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国人物与三星堆神像

十二、滇国人物与三星堆神像

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中所说的西南，固然是指汉国土的西南，也是巴蜀（重庆四川）的西南。西南夷与巴蜀山水相连。他在介绍完西南夷的七个板块后特意说：“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由此可见在史官们的眼中，巴蜀文明程度远比西南夷为高。

蜀国是位于今四川成都平原的古国，它的存在时间相当于中原地区的商代。在这个“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地方，它的青铜文化以三星堆为代表，也独树一帜，震撼人心。

当你走进灯光幽暗的三星堆博物馆展厅，那些在集束灯下熠熠生辉的青铜人像、面具、神树令人眼花缭乱。恍惚之间，就像进入了一个梦幻世界或太空外星人的茫茫空间，而不是走进了历史的隧道。

蜀国面具

三星堆青铜人像大小不同，数量众多。其中不乏器形高大、造型夸张者。一个立人像高达2.62米，重180多公斤，此人头戴造型奇特的面具，脸的轮廓呈方形，粗刀眉，杏眼圆睁，眼角上吊，直鼻隆准，阔嘴薄唇，双唇紧闭，嘴角下勾，云雷纹形大耳。神情肃穆庄严，给人冷漠神秘的感觉。巨大的双手握物成圈，右上左下举至胸前。其身体的某些部位亦与常人大不相同，尤其是颀长的身材与一双巨手十分夸张，非世间人所有。整体给人的印象，这是一位大异于常人的角色，奇异的外观似向人表示他具有特殊的身份，据说是位巫师。

三星堆出土的众多青铜面具，大多具有正方形脸庞、刀眉、杏眼、阔嘴这些共同的面部特征。造型最奇特、最怪诞、最威风的要算是一件重达80多公斤的青铜纵目面具。该面具眉尖上挑，双眼斜长，眼球呈柱状向前凸出达16厘米的。它的面部至两耳尖通宽138厘米，高66厘米，造型极度夸张。方形的脸看起来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角尺形的双耳向两侧充分展开，耳尖部呈桃尖状，如兽耳一般；鹰钩鼻，口阔而深，口角深长上扬，超过常人的面相。

蜀国巫师

这里举这两个例子，是因为笔者从云南来，面对这些奇异的青铜器物，自然联想起滇国青铜器中的人物造像。

在滇国青铜器中，60件面积不大的贮贝器的平坦的盖上雕铸着各种立体人物、动物、房屋等，最多的一件贮贝器盖面上，竟有人物132人之多。此外，在扣饰、兵器等其他器物上也有许多人物浮雕或线刻。

滇国青铜器中的人物体量都不大，除了单体的持伞铜俑高50厘米左右外，大多都在10厘米以下，而且大多数人物都属于群体的一员，处于与房屋、祭柱、工具、牲畜、动物等构成一定的场景之中。虽然他们的面目不够清晰，但其发型、服饰等都有严格的区分，动作形态亦栩栩如生。从中，今天的人们不难看出他们在做什么，怎么做。依据盖面上雕塑体现的内容不同，考古专家们分别命名为杀人祭铜柱场面贮贝器、祈年初耕贮贝器、纳贡场面贮贝器、战争场面贮贝器、放牧上仓场面贮贝器、舞乐场面贮贝器、狩猎场面贮贝器、纺织场面贮贝器、耕种场面贮贝器、立牛贮贝器等等。

如果就贮贝器上单体人物看，体量较大的是鎏金骑士贮贝器上的骑士。但这位骑士也仅有10厘米左右。骑士佩剑，全身鎏金，显得格外耀眼醒目。这一与众不同之处，说明他应该就是一代滇王的造像，但是他身穿短衣窄裤，椎髻，与常人无异。所骑之马昂首，翘尾，而在他的周围是4头膘肥体壮的公牛，充满生活的气息。

滇国也有巫师，但滇巫的形象，虽然在服饰、发式及体态上与常人不同，但体形上却与常人无殊，而且巫师有男有女。目前在滇青铜器中，巫师造像除了二人盘舞鎏金铜扣饰上那两个长袖短衣长裤，平托圆盘，腰佩长剑，足践双蛇，展臂迈步踏歌的巫师外，其他巫师形象大多都镂刻在铜鼎、铜鼓、铜剑等青铜器的某些部位。如呈贡天子庙41号墓出土的铜鼎的足部的巫师造像，头戴兜鍪，饰羽冠，全身披铠甲，手持一上端有歧角的棒状法器，肃穆站立。晋宁石寨山13号墓出土的一件铜鼓胴部亦镂刻有一位巫师形象，衣饰穿着与天子庙者基本相同，但手中所持物为弓箭。女性巫师则见于石寨山13号墓出土的一件铜鼓胴部，共镂刻了一组三位女巫的形象。三女巫位于一只船上。左边第一人身披虎皮，第三人身披豹皮，虎尾与豹尾高翘于后，二人头后部皆有火炬状巨大发饰。两人前后相随，身体伛伏，头皆扭向后方，手执短柲戈前伸。右边的一位女巫侧身站立，面向二女巫，手持锣状乐器敲奏。表现的是她们正在从事某种宗教活动的场面。

滇国巫师

从这些巫师的不戴面具，服饰大异于常人，但体形与常人无异的情况看，他们在滇人心目中还是人，只是在举行宗教活动时，才具有沟通天地人神的地位。

因此，观赏古滇青铜器，如同观察一个真实社会的微缩景观，所见都曾是真实的存在，通过它们，可以了解一个消失了2000多年的社会的风土人情、衣食住行、宗教信仰以及社会结构等方方面面，解读人类社会的一段真实的历史。而三星堆则不同，古蜀人把神话传说和历史混在一起，一方面把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作为历史人物赞颂，一方面在真实的历史人物的身上涂上神话的色彩，使人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历史，什么是艺术的想象和夸张，在浪漫主义幻想的广阔空间中使你叹服，令你倾倒，从而留下无尽的谜，让人去猜想。

如果说，商代中原青铜器给人的感觉是庄重、礼仪、繁缛的话，蜀国青铜器洋溢的是浪漫、夸张和神异，而滇国青铜器则体现了真实和自然。这就是三种文化的魅力所在，也是价值所在。

专家们说，从三星堆遗址的规模、特质看，古蜀国已经是一个超地缘的多民族“政教合一”的国家。人神合一，蜀王、巫师、神祇三位一体，完全超越了现实，超越了自然，使得蜀王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是古蜀国统治者加强与巩固自己统治的必要的产物，也是蜀国经济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

滇国是由若干部落组织起来的部落国家，这些部落在经济上是独立的，因人口多寡、经济和军事力量的大小而有强弱之分，并没有形成高度的权力中心。从宗教信仰看，滇人信奉的应该是一种“自然崇拜”的原始宗教。他们认为，凡人们生产、生活中接触到的天体、山石、河流、动物、植物皆有神性。这些具有神性的自然物会随时随地降凶吉祸福与人，无时无刻地影响着人们的生存。在这种氛围中的巫师，对于滇人而言，只是沟通现实中的大自然和具有神性的大自然之间的桥梁性人物，他们在滇人心目中还是人，他们的形象也只是被镂刻在青铜器的某些部位而已。

滇国和古蜀国都没有文字，不同的青铜器构成了不同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