绿翅鸭、扇尾沙锥成群栖息在这里,而且,这些飞禽都不太怕人,很容易靠近。

这些鸟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一颗铅弹就可以打下很多只来。可是,此时这些探险者只能用弓箭来射杀。收获虽然差些,不过射箭没有声响,因此不会惊吓到飞禽;而枪的响声立马就会将它们驱散到沼泽地的各处去了。这次狩猎者对一打鸭子的收获感到很满意。这些鸭子浑身长着白色羽毛,上面有着一道浅褐色的花纹,头部绿色,翅膀上呈现黑、白、红三种颜色,嘴呈扁平状。赫伯特称之为冠鸭。托普协助他们捕捉这些冠鸭。于是移殖民们就将岛屿的这块沼泽地起名为冠鸭沼地。这样他们就拥有了一处丰富的水鸟储备地。他们打算在将来对这里进行更加仔细的勘探,有些水鸟或许可以驯养,至少能够把它们带到湖岸边以便于捕捉。

傍晚约五点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及其伙伴们动身返回。他们越过冠鸭沼地,从冰桥上穿过慈悲河,朝居所走去。

晚上八时,他们回到了“花岗石宫”。

第二十二章

严寒一直持续到8月15日,不过,气温没有再降到前面提到的温度以下。无风之时,低温尚可以忍受;但是一旦刮起风来,这些衣着单薄的移殖民就感觉寒冷刺骨了。彭克罗夫便会为林肯岛上只有狐狸和海豹而没有熊而感到遗憾。

“熊,”他说道,“通常是穿得暖暖和和的,我只想把它们背上披的那些暖和的斗篷借来过冬用。”

“可是,”纳布笑着说道,“熊可能不同意把斗篷借给你的,彭克罗夫,这些猛兽可不是圣•马丁啊!”

“可是我们会叫它们借的,纳布,我们会叫它们借的。”彭克罗夫以一种很权威的口气答道。

但是这种凶猛的食肉动物并没有生活在这个岛屿上,至少它们还没有出现过。

这时候,赫伯特、彭克罗夫和记者正忙于在眺望岗和森林边缘一带设置陷阱。

水手的观点是无论什么动物,都是合理合法的奖品,不管啮齿动物还是食肉动物,只要掉进新设下的圈套,都会受到“花岗石宫”的欢迎。

另外,这些陷阱极其简单:在地上挖些坑,将洞口遮蔽起来,上头盖上树枝和野草,坑底下放一些诱饵,它们的香味就能把野兽吸引进去。不过,还有必要说明的是,这些陷阱并非是随意挖的,而是要挖在动物脚印多的地方,说明野兽经常在那里出没。每天移殖民们都会来察看陷阱。刚开始几天,他们在一天三次不同的时间过来,在里面发现了南极狐,这种狐狸他们在慈悲河右岸已经见过。

“唉,这个地方只有狐狸!”彭克罗夫大叫道,当他第三次将一只北极狐提出陷阱时,他很厌烦地看着它,补充了一句,“它们毫无用处!”

“不,”吉丁•史佩莱说道,“它们还是有用的!”

“什么用处?”

“做诱饵引诱其他动物啊!”

记者说得没错,从此以后,陷阱里的诱饵就用死狐狸的肉了。

水手还用一种藤本植物长而扎实的纤维做了一些套索,甚至比陷阱的效果更好。几乎每一天都有养兔场的兔子被逮着。虽然抓着的总是兔子,然而纳布懂得变化烹调手法,所以移殖民们也不曾抱怨过。

然而,8月第二个星期有一两次这些猎人在陷阱里捉到了比狐狸更有用的动物,那就是几只他们在湖的北面见到过的野猪。彭克罗夫不必问这种动物能否食用,他一眼就能看出,因为这种动物与美洲和欧洲的猪很相像。

“可是它们不是猪,我告诉你,彭克罗夫。”赫伯特对他说道。

“孩子,”彭克罗夫弯下身子从陷阱里揪起一只动物具有尾巴功能的附肢答道,“就让我相信它是猪吧。”

“为什么?”

“因为这让我开心啊!”

“彭克罗夫,那么你很喜欢猪吗?”

“非常喜欢,”水手答道,“特别是猪蹄,要是它有八只蹄子而不是四只,那我更会加倍地喜欢!”

至于这种动物,它们叫猪獾,属于猪科动物四种中的一种。它们皮毛颜色深,没有其同属嘴里长出的那种犬齿长牙。猪獾通常喜群居,可能大量聚集在岛上的森林地带。毕竟,这种动物从头到脚都可食用,所以水手再别无他求了。

将近8月15日,风向转向西北,气流状况便突然起了变化。气温升高了几度,空气中积聚的水汽不久就转变成了雪。整座小岛都覆盖上一层白皑皑的雪,为这些岛民展现出一种新的景观。连续几天大雪纷飞,地上积雪很快就达到了两英尺厚。

风也刮得非常猛烈。在“花岗石宫”高处,可以听到海水撞击礁石发出的巨响。在一些角落,风旋转形成的气旋将雪花吹成旋转的柱子,就像大海上龙卷风形成的水柱,船只碰到这种水柱,会开炮轰击的。不过,这飓风是从西北方刮向海岛,“花岗石宫”所处的位置使其免遭飓风直接的袭击。

但是在这风暴肆虐的日子里,其暴虐程度不亚于极地一些地区所出现的风暴。尽管赛勒斯•史密斯和伙伴们都很想出去,却不能冒这个险,从8月20日至25日连续五天闭门不出,困在洞里。他们听见暴风雪在啄木鸟林里咆哮,那里肯定毁坏严重。很多树木一定被连根拔起,可是彭克罗夫却因此想到不用费劲砍树了而感到安慰。

“风已经变成樵夫了,随它刮去好了。”他反复说道。

况且,即便他们想阻止风暴也无能为力。

此时“花岗石宫”的主人是多么感激上天为他们安排了这个坚不可摧的居所啊!当然他们也要感谢赛勒斯•史密斯,但是毕竟这个宏大岩洞是大自然的杰作,工程师只不过是发现它罢了。他们能够安全地待在洞中,免受暴风雪的袭击。假如他们在眺望岗上建了一座砖木房子,那房子是承受不住这场飓风的肆虐的。至于那个“烟囱”,已经绝对不能住人了,因为漫过海岛的海潮肯定会汹涌地冲毁它。可是在这里,在这磐石之间的“花岗石宫”内,他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在这些闭门不出的日子里,移殖民们并没有闲着。仓库里存放了很多锯开的木板,于是他们就逐步地补充了一些家具,由于木料充足,因此他们做出来的桌椅都很结实。纳布和彭克罗夫很为这些有点笨重的家具引以为豪,无论如何都不会换掉它们。

之后,这些木匠又变成了蔑匠,这个新工作中,他们干得也不错。他们发现湖北端的一个突出的尖角处有一片肥沃的柳林,生长着茂盛的红柳。雨季到来之前,彭克罗夫和赫伯特就将这些有用的灌木枝砍下来,那些枝条经加工后,就能够有效利用了。刚开始编织时编得有些粗糙,可是凭着这些工匠的聪明才智,经过互相磋商,回忆从前见过的模型,彼此竞赛,移殖民的财物中很快就增加了一些大小不一的箩筐,储藏库就是用来装这些东西的。纳布还把一些龙血树块茎、根茎以及松子果仁等用几只专门的箩筐存放。

在8月最后一周里,天气再次发生变化,暴风雪消退了,气温稍微下降。移殖民们迅速地冲了出去。沙滩上的积雪肯定有两英尺厚,但是走在这坚硬的雪地上倒也并不艰难。他们爬上了眺望岗。

变化太大了!这片树林,他们离开时郁郁葱葱的树林,尤其是那一大片针叶林,现在都消失在单一的色调之下。从富兰克林山巅一直到海岸边、森林、平原、湖泊以及河流,全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慈悲河河水在冰层下流淌,每当潮涨潮落时,冰层碎裂发出响亮的爆裂声。无数的鸟儿在冰冻的湖面上方盘旋飞翔,成千上万的鸭子、沙锥、针尾鸭和海雀聚集在一起。流经岩石之间的瀑布挂着冰凌,令人觉得仿佛水是从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奇思怪想所塑造的一个怪异的漏斗中倾泻出来的,至于这个风暴给森林造成的破坏程度,目前还不能弄清楚,须等到覆盖的冰雪融化后才能知道。

吉丁•史佩莱、彭克罗夫和赫伯特利用这个机会去看看他们设置的陷阱。陷阱覆盖在大雪之下,找起来并不容易。他们还不得不小心谨慎,以防掉进其中某个陷阱里,这既危险也丢人:掉进自己设置的陷阱里。不过幸运的是他们没有遭遇这种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他们发现陷阱都完好无损。陷阱里头没有任何动物,然而其周围却有大量脚印,其中就有一些清晰的爪印。赫伯特毫不犹豫地断定某种猫科食肉动物经过这里,这就证实了工程师关于林肯岛上有危险猛兽的观点。或许这些猛兽通常生活在远西森林中,饥饿所迫才冒险来到了眺望岗上,或许它们是嗅到了“花岗石宫”里人的气味吧。

“那么这些猫科动物是些什么呢?”彭克罗夫问道。

“是老虎。”赫伯特答道。

“我以为这种野兽只出现在热带国家呢。”

“在新大陆,”少年答道,“从墨西哥直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潘帕斯草原地区,人们都发现有老虎。既然林肯岛的纬度和阿根廷的拉普拉塔纬度差不多,所以在这里遇上老虎也不足为怪了。”

“好吧,我们一定要小心提防。”彭克罗夫答道。

但这时候,随着气温上升,积雪终于不久便融化了。下了一场雨之后,地上的余雪便消失殆尽了。尽管天气恶劣,移殖民们仍外出补充各类储备:植物方面有龙血树块茎、枫树根茎与汁、意大利五针松种仁;动物方面有养兔场的刺豚鼠、兔子和袋鼠。他们需要到森林多次才能完成这些事情。其时,他们发现很多树木被这次那场飓风刮倒了,水手和纳布拉着四轮小车一直走到了煤层那里,运回来几吨燃料。路上,他们看见烧制陶器的土窑烟囱遇到风暴的严重摧毁,至少六英尺的囱管被削掉了。

为“花岗石宫”添补燃烧的同时,他们也补充了一些木材,由于慈悲河上重新解冻畅通,他们就利用河流运了好几木筏木材回来。他们看得出,寒冷的冬季还没结束。

移殖民们还去了一趟“烟囱”,不禁庆幸他们在飓风期间没有住在那里。毫无疑问大海在那里留下了破坏痕迹。海浪横扫小岛,猛烈地袭击了“烟囱”通道,将烟囱的一半都填满了沙子,岩石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海草。当纳布、赫伯特和彭克罗夫三个人出去打猎或补充燃料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与吉丁•史佩莱就忙着清理“烟囱”,他们发现,锻炉和炉子受到沙堆的保护,几乎完好损坏。

补充燃料储备十分必要。移殖民们还没有度过严寒。大家知道,北半球2月的特点主要表现在气温骤然下降。南半球情形也如此,8月底就相当于北美的2月,也逃脱不了这个气候规律。

大概25日的时候,在经历又一次雪转雨的天气之后,风向转为东南,与此同时,天气骤然变得极度寒冷起来。根据工程师的计算,气温大概不会高于零下八华氏度(零下二十二摄氏度以下),这次严寒再加上刺骨的狂风,使人感到越发寒冷难耐,这种天气持续数日。移殖民们不得不再次将自己关在“花岗石宫”里。因为要把岩洞正面的所有开口全部密封起来,只留下一条窄缝通风,所以蜡烛消耗量很大。为了节省蜡烛,他们经常用炉火照明,燃料就不会吝惜了。他们曾好几次下到海滩上去,潮水的涨落使得那里堆积着许多浮冰,于是他们很快又跑回“花岗石宫”,而当他们双手抓住梯棍往上攀爬时,他们感到吃力而且痛苦。由于严寒,当他们的手指碰到梯棍时就像烧灼般地疼痛。为了打发“花岗石宫”居民们手头的闲暇时光,赛勒斯•史密斯就让他们从事一项能够在室内进行的工作。

我们知道移殖民们只有从枫树获得的液体作为糖食用。他们把树皮割开一道深口子,用罐子收集这种液态的糖,用于各种烹调手法,这种液汁存放时间长了,液体开始变白,就成为一种糖浆。

不过,还可以把它制成更好的东西。一天,工程师向伙伴们宣布,他们马上就要变成炼糖工了。

“炼糖工!”彭克罗夫说道,“我想这是一个很温暖的工种吧?”

“非常温暖!”工程师答道。

“那就正合适了!”水手说道。

“精炼”这个词并不一定要在人们的脑海里联想到拥有精密仪器与大量工人的复杂生产。并非如此!只要经过一道非常简单的工序就可以使这种液汁结晶。把一个大陶罐盛着糖浆放在炉火上面熬,液体蒸发之后不久表面就会出现一层泡沫。一旦泡沫开始变厚,纳布就用木刀小心地将其撇掉,这样就可以加速蒸发,同时又能够避免沾上一股焦味。

在旺盛的炉火上熬煮沸腾了几小时之后,糖汁就变成黏稠的糖浆了,而操作者们也全身暖和起来。他们把糖浆倒进预先在厨房火炉上烧制好的形状不一的陶土模子里。第二天,糖浆冷却了,变成了片状与块状,颜色微红,接近透明,味道极佳。

严寒一直持续到9月中旬,这些“花岗石宫”的囚徒开始感觉这种囚禁生活太乏味了。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尝试走到外面几次,不过时间都不会长。因而,他们继续改善居住环境,一边劳动一边聊天。赛勒斯•史密斯向伙伴们传授各种知识,主要向他们讲解科学的实际应用。移殖民们没有图书馆可以利用;但是工程师就是一本他们身边可以随时翻阅的百科全书,只要打开需要的那一页,这本书就可以回答所有的问题,他们经常翻阅它。就这样愉快度过了无聊的时光,这些勇敢的人看上去对未来并不担忧。

然而,大家都在焦急地盼望着,即便不是美好季节的早日到来,至少也是这难耐的严寒尽快结束。要是他们的衣服能够御寒就好了!那么他们就可以多次外出到沙丘或冠鸭沼地去了。那些猎物想必很容易靠近,打猎肯定能满载而归!可是,赛勒斯•史密斯却认为大家要以保持健康为重,因为他需要所有人手,大家都听从了他的建议。

但是应当说,对这种囚禁生活最不耐烦的除了彭克罗夫,或许就是托普了。这条忠实的狗觉得“花岗石宫”太狭小了。它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来回乱窜,以它的方式表露出对关在洞里的极度烦闷。

赛勒斯•史密斯常常注意到,每当他走近仓库尽头那个与大海相通的黑洞洞的井口时,托普就会发出奇怪的叫声。它围着这个用木板盖着的井口转来转去,有时甚至还把爪子伸进木盖下,似乎想要把它掀起来。此时它就又奇怪地尖叫起来,显得愤怒而不安。工程师已经多次注意到了这种情形。

这个深渊里头到底有什么使得这只机灵的动物有如此反应呢?这口井通向大海,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么井内会不会有狭窄的通道通向海岛的地底下呢?是否有某种海怪不时到井底来透气呢?工程师不得而知,不禁冒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惯于深入科学的现实领域,他不会允许自己陷入怪诞或近乎超自然的领域中去;可是,如何解释托普的行为,这条绝不会浪费大家时间对着月亮狂吠的聪明的狗,如果井内没有什么东西引起它不安,它为何如此执着地用它的嗅觉与听觉想要去探究这口深井呢?托普的行为使得赛勒斯•史密斯深感迷惑,甚至对自己的自信都产生了怀疑。

无论如何,工程师只是将他的想法告诉了吉丁•史佩莱,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将这种也许只是源于托普的空穴来风而产生的疑虑告诉其他伙伴。

终于,严寒天气结束了。尽管还有雨、风雪、冰雹、狂风天气,但是这种恶劣气候并未持续很久。冰雪融化,沙滩、高地、慈悲河岸、森林,这些地方又可以通行了。春回大地使得“花岗石宫”里的居住者们十分欣悦,不久之后,他们就只有在睡觉和吃饭的时候才会待在岩洞中。

9月下旬,他们多次外出打猎,这让彭克罗夫又提出了制造火器的要求,他坚持说这是工程师承诺过的。工程师很清楚没有专门的工具是不可能制造出能派上用场的枪的,所以他一直都在拖延,把这件事推到将来某个时间来做。他以他一贯的不露声色的口气指出,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莱已经成了十分熟练的弓箭手,各种美味的食物,比如,刺豚鼠、袋鼠、水豚、野鸭、沙锥,总之,不管是飞禽还是走兽,都成为他们箭下的牺牲品。因此,他们不妨再等等。可是,固执的水手却根本不听。除非工程师答应满足他的要求,否则就不得安宁。吉丁•史佩莱却也支持彭克罗夫。

“假如这岛上有猛兽的话,这是我们存有疑虑的事情,”他说道,“那么,我们必须考虑与之搏斗并消灭它们。有一天这会成为我们的首要任务。”

但是这个时候,赛勒斯•史密斯操心的还不是火器的问题,而是穿衣的问题。靠身上穿的衣服,这些移殖民度过了这个冬天,但是肯定不能穿到明天冬天了。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获取食肉动物的皮或者反刍动物的毛。既然岛上有很多岩羊,于是大家便一致同意采取饲养一群岩羊的方式为他们所用。在岛上建立一个养禽类的家禽场和一个养牲畜的畜栏,这是来年开春后的两项重要计划。

因此,鉴于未来的这些设施建设,当务之急必须深入林肯岛上尚未勘察到的地方,即绵延于慈悲河右岸,从河口直到蛇形半岛尽头的大片茂林,以及海岛的整个西海岸。但是这要等天气稳定之后才行,进行真正有利的勘探仍需等待一个月。

于是他们焦急地等待着,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使得移殖民们探索整个领地的愿望变得更加迫切。

这一天是10月24日,彭克罗夫去查看陷阱,他总是把诱饵放置得很到位。在其中一个陷阱里,他发现了三只动物:一头母西猪和它的两只幼崽,它们将会受到食品储藏库的欢迎。

于是彭克罗夫回到“花岗石宫”,他为自己的收获而沾沾自喜,像往常那样,他极力向大家炫耀着他的猎物。

“来吧!我们可以享用一顿美餐了,赛勒斯先生!”他大声地叫道,“还有你,史佩莱先生,也有你的份!”

“我很想吃啊,”记者答道,“不过吃什么呢?”

“乳猪。”

“啊!真的是乳猪吗,彭克罗夫?听你的口气,我还以为你带回来一只块菌小山鹑呢!”

“什么!”彭克罗夫叫道,“难道你瞧不起这头乳猪?”

“没有,”吉丁•史佩莱答道,他没有表示出任何热情来,“只要不要吃得太多了……”

“那就对了,那就对了,记者先生,”彭克罗夫反驳道,当他的猎物受到贬低的时候他总是不高兴,“你老爱反驳别人。七个月以前,当我们刚登上这个岛时,要是见到这样的野味,你会高兴得不得了!”

“好了,好了,”记者答道,“人总不是十全十美的,也永远不会满足的。”

“现在,”彭克罗夫说道,“我希望纳布能大显身手。看,这两只小西猪还不到三个月大!喂!过来,纳布!我要亲自来帮厨。”

于是纳布就跟着水手一起进了厨房,专心做起了烹调活儿。

他们两个得到允许可以随心所欲地烹饪。于是,纳布和水手做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两只小西猪,袋鼠汤,一只熏腿,意大利五针松种仁,龙血饮料,奥斯威戈茶。事实上,所有最好的食物都拿出来了;但在所有这些菜肴中,最美味的还得算是炖西猪了。

五点,晚餐就摆放在花岗石宫的饭厅里。餐桌上袋鼠汤冒着热气。大家觉得这汤的味道很鲜美。

喝完汤后,就该吃炖西猪了,彭克罗夫坚持要亲自动手切割,并给每一个宾客都敬上了一大块。

这乳猪味道确实很鲜美,彭克罗夫狼吞虎咽,但是突然他发出了一声叫声与骂声。

“出什么事了?”赛勒斯•史密斯问道。

“什么事?事情是我刚才崩掉了一颗牙齿!”彭克罗夫答道。

“怎么,你的乳猪里头有石子吗?”吉丁•史佩莱说道。

“我猜是的,”彭克罗夫答道,一边从嘴里吐出一个东西来,他因此而付出了一颗牙的代价。

这不是一个石子,而是一粒铅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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