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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储说左下第三十三

时间:2022-08-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外储说左下第三十三经一以罪受诛〔1〕,人不怨上,跀〔2〕危〔3〕坐〔4〕子皋;以功受赏,臣不德〔5〕君,翟璜〔6〕操右契〔7〕而乘轩。古时契写成之后被剖为两半,债权人持右半,债务人持左半。犹盗婴儿之矜裘,与跀危子荣衣。这个说法表现在苗贲皇非议孟献伯,孔子非议晏婴的过度节俭上。这个说法表现在,范文子直言不讳,他父

外储说左下第三十三

经一

以罪受诛〔1〕,人不怨上,跀〔2〕〔3〕〔4〕子皋;以功受赏,臣不德〔5〕君,翟璜〔6〕操右契〔7〕而乘轩。襄王不知,故昭卯〔8〕五乘〔9〕而履屩〔10〕。上不过任〔11〕,臣不诬能,即臣将为夫少室周〔12〕

【注释】

〔1〕诛:谴责,处罚。〔2〕跀:通“刖”,古代削足之刑。〔3〕危:通“跪”。跀危,指受过刖刑、被砍脚的人。〔4〕坐:古通“侳”,使……逃生。〔5〕德:感恩。〔6〕翟璜:战国时魏国人,曾任魏文侯臣。〔7〕右契:用以保证、证明的契约。古时契写成之后被剖为两半,债权人持右半,债务人持左半。操右契,即指有权向对方索取报酬之人。〔8〕昭卯:即孟卯、芒卯,魏安厘王的大将。〔9〕五乘(shèng):指五乘的食邑。一乘为五六里。〔10〕屩(juē):草鞋。履屩,穿草鞋。〔11〕过任:错误地任用。〔12〕少室周:姓少室,名周,战国初期赵襄子的侍卫。

【译文】

因为犯罪而受到处罚,人们不会埋怨上级,就像被处以砍脚刑法的人会保全子皋一样;因为立功而受到奖赏,臣下不会感谢君主的恩德,就像翟璜拿着契约收债一样,理所当然地乘坐轩车。魏襄王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昭卯虽然有了五乘食邑的待遇却还是认为他是穿草鞋的人。君主不错误地任用人,臣下不埋没有才能的人,那么臣下都将成为少室周那样忠诚的人。

经二

恃势而不恃信,故东郭牙〔1〕议管仲。恃术而不恃信,故浑轩〔2〕非文公。故有术之主,信赏以尽能,必罚以禁邪,虽有驳〔3〕行,必得所利。简主之相阳虎,哀公问“一足”。

【注释】

〔1〕东郭牙:齐桓公的臣子。〔2〕浑轩:春秋时晋国大夫。〔3〕驳:斑驳混杂。

【译文】

君主依靠权势而不依靠臣下的诚实,所以东郭牙建议齐桓公不能把大权交给管仲;君主依靠权术而不依靠臣下的诚实,所以浑轩反对晋文公断定箕郑以后不会背叛自己的想法。所以,懂得权术的君主,有功必赏,以使人们都能尽其所能;有罪必罚,以禁止人们的歪门邪行。即使臣下有些杂乱不轨的行为,也一定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赵简子让阳虎当相室以驾驭阳虎,充分发挥他的才能;鲁哀公了解到夔只有一个特长,也认为可以利用,就是这样的事。

经三

失臣主之理,则文王自履而矜〔1〕。不易朝〔2〕〔3〕之处,则季孙终身庄〔4〕而遇贼〔5〕

【注释】

〔1〕矜:自夸,自恃。〔2〕朝:朝堂。〔3〕燕:通“宴”,闲居。〔4〕庄:庄重。〔5〕贼:贼杀,这里指被杀害。

【译文】

丧失了臣下与君主之间的等级关系,那么周文王自己穿草鞋却还要自夸自吹;不论在朝或休闲,行为举止都是一个模样,那么季孙即使终身保持庄重的派头,最后也会因为一时的疏忽而遭到杀害。

经四

利所禁,禁所利,虽神不行;誉所罪,毁所赏,虽尧不治。夫为门而不使入,委〔1〕利而不使进,乱之所以产也。齐侯不听左右,魏主不听誉者,而明察照群臣,则钜〔2〕不费金钱,孱不用璧。西门豹〔3〕请复治邺,足以知之。犹盗婴儿之矜裘,与跀危子荣衣。子绰左右画,去蚁驱蝇。安得无桓公之忧索官,与宣王之患臞〔4〕马也?

【注释】

〔1〕委:聚集。〔2〕钜:与“孱”一大一小,皆为假设的人名,此亦周秦古书著述之一体。〔3〕西门豹:战国时魏国人,曾两次为邺县县令。第一次因不懂得逢迎左右官吏而罢官,第二次对百姓苛以重税,以满足身边的同僚,却受到国君亲自迎接的礼遇。〔4〕臞(qú):清瘦。

【译文】

对于应当禁止的反而使其得利,对于有利的却加以禁止,即使神通广大、特别高明的人,也是不能办好事情的;应当被惩罚的反而得到称赞,应当奖赏的反而加以诋毁,即使是圣明的尧,也不能治理好国家。造了门而不让人进入,聚集了财利而不让人前去索取,这是国家混乱产生的原因。如果齐侯不听信亲信的说情,魏君不听信恭维的人的赞誉,而是敏锐地洞察群臣的言行,那么钜就不会破费金钱,孱也不会使用玉璧去谋求官职了。西门豹请求再次治理邺县,就可以证明这个道理。这就像盗贼的儿子自夸有裘衣,受断腿刑罚人的儿子炫耀他父亲冬天不费裤子一样。就像子绰说的那样,人不能左手画方右手画圆,不能用肉驱赶蚁、用鱼驱逐苍蝇。如果不依法治理国家,怎么会不发生齐桓公为臣下要求做官而忧患、韩宣王为马消瘦而焦虑的事呢?

经五

臣以卑俭为行,则爵不足以观赏;宠光〔1〕无节〔2〕,则臣下侵逼〔3〕。说在苗贲皇非献伯,孔子议晏婴。故仲尼论管仲与孙叔敖,而出入之容〔4〕变,阳虎之言见〔5〕其臣也,而简主之应人臣也失主术。朋党相和〔6〕,臣下得欲,则人主孤;群臣公举,下不相和,则人主明。阳虎将为赵武之贤、解狐之公,而简主以为枳棘〔7〕,非所以教国也。

【注释】

〔1〕光:与“宠”义近,表彰。〔2〕节:度,节制。〔3〕侵逼:侵害、威逼。〔4〕容:态度。〔5〕见:同“现”,引荐。〔6〕相和:互相唱和,即相互勾结。〔7〕枳棘:多刺的植物,这里喻指为自己树敌。

【译文】

臣下把谦逊节俭作为行为准则,那么爵位就不会对他有什么吸引力了;受到宠信表彰而没有节制,那么臣下就会侵害威胁君主的利益。这个说法表现在苗贲皇非议孟献伯,孔子非议晏婴的过度节俭上。所以孔子议论管仲,认为他太奢侈,因而威逼君主;又议论孙叔敖,认为他太节俭,因而威胁下属。在出逃和入仕的截然不同的表现上,阳虎说他真正认识了他举荐的部下。而赵简子在答复臣子时,也失去了君主应该掌握的法术。臣下结成朋党互相勾结,欲望得逞,那么君主就会孤立;群臣共同举荐人才,私下里不拉帮结派,那么君主就能明察了。阳虎想要成为赵武般那样贤良、解狐般那样无私,而赵简子却认为是在培植自己的敌人,这就不是用来教化国人的做法。

经六

公室〔1〕卑则忌直言,私行胜则少公功。说在文子〔2〕之直言,武子之用杖;子产忠谏,子国〔3〕〔4〕怒;梁车用法而成侯〔5〕收玺;管仲以公而国人谤怨。

【注释】

〔1〕公室:诸侯的家族。〔2〕文子:即范文子,晋国卿相范武子之子。〔3〕子国:子产的父亲。〔4〕谯(qiáo):责备。〔5〕成侯:赵成侯,名种,战国初赵国国君。

【译文】

公室实力衰弱,那么就忌讳说直话;牟取私利的行为盛行,那么就很少有人去为国家公家建功立业。这个说法表现在,范文子直言不讳,他父亲武子用手杖打他;子产忠诚地劝谏,他父亲却发怒责备他;梁车公正执法,不避亲属权贵,而赵成侯却说他不慈爱而没收了他的官印;管仲秉公对待私恩,却遭到了边防官的诽谤怨恨。

说一

孔子相卫,弟子子皋为狱吏,刖人足,所跀者守门。人有恶孔子于卫君者,曰:“尼欲作乱。”卫君欲执〔1〕孔子。孔子走,弟子皆逃。子皋从出门,跀危引之而逃之门下室中,吏追不得。夜半,子皋问跀危曰:“吾不能亏〔2〕主之法令而亲跀子之足,是子报仇之时也,而子何故乃肯逃〔3〕我?我何以得此于子?”跀危曰:“吾断足也,固吾罪当之,不可奈何。然方公之狱治〔4〕臣也,公倾侧〔5〕法令,先后臣以言,欲臣之免也甚,而臣知之。及狱决罪定,公憱〔6〕然不悦,形于颜色,臣见又知之。非私〔7〕臣而然也。夫天性仁心固然也。此臣之所以悦而德公也。”

【注释】

〔1〕执:逮捕。〔2〕亏:损害。〔3〕逃:使动用法,让……出逃。〔4〕狱治:按律治罪。〔5〕倾侧:倾斜,引申为反复推敲。〔6〕憱(cù):通“蹙”,皱眉头。憱然,忧虑的样子。〔7〕私:偏袒,袒护。

【译文】

孔子在卫国当相国,他的弟子子皋做狱吏,子皋依法砍掉了犯人的脚,让这人去看守大门。有个人在卫君面前中伤孔子,说:“孔子想作乱。”卫君想捉拿孔子。孔子逃走了,弟子们都跟着逃跑。子皋跟随着跑出大门,那个被他砍脚的守门人引着他逃到大门边的地下室中,差役们没有追到子皋。半夜时分,子皋问断脚人说:“我不能破坏君主的法令,因而亲自砍掉你的脚,这正是你报仇的时候,而你为什么肯帮助我逃跑?我凭什么从你这里得到这样的帮助呢?”断脚人说:“我被砍断脚,本是我的罪行应受到这样的处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然而当您在公堂上审理我的时候,尽量在法令规定的范围内争取从轻处理,并指导我按照从轻处理的法令来申诉,您这番心意我是知道的。等到案子已经定罪,您皱着眉头很不高兴,悲伤的心情表现在脸上,我看见了也知道了您的心意。您并不是偏袒我才这样做的,而是您天生的本性中的仁爱之心使您这样做的。这就是我之所以敬重您而报答您的原因。”

孔子曰:“善为吏者树德,不能为吏者树怨。概〔1〕者,平量者也;吏者,平法者也。治国者,不可失平也。”

【注释】

〔1〕概:括平斗斛中粮食的工具。

【译文】

孔子说:“善于做官吏的人会建立恩德,不会做官吏的人会树立怨恨。所谓的概,是刮平斗斛等量具的工具;所谓的官吏,是使法律能够公平实施的人。治理国家的人,不可以失去公平。”

田子方〔1〕从齐之〔2〕魏,望翟黄乘轩骑驾〔3〕出,方以为文侯也,移车异路〔4〕而避之,则徒翟黄也。方问曰:“子奚乘是车也?”曰:“君谋欲伐中山,臣荐翟角而谋得果;伐之,臣荐乐羊而中山拔;得中山,忧欲治之,臣荐李克而中山治,是以君赐此车。”方曰:“宠之称〔5〕功尚薄。”

【注释】

〔1〕田子方:魏文侯师。〔2〕之:到。〔3〕骑驾:有骑兵护驾。〔4〕异路:于另一条路。〔5〕称:衡量。

【译文】

田子方从齐国来到魏国,远远地看见翟黄乘坐着卿大夫才能乘坐的高级轩车从王宫出来,他以为是魏文侯,便忙把自己的车子移到另一条路上来避让,后来才知道是翟黄。田子方问他说:“先生怎么坐上了这轩车?”翟黄说:“国君计划征伐中山国,我推荐了翟角而使这个计划得以实现;去征伐中山国的时候,我推荐了乐羊而使中山国被攻克;夺得了中山国,又因为要治理它而发愁,我推荐了李克使中山国得到治理。因此国君赏赐给我这辆轩车。”田子方说:“您得到的恩宠与功劳相比,还是不够啊。”

秦、韩攻魏,昭卯西说而秦、韩罢;齐、荆攻魏,卯东说而齐、荆罢。魏襄王养之以五乘将军。卯曰:“伯夷〔1〕以将军葬于首阳山之下,而天下曰:‘夫以伯夷之贤与其称仁,而以将军葬,是手足不掩也。’今臣罢四国之兵,而王乃与臣五乘,此其称功,犹嬴〔2〕胜而履屩〔3〕。”

【注释】

〔1〕伯夷:殷朝末年殷诸侯国孤竹君的儿子。孤竹君让伯夷的弟弟叔齐做继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齐把君位让给伯夷,伯夷不接受。两人都不肯当君主,就投奔周文王。后来周武王伐纣,他们竭力反对,认为臣不该伐君。周武王灭商后,他们就逃往首阳山中,不食周粟而饿死在首阳山上。〔2〕嬴:通“赢”。赢胜,即获胜。〔3〕履屩:同“履屩”,穿草鞋。

【译文】

秦国、韩国攻打魏国,昭卯到西边的秦国、韩国去游说,结果秦国、韩国就退兵了;齐国、楚国攻打魏国,昭卯到东边的齐国、楚国去游说,结果齐国、楚国也收兵了。魏襄王就用五乘之地的待遇来供养他。昭卯说:“伯夷以将军的身份葬在首阳山下,而天下的人都说:‘凭着伯夷这样的贤能以及他的仁爱精神,却以将军的葬礼来埋葬,这是连手脚都没有盖住的薄葬啊。’如今我退了四国的军队,而大王才给我五乘之地的待遇,这种待遇与功劳相比,就如同赢利的商人穿着很烂的草鞋走路一样。”

少室周者,古之贞廉洁悫〔1〕者也,为赵襄主力士。与中牟徐子角力,不若〔2〕也,入言之襄主以自代也。襄主曰:“子之处〔3〕,人之所欲也,何为言徐子以自代?”曰:“臣以力事君者也。今徐子力多臣,臣不以自代,恐他人言之而为罪〔4〕也。”

【注释】

〔1〕悫(què):恭谨,厚道。〔2〕不若:不如。〔3〕处:职位。〔4〕为罪:被怪罪。

【译文】

少室周是古代忠贞廉洁厚道朴实的人,是赵襄主的卫士。他和中牟的徐子比赛力气,结果不如徐子,就进宫把徐子推荐给赵襄主而要求用徐子来代替自己。赵襄主说:“你所占据的位置,是别人都想要的,你为何要推荐徐子来代替你自己呢?”少室周说:“我以力气来侍奉君主。如今徐子力气比我还大,我不拿他来代替自己,恐怕别人向您推荐他,而这就成了我的罪过。”

一曰:少室周为襄主骖乘〔1〕,至晋阳,有力士牛子耕,与角力而不胜。周言于主曰:“主之所以使臣骑乘者,以臣多力也。今有多力于臣者,愿进之。”

【注释】

〔1〕骖(cān)乘:古代乘车时在车右陪乘的人。

【译文】

另一种说法:少室周做了赵襄主的陪乘卫士,有一次到晋阳,那里有一个大力士叫牛子耕,少室周和他比力气而没能取胜。少室周就告诉赵襄主说:“主人之所以让我能陪乘坐车,是因为我力气大。如今有个力气比我还大的人,我愿意推荐他。”

说二

齐桓公将立管仲,令群臣曰:“寡人将立管仲为仲父。善〔1〕者入门而左,不善者入门而右。”东郭牙中门而立。公曰:“寡人立管仲为仲父,令曰:‘善者左,不善者右。’今子何为中门而立?”牙曰:“以管仲之智,为能谋天下乎?”公曰:“能。”“以断,为敢行大事乎?”公曰:“敢。”牙曰:“君知能谋天下,断敢行大事,君因专属之国柄焉。以管仲能,乘公之势以治齐国,得无危乎?”公曰:“善。”乃令隰朋〔2〕治内、管仲治外以相参〔3〕

【注释】

〔1〕善:赞同。〔2〕隰(xí)朋:齐桓公的大臣。〔3〕相参:相互并立,分权而治。

【译文】

齐桓公将要立管仲为仲父,命令群臣说:“我将立管仲为仲父。赞成的人进门后站在左边,不赞成的人进门后站在右边。”东郭牙却在大门中间站着。齐桓公说:“我将立管仲为仲父,命令说:‘赞成的站在左边,不赞成的站在右边。’如今你为什么站在大门中间?”东郭牙说:“以管仲的智慧,能谋取天下吗?”齐桓公说:“能。”东郭牙说:“以他的决断力,他敢干一番大事吗?”齐桓公说:“敢。”东郭牙说:“君主知道他能谋取天下,决断敢干一番大事,您因而把国家的权力托付给他。以管仲的才能,利用您的权势来治理齐国,您能没有危险吗?”齐桓公说:“说得好。”于是命令隰朋治理内政、管仲治理外交,以使两人形成互相制约的局面。

晋文公出亡,箕郑〔1〕挈壶餐〔2〕而从,迷而失道,与公相失,饥而道泣,寝〔3〕饿而不敢食。及文公反国,举兵攻原,克而拔之。文公曰:“夫轻忍饥馁之患而必全壶餐,是将不以原叛。”乃举以为原令。大夫浑轩闻而非之,曰:“以不动壶餐之故,怙〔4〕其不以原叛也,不亦无术乎?”故明主者,不恃其不我叛〔5〕也,恃吾不可叛也;不恃其不我欺也,恃吾不可欺也。

【注释】

〔1〕箕郑:晋大夫,食采于箕。〔2〕壶餐:指水和食物。〔3〕寝:同“寖”,渐渐地。〔4〕怙:依恃,依靠。〔5〕不我叛:即不叛我。下文“不我欺”同。

【译文】

晋文公出国流亡,箕郑提着食物跟着走,因为迷失了方向而找不着路,就与文公等人走散了。他饿得站在路边哭泣,就算越来越饿,也没吃一口食物。等到晋文公返回晋国当了国君,起兵攻打原城,很快就攻下了原城。晋文公说:“宁肯忍住饥饿的痛苦,也一定要保全食物,这样的人是不会凭借着原城背叛我的。”于是提拔箕郑为原城令。大夫浑轩听说后表示反对:“以不吃食物的缘故,就相信他不会凭借着原城反叛,不也是不懂得统治权术的表现吗?”所以,英明的君主不依赖别人不背叛自己,而要使自己不可以被背叛;不依赖别人不欺骗自己,而要使自己不可以被欺骗。

阳虎议曰:“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逐于鲁,疑于齐,走而之赵,赵简主迎而相之。左右曰:“虎善窃人国政,何故相也?”简主曰:“阳虎务〔1〕取之,我务守之。”遂执术而御之。阳虎不敢为非,以善事〔2〕简主,兴主之强,几至于霸也。

【注释】

〔1〕务:致力。〔2〕事:效力。

【译文】

阳虎议论说:“君主贤能明白,那么就尽心竭力去侍奉他;君主没有才能,那么就掩饰奸邪去试探他。”他被鲁国驱逐,被齐国怀疑,从齐国跑到赵国,赵简主收留他而且让他当相国。赵简主身边的人说:“阳虎善于窃取别人的国政,为何让他当相国呢?”赵简主说:“阳虎致力于窃取政权,我致力于守住政权。”随后就用权术而使用阳虎。阳虎不敢为非作歹,为赵氏竭智尽忠,使赵氏逐渐兴盛强大起来,几乎成了霸主。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古者有夔〔1〕一足,其果信有一足乎?”孔子对曰:“不也,夔非一足也。夔者忿戾〔2〕恶心,人多不说喜也。虽然,其所以得免于人害者,以其信也。人皆曰:‘独此一,足矣’夔非一足也,一而足也。”哀公曰:“审〔3〕〔4〕是,固足矣。”

【注释】

〔1〕夔(kuí):传说中的一条腿的怪物,商周铜器上多夔状纹饰。此处又为人名,相传为尧、舜时的乐官。〔2〕忿戾:残暴。〔3〕审:确实。〔4〕而:若。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听说古代有个夔只有一只脚,他果真只有一只脚吗?”孔子回答说:“不是的,夔并不是只有一只脚。夔这个人残暴狠心,人们多半不喜欢他。虽然这样,他之所以能够避免被人伤害,是因为他守信用。人们都说:‘就凭这一点,就足够了。’夔并不是只有一足,而是一点就足够了。”鲁哀公说:“确实是这样的话,当然足够了。”

一曰: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夔一足,信乎?”曰:“夔,人也,何故一足?彼其无他异,而独通于声。尧曰:‘夔一而足矣。’使为乐正。故君子曰:‘夔有一,足。’非一足也。”

【译文】

另一种说法是:鲁哀公问孔子说:“我听说夔只有一只脚,可信吗?”孔子回答说:“夔是一个人,怎么会只有一只脚呢?他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精通于音乐。尧说:‘夔只精通一样就足够了。’所以让他当了主管音乐的官——乐正。所以君子说:‘夔只精通一样,就足够了。’并非是一只脚。”

说三

文王伐崇,至凤黄虚〔1〕,袜系解,因自结。太公望〔2〕曰:“何为也?”王曰:“君与处皆〔3〕其师;中,皆其友;下,尽其使也。今皆先君之臣,故无可使也。”

【注释】

〔1〕虚:同“墟”,土丘。〔2〕太公望:即吕望,又名姜尚,灭商后,受封于齐。〔3〕皆:“皆”上当有一“上”字。

【译文】

周文王去攻打崇国,来到凤黄山下,袜带松开了,就自己去系好。太公望说:“为什么自己动手呢?”周文王说:“对上等人,国君与他们相处时都把他们看成是老师;对中等的人,都看成是朋友;对下等的人,都看成是可以使唤的人。如今我身边都是先父的大臣,所以没有谁是可以使唤的人。”

一曰:晋文公与楚人战,至黄凤之陵〔1〕,履系解,因自结之。左右曰:“不可以使人乎?”公曰:“吾闻:上,君所与居,皆其所畏〔2〕也;中,君之所与居,皆其所爱也;下,君之所与居,皆其所侮也。寡人虽不肖,先君之人皆在,是以难之也。”

【注释】

〔1〕陵:山丘。〔2〕畏:敬重。

【译文】

另一种说法是:晋文公与楚国交战,来到黄凤山,鞋带松开了,于是自己系上。身边的侍从说:“不可以叫别人来系吗?”晋文公说:“我听说:上等的人,国君与他们相处的时候,都是国君所敬畏的;中等的人,国君与他们相处的时候,都是国君所喜爱的;下等的人,国君与他们相处的时候,都是国君所侮辱的。我虽不肖,但先父留下的大臣尚都健在,因此难以使唤他们。”

季孙好士,终身庄〔1〕,居处衣服常如朝迁。而季孙适懈〔2〕,有过失,而不能长为也。故客以为厌易〔3〕己,相与怨之,遂杀季孙。故君子去泰〔4〕去甚〔5〕

【注释】

〔1〕庄:庄重。〔2〕适懈:偶尔懈怠。〔3〕厌易:厌恶轻侮。〔4〕泰:同“太”,极端。〔5〕甚:过分。

【译文】

季孙喜欢读书人,一生都是庄重待人,在家庭里穿衣服也像在朝廷上一样。但有一次季孙偶然疏忽了一下,衣着上有了差错,而没有保持一贯的样子。所以有门客便以为他是在厌恶轻侮自己,大家一起怨恨他,便合伙杀了季孙。所以端庄是好的,但君子不要太过分死板了。

南宫敬子〔1〕问颜涿聚〔2〕曰:“季孙〔3〕养孔子之徒,所朝服与坐者以十数,而遇贼,何也?”曰:“昔周成王近优侏儒以逞〔4〕其意,而与君子断事,是能成〔5〕其欲于天下。今季孙养孔子之徒,所朝服而与坐者以十数,而与优侏儒断事,是以遇贼。故曰:不在所与居,在所与谋也。”

【注释】

〔1〕南宫敬子:即南宫敬叔,春秋时鲁国人,曾向孔子学礼。〔2〕颜涿聚:孔子的学生,齐景公的臣子。〔3〕季孙:季孙氏,鲁国执政贵族,与孟孙氏、叔孙氏合称三桓。〔4〕逞:满足。〔5〕成:实现。

【译文】

南宫敬子问颜涿聚说:“季孙养着孔子的门徒,经常穿着朝服恭敬地和他们坐在一起,然而他最终还是遭到杀害,这是为什么呢?”颜涿聚说:“从前周成王接近优伶弄臣来使自己的心情得到愉悦,而他也与君子们一起决断国家大事,因此他能够在天下实现他的愿望。如今季孙养着孔子的门徒,虽然经常穿着朝服恭敬地和他们坐在一起,但他却也让优伶弄臣一起来决断国家大事,因此他才会遭到杀害。所以说:不在于和谁相处,而在于和谁共同谋划大事。”

孔子侍坐于鲁哀公,哀公赐之桃与黍〔1〕。哀公曰:“请用。”仲尼先饭〔2〕黍而后啖桃,左右皆掩口而笑。哀公曰:“黍者,非饭之也,以雪〔3〕桃也。”仲尼对曰:“丘知之矣。夫黍者,五谷之长也,祭先王为上盛〔4〕。果蓏〔5〕有六,而桃为下,祭先王不得入庙。丘之闻也,君子贱雪贵,不闻以贵雪贱。今以五谷之长雪果蓏之下,是以上雪下也。丘以为妨〔6〕义,故不敢以先于宗庙之盛也。”

【注释】

〔1〕黍(shǔ):古代专指一种籽实叫黍子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其籽实煮熟后有黏性,可以酿酒、做糕等。〔2〕饭:动词,吃饭。〔3〕雪:擦净,揩干。〔4〕上盛(chéng):盛在祭祀容器中的上等谷物。〔5〕果蓏(luǒ):瓜果。〔6〕妨:妨害,危害。

【译文】

孔子陪坐在鲁哀公身边,鲁哀公赐给他桃子和黍子。哀公请孔子吃。孔子先吃黍子而后吃桃子,鲁哀公身边的左右侍从都掩口笑。鲁哀公说:“黍子并不是吃的,而是用来擦拭桃子的。”孔子回答说:“我知道这种用法。不过黍子是五谷中排在第一位的东西,祭祀先王时它是上等的祭品。瓜果蔬菜有六种,而桃子是最下等的,祭祀先王的时候不得拿进庙中。我孔丘听说,君子用下等的东西擦拭高贵的东西,没有听说用高贵的东西来擦拭低贱的东西。如今用五谷中高贵的来擦拭瓜果蔬菜中低贱的,是用上等的来擦拭下等的。我以为这样做损害了礼义,所以不敢把桃子放在宗庙祭品的前面吃。”

赵简子谓左右曰:“车席泰〔1〕美。夫冠虽贱,头必戴之;屦虽贵,足必履之。今车席如此,太美,吾将何屩以履之?夫美下而耗〔2〕上,妨义之本也。”

【注释】

〔1〕泰:同“太”,过分。〔2〕耗:耗费。

【译文】

赵简主对身边侍从说:“车上铺的席子过分华丽了。那帽子虽然做得粗糙而价格低廉,头也必定要戴着它;鞋子虽然做得精细而价格昂贵,脚也必然要踩着它。如今车上的席子做得这个样子,太过于华美了,我应该穿什么鞋来踩上去呢?那美饰下面而耗费上面,这是妨害义的根本啊。”

费仲〔1〕说纣曰:“西伯昌〔2〕贤,百姓悦之,诸侯附焉,不可不诛;不诛,必为殷祸。”纣曰:“子言,义主〔3〕,何可诛?”费仲曰:“冠虽穿弊〔4〕,必戴于头;履虽五采,必践之于地。今西伯昌,人臣也,修义而人向〔5〕之,卒〔6〕为天下患,其必昌乎!人人不以其贤为其主,非可不诛也。且主而诛臣,焉有过?”纣曰:“夫仁义者,上所以劝下也。今昌好仁义,诛之不可。”三说不用,故亡。

【注释】

〔1〕费仲:商纣王的宠臣。〔2〕西伯昌:即姬昌,后来的周文王。〔3〕义主:好的君主。〔4〕穿弊:破旧。〔5〕向:依附。〔6〕卒:终究。

【译文】

费仲劝说商纣王说:“西伯姬昌很贤能,老百姓都喜欢他,诸侯都归附他,不可不杀;不诛杀他,必将成为殷商王朝的祸患。”商纣王说:“你说,他是一个讲究仁义的君主,怎么可以诛杀呢?”费仲说:“帽子即使破得有了洞,也必然还要戴在头上;鞋子虽然绣有五彩,也必然还是踩踏在地上。如今西伯姬昌身为臣子,却修行仁义而人们都归附他。能成为天下的祸患,必然就是西伯姬昌吧?做臣子的不用贤能来为君主效劳,是不可以不诛杀的。况且君主诛杀臣子,怎么会有过错呢?”商纣王说:“所谓的仁义,是君主用来勉力臣子的,如今姬昌喜好仁义,诛杀他是不可以的。”费仲再三劝说商纣王,都没有被采纳,所以商王朝终究灭亡了。

齐宣王问匡倩〔1〕曰:“儒者博〔2〕乎?”曰:“不〔3〕也。”王曰:“何也?”匡倩对曰:“博者贵枭〔4〕,胜者必杀枭。杀枭者,是杀所贵也。儒者以为害义,故不博也。”又问曰:“儒者弋〔5〕乎?”曰:“不也。弋者,从下害于上者也,是从下伤君也,儒者以为害义,故不弋。”又问:“儒者鼓瑟〔6〕乎?”曰:“不也。夫瑟以小弦为大声,以大弦为小声,是大小易序,贵贱易位,儒者以为害义,故不鼓也。”宣王曰:“善。”仲尼曰:“与其使民谄〔7〕下也,宁使民谄上。”

【注释】

〔1〕匡倩:人名,事迹不详。〔2〕博:博弈,下棋。〔3〕不:通“否”。〔4〕枭:棋局中的主将。〔5〕弋:射鸟。〔6〕鼓瑟:弹奏琴瑟。〔7〕谄(chǎn):讨好。

【译文】

齐宣王问匡倩说:“儒家学者下棋吗?”匡倩说:“不下棋。”齐宣王说:“为什么呢?”匡倩回答说:“下棋看重枭这颗棋子,胜利的一方必然要杀枭。所谓杀枭,是指杀尊贵的东西。儒家学者认为这有害于礼义,所以不下棋。”齐宣王又问:“儒家学者用箭射鸟吗?”匡倩回答说:“不射。所谓的弋,是从下面伤害上面,就像是臣民从下面侵害君主。儒家学者认为这有害于礼义,所以不用箭去射鸟。”齐宣王又问:“儒家学者弹瑟吗?”匡倩说:“不弹。那瑟是以小的弦奏出大的声音,以大的弦奏出小的声音,这是把大和小颠倒了次序,把贵和贱交换了位置。儒家学者认为这损害了礼义,所以不弹瑟。”齐宣王说:“说得好。”孔子说:“与其让民众谄媚臣子,不如让民众恭维君主。”

说四

钜者,齐之居士;孱者,魏之居士。齐、魏之君不明,不能亲照〔1〕境内,而听左右之言,故二子费金璧〔2〕而求入仕也。

【注释】

〔1〕照:明察。〔2〕费金璧:重金贿赂君之左右。

【译文】

钜是齐国一个隐士,孱是魏国一个隐士。齐国、魏国的君主不明察,不能自己洞察国内的情况,而是听从身边亲信的话,所以这两人就花费大量的金钱玉璧去贿赂以求进朝做官。

西门豹为邺令,清克〔1〕洁悫〔2〕,秋毫之端无私利也,而甚简〔3〕左右。左右因相与比周〔4〕而恶之。居期年,上计,君收其玺。豹自请曰:“臣昔者不知所以治邺,今臣得矣,原请玺复以治邺。不当,请伏斧锧之罪〔5〕。”文侯不忍而复与之。豹因重敛〔6〕百姓,急事〔7〕左右。期年,上计,文侯迎而拜之。豹对曰:“往年臣为君治邺,而君夺臣玺;今臣为左右治邺,而君拜臣。臣不能治矣。”遂纳玺而去。文侯不受,曰:“寡人曩〔8〕不知子,今知矣。愿子勉为寡人治之。”遂不受。

【注释】

〔1〕克:克己。〔2〕悫(què):恭谨。〔3〕简:轻慢。〔4〕比周:勾结。〔5〕伏斧锧之罪:即受死刑。斧锧,处以死刑的刑具;伏,伏法。〔6〕敛:搜刮。〔7〕事:行贿。〔8〕曩:以前。

【译文】

西门豹担任邺县的县令,清廉克己,正直恭谨,丝毫不为自己牟取私利,而且君主的近侍谁也没有得到过他的好处。近侍们因此互相勾结而中伤他。过了一年后,西门豹去上缴赋税,汇报政绩,魏文侯没收了他的官印,把他罢免了。西门豹主动请求说:“我从前不知道怎样治理邺县,如今我懂得了。希望能得到官印,重新治理邺县。如果治理不好,我请求您治我死罪。”魏文侯不忍心拒绝他,于是又把官印给了他。西门豹因此向人民加重赋税,用厚礼贿赂侍奉君主的近侍。又过了一年,西门豹前去上缴赋税,汇报政绩,魏文侯亲自迎接西门豹回京并拜谢他。西门豹说:“往年我为君主治理邺县,而君主没收了我的官印;如今我为您身边的近侍之人治理邺县,而君主却拜谢我。这官我不能再当了。”随后交还官印就要离开。魏文侯不接受官印,说:“我过去不了解先生,如今了解了。希望先生努力为我治理好邺县。”最终没有收下西门豹的官印。

齐有狗盗〔1〕之子,与刖危子戏〔2〕而相夸。盗子曰:“吾父之裘独有尾。”危子曰:“吾父独冬不失裤。”

【注释】

〔1〕狗盗:披着狗皮行盗之人,故皮衣上有尾巴。〔2〕戏:游戏。

【译文】

齐国有个披狗皮偷盗的人的儿子和受断腿刑罚人的儿子一起玩耍而互相夸耀。披狗皮偷盗的人的儿子说:“唯独我父亲的皮衣后边有尾巴。”受断腿刑罚人的儿子说:“唯独我父亲在冬天不费裤子。”

子绰曰:“人莫能左画方而右画圆也。以肉去蚁,蚁愈多;以鱼驱蝇,蝇愈至。”

【译文】

子绰说:“人不能同时用左手画方,右手画圆。用肉去驱除蚂蚁,蚂蚁会更多;用鱼去赶走苍蝇,苍蝇越会要来。”

桓公谓管仲曰:“官少而索者众,寡人忧之。”管仲曰:“君无听左右之请,因能而受〔1〕禄,禄功而与官,则莫敢索官。君何患焉?”

【注释】

〔1〕受:同“授”。

【译文】

齐桓公对管仲说:“官职少而求取官职的人多,我对此很担忧。”管仲说:“您不要听从身边左右亲信的请求,要根据才能来授予俸禄,记录功劳多少来授予官职,那么谁都不敢索要官职了。君主还担忧什么呢?”

韩宣子曰:“吾马菽粟〔1〕多矣,甚臞,何也?寡人患之。”周市对曰:“使驺〔2〕尽粟以食〔3〕,虽无肥,不可得也。名为多与之,其实少,虽无臞,亦不可得也。主不审其情实〔4〕,坐而患之,马犹不肥也。”

【注释】

〔1〕菽粟:豆类的总称,这里指喂马的饲料。〔2〕驺(zōu):古牧猎官或驾车马的小吏。〔3〕食(sì):同“饲”,喂养。〔4〕情实:即实情。

【译文】

韩宣子说:“我的马吃了很多豆类谷物饲料,但仍然很瘦,为什么呢?我很担忧。”周市回答说:“让马夫把所有的饲料都拿来给马吃,想不要它肥,也是不可能的。名义上给了马很多饲料,其实给得很少,这样想不要它消瘦,也是不可能的。君主不去考察实际情况,坐在这里发愁,马还是不会肥的。”

桓公问置吏〔1〕于管仲,管仲曰:“辩〔2〕察于辞〔3〕,清洁于货〔4〕,习人情,夷吾不如弦商〔5〕,请立以为大理〔6〕。登降〔7〕肃让〔8〕,以明礼待宾,臣不如隰朋〔9〕,请立以为大行〔10〕。垦草创邑,辟地生粟,臣不如宁戚〔11〕,请以为大田〔12〕。三军既成陈〔13〕,使士视死如归,臣不如公子成父〔14〕,请以为大司马〔15〕。犯颜极谏,臣不如东郭牙〔16〕,请立以为谏臣。治齐,此五子足矣;将〔17〕欲霸王,夷吾在此。”

【注释】

〔1〕置吏:设置官吏。〔2〕辩:通“辨”,分辨。〔3〕辞:狱辞,审案时原被告两边的语言。〔4〕货:财物。〔5〕弦商:人名,事迹不详。〔6〕大理:即大司理,掌管司法的最高长官。〔7〕登降:外交活动时迎来送往的礼节。〔8〕肃让:端庄谦让。〔9〕隰朋:齐国大夫,齐桓公大臣。〔10〕大行:掌管祭祀及宾客礼仪的最高长官。〔11〕宁戚:人名,事迹不详。〔12〕大田:即大司田,掌管农业的最高长官。〔13〕陈:通“阵”。〔14〕公子成父:又称王子成父,事迹不详。〔15〕大司马:掌管军队的最高长官。〔16〕东郭牙:即鲍叔牙,复姓东郭,名牙。〔17〕将:如果。

【译文】

齐桓公向管仲询问怎样安置官吏的事,管仲说:“要辨别清楚诉讼双方的言辞,廉洁不贪图财物贿赂,熟悉人情世故,在这方面我夷吾不如弦商,请安排他掌管刑狱。外交活动时的迎来送往,恭敬礼让,通晓礼仪对待宾客,在这方面我不如隰朋,请安排他掌管礼仪和接待宾客。垦荒除草创建城邑,开辟耕地生产粮食,在这方面我不如宁戚,请安排他掌管农业。三军已经排成阵势,使士兵能够视死如归,在这方面我不如公子成父,请安排他掌管军政。冒犯君主脸色,极力劝谏君主,在这方面我不如东郭牙,请安排他掌管谏议。治理齐国,有这五位先生足够了;如果想要称霸称王,则有我管夷吾在这里。”

说五

孟献伯〔1〕相鲁,堂下生藿藜〔2〕,门外长荆棘,食不二味,坐不重席,晋〔3〕无衣帛之妾,居不粟〔4〕马,出不从车。叔向闻之,以告苗贲皇〔5〕。贲皇非之曰:“是出主之爵禄以附下〔6〕也。”

【注释】

〔1〕孟献伯:即孟献子,又称仲孙蔑。春秋时鲁国大臣,位至正卿。〔2〕藿藜:与下文的“荆棘”并称,泛指野草。〔3〕晋:进也,引申为内。〔4〕粟:作动词,用粟喂马。〔5〕苗贲皇:春秋时晋国大夫。〔6〕附下:使下属亲附。

【译文】

孟献伯当了鲁国的相国,厅堂前长满藿草藜草,门外也生长着荆棘。他吃饭不吃两种食物,坐时不垫两层席子,家里没有穿丝织品的姬妾,在家不用谷物喂马,外出时没有副车跟着。叔向听说了这些事,就告诉给苗贲皇。苗贲皇非议说:“这是拿出君主给的爵位俸禄来收买下属啊。”

一曰:盂献伯拜上卿〔1〕,叔向往贺,门有御马〔2〕不食禾〔3〕。向曰:“子无二马二舆,何也?”献伯曰:“吾观国人尚有饥色,是以不秣马〔4〕;班白〔5〕者多以徒行,故不二舆。”向曰:“吾始贺子之拜卿,今贺子之俭也。”向出,语苗贲皇曰:“助吾贺献伯之俭也。”苗子曰:“何贺焉?夫爵禄旗章〔6〕,所以异功伐、别贤不肖也。故晋国之法,上大夫二舆二乘,中大夫二舆一乘,下大夫专乘,此明等级也。且夫卿必有军事,是故修车马,比〔7〕卒乘,以备戎事。有难,则以备不虞;平夷〔8〕,则以给朝事。今乱晋国之政,乏不虞之备,以成节〔9〕,以洁私名,献伯之俭也可与?又何贺?”

【注释】

〔1〕上卿:正卿。周制卿分上中下三等,上卿位高权重。〔2〕御马:陪侍君主时用的车马。〔3〕禾:谷子。〔4〕秣马:喂马。〔5〕班白:即斑白,指头发花白的老人。〔6〕旗章:古时用于区别贵贱等级的徽章道具。〔7〕比:排列,这里有操练的意思。〔8〕平夷:和平安定。〔9〕节:操守,节操。

【译文】

另一种说法是:孟献伯被任命为上卿,叔向前去祝贺,看见大门口有人喂马,马不吃谷子。叔向说:“先生没有副马副车,为什么呢?”孟献伯说:“我看见国内民众还有很多人在挨饿,因此不用谷物喂马;头发花白的老人多半靠徒步行走,所以不配备两部车马。”叔向说:“我来的目的是祝贺您被任命为上卿,如今看来,应该祝贺您的节俭了。”叔向出去后,告诉苗贲皇说:“帮我去祝贺孟献伯的节俭吧。”苗贲皇说:“为什么要祝贺他的节俭呢?那爵位俸禄旌旗奖章,是用来区别功劳大小、贤能与不肖的。所以晋国的法律规定,上大夫配备两车两马,中大夫配备两马一车,下大夫配备正车一辆,这是用来明确等级。况且那当上卿相的一定要掌管军事,所以要修整调养车马,排列好步兵战车,用来防备战争之事。国家有灾难战乱时用它们来预防意外,国家太平时就作为上朝办事之需。如今他扰乱了晋国的国政,缺乏对意外的防备,用这种方法来成全自己的节操,获得清廉的私名。孟献伯这种节俭不值得提倡,又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呢?”

管仲相齐,曰:“臣贵矣,然而臣贫。”桓公曰:“使子有三归〔1〕之家。”曰:“臣富矣,然而臣卑。”桓公使立于高、国〔2〕之上。曰:“臣尊矣,然而臣疏。”乃立为仲父。孔子闻而非之曰:“泰〔3〕侈逼上。”

【注释】

〔1〕三归:十分之三的商业税收。一说有三百乘封邑的卿大夫。〔2〕高、国:即高氏和国氏,为齐国两大公族,西周以来两家世代为齐国上卿,史称“天子之二守”。〔3〕泰:同“太”。

【译文】

管仲做了齐国的相国,对齐桓公说:“臣下的职位高贵了,然而我还是贫穷的。”齐桓公说:“我让先生拥有三归俸禄的家庭。”管仲说:“臣下富裕了,然而我的地位还是卑下的。”齐桓公就让他位于高氏、国氏两大贵族之上。管仲说:“臣下地位尊贵了,然而我与君主的关系还疏远。”于是齐桓公立他为仲父。孔子听说后非议说:“管仲威胁君主太过分了。”

一曰:管仲父出,朱盖青衣,置鼓而归,庭有陈鼎,家有三归。孔子曰:“良大夫也,其侈逼上。”

【译文】

另一种说法是:管仲父外出时,坐的车用朱红车盖和青色的车衣,下朝时设置锣鼓开道回家,家里院子中摆放陈列的宝鼎,家里还有三归的俸禄。孔子说:“管仲是个良好的大夫,但他过分威胁君主了。”

孙叔敖相楚,栈车〔1〕牝马〔2〕,粝〔3〕饼菜羹,枯鱼之膳,冬羔裘,夏葛衣,面有饥色,则良大夫也。其俭逼下。

【注释】

〔1〕栈车:棚车,地位低下的士乘坐的车。〔2〕牝(pìn)马:雌马。〔3〕粝:粗也。

【译文】

孙叔敖担任楚国的令尹(相当于相国),出门乘坐的是那种母马拉的低贱的棚车,吃的是粗糙的面饼和蔬菜汤,以及干鱼之类,冬天穿小羊皮的皮袄,夏天穿葛麻布做的衣服,脸上是受饥挨饿的脸色。他是个良好的大夫,但他的节俭威胁到了下边的官员。

阳虎去齐走赵,简主问曰:“吾闻子善树〔1〕人。”虎曰:“臣居鲁,树三人,皆为令尹〔2〕;及虎抵罪于鲁,皆搜索于虎也。臣居齐,荐三人,一人得近王,一人为县令,一人为候吏〔3〕;及臣得罪,近王者不见臣,县令者迎臣执缚,候吏者追臣至境上,不及而止。虎不善树人。”主俯而笑曰:“夫树柤梨橘柚者,食之则甘,嗅之则香;树枳棘者,成而刺人。故君子慎所树。”

【注释】

〔1〕树:栽培。〔2〕令尹:县令、邑宰之类的官吏。〔3〕候吏:看守边境的官吏。

【译文】

阳虎离开齐国逃到赵国,赵简主问他说:“我听说先生善于栽培人才。”阳虎说:“我在鲁国时,培植了三个人,他们都当上了县令;等到我阳虎在鲁国被判了罪,他们都来搜捕我。我在齐国时,推荐了三个人,一个人能接近齐王,一个人当了县令,一个人当了防守边疆的官吏;等到我在齐国被判了罪,接近齐王的那个人回避我,当县令的那个人要找我准备抓住我把我捆绑起来,防守边疆的那个人追我一直追到边疆上,没有追上才罢休。因此说我阳虎不善于栽培人才。”赵简主低下头笑着说:“培植橘树和柚树,吃它们的果实时很甘甜,闻气味时很香;培植枳树和酸枣树的,树长成后反而会刺人。所以君子要谨慎地培植人才。”

中牟无令,晋平公〔1〕问赵武〔2〕曰:“中牟,三国〔3〕之股肱〔4〕,邯郸之肩髀〔5〕,寡人欲得其良令也,谁使而可?”武曰:“邢伯子可。”公曰:“非子之仇也?”曰:“私仇不入公门。”公又问曰:“中府之令,谁使而可?”曰:“臣子可。”故曰:“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赵武所荐四十六人于其君,及武死,各就宾位〔6〕,其无私德若此也。

【注释】

〔1〕晋平公:春秋时晋国国君,姓姬名彪。〔2〕赵武:即赵文子,春秋时晋国正卿,赵盾之孙,赵朔的遗腹子。辅佐晋悼公、晋平公复兴晋国。〔3〕三国:赵、齐、燕三国。〔4〕股肱(gōng):胳膊和大腿,这里喻指国家的重镇。〔5〕肩髀(bì):肩胛骨和胯骨,义同股肱。〔6〕宾位:指宾客之位。

【译文】

中牟没有县令。晋平公问赵武说:“中牟县是我国的要地,又是邯郸城的屏障。我想任命一个有才有德的县令,谁去才好呢?”赵武说:“邢伯的儿子可以。”晋平公说:“他不是先生的仇人吗?”赵武说:“私人的仇怨我不把它带到公事中来。”晋平公又问他说:“宫中内府的官员,派谁才好呢?”赵武说:“我的儿子可以。”所以有人说:“推荐外人时不回避仇人,推荐自己人时不回避儿子。”赵武所推荐的四十六人,等到赵武死后,来吊唁时都到宾客座位上就坐,他就是这样一个不考虑私人恩德的人。

平公问叔向曰:“群臣孰贤?”曰:“赵武。”公曰:“子党〔1〕于师人〔2〕。”向曰:“武立如不胜衣,言如不出口,然所举士也数十人,皆得其意,而公家甚赖之。况武子之生也不利于家,死不托于孤,臣敢以为贤也。”

【注释】

〔1〕党:结党。〔2〕师人:老师和长辈。

【译文】

晋平公问叔向说:“群臣中有谁贤能呢?”叔向说:“赵武贤能。”晋平公说:“先生结党于师生关系。”叔向说:“赵武站立时好像体力衰弱得承受不了衣服的重量,说话时好像笨拙得说不出话,然而他所推荐的人也有几十个,都能达到推荐时的意图,而国家也非常得力于他们。赵武的儿子出生后,他也不为家庭牟取私利,他死后又不把儿子托付给这些人关照,因此我敢说他是最贤能的臣子。”

解狐荐其仇于简主以为相。其仇以为且〔1〕〔2〕释己也,乃因往拜谢。狐乃引弓迎而射之,曰:“夫荐汝,公也,以汝能当〔3〕之也。夫仇汝,吾私怨也,不以私怨汝之故拥〔4〕汝于吾君。”故私怨不入公门。

【注释】

〔1〕且:是。〔2〕幸:庆幸。〔3〕当:担当,胜任。〔4〕拥:通“壅”,这里是埋没之意。

【译文】

解狐把自己的仇人推荐给赵简主让他去做相。他的仇人以为解狐会消除对自己的仇怨,于是就前去解家拜谢。解狐竟然拉开弓箭欢迎他,说:“我推荐你,是为了公家,是因为你能担当此任。仇恨你,是我的私怨,我不会因为私下怨恨你而在我的君主那里埋没你。”所以私人恩怨是不能带入公门中的。

一曰:解狐举邢伯柳为上党守,柳往谢之,曰:“子释罪,敢不再拜?”曰:“举子,公也;怨子,私也。子往矣,怨子如初也。”

【译文】

另一种说法是:解狐推荐邢伯柳做上党郡的太守,邢伯柳前去解家拜谢,说:“先生不再怪罪我,我不能不来拜谢!”解狐说:“我推荐先生,是出于公心;我怨恨先生,是个人之间私下的事。先生走吧,我还是像当初一样怨恨你。”

郑县人卖豚,人问其价。曰:“道远日暮,安暇〔1〕语汝。”

【注释】

〔1〕暇:空闲。

【译文】

郑县有个人卖小猪,别人问他小猪的价钱。他说:“道路又远天色又晚了,我要赶着回家,哪里有空告诉你价钱。”

说六

范文子喜直言,武子击之以杖:“夫直议者不为人所容,无所容则危身,非徒危身,又将危父。”

【译文】

范文子喜欢直言不讳,他的父亲范武子用手杖打他说:“那说直话的人不能被别人容忍,不能被别人容忍就会危害自身。而且不仅危害自身,还将会危及自己的父亲。”

子产者,子国之子也。子产忠于郑君,子国谯怒之曰:“夫介异于人臣,而独忠于主。主贤明,能听汝;不明,将不汝听。听与不听,未可必知,而汝已离于群臣;离于群臣,则必危汝身矣。非徒危己也,又且危父也。”

【译文】

子产是子国的儿子。子产忠于郑国君主,子国就发怒责备他说:“你卓然独特不同于群臣,而一心不二地忠于君主。如果君主贤能英明,还能够听你的劝谏;如果君主不贤明,将不听从你的劝谏。听从还是不听从,这些你都不知道,但你已经显得与其他大臣不一样,脱离了群臣。脱离了群臣,那么就一定会危害你自身的安全。不但危害你自身的安全,还可能危及到你的父亲。”

梁车为邺令,其姊往看之,暮而后,门闭;因逾郭而入。车遂刖其足。赵成侯以为不慈,夺之玺而免之令。

【译文】

梁车新任邺县县令,他的姐姐去看望他,天黑后才来到邺县,这时县城大门关了,于是她翻墙进城。梁车随后依法处以她砍脚的刑罚。赵成侯认为梁车不仁慈,就没收了官印而且免去了他的县令之职。

管仲束缚,自鲁之齐,道而饥渴,过绮乌〔1〕封人〔2〕而乞食。乌封人跪而食〔3〕之,甚敬。封人因窃谓仲曰:“适〔4〕幸及齐不死而用齐,将何报我?”曰:“如子之言,我且贤之用,能之使,劳之论〔5〕。我何以报子?”封人怨之。

【注释】

〔1〕绮乌:地名。〔2〕封人:守边官员。〔3〕食(sì):喂食。〔4〕适:若。〔5〕论:考察,这里指任用。

【译文】

管仲被捆绑着从鲁国到齐国,路上又饥又渴,经过绮乌边防的时候向边防官乞讨东西吃。绮乌边防官跪着给管仲喂食,很是敬重他。边防官趁机偷偷告诉管仲说:“如果您能幸免于难,到齐国后不死而且能在齐国执政,您准备怎样报答我呢?”管仲说:“如果真像先生说的那样,我将任用贤能的人,使用有能力的人,选用有功劳的人。这样我根据什么来报答您呢?”于是边防官十分痛恨管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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