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社会语言学跨学科属性

一、社会语言学与语言学

社会语言学是由语言学派生出的一门新兴交叉学科，是语言学和社会学相结合的产物，同时也吸收了人类语言学、民族学、社会心理学的理论，是一门综合性研究学科。谈到社会语言学与语言学的异同，其主要差异表现在它们各自的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有所不同。

（一）社会语言学与语言学的不同

1.社会语言学与语言学研究对象

Hudson认为，语言学与社会语言学的差异在于语言学仅考虑语言的内部结构，而不考虑语言使用的社会语境。根据这个观点，语言学研究的目的是解决语言的规则问题，而社会语言学则是从社会的角度研究这些语言规则与社会因素的关系。谈到学科的研究对象，张德禄教授认为，在语言学研究中语言学家侧重于研究语言的共性，包括语言间的共性，即语言的普遍特性和语言内的共性，而社会语言学家则侧重于研究语言的特殊性，即语言的变异性、场合性、适宜性等。由此可见社会语言学侧重于研究语言的使用和使用过程中的语言变异现象，而这些变异现象都受到一定的社会因素和文化背景之影响，因此可以说社会语言学“已覆盖了一切可能的将语言与社会的文化背景联系起来的研究”[1]。

Gumperz认为，社会语言学所探究的是社会结构和语言结构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它们之间发生的变化。社会结构本身可以通过社会阶层和社会成员的受教育背景等因素进行分析，继而我们又可以通过人们的言语行为和表现去验证语言与这些社会因素（即年龄、性别、社会阶层和社会成员的受教育背景等因素）的相互联系。Chambers亦对以上观点做出回应，他认为“社会语言学所研究的中心问题是语言变量和独立的社会变量之间的相互关系”，即研究语言与社会、社会因素的关系。总之，社会语言学研究和语言学研究之间是一种互补的关系，社会语言学所探索的正是语言学所放弃的，反之亦然。

2.社会语言学与语言学研究方法

第一，社会语言学研究需要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实地调查，在这方面拉波夫已经为实地调查的方法开拓了先例。语言学家通常不需要以观察的方式获取研究的资料，他们往往是在别人发现和录制的资料基础上进行研究；他们尽管对所研究的资料的来源颇有兴趣，但未必亲自通过实地调查的方式去获得资料。语言学注重语音、形态、词汇、句法的内在关系研究，而社会语言学则注重语言的使用及语言的变异研究。

第二，社会语言学不但强调收集数据，而且更强调数据的精确和可信，所以越来越多地采用定量的方法和统计分析的方法。Fasold指出，语言学研究只注意语言结构，而语言结构又比较有规律性，因此使用定性的分析方法就足够了，无需用到统计学。可是当研究的对象是语言在语境中的使用时，即涉及了社会语言学的研究时，我们就需要一种能够把真实和谬误区分开来的方法，而统计学便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种方法。

第三，语言学有时意味着收集语言资料，有时意味着分析资料，有时是二者兼做，而社会语言学的研究总是涉及对资料的采集与分析。社会语言学研究中的资料收集一方面靠别人的资料，如图书资料，另一方面靠自己收集，如通过问卷调查、实地观察、采访等方法获得研究资料。

此外，社会语言学研究经常需要一些辅助的研究人员参入研究，这在一些大规模的社会语言学项目中已成为惯例。他们或直接参与项目的设计，或根据研究的计划及根据主研人员的社会调查目的参与调查。

（二）社会语言学与语言学之间共性

通过对社会语言学与语言学研究对象和方法的不同，我们对社会语言学与语言学的差异可窥见一斑，那么二者之间是否有共性呢？其回答当然是肯定的，而且是多方面的，其共性主要在于：

1.语言学已成为输出学科

在现代语言学的学科发展中，语言学已经成为方法与观点输出的学科，像社会语言学、文学、社会学、心理语言学、民族学等都充分吸收了语言学的研究成果，并为己所用。

2.社会语言学是语言学派生出的学科

社会语言学是由语言学派生出的一门新兴学科，这就不可避免地在研究中要借助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社会语言学隶属于功能语言学派，其研究的内容是语言的社会功能，而语言的社会功能是人们运用语言表达与他人的关系，这就需借助功能语言学的分析方法去解读为什么人们在不同的情景语境中以不同的话语形式进行交际，表达了什么信息功能和交际功能等。

纵观语言学的发展，Firth创立的伦敦语言学派在现代语言学中独具特点。Firth的语言理论特点是从社会的角度去观察语言，试图把语言研究和社会研究结合起来。他把语言看成是一种社会现象，看作人们社会活动的有机组成部分，强调语言的工具性以及语言与社会和文化之间的密切联系。

Halliday继承了Firth的语言功能性思想，以及Malinowski提出的，经Firth发展的情景语境理论，提出了语言功能学说，即语言的概念功能、人际功能与语篇功能（又称元功能）。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系统功能语法认为，意义和功能是人类语言和交际活动的基础。Halliday认为要深入研究语言，就必须走出语言，从社会学的角度观察语言，因为语言是文化传播和社会变化的重要因素，而社会又从各个方面影响着语言。功能语言学的观点极大地影响了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并为社会语言学研究提供了许多可借鉴的方法。

3.二者都以语言作为研究的载体

尽管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是语言与社会的关系，语言学研究的是语言的内部结构关系，但是二者都把语言作为研究的内核，或者说都把语言作为研究的载体。

谈到社会语言学与语言学的关系，人们同样要问社会语言学研究对语言学研究是否有什么补充、贡献？回答也是肯定的，其主要贡献在于：社会语言学是由语言学派生出的一门新兴交叉学科，它已经将语言学之外的所谓“语言的外部因素”统统纳入到自己的研究范畴。历经半个多世纪的发展，社会语言学已具备了前所未有的开放性。它融合了语言学、语言与文化、社会学、心理语言学、人类语言学等多种学科的知识，采用了哲学的、逻辑的思维方法，将归纳与演绎推理相结合，运用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语言分析和抽象概括的方法对语言与社会进行了多维度的研究。这些都是对语言学研究的极大补充或贡献。

二、社会语言学与社会学

（一）社会语言学与社会学的不同

社会学的研究对象是整个社会，尤其是发展中的社会。社会发展中总是会出现许多新的社会问题，社会生活各方面的联系是非常密切的，必须进行综合性的研究，这正是社会学研究的最大特点。社会组织、社会结构、社会功能、社会变迁等是社会学研究的重要内容，社会学基础理论和许多专门社会领域还可以构成社会学边缘研究学科，目前这种社会学分支已多达近百个，如政治社会学、经济社会学、教育社会学、宗教社会学、社会心理学、语言社会学、文化社会学等。

谈到社会语言学与社会学的不同之处，其差异在于二者在研究的对象和内容方面有所不同。前面提到过社会学的研究对象是整个社会，尤其是发展中的社会；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是语言与社会的关系。这就是说社会语言学除了研究语言，还涉及了与语言相关的社会问题研究。

社会学较少关注语言层面的研究，而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对象、研究内容是研究语言和社会的关系，这就自然涉及对相关的语言问题的研究。社会语言学所关心的是人们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其表达方式为何会因语境而异。社会语言学从语言的角度看社会，研究的是语言事件、语言功能、语码变异、语用、语篇分析、语言和性别等内容，从而发现社会结构或社会因素如何影响人们交谈的方式、谈话的语体、语言的变异等。语言是人们社会活动的重要形式，因为它具有决定人的思维，影响人的社会行为等多种社会功能。因此，对社会问题的研究如果不联系语言来进行，就很难对诸多的社会现象做出合理的解读。社会语言学的产生，可以说是弥补了社会学研究中忽视了语言研究的不足。

（二）社会语言学与社会学的联系

由于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是语言与社会的关系，就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对某些社会问题的研究。因此，社会语言学在研究内容、研究方法上与社会学的研究便有着很大的联系，或互补性。

1.在研究内容上

社会学家试图解释社会是怎样构成的，以及人们是如何相濡以沫、和谐共处的。为达到这一目的，他们在研究中也引用了以下概念：权利、阶层、地位、一致、适应、面子、礼貌等，而这些方面都是社会语言学家在研究中所关注的主要话题。

2.在研究方法上

社会学研究的方法体系是由方法论、具体方法以及研究技术三个层次构成的。社会学研究的方法论是社会学研究方法体系的最高层次，这个层次是由马克思主义哲学方法论、逻辑方法论和学科方法论三个方面组成。就具体的研究方法而言，社会学的研究方法有社会调查法、文献法、实验法和统计法。其中社会调查法包括普查、典型调查、抽样调查、个案调查等方式，另外还有观察法、访问法、问卷法等方法。在此，笔者认为社会语言学的研究方法在许多方面与社会学的研究方法有着极大的相似性或者共性。此外，社会语言学和社会学研究方法的专门技术均包括观察、访问、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等。

三、社会语言学与人类语言学

社会语言学与人类语言学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其关心的问题有许多交融之处，因为两者都关心语言的使用这一命题。然而就各自的学科属性而言，两者的研究取向又不尽相同。

（一）社会语言学与人类语言学的不同

人类语言学是一门在人类学和语言学基础上诞生的交叉学科，并在很大程度上传承、融合了这两门学科研究的对象和研究方法。人类语言学家力图解释的是人类语言的进化，并试图对人类的语言进行剖析以期达到对语言中所蕴含的文化之理解。人类语言学家非常重视语言与文化的关系，他们认为任何民族都有自己相对完整及相同发展的文化。由于各民族文化的复杂性，因此就某种文化而言不可能完全按进化的广义理论模式或规律发展。

谈到人类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这两个学科之间的关系，我们认为这两个学科即有差异，又具有很大程度的渊源和共性关系。其不同体现在以下三点：

第一，社会语言学研究的是人们在不同的条件下如何使用语言和语言变异现象，而人类语言学则是在宽泛的社会和文化语境中研究对语言的认知以及语言在维系文化习俗和社会结构中的作用，所以如何认知这些问题便成为人类语言学研究的基本取向之一。人类从本质上说是生物物种，人的生命按照生物的规律运行。由此可见，认知不仅仅是无形的认识过程，而且是一种有形的生物运动过程。它是人类特有的活动方式，是人类对知识的体验、认知过程，这种认知过程包括对事物的感悟与判断。认知可被视为人们所从事的一系列社会活动的结果，也是神经细胞或整个有机体在其环境中进行活动的结果。

第二，人类语言学注重于在更宽泛的文化实践中研究语言使用的意义，因此语言使用的“意义”这个命题在人类语言学中也成为研究的基本取向。

第三，相对于人类语言学而言，社会语言学在研究的范畴上更加开放，并最大限度地将语言学研究范畴之外的所谓“语言的外部因素”统统纳入到自己的研究范畴。就研究范畴而言，社会语言学几乎涉及了语言和社会相关的各个方面，它已覆盖了一切可能的将语言与社会的文化背景联系起来的研究，真可谓是“多角度”、“全方位”。为此，吕叔湘把社会语言学与历史语言学、结构主义语言学并列，称之为语言学的第三次解放。这当然是对社会语言学在语言学领域中的作用作了很高的评价。

（二）社会语言学与人类语言学的共性

人类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都是由语言学衍生出的新的交叉学科。就理论分野而言，社会语言学与人类语言学研究都属于功能学派和解释性学科；在研究方法上二者都属于实证性研究。由此可见社会语言学和人类语言学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和共性，主要表现在：

1.在理论分野上

由于在理论分野上社会语言学与人类语言学研究都属于功能学派和解释性学科，因此二者都试图从语言和社会因素、社会文化的角度去研究语言，并试图揭示语言使用、语言的误用或非规范使用、语言的不同形式、语域、语言风格的意义是什么。在语言使用过程中，语言代码不再仅仅表示单纯语言学上的符号意义，而是蕴涵着复杂的社会因素和深刻的文化意义，因此社会语言学和人类语言学研究有必要对此进行描述与解释。

2.在研究方法上

在研究方法上，人类语言学对社会的描写采用功能的方法。社会语言学正是从功能的观点出发来研究语言，因此可以说人类语言学的语言功能原理为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奠定了基础，或者说社会语言学研究借鉴了人类语言学的研究方法。人类语言学家强调社会调查，亦称野外作业和自然观察法、抽样调查等。作实际的社会调查，就必须懂得所调查的民族或社区使用的语言。有些语言有现成的语法、词汇和其他相关的资料，只要掌握这些语言的基本的词语和用法，就能通过调查来收集到第一手资料。从社会语言学家和人类语言学家的角度来看，他们所感兴趣的并非是语言的词语和语法本身，而是这些语言所包含的文化和社会色彩。语言研究和文化研究的原始资料，几乎都是一样的，即人类所使用的语言本身，所以社会语言学家要研究的语言使用、语言变异和人类语言学家要研究的人类对语言的认知以及语言与客观社会文化因素的相互影响自然也离不开实证性的调查研究。

综上所述，社会语言学已经成为兼容多个学科研究的新兴交叉学科，并具有很强的跨学科属性。除本章所涉及的主要相关学科外，还有其他一些相关的学科与社会语言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认为，尽管社会语言学与其他相关学科的研究各有所异，但又存在着较密切的联系。它们之间的关系可谓既有差异，又有共性，相互之间可以借鉴、补充。此外相对于语言学而言，尽管社会语言学的许多理论已被认可，但还未能达到系统化，尚未形成自己较完整的理论体系，因此在社会语言学的理论与实践的探索方面仍任重而道远。

[1] 张廷国，郝树壮：《社会语言学研究方法的理论与实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