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论知识劳动的价值观
目前在我国社会中,轻视知识、轻视脑力劳动的现象还很普遍。这种陈腐观念是同目前我国生产力水平相联系的,同时也与“左”倾错误的流毒依然存在有关。因此,为了有效地消除这种陈腐观念,正确认识知识劳动的价值有着重大意义。
生产中脑力劳动的成分在逐步增加
劳动的类型很多。按照在劳动中人们支出的内容和形式,则可分为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前者主要消耗人的体力,后者主要消耗人的脑力。但任何劳动都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统一。在简单劳动中,人们以体力劳动为主,但同时也包含一定比重的脑力劳动。在复杂劳动中,脑力劳动的比重将会大幅度地提高,但同时也含有一定的体力劳动。因此,绝对的、纯粹的体力劳动或脑力劳动,实际上都是不存在的。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生产中的体力劳动的成分日益减少,而脑力劳动的成分却以不同的形式逐步增加。然而,不管劳动中脑力消耗和体力消耗的比重有何变化,任何劳动都要消耗一定的脑力和体力。过去我们曾经一度在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关系上出现过混乱,并且导致政策上的偏差,其中的一个重要根源,就是把劳动划分成纯粹的脑力劳动和纯粹的体力劳动,而没有在注意差异性的同时把握住它们的统一性。
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比重,因不同类型的劳动而相差悬殊。按照劳动的特点,我们可以把它划分为三种类型:一种叫再现型,一种叫改良型,还有一种叫创造型。再现型劳动是前人劳动的重复再现;改良型劳动是在前人劳动基础上的局部改进;而创造型劳动则是指理论上的重大突破,或在技术上的重大发明创造。创造型劳动的成果不仅能使人类的物质财富在量上有大幅度增加,而且能使人类在物质生活或精神生活的某些领域发生质的变化。在这几种劳动中,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比重迥然不同。在再现型劳动中,体力劳动的比重较大。在创造型劳动中,则脑力劳动的比重很大。
在人们的劳动成果中,有一些是属于实物性的产品,有一些是属于知识性的产品。前者是指形象具体的物质产品,后者既包含各种不同类型的技术,也包含人们提出的一些新概念、新思想、新理论和新方法。技术有两种不同的形态,一种是物化的形态,它寄存于实物性产品之中;另一种是知识的形态,它从实物性产品中游离出来,以专利等形式而存在。但是,无论是实物性产品还是知识性产品,都凝聚着人们一定的劳动。在实物性产品中,凝聚着人们的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两者的比重随产品的性质而变化。而在知识性产品中,则主要凝聚着人们的脑力劳动,在这里,人们将付出巨大的脑力支出。
知识劳动将成为整个社会的战略资源
人类发展的经验表明,人的体力发展是缓慢的,但人的智力发展却是极其迅速的。知识劳动在整个社会中的地位将变得愈来愈重要。在未来的社会中,知识经济将成为社会的主体。所谓知识经济,是指主要依靠知识去生产物质消耗很低而质量又很高的产品,并依靠知识实现高效率的管理。其主要特点是:第一,整个社会的多数人将从事各种知识劳动,如文化教育、科学技术以及各种管理工作等。第二,在这个社会中,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主要依靠劳动者的知识水平、科学技术的发展水平,以及劳动组织的合理性和管理方法的科学性等。第三,在实物性的产品中,物质消耗的部分大幅度地降低,而智能消耗的比重大幅度地增加。第四,一系列新的智能机器应运而生,并将延伸人脑系统的功能,以减少人们的脑力支出。总之,在这个社会中,知识劳动将成为整个社会最重要的战略资源。
知识劳动地位的变化是人类社会长期发展的必然结果。尤其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更呈现出根本性的变化。据联合国对日、德、英、法等国50年代到70年代期间经济增长的因素分析表明,科学知识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已经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过去这些发达国家经济增长主要依靠增加人员、设备和投资,而现在已经转移到主要依靠提高国家的科技水平,提高劳动者的文化和专业知识的水平。未来的知识社会,更要求有日新月异的先进技术和高水平的管理;而先进的科学技术和高效率的经营管理,两者则都是知识劳动的产物。
现在,世界上一些发达国家正在向新的知识社会过渡。要过渡到知识社会必须具备两个基本条件:一是实现高度的工业化,二是实现信息化。这些发达国家的传统模式是先实现工业化,继而实现信息化。我国是发展中的国家,总的说来,技术水平还比较低,工业化的任务还远未完成。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否突破这些发达国家的传统模式,以比较快的速度过渡到知识社会,这是研究我国发展战略的一个重大课题。诚然,我国在相当长时期内的主要任务仍然应是实现工业化,但是我们可以把工业化和信息化两者结合起来;而结合的关键,在于迅速掌握国际上不断涌现出来的新技术,实行高效率的经营管理。这两者又都是知识劳动的结晶。因此,提高整个社会对知识劳动的意义和作用的认识,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知识劳动可以创造巨大的价值
对于实物性商品具有使用价值和价值,人们是不会怀疑的。但是,如何正确认识和评价知识性产品的价值,这是一个值得认真研究并作出明确回答的重要问题。
我们知道,通过知识劳动生产出来的产品,有一类系寓于实物性商品之中,例如各种类型的制造技术就是属于这一类产品。实物性商品是离不开这类知识产品的。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寓于实物性商品中的知识比重将不断增加,而所含物质的比重将大幅度地下降。因而这类产品的价值构成也将发生变化,即知识性产品的价值占据了主要成分,而物质消耗的价值将会大幅度地降低。所以知识性产品实质上就是实物性产品的灵魂。没有灵魂而只有躯体,那么这种实物性产品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使用价值和价值。不仅如此,这类知识劳动的产品不只是渗透到个别实物商品中,而且渗透到大批量的同类产品以及相联系的其他产品中,所以计算这种知识性产品的价值,不能只着眼于个别实物商品,而应当把它看作一大类产品所含价值的总和。
应当指出,凝聚在实物性商品中的知识因素,是通过迂回曲折的方式来表现出自己价值的。这种知识的价值实质上包含了不同层次和不同类别的劳动。例如,开发新技术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其中的一种就是由基础研究开始,经过应用研究和开发研究,最后把新技术应用于生产过程。这里包含有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开发研究三个不同层次的劳动。基础研究的成果就是新的概念、假说和理论。但是,它可以通过一系列的转化,在各种有关的技术中体现出巨大的价值。实际上技术凝聚了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开发研究的劳动,它的价值量也应该包括在不同层次上人们所付出的劳动。
这类知识劳动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它可以无偿地吸收前人的劳动成果。除了那些专利以外,对一般的知识成果,都可以通过免费的方式去获得。这同实物产品中的物质消耗不同,无论是原材料、能源的消耗,或是设备的折旧,都要完全包括在新成果的价值之中。但知识劳动所需要的大部分“原材料”却只要支付少量报酬即可获得。而且即使将这类劳动成果投入市场,它也和实物性产品不同。在流通领域转让这些成果时,转让者并不完全失去其成果,他们可以在这些成果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和提高,从而创造出新的成果来。从这个意义上看,知识劳动是生产价值量大而成本低的产品的一种劳动。
知识劳动在精神文明方面所创造的价值也是不容忽视的。整个上层建筑包括教育、道德、法律、哲学、政治思想等方面的建设,实际上也都是知识劳动的结晶。在这些领域中所创造出来的成果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物质财富。各国的历史经验表明,知识劳动在这方面所创造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一些经济学家认为,当前一切资本中,最贵重、最有利润的是投给人的资本。智力投资是最好的投资,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战后日本能在较短的时间内跃居世界经济强国,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就是重视对智力的投资。我国目前的经济同世界发达国家相比,差距还比较大。因此,如不重视智力投资,那么经济建设的速度是无法得到保证的。
总之,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是经济体制改革、也是科技体制改革和教育体制改革中的一个关键问题。开展关于知识劳动价值问题的讨论,必将推动人们在价值观念上发生转变,从而有利于推进经济体制、科技体制和教育体制的改革,进而推动我国现代化建设以更快的步伐迈进。
(项浙学、王光铸、李宝泰著,发表于《光明日报》1986年5月17日)
【附记】
此文的内容曾引起社会的关注。1985年在浙江省企业管理协会年会上作了报告后,接着又作了多场宣讲,听众数以万计。此后,又在中共浙江省委举办的报告会上,把上述内容和新技术革命对策结合起来作了专题报告。1986年初,应邀在中国企业管理协会理事会上作了宣讲。
由浙江省企业管理协会推荐,该文参加中国企业管理协会组织的企业管理优秀论著奖评选。评委会由全国知名的专家学者、优秀企业家、从事企业管理的领导干部和主要报刊的理论部负责同志共同组成。按照评选办法,以无记名投票的表决方式产生企业管理优秀论著奖。该文获得了1988年度企业管理优秀论著甲等奖(最高奖)。作者参加了1989年3月在中南海怀仁堂召开的全国优秀企业家、企业管理优秀奖和企业管理优秀论著奖的授奖大会,党和国家领导人颁发了奖杯并合影留念。
我国研究知识经济的知名学者郭强等在“知识经济反思丛书”中指出:1986年5月17日,项浙学、王光铸、李宝泰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论知识劳动的价值观》,该文最早给“知识经济”下了明确的定义并指出了知识经济所具有的特征。《论知识劳动的价值观》是一篇最早系统研究知识经济的学术论文。
中国国家博物馆学术研究中心、中国现代史学会等联合通知:该文经严格审核,认为立题新颖、主题突出、论据充分,将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永久性珍藏,并编入《中国共产党党建思想宝库》;中国科学院国际学术交流中心编著的《中国科技专家风采篇》和《科学骄子》(中英文)均以基于劳动价值论的“知识经济”范畴原创者为题,介绍了该文的主要内容;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国社会科学院等单位组成的纪念邓小平100周年诞辰大型系列文献《历史的回眸》编委会审阅,一致认为该文立意新颖独到,具有较高的指导和参考价值,被作为重点入选文章编入《共和国改革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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