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材的组织

教材的组织96

适才同诸君讲过教育的新趋势，现在再进而讨论这“教材的组织”，就是用何种方法，改组教材，使其详尽，成为具体的，以促进儿童的自动。从前有个中国最著名的教育家，他说：“中国人偏重被动的道德，将来须趋重主动的道德才好。”这话是很不错的。被动的道德是什么呢？就是守分、安命、知足、安贫、朴实、节俭、坚忍等。主动的道德是什么呢？就是创造、发明、活动等。这种主动的道德，要在学校里培养出来，从前学校偏重被动的道德，重在服从；现在却大相反了，要注重有活动的精神、创造的本领、发明的能力。对此二点，我们有三种精神，在学校教授科目上培养，然后社会上才能有“新的人物”，请分项说明如下。

（1）游戏。游戏就是运动，运动能发展精神、活动身体。

（2）手工。能使学生独出新裁，发表意匠，养成创造的能力。

（3）科学。能使儿童用耳、口、脑筋，去自己观察、发明、实验。

我说的这三种，诸君不要误会，以为学校教材，不限于活动、发明、创造三项，要知用这三种精神活动起来，便为具体的，然后才便于应用。我请再把前三种精神，再申说一下子。

运动、手工两种，与人身体最有关系。从前旧教育多轻视身体，注重记忆的头脑，不注重手脚；教师对于学生，只要他安静，能用眼看、用耳听、用口说就妥了；至于全体，是不动的；惯用压迫的手段，不教他活动。这不是大错了么？我们对于学生的活动，不要摧残它，要指导它，以达到良好的结果。这才对啦！要晓得我的主张不是仅仅养成个手足敏捷的学生，因为全体活动了，与头脑活动有关的。诸君思想，这身体的活动能不注意指导么？我们外国人到中国游历，时间太少，对于中国的事不能下一个确当的批评。只是照着讲中国的儿童看起来，总嫌不活动。大概游戏的机会少，缺欠指导、培养，实在是一个大缺点。据我们外国人的目光看起来，中国的小孩子都是一种静观默察的态度；站在一旁，观看人家做，自己是不做的。所以现在中国人觉悟起来了，知道游戏紧要，设立公共体育场，虽说设备不甚完全，尚能足用。这宗款项，甚或由人民自己捐募出来，现象真是很好的！近来有人问我，中国军事体操当废么？我一时不愿答，只是我以为中国要提倡的，不是兵式体操，是公共运动。倘若公共运动能做起来，不出二十年，中国国民都是新的国民；若是仅重兵操，与事无济，如何能抵住外人的侵略呢？现在提倡改造中国教育，培养新国民新精神，宜在体育入手。教一般人，无论曾否受过教育，都在一块儿运动、比赛；久而久之，自可养成一致互助的精神。近来中国学生很能注重社会服务，牺牲金钱、时间，教育一般无知识的人民，越是很有价值的事。将来还要扩而充之，使校外的人与自己共同运动；对于社会知道要负责任的，不能旁观的，那么，改造中国，前途就有希望了。至于手工材料、刺绣、纺织，也要提倡的；美术、发展美感、工作图画、出自匠意，亦宜注意。平常教授图画、手工，沿用旧法，养成被动的人。如教图案，模仿教师的范画，丝毫不差。这种被动的方法，是没错误的。所以图画、手工的教法，须培养儿童活动的精神。譬如教历史，宜将事实表演出来；教图画手工，便须令儿童用自己的思想，表出自己的意匠，方是活泼创造的精神。又譬如教地理，也可证明，因为地理不是教纸上的地理，必定有具体的材料。用沙堆成山、凹成河，使之具体而微；不是文字的、死的、片面的教授；须是主体的活动的。又如教历史，平常只令学生记诵事实，没有生气，便是死的教育；要用新法教历史，使学生表演出来，便成了活的；遇有画图，令学生想象为之，便可培养创造的能力；用木料造出古时的器具、武装来，也就能够使过去变成现在的，死的变成活的。又如教算术，是抽象的，不容易变为具体的，但用实物教儿童数的知识，教度量衡，教儿童自知实验，便成具体的了（所用实物，儿童能自己造，那更好了）。再说到教科学的方法，在利用学生的活动、能力，养成活动的精神。若是用别人的科学去教学生，便非科学的精神。因为科学的生命，要自己发明实验的。平常学校里教授科学，以为非设备完全，不能实验。这种见解就谬误了。但是这谬见从哪里发生的呢？他以为试验室只该学校里有，这就是根本的错误。要知世界上的事物，可以观察试验的很多，出校门便可看见，何必定在学校一部分呢？譬如产丝的地方有桑，学校里便可教儿童研究桑。就他耳目所见，一一地指示，用科学的原理证明出来。只是就儿童习见的，取为教材，没有不事半功倍的。又譬如教物理，也不要许多的设备，只是就家常日用的东西表出来，比在学校多方设备的，得效果还快呢！又譬如讲电学，只要买几个电池，便可实验。率领学生跑到电话局，也可以研究。可见只要明白科学原理，设备简单也比那设备复杂的还好呢！

以上所讲的创造、发明、活动诸精神，教师先要自己练习，然后才可以教学生。为什么呢？（这种理论说出来，就在美国行的都很少，中国更不用说了。）因为这种教材，看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费事。所以现成的很容易；要自己去拿实际来证明，费事就多了。如何肯采用呢？现在做教师的人，假若认为紧要，决意去做，用自己思想、能力，去创造、发明、活动，使抽象的变为具体的，也不难办到。

96　1920年6月18日杜威在徐州的讲演,刘伯明口译,1920年7月1日《民国日报·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