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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时期的两部话剧

时间:2022-03-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夏衍在桂林遇到的协和医生告诉他,整个协和医院的研究室全给日本兵占领了,铁肺、贵重的镭锭也被抢劫一空,他准备到大后方去从事医疗工作。在当时的夏衍看来,是贫穷、牢狱、集中营和战争。《法西斯细菌》中的俞实夫,就是由协和、香港的两位医生为原型而塑造的。1952年,新成立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曹禺,来到北京协和医院体验生活。年轻时,父亲曾希望曹禺成为一名医生。

1942年,夏衍从桂林抵达战时的首都重庆。“在桂林,很巧地遇到了阔别十年的T,他从北平协和医院逃出来,打算到大后方去从事医疗工作——他是一个医生。到了重庆,由友人Y的介绍认识了W,一直到被‘接收’为止,他在香港玛丽医院工作——他也是一个医生”。

夏衍在桂林遇到的协和医生告诉他,整个协和医院的研究室全给日本兵占领了,铁肺、贵重的镭锭也被抢劫一空,他准备到大后方去从事医疗工作。另外一位在重庆遇到的医生,原来在香港玛丽医院工作,港战时医院也被捣毁了。他们的经历引起了夏衍的浓厚兴趣,联想到“从北平、从上海、从香港,也许可以从更多更多的地方,许多善良的,真纯地相信着医术之超然性的医师们,都被日本法西斯强盗从科学的宫殿驱逐到战乱的现实中来了。他们被迫着离开实验室,离开显微镜,而把他们的视线移向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经学电机工程的夏衍开始去读一些医学书。他尤其着迷的一本书,是现代细菌学泰斗、诗人Zinsser写的《老鼠·虱子与历史》(Rats,Lice,and History),尤其这一句:“伤寒还没有死,它还要续存几个世纪,只要人类的愚蠢和野蛮能给它有活动的机会。”

野蛮和愚蠢是什么?在当时的夏衍看来,是贫穷、牢狱、集中营和战争。这一切,都和法西斯主义有着不可分的关联。“对于传染病,现代医学是有法子可以预防和治疗——最少也可以阻止其发展了。可是法西斯的侵略战争,恰恰阻止了医疗技术的活动,而助长了疫病的传染……我不忍想象希特勒铁蹄下的黑暗欧洲的卫生状况,我更不忍想象日寇蹂躏下的沦陷区的同胞生活!”

夏衍说自己“贪馋地读完了这本书”,又到图书馆找到这位细菌学家的自传:《比诗还要真实》(More Truth Than Poetry)。然后,他决定把一个善良的细菌学者作为要写的悲剧里的英雄,这就是后来的《法西斯细菌》的剧本,又名《第七号风球》。《法西斯细菌》中的俞实夫,就是由协和、香港的两位医生为原型而塑造的。在剧中,借人物之口,说出了夏衍自己要说的话来:

“伤寒和其他的疫病,每年不过死伤几万乃至几十万人罢了,可是法西斯细菌在去年一年内,不已经在苏联杀伤了千万人吗?”

“法西斯主义不扑灭,世界上一切卫生、预防、医疗的科学都只有徒托空言,科学只有在民主自由的土地上,才能生根滋长。”

夏衍说对于医事科学,自己是十足的外行,所写的在专家眼中也许幼稚可笑。但他确信着他的结论:法西斯与科学势不两立。他希望这拙劣的习作,对真诚地献身于以人类幸福为目的的医学学徒们,能够提供一些人生路途上的参考。

《法西斯细菌》首演在1942年10月的重庆,中华剧艺社表演,当时周恩来邀请了许多科学家、医生看戏座谈。“从戏院回来,已经是上午两点半了,鸡在啼,山城的夜雾还是那样的浓重。拥挤在戏院门口的观众,反映在几千双眼睛里的他们的感情起伏,那样地为着一个‘习作’而流汗的演员和工作者们的声音笑貌,和表现在舞台上的我所描画的那些浮光掠影般的人物的形象,混淆地扰动在我的心中。责任是如何的重大,而力量又是如何的渺小!”这是夏衍写在演出之后的文章。

1954年5月,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在北京又一次排演了《法西斯细菌》,称其为“五四以来中国优秀剧目之一”。夏衍却认为这部剧虽“比较受观众的欢迎,演出的次数也比较多些。至于剧本本身,我一直感到不满意,一直认为并不是一个好剧本,更谈不上什么‘优秀’了”。

对于这个剧本的思想、创作方法的缺点,夏衍有过一段自我批评。在技术上,用他的话来说:拿绘画来做比喻,“我还是在画室里用面包屑擦木炭纸的阶段”。整个抗日战争时期,他的主要工作是办报,剧本都是业余写成。但在1954年,《法西斯细菌》诞生的十二年之后,他认为这个戏的主题仍然是有意义的:“反对为科学而科学,为技术而技术,反对科学脱离政治,反对科学家不过问政治。”

“我自己学的是电机工程,我也有很多科学技术界、医药卫生界的朋友,在这些人中间,绝大多数是善良而‘好心’的人。他们热爱自己的专业,具有‘科学的良心’。他们想通过自己的业务来为国家服务,为人民做好事情。但是,由于在旧社会长期脱离政治,不了解什么叫做政治,不懂得‘你不管政治,政治还是要来管你’的道理……”

文艺与治疗的关系,有个时期显得尤为紧密。特别是文艺的内容与医生这个职业有关时,文艺所希望起到的治疗作用,给了人们新的角度来认识医生这个职业。夏衍曾说:“戏的主题,我欢喜‘单打一’,即一个戏谈一个问题,一副药治一种病。”

而在解放后的戏剧中,治病救人首先是针对知识分子的,表现为对知识分子的改造。毛泽东曾说,“说理的首先一个方法,就是重重地给患病者一个刺激,向他们大喝一声,说:‘你有病呀!’使患者为之一惊,出一身汗,然后好好地叫他们治疗。”

1952年,新成立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曹禺,来到北京协和医院体验生活。他是为写一部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剧本收集素材。协和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年轻时,父亲曾希望曹禺成为一名医生。他与黄家驷是高中同学。曹禺两次投考协和医学院,都未被录取,后来免试进了南开大学,又去了清华大学,和钱锺书一起编辑《清华周刊》。

曹禺在协和医院待了三个月,和教授、专家交上了朋友。院领导的会议、民主生活会、门诊、住院部、手术室……凡是他觉得该调查了解的人和事,都详细地调查了解,共记了二十多本素材。但如何写却困扰着他,迟迟不能动笔,直到1954年春才开始写作,前后写了三个半月,剧名叫《明朗的天》,由《剧本》和《人民文学》同时发表,年底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首演。导演焦菊隐,主演刁光覃,演了三个月,“天天客满,受到群众的热烈的欢迎”,并获得了“第一届全国话剧观摩演出”剧本、导演、演出一等奖。有趣的是,这出剧中也有一位细菌学家,叫凌士湘,也采用了“细菌”这个切入点。

在《明朗的天》中,美国大夫贾克逊(Jackson)是美国文化侵略的文化特务,是美国国务院特务组织的一个头目,假借办医学院在中国各地调查地理、气象、卫生疾病的情况,甚至在解放以后,继续不断通过刘玛丽这些人窃取国家机密。教务长江道宗,是贾克逊在这个医学院的代理人,是贾克逊的帮凶。主人公凌士湘,则是知识分子改造政策的对象,据说是以林巧稚为原型。

剧中人物贾克逊把一个软骨病人赵王氏当作实验品,用虱子感染了斑疹伤寒死亡以后取出其骨头做标本,而后又通过江道宗把凌士湘关于田鼠感染鼠疫论文骗到美国去发表,并将感染了鼠疫的田鼠空投到中国来。凌士湘在事实面前内心受到了震动,主动要求到朝鲜前线去,而医学院的其他医生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教育。

剧中,新来的医学院院长董观山说:

这个病人的问题要解决,但是我感觉帮助这些专家是更重要的工作。

(第一幕第二场)

凌士湘最后的觉悟则是彻底的:

凌士湘:董院长,我真是后悔极了。过去我没有听组织的话,现在我亲眼看见了。江道宗是美帝文化侵略的结果,我也是跟他一样。(痛心地)我口口声声说爱国,可是我自己做的事情已经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

董观山:文化侵略是他们最恶毒的办法,那是攻心,叫你自己成为自己的敌人。

(第三幕第二场)

客观地说,这部曹禺在解放后的第一部剧作,在艺术上并没有突破和超越。主题先行,然后根据既定的创作意图去选择人物,设计情节。这种创作路子,使他感到格外吃力,“对作品中的每一个人物和情节,都要加以仔细的思考和推敲,尝试着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去分析他们”。他后来回忆说:

我写《明朗的天》时觉得很难写,我在协和搜集了不少素材,但是怎样提炼这一大堆材料,很吃力。你要知道,当时我也是要思想改造的,我也是个“未改造好的知识分子”喽。那么,我写别的知识分子怎么改造好了,实在是捉摸不透彻。有人说凌士湘、尤晓峰的思想转变都没有写好,写得不深刻。你想,连我自己都没有体验过这样一个思想转变的过程,要想写得很深刻,那怎么能行呢!

那时,协和医院揭发出很多令人触目惊心的事实……我当时是十分气愤的,觉得帝国主义不把中国人当人。那时,正在抗美援朝,美帝国主义在朝鲜战场上搞细菌战,所以说,《明朗的天》侧重了抗美援朝和反细菌战。这点,至今我认为仍然是对的,我创作的激情也在这方面。那么,对江道宗那种人的揭露批判,也是势所必然的。可以说,我在《明朗的天》里写的都还是有真实依据的。但是,从今天看来,也不全面,协和医院里的专家还是为中国的医学事业做过贡献的,那时,就把握不准。尽管当时我很吃力,但仍然是很想去适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是硬着头皮去写的,但现在看来,是相当被动的,我那时也说不清楚是怎样一种味道。总之,是没有琢磨出道道来,对这个戏真没有琢磨很透彻。

从《明朗的天》的创作过程,也许能真切地感受到当时协和医生所生存的改造环境。它是“一种勉强但却真诚适应时代的产儿”,就像林巧稚的文章《打开协和窗户看祖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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