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附缀的类型示例

据我们调查、搜集、统计，《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带有轻声附缀的词共有1 400多例。从定位来看，汉语附缀有前后两个位置，如果比附印欧语系语言的“词缀”，可以说分别是“前缀”和“后缀”。但是汉语的一个显著地特点是“前缀”不发达，无论从成型性还是能产性来看，都非常薄弱。按照传统研究，所谓“真前缀”主要有“老”、“阿”两个。其中“阿”局限于口语中的称谓，如“阿公、阿婆、阿姨”等，很难构成一般词汇。“老”从字形来看本义指“年岁大”，虚化后趋向一个前缀，但局限于两类成分：一类指某些身份，如“老板、老师、老总、老表、老兄、老外、老公、老婆”；另一类指某些动物，如“老虎、老鼠、老鹰”。附缀数量及其有限，没有明确的规则性，也没有明显的解释性，可以说只是“初见端倪”，没能继续发展下去。王力在《汉语史稿》（1980［1958］）中把“老”、“阿”等看做“词头”，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术语。前缀发展不起来，而且不可能念轻声，这与汉语结构“前松后紧”的句法韵律规则直接相关（可参见本专著“下篇”第十三章），在此不再赘述。本章中我们主要考察汉语中双音词定位在后的轻声附缀，从类型来看主要有以下三类。

（一）功能性语缀

这些语缀本身都是功能性成分，只不过与单音词结合成双音节形式，所以一般具有汉语语感的人们都把他们看做词，也是词典收录的依据。它们有的具有开放性，并可附缀于短语之后（标注*为词典未收录而实际使用的开放性实例）；有的具有封闭性，固化后定型为构词成分。

1.开放性语缀

×们：我们、咱们、你们、他们、她们、它们、姐们、哥们、娘们、人们

　　　*先生们、同志们、运动员们、老师和同学们

×是：先是、要是、老是、还是、真是、不是

　　　*就是、总是、全是、但是、既然是、所以是

×的：似的、是的、有的

　　　*我的、你们的、什么的、卖菜的、戴眼镜的

×上：早上、晚上、身上、柜上、皇上、路上、天上、府上

　　　*楼上、顶上、大楼上、防护墙上、高压电线上

×下：地下、乡下、底下、年下、节下

　　　*床下、窗下、屋檐下、办公桌下、跨海大桥下

×里：这里、那里、哪里、头里、夜里、明里、暗里、心里

　　　*屋里、肚里、抽屉里、洗衣机里、电视频道里

×来：上来、下来、进来、出来、过来、回来、起来

　　　*拿来、送来、跑来、搬来、飘来、传来

×去：上去、下去、进去、出去、过去、回去

　　　*拿去、送去、跑去、搬去、买菜去、上街去

上述示例中“们”是表复数的助词，“的”是结构助词构成“的”字结构，“是”是判断词，“上”、“下”、“里”是方位词、“来”、“去”是趋向词。它们具有开放性，不但可以附缀于词，也可以附于缀短语，都是功能性成分。它们中的部分双音节形式（未打*号的词典收录的用例）受到“重轻型”韵律模式的类推，后一音节轻读，被看作一个合成词。

2.封闭性语缀

×了：罢了、除了、为了、得了

×着：为着、跟着、接着、向着、有着

×得：免得、省得、懂得、亏得、懒得、落得、认得、舍得、显得、记得、觉得、值得、使得

上述示例中“了”、“着”原来是体标记（时态助词），“得”原来是补语标记（结构助词），受到双音化的驱动，与单音词结合后固化成合成词，本身的功能已经弱化或消失，成为一个纯粹的构词成分。但它们具有封闭性，不能随意类推。

（二）构词性语缀

这些语缀原本就是复合词的构词成分，意义实在，承担整个复合词的部分词义。后来后一语素的意义虚化，并伴随着语音弱化，逐步形成了类似于西方语言的“后缀”。它们中极少数比较成型，大多数则还处在演变过程中，语义上有类化倾向。

1.成型性语缀

客观分析，汉语中发展相对成型，可以称为“后缀”的，主要是后附语缀“子”和“头”。后附语缀“子”前文已经有过分析，下面我们着重分析一下后附语缀“×头”，在《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带后缀“×头”的双音词收录有将近60个，主要有下列三种分布：

（1）附缀于名词：

日头　浪头　码头　灶头　石头　木头　罐头

笼头　馒头　芋头　榫头　尺头　行头　枕头

骨头　肉头　额头　舌头　拳头　指头　由头

姘头　丫头　调头　苗头　势头　风头　兆头

（2）附缀于动词：

锄头　犁头　冲头　塞头　盖头　包头

搭头　当头　找头　折头　扣头　浇头

（3）新兴附缀用法：

念头　盼头　想头　看头　听头　玩头

赚头　来头　甜头　苦头　花头　准头

上述示例中（1）类是附缀于名词的，从倾向性来看表达的范畴义有三类：第一类具有相对指小的含义，大多指物，如“石头、馒头、骨头、指头”等；第二类具有相对轻蔑的含义，大多指人，如“姘头、丫头、对头、把头”等；第三类指抽象的表征，如“苗头、风头、势头、兆头”等。总体来说属于Beard（1995）所谓的“表达性派生”，反映了说话者的主观态度。（2）类是附缀于动词的，附缀后都转化为名词，大多表示工具或用品，从派生类型来看属于Beard（1995）所谓的“转换类派生”。上述（1）、（2）都是以往常见的现象，值得关注的是（3）类的新兴附缀用法，能产性较高，“头”附缀于一些动词或形容词之后都成为抽象名词，范畴义都有所转指。它们有的转指行为产生的结果，如“念头、盼头、想头”；有的转指行为本身的价值，如“看头、听头、玩头”；有的转指属性本身的价值，如“甜头、苦头、花头”。这些范畴义的转指，从派生类型来看属于Beard（1995）所谓的“功能性派生”。由此可见，汉语的“词缀”即使是发展得比较成熟的，还是具有范畴的多义性，与严格意义上的“词缀”相比，语法化还是很不彻底的。

2.类化性语缀

此类语缀与上述成型语缀相比，发展还没有到位，无论从稳定性还是能产性来说都不具备派生后缀的条件，而且随机性很大，所以充其量只能算是虚化语素，语义有类化倾向。但它们有一个特点，就是比较单一，都集中于某一义项的虚化，没有形成轻重对立的辨义因素。

×处：长处、短处、明处、暗处、益处、害处、好处、坏处、用处、错处、苦处、难处

×当：停当、妥当、便当、快当、稳当、顺当

×和：掺和、搅和、暖和、热和、软和、温和

×溜：光溜、滑溜、顺溜、匀溜、直溜

×摸：猜摸、揣摸、忖摸、估摸、思摸、寻摸、约摸

×糊：含糊、糨糊、烂糊、面糊、模糊、迷糊、黏糊

×爷：大爷、姑爷、佛爷、老爷、姥爷、少爷、师爷

×悠：荡悠、转悠、颤悠、晃悠、飘悠、

（三）附加性语缀

这些语缀原来都有一定的词汇意义，后来附缀于单音词后成为构词成分，自身的意义逐渐虚化，相应地语音逐渐弱化，成为一个基本不表实义的构词音节，整个词类似于单纯词。它们附缀的对象有的是专用的，有的只是随机的，并无规律可循。

1.专用性语缀

×边：上边、下边、前边、后边、东边、南边、西边、北边、左边、右边、里边、外边、旁边

×面：上面、下面、前面、后面、东面、南面、西面、北面、左面、右面、里面、外面

×头：前头、后头、上头、下头、里头、外头

×么：这么、那么、什么、怎么、多么

×个：这个、那个、哪个

上述示例中“边”、“面”、“头”专门附缀于方位词之后构成合成方位词，有习惯搭配形式限制；“么”、“个”专门附缀于部分指示代词或疑问代词之后，其中“个”是隐去数词“一”的固化形式。

2.随机性语缀

×乎：忙乎、热乎、全乎、温乎、玄乎

×巴：结巴、尾巴、下巴、哑巴、嘴巴

×腾：翻腾、乱腾、闹腾、扑腾、折腾

×拉：扒拉、拨拉、搭拉、耷拉、粗拉

上述示例中的“乎”、“巴”、“腾”、“拉”的词汇意义消失殆尽，只增添了一点主观评述性的情感色彩。此类构词音节具有随意性，并无一定的规律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