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一支笔似三千毛瑟精兵

丁玲一支笔似三千毛瑟精兵

她是著名的作家，又是献身革命的社会活动家。她的文学作品，获得过毛泽东的高度赞扬，也赢得过斯大林文学奖金。然而，她命运坎坷，进过班房，挨过批判，还被“流放”……但她与命运抗争，不曾沉沦。“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她当之无愧！

毛泽东评点原文

临江仙

给丁玲同志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

壁上红旗飘落照，

西风漫卷孤城。　

保安人物一时新。

洞中开宴会，　　

招待出牢人。　　

纤笔一枝谁与似？

三千毛瑟精兵。　

阵图开向陇山东。

昨天文小姐，　　

今日武将军。^[1]

丁玲简介

丁玲（1904～1986），现代女作家。原名蒋伟，字冰之，别名蒋玮、丁冰之。丁玲是笔名，此外，还有彬芷、晓菡等笔名。出生于湖南临澧（原安福）县一个没落的豪门世家。祖父做过大官，父亲不理家务，把产业耗尽。母亲是大家闺秀，性格倔强，深受西方民主思想影响，她力主男女平等，妇女应自立自强，办过妇女工读学校，任校长。丁玲4岁丧父，随寡母在学校里长大，深受母亲的熏陶。五四运动爆发时，丁玲正在桃源读女子师范，她积极参加了当地游行、演讲、剪辫子的学生运动，还给平民夜校教课。

1922年初，丁玲离开湖南到上海，入陈独秀、李达等共产党人创办的有沈雁冰、陈望道等人执教的平民女校。同年秋，到南京自修文学，并在南京结识了刚从苏联回国的瞿秋白。由瞿秋白介绍，到上海入共产党人办的上海大学中文系。1924年春，离上海到北京，在北京大学等校旁听文学课程。在北京，丁玲与胡也频、沈从文等人相识，1925年与胡也频结婚。这一时期，在与瞿秋白、向警予（其母好友）等人的交往中，丁玲接触了社会革命的理论，而且受到启发，为将来参加文学活动准备了条件。

1927年12月，丁玲的第一个短篇小说《梦珂》在《小说月报》上发表。翌年2月，又发表了她的早期代表作《莎菲女士的日记》。此后，连续发表了《暑假中》、《阿毛姑娘》、《自杀日记》等十几篇小说。这些作品，描写了一系列新思想影响下冲出封建家庭的知识女性，她们对旧礼教深恶痛绝，对黑暗社会满腔愤怒，强烈地要求个性解放，追求恋爱自由和新的生活，但由于没有找到正确的道路，看不到光明和希望，因而思想苦闷、空虚、伤感，甚至绝望，莎菲是其中突出的代表。这在“五四”之后，特别是大革命失败之后的知识青年阶层中有一定的普遍性。由于作品富于时代特色，又写得大胆细腻，形象生动，获得许多读者的共鸣。从此，丁玲成为引人注目的女作家。

1930年前后，丁玲的创作倾向发生明显变化。1929年写成长篇小说《韦护》，内容留下了瞿秋白与她的挚友王剑虹的爱情生活的投影。1931年创作了以16省大水灾为背景的中篇小说《水》，长篇《母亲》（未完成，1933），以及收入短篇集《水》（1931）、《夜会》（1931）、《意外集》（1936）中的20多篇作品。与前期相比，这些作品题材扩大了，革命者的工作与生活、工人农民的苦难与反抗，都得到反映；原先那种浓重的感伤情调得到克服，革命的热情洋溢在字里行间。作者从个人主义的追求，走向人民大众的革命斗争，从为抒发自己的苦闷伤感而写小说，到以文字作为战斗武器而创作。

1930年5月，丁玲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1931年1月，胡也频被国民党反动政府逮捕，2月被秘密杀害于龙华。丁玲在悲愤之中要求去江西革命根据地工作，后服从党的决定留在上海。1932年3月她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担任过“左联”组织部长、党团书记等职务，并主编“左联”机关刊物《北斗》。

1933年5月，丁玲被国民党特务秘密绑架，押解到南京囚禁三年多。她的作品被全部查禁。左翼作家和进步人士宋庆龄、蔡元培、鲁迅、杨杏佛等以及国际文化名流古久里、巴比塞、罗曼·罗兰等提出抗议并发起营救运动。1936年9月，在中国共产党组织的安排下逃离南京。

1936年11月到达陕北保安。同月，筹备并成立“中国文艺协会”，当选为主任，兼任中央警卫团政治部副主任。尔后，还任《解放日报》文艺副刊主编、《长城》文学杂志主编等职务，中间还在延安马列学院学习一年。

在完成繁忙的实际工作的同时，丁玲写出大量作品，反映根据地如火如荼的战斗与劳动生活，也批评革命队伍内部存在的一些不良作风和现象，较著名的有短篇小说《一颗未出膛的枪弹》、《泪眼模糊中的信念》、杂文《三八节有感》等。其中有些作品，曾一度引起过争论，并因此使她后来受到过“左”的批判。

丁玲这一时期的小说创作与前两个阶段作品相比，无论思想水平还是艺术水平，都有了明显进步。1942年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以后，丁玲进一步自觉地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的方针，写下了《田保霖》等十余篇报告文学，其中《田保霖》受到毛泽东的写信表扬、鼓励。

1942年，丁玲与陈明结婚。1946～1948年，多次参加土改，积累了大量创作素材。1948年6月，反映土改运动的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乾河上》完成，9月出版。这是最早出现的反映土改运动的长篇小说之一，也是丁玲创作生涯的里程碑。小说出版后，得到高度评价，被认为是实践延安文艺座谈会提出的文艺的工农兵方向的可喜收获，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部杰出的长篇小说。1951年获得斯大林文学奖金二等奖。该小说先后被译成俄、罗、捷、匈、波、保、日、朝、德、英、法等多种文字。

新中国成立后，丁玲先后担任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常委、中华全国文学工作者协会（后改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及常务副主席、《文艺报》主编、中央文学研究所（后改名为文学讲习所）所长、中共中央宣传部文艺处处长、《人民文学》主编等职务，并当选为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曾作为妇女代表团、和平代表团、作家代表团的成员，多次去东欧、苏联出席国际性会议。

1955年，丁玲被错误定为“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的主要成员；1957年被错划为“丁（玲）、冯（雪峰）右派反党集团”的主要成员；1958年遭受“再批判”，被开除党籍，送往北大荒“劳动改造”；“文革”期间又入狱被监禁五年多。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丁玲的冤案得到平反，增补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五届全国委员会委员，恢复党籍，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上当选为全国文联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恢复文学活动以后，丁玲虽然年事已高，仍坚持写作。长篇小说《在严寒的日子里》描写翻身农民在解放战争中所经受的严峻考验和不断成长的历程。小说前8章1956年在《人民文学》发表，由于处境艰难，被迫搁笔。1979年重写，在刊物上发表了24章计十余万字。这部与《太阳照在桑乾河上》称为姊妹篇的长篇小说，最终未能完成。丁玲一生共创作发表了近300万字的作品，是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创作活动时间长、影响大的女作家之一。

试析

毛泽东这首写给丁玲的《临江仙》词，是在丁玲从国民党的监狱出来以后，历尽艰辛到达陕北保安时写的，既是对丁玲的欢迎，又是对她的鼓励和希望，饱含真情，笔调清新。

1936年11月，丁玲来到当时中共中央所在地陕北保安，受到党中央领导同志和文化界、妇女界的欢迎，中宣部特地举行了欢迎宴会。宴会在一个四五十平方米的大窑洞举行，中央领导人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等应邀出席。当丁玲诉说了她的身世和在国民党狱中的生活后，毛泽东很受感动，并关切地问：“丁玲，你打算做什么？”丁玲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红军。”毛泽东高兴地说：“好啊！还赶得上，你跟着杨尚昆他们的前方总政部上前方去吧。”不久，丁玲随红军去了陇东前线。于是，毛泽东亲笔书写一首《临江仙》送给丁玲。该词上阕描写丁玲来到保安，大家欢迎她的情形，下阕评价丁玲作为一位左翼作家，写作发表过不少好作品，她的一枝笔胜于三千毛瑟精兵。而如今当了红军，成为一名武将了。“毛瑟”指德国毛瑟工厂所制造的步枪和手枪。孙中山在1922年8月24日《与报界的谈话》中说：“常言谓：一枝笔胜于三千毛瑟枪。”毛泽东借用过来夸奖丁玲。

1937年初，在延安，丁玲经常去毛泽东那里请教，毛泽东谈李白、李商隐、韩愈，还谈论宋词、《红楼梦》，使丁玲获益良多。后来她回忆说：“那时我听他（指毛泽东）谈话，常常感到自己的旧文学底子太薄，不足为他的对手，因此，多数是我听，他讲。”毛泽东主张文艺创作要“搞大众化”，他殷切地希望像丁玲这样的作家能用工农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创作出反映工农大众生活的作品。丁玲初到延安，浮在上层，没有深入到基层去，毛泽东直言批评她，说她的住处“有点像文化人的俱乐部”，还说她是“名士派”。丁玲虚心接受了毛泽东的批评，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习惯和创作路子。一次，她写了一篇《三日杂记》，记述自己与村长老婆——一个柳拐子婆姨在炕上拉家常的经过。毛泽东看后高兴地对丁玲说：“唉，丁玲，你能够和柳拐子婆姨聊天。”丁玲受到很大鼓励，遵循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在深入生活的基础上写出了报告文学《田保霖》。

《田保霖》写的是陕北靖边县一个供销合作社主任的模范事迹，发表在1944年6月30日延安《解放日报》上。同日该报还发表了欧阳山的文章《活在新社会里》。毛泽东读了这两篇作品后，心里特别满意，于7月1日凌晨给他们写了一封信：

快要天亮了，你们的文章引得我在洗澡后睡觉前一口气读完，我替中国人民庆祝，替你们两位的新写作作风庆祝！合作社会议要我讲一次话，毫无材料，不知从何讲起，除了谢谢你们的文章之外，我还想多知道一点，如果可能的话，今天下午或傍晚拟请你们来我处一叙，不知是否可以？

敬礼！

毛泽东

七月一日早^[2]

当天傍晚，丁玲和欧阳山按时赴约。毛泽东还请二人一起吃了晚饭。在交谈中，毛泽东对丁玲说：“我一口气读完《田保霖》，很高兴。这是你写工农兵的开始，希望你继续写下去。为你走上新的文学道路庆祝。”后来，毛泽东在边区高干会议、在边区合作社会议上都提到《田保霖》和丁玲。陈赓曾转告丁玲：毛主席在高干会议上说，“丁玲现在到工农兵当中去了，《田保霖》写得很好。作家到群众中去就能写好文章。”

毛泽东这样高地评价《田保霖》，实出于丁玲的意料之外。她后来回忆，当她接到毛泽东写给她与欧阳山的信时，十分纳闷：“这篇文章我一点也不觉得好，一点也不满意，可是却得到了最大的鼓舞”，因而心里“觉得非常惶恐”。

那么，为什么毛泽东十分看重、一再表扬这篇作品呢？因为这篇作品是丁玲创作道路上的一个转折点。过去她写的劳动人民只是如何受苦受难，如何抗争，而《田保霖》写的人物，却是边区合作社中的模范，即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先进人物。文中介绍了田保霖由一个受过教育宣传的买卖人成为边区劳动模范的过程，歌颂了“他踏上新的道路，为建设新民主主义的新靖边而工作”的革命精神。他由抱定“不出头不管事”的主意，到觉得人们应该像共产党员一样活着，“做公益事情”，从而主动办起合作社，为人民做了许多好事。田保霖这个人物形象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新社会人们扬眉吐气、蓬勃向上的一种象征。

自从受到毛泽东的赞扬后，丁玲更加刻苦努力，佳作迭出，以致创作出《太阳照在桑乾河上》这样获得斯大林文学奖的优秀长篇。1948年夏天，有一次胡乔木、萧三、艾思奇、甘露在一起谈论《太阳照在桑乾河上》，毛泽东得知后对他们说：“丁玲是个好同志，就是少一些基层锻炼，有机会当上几年县委书记，那就更好了。”

毛泽东对丁玲的评价，可看做是文艺工作者交流的一个典型。毛泽东始终希望作家、艺术家深入群众、深入生活，歌颂工农兵，歌颂新生活，推动历史前进。

【注释】

[1]见《毛泽东诗词集》，第174页，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

[2]《致丁玲、欧阳山》，1944年7月1日，见《毛泽东书信选集》，第233页，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