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2008年8月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人民币汇率事实上重新钉住美元，在6.83左右已经窄幅波动了20个月。然而，维持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稳定是以牺牲人民币兑其他货币的汇率稳定为代价的。在过去20个月里，人民币对欧元和日元这两个世界主要货币的汇率经历了两轮波动，波幅大致在15％到20％之间。
首先，欧元兑人民币汇率在2008年10月底到11月底之间一直在低点8.5566附近徘徊；之后迅速上升，到同年12月中旬到9.8163，升幅接近15％；2009年2月和3月再度下跌到8.575，然后在波动中一路上升，到2009年底达到最高点10.3452，升幅超过了20％。
其次，人民币兑日元的汇率在同期也处在宽幅振荡之中。2008年8月，人民币兑日元汇率达到高点16.09，到同年12月中旬达到低点12.86，下跌了20％；2009年4月再次上升到14.76，11月底又下跌到低点12.63，下跌幅度接近15％。
从降低进出口企业的汇率风险、稳定对外贸易的角度考虑，只追求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稳定而放弃人民币兑欧元、日元等国际主要货币汇率稳定的汇率政策，对中国来说已经不再是一个好的制度安排。首先，欧洲已经成为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国研网提供的数据显示：2009年中欧双边贸易总额为4269亿美元，远高于中美之间2983亿美元的进出口总额。其次，日本也是中国主要的贸易伙伴之一，2009年的双边贸易达到了2288亿美元。
从宏观经济调控的角度考虑，钉住美元的汇率制度安排等于放弃了独立的货币政策，让中国国内的流动性状况直接受到美联储政策的影响。笔者在其他文章中对这个问题已经有过分析，此处不再赘述。总之，无论从稳定进出口的微观层面考虑，还是从提高宏观调控能力的角度出发，钉住美元的汇率制度都是需要改变的。
有两种汇率制度可供中国选择。其一是篮子货币。即人民币汇率钉住一个货币篮子，篮子由世界主要货币组成。2005年汇率改革时，人民银行声称人民币钉住了一个货币篮子，但篮子的构成不对外公布。2008年以后篮子里明显只剩下美元。其二是彻底的自由浮动。即人民币兑其他货币的汇率完全由市场供求决定，人民银行原则上不再干预外汇市场。这是当前美、欧、日、英等主要国家都采用的制度安排。
需要注意的是：无论钉住货币篮子还是钉住单一货币，人民币都处于二级货币的地位。二级货币表现再好，也不过是其他货币的代用品。能够巩固其他货币的国际地位，自己却没有机会成为国际货币。如果中国以“货币强国”为目标，那么就不能把汇率制度改革的终极目标设定为篮子货币。人民币即使短期不自由浮动，长期也一定要自由浮动。
汇率制度从有管理的浮动转变为自由浮动的最大风险就是转变完成之后的汇率水平完全不可控，有可能大起大落并且对经济和金融市场造成无法预料的冲击。一些研究机构的成果就曾被用来夸大人民币潜在的升值幅度。例如，媒体报道但没有准确解释彼特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 G.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的判断“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被低估了41％”，从而增加了国内企业家和政府决策者对自由浮动的担心（fear of floating），一次又一次地推迟了人民币汇率改革。
当前对人民币汇率最大的冲击来自欧元危机。在希腊债务危机的演变过程中，欧元对美元汇率从2009年12月底的1.514下跌到2010年3月的1.35左右，跌幅约11％；在4月30日到5月18日的十多个交易日里又从1.33迅速下跌到1.22，跌幅8％。欧元对人民币汇率也随之下跌，目前已经降低到8.3815这一2002年以来的最低位，并且推动了人民币有效汇率上升。据国际清算银行计算，人民币有可能会上升到115.5左右[2]，人民币有效汇率在过去半年里快速升值了4.1％，特别是在过去十多个交易日里上升了1.8％。这样的速度已经不再是爬行。
由于受到国内出口部门和外国政府的压力，中国政府本来很难做出人民币升值的决定；现在人民币有效汇率竟然“自动”升值了，缓解了人民币主动升值的压力，这无疑是欧元危机送给中国的一份大礼。然而，如果仅仅把这份大礼理解为“缓解人民币升值压力”，那就忽略掉了它更加重大的意义。等到欧元汇率走势逆转的时候，大礼又会被收回去。
实际上，人民币升值预期较低的时候，正是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的较好时机。以一步过渡到自由浮动汇率体制为例。自由浮动的初期，汇率将大幅波动，然后逐渐收敛到市场均衡的水平。波幅的大小取决于汇改前的汇率水平与汇改后的均衡汇率的差距。当前的汇率水平越接近市场均衡汇率，汇率的波动幅度就越小，汇改对金融市场和经济带来的冲击就越小。欧元危机缩小了人民币当前汇率与供求决定的均衡汇率的差距，因而为人民币汇改提供了一个意外的机遇。
【注释】
[1]2010年6月1日发表于《上海证券报》。
[2]国际清算银行（BIS）6月15日更新的数据显示，人民币5月的有效汇率是1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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