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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颈鸽的回忆

时间:2022-12-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另一个让我无法入睡的原因是,整个晚上,冈德的呼吸都很不规则。除了猫之外,其余的动物一旦在人类的社会里待久了就容易变得吵闹而无礼。度过一个极其不舒服的无眠之夜,我被冈德放飞了。冈德不仅有着一双蓝眼睛,而且还不是棕色的皮肤。冈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完全彻底的恐惧。但是,冈德一看到我,眼中的恐惧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快乐的光芒。

前一天晚上,就是那个至关重要的晚上,我失眠了。把我藏在大衣下面的冈德,并不知道我一直都没合眼。冈德一会像牡鹿般奔跑,一会儿又像松鼠般爬树,后来还收留了一条野狗做伴,睡在这样一个人的心脏边,谁能睡得着?

我不时听到冈德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怦怦作响,那种声音就连几码之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另一个让我无法入睡的原因是,整个晚上,冈德的呼吸都很不规则。忽而猛吸几口,忽而又会像躲避猫的老鼠那样屏住呼吸。待在他的大衣下,简直就像是在暴风雨中,怎么可能睡得着!

对了,还有那条野狗!这辈子我都忘不了他!刚开始跟野狗遭遇时,我简直吓坏了,幸好他没闻出我的气味。不知道为什么,一闻到野狗身上的气味,我又觉得如幽灵般的野狗倒也不是那么可怕。他对我们并无恶意,甚至还很乐意与我们做朋友。他走起路如猫一般轻盈的脚步声,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点说明他以前很可能就是只野狗,因为城市里的狗做不到悄无声息地走路,他们一走路就很吵。除了猫之外,其余的动物一旦在人类的社会里待久了就容易变得吵闹而无礼。而这只狗走起来悄然无声,就连喘气声都很轻微,所以他一定是只野狗。至于我是怎么知道他的存在,那自然是他身上的气味啦!那种扑鼻而来的气味,闻一下就知道。

度过一个极其不舒服的无眠之夜,我被冈德放飞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的我,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来判断自己所处的方位。仔细观察四周之后,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

天已经快亮了,我发现茂密的森林里到处都是眼睛。那些陌生的蓝眼睛通过一根管子四处观察。在他们后面也站着不少的人,有个人甚至就在离我不足一英尺的树顶。周围的枪声响个不停,以至于我从那个人身边飞过他都没有感觉。

可惜,我刚刚起飞,就被他发现了。那个人立刻朝我开了很多枪。我知道,如果我稍微飞得慢一些,或是没有机灵地藏在树后,一定会被那人射成了马蜂窝。不过,机灵的我躲进了像流浪汉蓬乱的头发一样浓密的杂树林里。为了躲避子弹,等着没有危险再起飞,我决定先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就这样跳了老半天,累得两脚无力,我也只前进了半英里。于是,我心一横,顾不上有没有危险,还是飞了起来。

好在起飞时,我没有被人发现。先兜了一个大圈之后,我才向高空飞去。一直飞到森林里的树木看起来都像小树苗时,我才停了下来观察四周。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中,一群敌机从东边飞了过来。他们的目标显然是我,如果我不赶紧飞走,那些飞机就会冲到我的面前了。我开始向西飞,马上,我又成为无数藏身于树顶的神枪手的射击目标。

起初,我盘旋上升,飞到了他们藏身的树林上方。一开始,德国士兵还不能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信鸽,可一发现我想往西飞时,他们就不再犹豫了,所有的神枪手都冲我开了火。他们就是为了把我射下来,好看看我的腿上是什么情报。

冬日的空气相当的清冽,不断高飞的我感到越来越冷,就快要冻僵了。就算这样,我也要注意避开敌机的扫射。我只好继续往西飞去。在我的前方,德军的子弹密密麻麻地编织出一张死亡之网。现在摆在我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被越来越近的飞机杀死,我都能看见里面的人了。我决定继续向西冲去。幸好一个月前受伤的尾巴已经康复,如果少了他这个导航器,我要想完成任务就更是难上加难。

虽然我越飞越快,但敌人的射击也越来越猛烈。事后我才反应过来,当时肯定是所有的敌军士兵都朝我开枪了,无论是躲在树上的神射手还是藏身战壕里的士兵。为了躲避枪林弹雨,我在空中沿着“之”字形路线飞行,打转、翻筋斗、向上飞……我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些复杂的动作也浪费了很多的时间。

当时,有一架飞机已经离我非常近了,只要我再做一个动作,他就能追上了我了。他在我后面猛烈地开火,除了拼命往前飞,我别无选择。我拼尽全身力气向前飞,如离弦之箭一般。可是,“啪嗒”一声,一颗子弹正中绑着信件的那条腿的大腿根,他立刻垂了下来。我被击中了!被打中的那条腿在我的身下摇摆着,如同老鹰爪下的麻雀。啊!痛死我了,但是我没有时间去理会,因为飞机仍在后面追击我,如果我不拼死向前飞,就真的会死了。

阵地!我终于看到我们的阵地了。我飞低了一些,那架飞机也跟着向低俯冲。我试图翻一个筋斗,但是却失败了。腿伤让我已经做不了任何有难度的动作。“啪嗒、啪嗒、啪嗒”,又是一阵密集的扫射声,我的尾翼也中弹了,羽毛像雪片一样四处飘落。趁着战壕里的德国士兵被那些掉落的羽毛迷惑时,我歪歪斜斜地朝我们的阵地飞去。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我居然飞过头了,又之后打了个旋飞回来。然后我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架飞机已经被我们的人击中,他正摇摇晃晃地向下坠落。可就是这种时候,他还做了一件最卑劣的事情——击中了我的右翅。看到他带着火焰坠落,我真是特别的解气。只是我身上的疼痛也越来越厉害,就好像有二十只秃鹰正在撕扯着我的身体。

忽然之间,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无论是痛苦还是喜悦。好像有座大山在把我往下拉。感谢鸽群之神……

我在鸽子医院整整休息了一个月。虽然腿被接好了,翅膀上的伤口也痊愈了,但是我却再也飞不起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每当我在空中跳跃时,耳边总会响起子弹的嗖嗖声,眼睛里也全是子弹燃烧时的火焰。这种情况让我很害怕,我必须立刻跳到地面上才能感觉安全。也许你会说,这些都是我的幻觉。也许的确如此吧,但是在我的心中,这些幻觉太过真实了,我的翅膀瘫痪了,我的内心也被恐惧包裹着。

那时,冈德也不在我身边,我就更不想飞。为什么一定要站在他的手上才能起飞呢?我也不知道。冈德不仅有着一双蓝眼睛,而且还不是棕色的皮肤。对于这类人,我以前从来不了解。我们鸽子,向来不会轻易地跟着外人走。

最后,没有办法的他们把我装在笼子里送到了冈德所在的医院,把我放在了冈德的身边。刚开始,我几乎认不出冈德了。冈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完全彻底的恐惧。这一次,他好像也被吓坏了,显得非常不知所措。

和所有的鸟兽一样,我太清楚恐惧是什么样子,我为冈德感到难过。

但是,冈德一看到我,眼中的恐惧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快乐的光芒。他从床上坐起来,把我放在自己的手中,吻着曾经绑过信件的那条腿。他还轻轻拍了我受伤的右翅道:“虽然我现在非常难过,但是你的到来,却带给我安慰。神圣的鸟儿,你为你的主人成功传递了信件。你知道吗?你为鸽子家族和整个印度军队都赢得了荣誉。”

他再一次亲吻了我的脚。我深深地被他的谦卑所感动,但又感到了不安。当初翅膀被打断时,我掉落在印度军队的阵地里,我是多么的骄傲。而现在,我却一点也骄傲不起来。假如当时我掉进了德军的阵地里,那现在又会是一个什么情形……敌人会抢走我腿上的情报,会包围冈德和那条野狗藏身的森林……

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我不寒而栗!那只野狗呢?我们的朋友,我们真正的救命恩人,他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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