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给我的故事

管理学院　王璐

故事,从一个晴朗的夜开始。我静静地坐在窗前,期盼着一场暴雨将附着在京城上空的污浊洗刷得一尘不染,如同渴望它赶走我一身的疲惫与不安。可是窗外却出奇地安静,没有想象中雨花透过路灯打在地面上的支离破碎,只是渐渐地,视野模糊了,星星连成的光晕越来越弱,越来越暗淡,我隐隐感觉到,是她来了……

她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有着平凡的幸福,备受家人呵护,市重点中学的实验班,勤奋努力,生活无忧。本怀揣着一个医学梦想,却因为高考的发挥失常,无奈地走进了一个之前从未了解过的学校。起初,她无法摆脱伤感,每每回家,牢骚满腹,因为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开学第一天,两百元钱不翼而飞;开学第一周,学号被告之弄错了;开学第一个月,还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拿到校园一卡通;为什么每次做活动永远是在前一分钟才接到通知,让恋家心切的她只得无奈地解开打包好的行囊;为什么传说中的大学不是吃喝玩乐、恋爱跷课的天堂,而是每天晚睡早起、上课如赶集的炼狱之地。她只知道,她来到这里其实是一个错误,她不属于这里。

终于,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在她又一次喋喋不休地哭诉着自己悲苦的命运时,父亲忍无可忍,一张铁青的脸青筋暴露,高高举起的手掌就要落在她的脸上。她吓得闭上眼睛,但那一掌始终没有落下,耳边只响起父母沙哑的声音:“要么选择弃学重考,要么继续面对现实,别再像一个怨妇一样悲哀地活着。”那一夜,她的眼泪像窗外的雨,她开始从心底鄙视自己,鄙视自己的胆怯与懦弱,鄙视自己的逃避与无能。她突然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勇气退学复读,眼前只有一条路,就是拿出勇气面对现实。

于是,她尝试着去改变。起初,她只是强迫自己去摒弃那些消极的想法,但慢慢地,她开始喜欢上了她拥有的这一切:她再也没觉得良乡是个土得掉渣儿的地方,反而喜欢一人在空旷的马路边赏落日、叹晚霞,偶尔望得出神了,也会被街边小商贩们的吆喝声 “勾引”回来;她再也不对每天清晨的打卡锻炼嗤之以鼻,而是早早起床和宿舍的姑娘们一起从拥挤的食堂里抢包子、豆浆;她再也没有因为成堆的作业心烦意乱,每个空闲的时间她总会静静地坐在教室的某个角落,享受着推导公式抑或写一篇美文的乐趣,偶尔看着窗外,操场上五彩鲜亮的运动衫在风中摇曳,衬托着嫩绿的草色,如她的心境般恬静、绚烂。

我看得到她的努力,三年连续专业第一,三年国家奖学金、北京市三好学生、校优秀学生标兵,不止这些,还有大大小小的奖项;学生会、社团举办活动,她所在的社团创下了五人四个月举办13个活动的记录,那个时候他们都是三年级,一边应付专业课程还有铺天盖地的考试,一边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外出采购、做海报、布置会场,回想那四个月太过漫长,但是他们都熬过来了,她仍然以最高分拿到了专业第一。她把一切休息的时间拿来交易,才换来了成绩与工作的双丰收。最重要的,在整个过程中,她学会了忍耐,学会体谅别人,即使受了委屈依然告诉自己每个人都不容易,还要微笑着劝慰对方不要着急,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至少她得到了她想要的,这就足够了。

我记得她对我说过,她爱她的班级,因为在这个男女比例和谐的集体里,没有不良的社会恶习,没有挑拨离间的好事者,没有令人生畏的帮派斗争。她说她永远忘不了,多少次站在台上,她听得出台下掌声、欢呼声中毫无掩饰的真诚;多少次她自习晚归,发现五湖四海的小吃得意地躺在她的书桌和床头。她说她感到愧疚,多少个出游的日子,她因为比赛,或者上课,或者回家,错过了和大家在一起的机会,她总以为时间还长,机会还有,却不晓得,四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她甚至还没有给大家唱过一支拿手的歌曲。她说她会永远记得这个班级,曾经赋予她荣誉、单纯、快乐的大家庭。

她不止一次告诉我她有多爱她的宿舍,这个充满回忆的小屋彻彻底底地颠覆了她所知的大学女生宿舍的混乱与癫狂,她觉得能拥有这样的姐妹是幸运的。从静园C301到6#345,从宽敞明亮的学生公寓到窄小拥挤的筒子楼,四个女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分开过,所以她们的故事很长很长。在她的眼中,其他三个姑娘都很美,但美的风格却不尽相同:老二很有心,会把自己的生活规划得井井有条,骨子里透着传统女性的体贴与善良;老三很绚丽,会把学习、工作、娱乐一样不差地握在手里,是那种令人回味过后依旧心旷神怡的美女;老四很婉约,嗓音甜美、身材玲珑,喜欢在心里藏些小秘密,却又往往因为一声无意的叹息抑或得意的嗤笑将心事暴露无遗。四个女孩儿都热爱生活,她们有很多首 “舍歌”,因为每段旋律都定格在一段特殊的记忆。她们一起创建了 “占座教”,并给每人每天制定占座策略,以达到占座吃饭两不误;她们一起参加 “国庆游行方阵”,训练结束后跑到有空调的食堂里喝豆浆、看电影;她们一起参加 “创新课题”,“问卷发到腿无力,数据算到冒金星,论文写到手抽筋”,即使没能获奖,她们依然跑到餐馆里大吃一场;她们会因为平日一句无厘头的玩笑话而狂笑不止,从食堂到宿舍这一路,捂着肚子,满眼泪水,弄得旁人莫名其妙;她们还会把这些话都记录下来,贴在门上,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拿出来看一看,当然也会邀请探访的客人们瞧一瞧,一同分享曾经拥有过的那份简单的快乐。当然她们也有过隔阂,但事后各自一定会努力去化解对方的心墙。如今,老二和老三就要远赴美国,老四也要离开一段时间,而她又要住进新的宿舍,适应新的室友,可是她说,无论大家相距多远,分开多久,她都会记得。

还有一个人,即使她始终没有提起,我也知道,这个人一直默默在她心里,那个曾经陪伴她两年,爱护她,宠着她,鼓励她,包容她,不断给她惊喜,帮助她实现一个又一个愿望的他。即使最终没有在一起,她依然感谢他,留给她初恋美好的回忆,教会她如何看开,如何坚强,如何去关心,如何去爱。还记得他离开的那个晚上,她哭到没有力气。所幸的是,那些日子,她的家人、她的死党们一直陪伴着她,听她的回忆,听她的难过。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个抉择的雨夜,她抱着被泪水浸湿的枕头,决定不再哭泣,她要为家人坚强,为朋友坚强,最重要的是为自己坚强。

我问她,快毕业了,最想说点什么。她告诉我,她要说很多个感谢:她要感谢家人,是家人的支持和鼓励让她一直走下去,只有她明白家人为她所付出的一切,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她都感受得清清楚楚;她要感谢学校,不仅因为学校给了她诸多荣誉,还因为她将继续在这里完成她的硕士以及博士的学习;她要感谢老师,因为即使生活在如此浮躁和金钱至上的社会,她的老师依然保持着为师者应有的尊严和风范,她被这种简单而纯粹的师生关系所感动,感谢老师给予她的无私帮助和无条件的信任;她要感谢朋友们,因为有朋友,她总是毫无顾虑地把小秘密分享出来,却从来不用担心会被泄露出去,正因为这样,她的欢乐才得以加倍,她的痛苦才会减半;佳子、菲霏、博妈、圈儿、丹进……你们都听得到她真诚的感谢吗?

我感受得到,现在的她释然了,即使看到车窗外那所梦想了六年的医学院,即使无意间瞥见他曾经送的礼物,即使偶然与不愿相见的人擦肩而过,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心中激起圈圈点点,片刻便静了下来。她终于不再迷茫,她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很远,她要一步一步坚实地走下去……

窗外依旧晴朗,我呼喊着她的名字,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却也知道,那个她已经永远地留在了我的梦里,于是我打开电脑,用文字记下了这个漫长而美丽的梦:“十年寒窗又换来了另一个十年,也许更难、更苦,但这是你留给我的选择,要对得起这个选择。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持住,因为你有信念、有家人、有朋友! 坚持,做一位美丽、幸福的女博士!”按下 “发送”,我猜想她一定接到了我的邮件。

这个故事刚刚结束,下一个故事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