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州府所在地瓦胡岛的火奴鲁鲁（Honolulu），有个中国人广为熟知的美丽名字：檀香山。
“檀香山”的由来确有一段故事。19世纪，从北美开往澳门、福建、广州、上海的船只多经停夏威夷。波士顿商船船长听说檀香木制作的工艺品深受中国人喜爱，便把大量木材出口到中国，再把瓷器、丝绸和茶叶销往美国。1810—1820年出现了“檀香木经济”。而中国人对夏威夷和檀香山熟悉的亲切感，更源于“国父”孙中山的早年革命。
国际政治课课间，一位身材肥硕的夏威夷原住民大哥问我，“你来自中国，你知道孙中山和夏威夷的故事吗？”我说当然。他说，“人们都以为孙中山当年来到了美国，接受的是美国教育。其实，那是夏威夷王国对他的培养。”这位主张夏威夷独立的政治学博士生，有着坚定的独立精神，他认为美国侵占了夏威夷的领土，夏威夷人应该继续寻求建立独立国家。
1871年，孙中山兄长孙眉到茂宜岛开发菜园，经营牧场成功，获得“茂宜王”的称号；1879年，孙眉接孙母和13岁的孙中山到夏威夷，资助他就读当地的贵族学校。孙中山进入英国基督教圣公会所办伊奥拉尼学校（Iolani School），学校创办于1862年，是夏威夷历史上最早也是夏威夷最有名的私立学校。学校教师几乎全为英国人，每年学杂费150美元，连同生活费，是笔不小的开支，但哥哥孙眉全力支持。
在伊奥拉尼中学，《圣经》是必修课，早晚两次祈祷，星期日要去圣安德鲁教堂做礼拜，是孙中山对西方历史及西方制度的初体验。孙中山受基督教影响很大，这对他日后提出平等、博爱、天下为公等思想有深刻影响。
三年后中学毕业时，孙中山获得全班英语语法第二名。1882年7月27日，学校在圣安德鲁大教堂举行了隆重的毕业典礼，当时夏威夷的国王卡拉卡瓦，王太后爱玛和公主莉莉奥库兰尼（后成为夏威夷王国的末代女王）出席，国王亲自为他颁发奖品。
茂宜岛孙中山像
孙中山就读的伊奥拉尼中学内，少年孙中山塑像
从伊奥拉尼初中毕业后，孙中山进入瓦胡学院读高中。瓦胡学院，即是后改名为普纳荷学校（Puhahou School）的美国最大的私立学校。近一个世纪后，前美国总统奥巴马当年也在此就读，成为与孙中山比肩的“著名校友”。
从小学到高中，普纳荷占地广阔，建筑古朴。来到孙中山当年读书时的两层小楼，至今仍在使用，据说孙中山的同窗中还有夏威夷王子库伊奥（Kuhio）。逛完普纳荷，我随Vernon来到伊奥拉尼中学。作为孙中山的校友，Vernon带我们来到校园内一座少年孙中山的雕像前，“这座雕像是近年才立的。等到我都毕业了，才知道原来教学楼里的一张肖像画是孙逸仙博士。”
西学教育和夏威夷良好的社会秩序，在少年孙中山的人生观形成中播下了民主思想的种子。长期的潜移默化中被基督教影响，孙中山很虔诚地参加各种教会活动，有了受洗礼入教的念头，但遭到孙眉的强烈反对。
1883年7月，未满17周岁的孙中山，心有不甘地从瓦胡学院退学回国。对于孙眉反对孙中山信仰基督教，以及孙中山退学回国的这段历史，Vernon也表示是第一次听说。
从13岁到17岁，正是少年价值观与世界观形成的最关键时期。孙中山在广州岭南学堂讲演时曾这样提到这段经历：“忆吾幼年，从学私塾，仅识之无。不数年，得至檀香山，就傅西校，见其教法之善，远胜吾乡。故每于课暇，辄与周围同学诸人，相谈衷曲，而改良祖国，拯救同类之愿，于是乎生。当时所怀，一若必使我国人人皆免苦难，皆享福乐而后快。”
夏威夷1893年发生革命，王后被逼退位，君主制变成了共和制。1894年10月，孙中山从上海踏上驶往檀香山的航船，“拟向旧日亲友集资回国，实行反清复汉之义举”，成立秘密革命组织兴中会；1910年，孙中山第六次访问檀香山时筹组同盟会。为举行反清起义，孙中山组织华侨接受军事训练，在夏威夷各界积极募捐筹饷。据记载，华侨华人是当年革命经费的主要来源，也是海外革命运动的核心骨干。孙中山曾不无感慨地说：“华侨是革命之母。”
檀香山市中心的中国城，矗立着孙中山先生的纪念铜像，来夏威夷的中国游客，都愿意到这里感受一下，瞻仰缅怀。中国城早已不只是中国人，更是亚洲国家移民的聚集体。
走进一家记述唐人街历史的文物馆，这里记载了夏威夷“照片新娘”这一独特历史产物。明治维新时期，大批日本男性移民到夏威夷的甘蔗园从事体力劳动。他们不能与当地女性通婚，到了结婚年龄他们便写信给留在日本的亲友或媒人，恳求为其在家乡物色对象，并寄去一张自己的照片。许多年轻女性远涉重洋来到美国，嫁给通过照片和信件结识的日本丈夫，靠照片结合形成“照片婚姻”。“照片新娘”，就成了这群远赴他乡寻找梦想的日本女性共同的称呼。
中国城的孙中山像
后来，在一次东西方中心举办的“日韩移民的身份认同”学术会议上，我了解到，“照片新娘”在日本和韩国移民中十分普遍，而在中国人中却少见，原因在于“中国人付得起往返船票，赚了钱的中国汉子可以回到广东去娶亲，再把妻子带来”。
在美国历史课上，特里普教授亮出一张黑白照片，这对跨文化夫妇是谁？“夏威夷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一是中国国父孙中山，韩国国父李承晚，早年革命运动兴起的东西文化中心。”
原来，照片里是韩国首任总统李承晚和金发碧眼奥地利妻子的合照。特里普教授说，“韩国人对一个西方女子作为第一夫人，从心里上缺乏认同感。”
李承晚连任三届韩国总统（1948—1960年），但他在任期的独裁统治，并没有赢得韩国人的尊重和缅怀。我和在夏威夷的韩国学者学生聊起这位韩国“国父”，他们普遍的态度都很平淡，评价一般，了解也不多。
李承晚一生与美国交清深厚。1875年出生在朝鲜黄海道平山郡。1905年获得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政治学学士学位，1910年获普林斯顿大学国际政治学博士学位，成为第一个在美国荣膺博士头衔的韩国人。1919年任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国务总理，同年受任临时政府总统。1921年赴美推动韩国独立运动，侨居夏威夷期间，在当地侨民中积极从事独立运动，成为声名显赫的独立运动领袖。他于1933年在纽约娶奥地利人Franziska Donner（朝鲜名李富兰）为妻。1948年，李承晚在美国的支持下当选总统，于8月15日宣布成立大韩民国。而总统呼声更高的韩国独立运动家，被韩国人崇敬支持、誉为“韩国国父”的金九，却遭到暗杀。
1960年，李承晚第四次出任总统时，发生四一九革命，被民众推翻，被迫辞职并流亡夏威夷，5年后逝世。与孙中山不同，李承晚在夏威夷的革命踪迹和墓碑，热爱历史遗迹的韩国游客却并不关心，可见此国父非彼国父，但夏威夷在近代史中与亚洲各国的互动之深远，由此可见一斑。
参观毕晓普博物馆，退休美国女将军和她的华裔丈夫伦纳德，在博物馆做志愿讲解员。伦纳德已经年近80了，留着长发扎着马尾，精瘦，肤色黑红，很多人把他当成印第安人。金发女将军马蒂“偷偷”告诉我说，她去中国开会，他们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姓“王”。“我现在有一个中国人的姓，也是半个中国人”。
伦纳德·王的父亲来自中国广东，漂洋过海来夏威夷时，更姓改名，直到几十年后才恢复了原来祖上的“王”姓。他把我带到博物馆三层，指给我看擀面杖长短的古木，“这就是当年的檀香木”。
在19世纪初，由于中国人对檀木的独特偏爱，统统砍伐运到了中国做家具。伦纳德说：“如今在夏威夷，看不到一棵檀香木，而我在北京还看到过檀木博物馆……”整个博物馆，与中国人相关的历史就这么点，伦纳德说，“我打算以檀香木为切口，准备一个中国移民和夏威夷的研究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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