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夺归属权

秋日微弱的阳光终于抵不过冬日猛烈地进攻，每下一场雨天气就凉一点，最后终于到了一场冬雨一场雪的状态。原本尘土飞扬的干燥道路现在变得泥泞不堪。甩绳缠卷起来，僵硬得像钢缆一样，马鞍、鞍褥都变得湿冷冷的，比以前重了好几倍，马儿本来就已经冻得直打哆嗦了，再套上这些，都忍不住弓背跳跃起来。

秋季围捕差不多接近尾声，一部分牛仔已经开始盘算能领到多少薪水了，另外一部分则还没顾得上想这些。他们裹着长长的黄色防水衣，满脚泥泞地来回穿梭在炊事马车和绳栏之间。白天，他们得给顽劣粗野的马儿套上马鞍，然后骑上去，担心着这些边叫边跳的马儿能不能在这滑溜泥泞的路上顺利前行；晚上，他们得值两个小时的班，袜子和睡床都是湿漉漉的，所以会冻得瑟瑟发抖。不过，面对这样恶劣的环境，他们还是总有办法对付冬季里的恶劣环境，于是他们找个地方能遮风避雨，他们生起炉子，把身体烤得暖暖的，躺在柔和的床上翻阅杂志。

肉牛都被送到了摇滚牧场的另外一个马车队。最后一头牛被运走，预示着杰夫所在的牧群里只有母牛和断奶的小牛犊了，以及一批需要过冬的马群。

“也许再过一两个星期，就可以看到主牧场的大门了。”杰夫说。但他似乎有些过于乐观，因为直到三个星期以后，地上都已经有了六英尺高的积雪，大家才开始赶着牲畜们上路，前往最后一个营地。

“等一下，斯摩奇，让我先坐上去，好吗？”

是克林特的声音。冬天穿得太厚，他的腿脚不听使唤，踩马镫都不方便。斯摩奇早已经冻得受不了了，背上的雪凝结成了冰，必须先处理掉才能放马鞍。这时候的它，只想低下头弓背跳起来给身体取暖。

克林特冻得够呛，才刚跨一半，斯摩奇就跳了起来，这样正好可以促进血液循环，所以他也不介意。

斯摩奇在原地一次次地打转，做着各种腾跃弓身的动作，克林特也任它活动，跟着在背上腾空落地，发出爽朗的大笑声。远处别的牛仔骑着马儿在白雪皑皑的雪地里疾驰而过，向下冲去。

这是围捕的最后一天。马儿们早就开始躁动不安了，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厨师在马车座位上拽着牛仔们递给他的缰绳，大吼了一声，吓得马群立即迈开大步朝着主牧场奔去。

终于可以看到牧场的大门了，大家都很亢奋，天上飘着彩云，于是大家快马加鞭奔回到了牧场。根据以往的经验，年长的那些牧牛马很明白这个时候看到围栏意味着什么，所以它们竖起了耳朵，也并没有想着逃跑。当天晚上，马群被带到一大片草地上过夜，第二天几个牛仔才再把它们聚拢到一块儿，穿过另外一个门出了牧场。

马儿们要被带去过冬了，克林特对斯摩奇很是依依不舍，所以主动请缨成为那几个牛仔中的一员，也可以顺带过去看看过冬的条件怎么样。中午时，他们抵达了目的地。克林特骑着马走在马队的最后面，仔细观察着这里的环境：青草从六英尺深的雪地里冒了出来，溪谷四周被浓密的柳树包围着，可以给马儿们提供遮风避雨的遮挡。看到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克林特脸上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两百多匹马被驱散开了，这些大多数都是他训过的，不管开始是多么的桀骜不驯，最后都成了杰夫手下骁勇善战的牧牛马，而且每匹马都有自己的名字，他停下来，目送着这些马儿离去，期待着明年春季围捕时的重逢。

看着看着，一匹栗色大马闯进了他的视线，它蜷缩着脖子。克林特叫它“野猪猎犬”，当初它，宁愿自杀也不愿被人骑，现在还动不动就想弄死几个牛仔；接着，另一匹当初常惹麻烦的马进入了他的视野，这匹高头大马长着一个罗马人的鼻子，开始的时候怎么都学不会跳，克林特想了个办法把绳子系到它尾巴上，它就此开窍了，并从那一刻喜欢上了弓背跳跃，现在，它这功夫可是闻名遐迩。

一匹一匹地看过去，每一匹马的故事他都记得，脸上随着不同马匹的故事而浮现出不同的表情。其中，一匹鬃毛又粗又浓的黑色大马朝他喷了喷响鼻，勾起他一个悲惨的回忆——一个牛仔在解马鞍的时候，被它踢死了。

想到这个，他心里就阴云密布，表情也瞬间严肃了起来。不过，很快阳光就赶走了他的愁绪，斯摩奇从马群里冲了出来，现在他俩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十五英尺。

克林特脸上马上高兴起来，露出了微笑，跨下马朝斯摩奇走去。斯摩奇也抛下了身旁的佩科斯，一边嘶叫，一边朝克林特奔来。

“你真是个善解人意招人喜欢的家伙。”克林特来回揉搓着已经来到他身边的斯摩奇的脑袋。

“好了，斯摩奇，我看过了，这地方还不赖，至少不会让你掉膘。”克林特摸了摸斯摩奇的肋骨，脸上又一次绽开了笑容，“如果你再胖下去，恐怕就跑不动了。”

说完，克林特转身走向了他的马，斯摩奇跟在后面一起到了那马儿的跟前。克林特温柔地看着斯摩奇，道：“你已经知道我们会分离一段时间了？老伙计，没关系的，来年开春的时候，我会第一个来看你。”

转身上马前，克林特又停下来摸了摸斯摩奇的身子。

“好了，斯摩奇，我要回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多保重，明年见。”

斯摩奇怔怔地站在那里，目送克林特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山的另外一边，它嘶鸣了一声，然后才掉头往回走，来到了佩斯科的身边。

原野上覆盖了一层跟往年差不多厚的积雪，冰冻、寒风肆虐，这一切都证明冬天到来了。原野上回荡着丛林狼饥饿的嚎叫声，偶尔一两头不听话的牲畜会葬送在它们口里。马儿牛儿们个个都养得膘肥体壮，牧工累了一天，再也不会担心它们躲不开狼群的追逐，于是睡得很踏实。

今年冬天的草料很充足，斯摩奇适应了这恶劣的天气，虽然也瘦了几斤^[1]，不过看样子再瘦个几十斤都没问题，仍然长得膘肥皮厚的，一层长长的毛裹在身上御寒。至于刨开积雪吃草的过程，就当是活络筋骨，保持血液畅通了。

马群从一个山脊晃荡到另外一个山脊，御寒的地方也是换了又换，冬天就这样一天天流逝，牧场上呈现出一片祥和的状态。那匹把一个牛仔踢死的长着浓粗鬃毛的大黑马破坏了这宁静，它想加入佩科斯的队伍，兄弟俩正愁有劲没处使，所以并没有抗拒它。

这黑马对佩科斯很是有好感，对斯摩奇却很有意见。开始的时候，佩科斯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喜欢斯摩奇。斯摩奇倒也没因为这点事就跟它打起来，但发誓捍卫自己的领地。一两天之后，黑马得寸进尺，总是气势汹汹地朝斯摩奇奔过来，看样子似乎想把它撕成碎片。不过斯摩奇也不是好惹的，它会奋起抵抗的。

那匹黑马的年龄比斯摩奇大一倍，体重比斯摩奇重一百磅，也更懂得角斗的技巧，这些先天性优势使得斯摩奇在斗争中时不时地被扯掉一两块皮，弄得斯摩奇很狼狈，不过它也就这点伎俩能使了。慢慢地，佩科斯也看出些端倪，它发现黑马占领的地方越来越多，表现也越来越过分，就开始讨厌起它来。

那匹黑马又做好攻击斯摩奇的准备了，只见它垂下耳朵，猛地朝着斯摩奇冲过来，再次想撞走它。这时候，佩科斯出现了，从另外一侧袭击了它，使得它四脚离地，越过斯摩奇，头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它沮丧地从雪地里爬起来，摇了摇头想清醒下，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但瞧见眼前的兄弟俩凶神恶煞般地瞪着自己，准备迎接战斗，它就调转尾巴，知趣地逃走了。

那匹黑马，不知道是顽劣成性，还是傻到家了，又或许是它不能接受昨天的失败。第二天，它又找来了，试图再次破坏斯摩奇和佩科斯的队伍。这次还没接近斯摩奇，就被佩科斯看到了，它先勇敢地迎了上去开始角斗，显然不是黑马的对手，双方打得冻雪四处乱溅，战争一度难分胜负，这时斯摩奇就像一枚重磅炸弹般出现了，结果可想而知，黑马被打得毛皮乱飞，然后艰难地躲开飞舞的蹄子和锋利的牙齿，灰溜溜地逃到离它们很远的地方去了。

物以类聚，马以群分。一些顽劣不堪的野马组成了一个帮派——野马帮。帮派成员包括“野猪猎犬”（就是那匹蜷缩着脖子的栗色大马）、惹事鬼（长着罗马人鼻子的那个家伙）等。次日，黑马也入帮了。

白天越来越长，天气逐渐暖和了，没过多久，积雪开始结块，然后慢慢地融化掉了，露出光秃秃的地面。马儿们换毛的时刻到了。斯摩奇兄弟俩开始觉得身上奇痒无比，然后决定互相抓挠，以脖子为起点，沿着脊椎一路到肩膀，再到臀部，再原路抓回来。大团大团的长长的冬毛，就跟外衣一样，在它们的抓挠下纷纷往下掉，接着再在地上打几个滚，冬毛就完全褪去，换上了覆盖着短毛光滑如绸缎的皮肤。

到处呈现出一片春回大地的景象——春风吹绿原野，在暖暖的阳光照耀下，融化的雪水装满了溪流。

春捕的时间到了，马车队的厨师把装厨具的箱子擦了一遍，秋季围捕后没遣散的老牛仔们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遣散了的牛仔的位置就被新牛仔补上了，这样又组成了一支新的围捕队伍。

整个冬天，克林特都领着工资待在牧场的一个营地里，看护牲畜。当积雪融化露出地面，他无须再看护瘦弱的牲畜们的时候，就把被子一卷，放到马背上，跨上一匹马朝着主牧场而去。

一个向阳的山坡上，斯摩奇在悠闲地吃着草，嚼草的间隙它抬头看看四周。这一次，越过山头，它看到了一个牛仔的身影，他正骑着马往这边过来。

警觉性极强的它，喷了喷响鼻，从山上迅速跑到了佩科斯和大伙儿一起吃草的地方，用它们独特的语言警告说有人来了，大家赶紧撤离。听到这个消息，马儿们全都拼命地跑了起来。几分钟后，那个牛仔出现在了它们之前所在的山头上，此时它们已经跑出一英里以外了。

那个牛仔只好悄悄地逼近它们，饶了好大一圈，才把它们朝着主牧场大围栏的方向赶去。

领头的是一匹灰褐色的马，阳光洒在它光滑的背上，反射出极为耀眼的光芒。牛仔眼睛紧盯着那匹马，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虽然隔着半英里的距离，但是他确定那就是斯摩奇，这种光芒，这种漂亮的动作，只有斯摩奇才能做到。

“我跟你说过，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会第一个来看你的。”那个牛仔边说边放慢了马速。

克林特累的够呛，从看到斯摩奇开始算起，他就跟在马群后面，整整追了二十五英里的路程，直到接近主牧场的围栏时，才追上了马群，并顺势把它们赶到了围栏里，然后关上大门。

斯摩奇在围栏里绕着圈，“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克林特对它说道。“也许它都不知道是我在追，”紧接着又自言自语道。

克林特说得一点也没错，好几个月自由自在的生活，让斯摩奇又回到了原始野性的生活状态，乍一眼看到克林特，它只觉得那是个可怕的人类，等平静之后，才意识到这个人是克林特。

斯摩奇对着克林特喷着响鼻，眼睛里冒着怒火，总想找地方躲起来。克林特没有放弃，一直跟它说着话。斯摩奇来回地跑，耳边一直响着克林特的声音，慢慢地唤醒了沉睡的记忆。有那么一两次，它停下来看了看克林特，然后又跑开了，只是动作越来越舒缓，对克林特的记忆也一点一点地浮现了出来。

它又停了下来，面对着围栏那边静静站着的克林特，垂下了高傲的脖子，耳朵直直地往前伸，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你这家伙，真可恶，”克林特假装生气道，“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下吗？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脑门，你就会想起来我到底是谁了。”

斯摩奇就愣愣地站在那，没动，但是也没跑开，就在那静静地听着克林特说话。克林特看着它，继续说话。斯摩奇脸上的狂野神情渐渐舒展开来，本能让它马上离开，但恢复的记忆牵绊着它留下，所以它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

克林特边说话边靠近斯摩奇，在离它只有几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慢慢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到离它鼻子几英寸的地方，斯摩奇直盯盯地看着那只手，喷着浓重的不屑的响鼻，然后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嗅了又嗅。然后，又喷了喷响鼻，别开头去，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凑上去嗅。响鼻越来越轻，最后，它允许那只手触碰它的鼻孔了。于是他就趁机揉搓了一会儿它的鼻孔，然后沿着鼻子往上摸到了额头，再后来就在两耳之间的脑门揉搓。五分钟过去了，斯摩奇好像恢复了记忆，跟在笑容满面的克林特后面满围栏打转。

围捕所需要的东西全部准备齐全：马车全都收拾干净了、备用的东西都装好了、备用马队也已经挑选完毕、每位牛仔的马都已经分好了，一切就绪，现在就等杰夫发令，准备出发。

他环视了一下整个车队，挥一挥手，一扯缰绳，率先跑在了前面。整个车队、马车、牛仔、备用马队都按照顺序跑出了牧场的大门。

春季围捕又拉开了序幕。

这一年，斯摩奇学到了很多新鲜的知识。又一次秋季围捕完毕之后，克林特解下了它身上的马鞍，准备送它去牧场过冬，它左右两边肩膀各出现的两个白色小斑点映入了他的眼帘，周边连毛都是白色的，跟硬币差不多大小，这是马鞍留下的杰作，也是它表现出色赢得的奖章。

经过这么久的实战，斯摩奇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都有了足够的了解，不亚于那些老的牧牛马，此时自信的它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斯摩奇很喜欢跳，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蹦上个一两回，跳得厉害与否完全跟天气的冷热程度成正比，这也许是它的一个坏习惯吧，但克林特似乎完全不介意，甚至想办法让斯摩奇保持这个习惯。

他经常说：“如果一匹马连跳都不会了，那它也就没多大用处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个原因促使克林特不希望斯摩奇改掉这习惯。夏天，摇滚牧场的监管人，也是牧场主之一——老汤姆·贾维斯，来到车队视察了几天，他想知道牛仔们是怎样围捕牛群的。老场主大老远跑来视察工作，牛仔们当然是更卖力地表现自己，干活相当努力，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挨了批评。有一天，老场主出现在了斯摩奇所在的分流场。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场主一直想要一匹好马，然而却总是事与愿违，也曾经很多次因为买不起马而私自把牧场的马据为己有，因为这个还差点被抓去坐牢。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想要一匹好马的念头却从未打消过。克林特刚骑着斯摩奇来到牛场旁边，这个老家伙就直勾勾地盯着斯摩奇看，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马了，一丝不安略过克林特的背，他知道老场主的这个嗜好。

克林特骑着斯摩奇开始冲赶牛群，考验一匹牧牛马能耐的时刻到了，斯摩奇自然是尽力地表现自己。看到那匹灰褐色骟马矫健的英姿，老汤姆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见状，克林特越发警惕，担心斯摩奇抢眼的表现会勾起老场主换马的欲望，所以一心只想躲着他。他要把这匹专属于他自己的小马儿藏起来。

但毕竟，老汤姆是这个牧场的场主，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随时想去哪就去哪。这时候， 一头阉牛突然蹿了出来，老汤姆一展身手，风采依旧，跟了上去，逼着它绕牛群转圈。在把那头牛成功地赶回了牛群，下马的时候，场主距离心仪的斯摩奇只有几步之遥了。

克林特觉得浑身不自在，气得骂起了脏话。即便有不听话的牛儿蹿出来，他也尽量不安排斯摩奇前去堵截，甚至有想放几头牛逃走的念头，但这很容易让人识破，何况，天真的斯摩奇会本能的冲上去控制住牛群。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克林特都没有好过，白天一直忧心忡忡，晚上辗转难眠，担心老场主真的会提出跟他交换马儿，那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他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现在要做的是想方设法躲开那个老汤姆。

在牧牛场里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哪个牛仔的马被换走，那么这个牛仔就要面临被解雇或者自动辞职的境地，这是一种侮辱，真正的牛仔都会拒绝的。

任何事物都具有相对性。对于牧场来说，克林特是个有用之才，但对于老汤姆来说，他只不过是个牛仔，还是个阻止他追寻自己心仪马儿的牛仔。

第二天，老汤姆就径直走到克林特面前，毫不犹豫地开口道：“克林特，我想试骑下你昨天骑的那匹灰褐色马。”他以为克林特会欣然同意，顿了顿，继续说道：“要是我真的喜欢上了它，那我会拿我的棕色马切科跟你交换——它是目前为止，我在主牧场上找到的最好的马儿。”

该来的还是来了，听到这里，克林特气得脸色发青，藏不住眼中的怒火，尽量压制住自己的心情，道：“这个，哈！你不能骑它。”

“为什么不能，你倒是说说看。”老汤姆脸色也顿时变得铁青。

“因为你驾驭不了它。”克林特直接回道，“你甚至连马鞍都上不了。”

怒火中烧的克林特真想辞职不干了，到别的牧场去找活儿干。但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就见不到斯摩奇了？急中生智，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先激怒老汤姆，让他带着情绪去驾驭斯摩奇，这样他和斯摩奇都还有机会逃脱老汤姆的魔掌。

“我这就给你看看我能不能给那匹马上鞍！”老汤姆很不高兴，“我驾驭过的马，你都没办法进它们的栏！”

“是哦，”克林特露出一副嘲讽的笑容，“那是老早之前的事情了吧，现在你年岁大了，再碰上那样的马，不认输也不行喽！”

老汤姆狠狠地瞪了克林特一秒钟，摆出一副铁了心要收服斯摩奇的样子，自顾自地开始忙了。他走向自己的马鞍，解下绳子，打好绳圈，“嗖”地甩了出去，在空中留下格外响亮的声音。

斯摩奇被突如其来的绳圈套住，大吃一惊，怒吼一声，准备反抗，跳了起来。老汤姆被拖着移动了几步，然后打了个手势，两个牛仔就笑呵呵地过来帮忙了。

场外的克林特，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就这样发生了。他看到斯摩奇被套住后流露出的恐惧和被绳子拉得喘不过气的表情，就十分心疼，他想抽烟来缓解这种紧张，所以卷了一根又一根，每次刚卷好就扯断了，一根没抽成。然而斯摩奇又点燃了克林特心中的希望之火——它眼里还有一种斗志，对斯摩奇来说，斗志往往是能战胜恐惧的。

“嘿，老场主，是什么时候开始，牛仔要在别人的帮助下才能用绳子套住马，然后才上鞍？”克林特在场外对着老汤姆大声喊道，“你是不是希望等下还有人帮助你骑到它背上啊？”

这话戳中了老汤姆的要害，他愤怒地扯下了拴在斯摩奇身上的绳子，算是回答。他也不是不知道应该对马儿温和点，但此时的他已经彻底发狂失去理智了，甚至想杀死一个牛仔来泄愤，但他却把怒火一股脑儿地全发泄在了斯摩奇身上。

他挥手示意那两个帮忙的牛仔退下，他要证明给克林特和所有的牛仔看——他实力尚存。接着，他再次甩出了绳圈，斯摩奇极具杀伤力的前蹄被套住了，接着头上也被套住了缰绳。它清楚地知道反抗绳子是没用的，所以它就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到即将到来的反抗机会。老汤姆拿起马鞍，放到了斯摩奇背上，并绑上了束带。

“在你上马之前，最好祈祷一下。”克林特嘴上刺激着老汤姆，心里却期盼着他能适可而止。老汤姆内心狂躁地想把铁钉子咬断，根本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他把护腿上的带子紧了紧，帽子往下拉了拉，然后就解开了套在斯摩奇前蹄上的脚绊，猛地一抓缰绳，爬上了马背。

斯摩奇回头看了看背上的陌生人，脖子上的缰绳也明显感觉紧了紧，一切准备完毕，轮到它发威了。它低下头，跳了两下，想先热一热身，可背上的人就已经摔下来了。它又继续跳了几下才停住了。

克林特来到了斯摩奇面前，一只手用力地摸了摸斯摩奇的脖子，笑得合不拢嘴。

“干得漂亮，老伙计，”他乐呵呵地对斯摩奇说道，接着转身看着正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的老汤姆，“你还要再试试吗？”

“当然会的，走着瞧。”老场主愤愤地答道。

“好的，我等着，”克林特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尽管放手去做吧。你那愚蠢的脖子迟早会被摔断的。这儿牛打滚留下的坑多的是，正好可以用来埋了你。”

老汤姆没听进去，径直走了过去，都没看克林特一眼，从克林特手里一把夺过缰绳，准备跨上马鞍。但是这次用时更短，根本还没坐好，斯摩奇就低头冲了出去，把他扔到了地上。

老汤姆不服气，还想再试一次。看到刚才发生的状况，杰夫走了过来劝他别再冒险。

“不管什么人骑到它背上，它都会跳起来的。”杰夫跟老汤姆说。

刚才连着两次摔使得老汤姆满腔怒火，尴尬万分，杰夫的话并没有让他觉得好受些，他也知道自己对那匹马是无能为力了，但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发泄。正好瞧见克林特跟斯摩奇站在一块儿，立即就用手指对着他，大声吼道：“你，克林特，我现在宣布你被解雇了，我会找人来教你那匹马学乖的，至于你，越早离开牧场越好！”

克林特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咆哮，抱以一笑，使得老汤姆越发的愤怒了。杰夫站出来插话了：“你知道的，汤姆，我在你手下干活，就有一定的权力，在这里雇佣解聘谁是我说了算，我不会放弃这个权利的。”

老汤姆愤怒地转过头来对着杰夫，野兽般吼道：“那行，你也可以一起离开了！”

老场主已经失控了，直到他去牵另外一匹马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过分了。

但是老汤姆拉不下面子，也不想让步，至少这会儿不想。他跨上马背，擦着杰夫的身子过去，好让杰夫能听清楚他说的：“你和克林特抽空到总牧场来一下，我会留时间接见你们。”接着对旁边另外一个牛仔说：“你先临时接管下马车队，回头我会安排个领班过来。”

风呼呼地吹个不停，老场主在回牧场的路上边走边想着刚才的事情。在他到达牧场，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一个新的想法出现在了脑海里。明天一早，他就要骑着精神饱满的马儿，赶到马车队去挽救刚才犯下的错误。

他跳下马，解下马鞍，走向牧场的大房子，却意外地发现杰夫和克林特早就在那里等候了，诧异的同时，他走上前去，并没流露出来想挽留他们俩的意思。

礼节性地打过招呼后，杰夫率先打破了安静：“我那里所有的牛仔让我传话给你，如果你要让我结算工资走人，那么请连他们的一起结算，对于这点，我很抱歉，我已经极力劝阻过他们了，但是他们坚持说‘我离开，他们就集体辞职’。”

老汤姆没说话，领着他们俩走进了大房子里，在客厅中央的一张大桌子旁边停了下来，他面带笑容，回过头跟杰夫和克林特说：“好了，我知道了，杰夫，我知道，只有跟自己喜欢和信任的人一起共事，才会把事情做好，所以听到你刚才那样的一番话，我真的很高兴，但是现在的重点是，你已经被解雇了，随时可以拿工资走人了，对吧？”

“是的，”杰夫答道，“拿到工资，我马上走人。”

“好，那可以重新雇用你吗？杰夫，说实话，我可不想放走你这么好一个领班。”

杰夫想了想，然后看了看克林特。老汤姆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接着说道:“你说得对，我没有权力去解雇或者聘用你的下属，所以我对克林特的解雇是无效的，他还是你的手下，可以继续为你工作。”

三个人握手言和，第二天，老汤姆亲自送克林特和杰夫离开主牧场，回到马车队去。

临行前，老汤姆特意叮嘱了一下：“克林特，你也别再担心你那匹灰褐色的马了，这辈子我永远也不会再想把它据为己有了。”

【注释】

[1]1斤=500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