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子光弑君

（选自昭公二十七年）

背景吴公子光又名阖庐，是吴王诸樊的儿子。襄公二十四年（前548）诸樊卒，弟余祭即位。襄公二十九年（前544）余祭卒，弟夷昧即位。昭公十五年（前527）夷昧卒，子僚即位。昭公二十七年（前515），公子光欲夺取王位。

吴子欲因楚丧而伐之^[1]，使公子掩余、公子烛庸帅师围潜^[2]。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3]，遂聘于晋，以观诸侯。楚莠尹然、王尹麇帅师救潜^[4]。左司马沈尹戌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5]，与吴师遇于穷^[6]。令尹子常以舟师及沙汭而还^[7]。左尹郤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潜^[8]，吴师不能退。［一］

［一］竹添光鸿：遇穷之师，当吴之前；至潜之师，蹑吴之后。楚师强盛，故吴不能进，欲退亦不能也。

吴公子光曰：“此时也^[9]，弗可失也。”告鱄设诸曰^[10]：“上国有言曰：‘不索，何获^[11]？’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12]，季子虽至，不吾废也^[13]。”鱄设诸曰：“王可弑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14]。”光曰：“我，尔身也^[15]。”

夏四月，光伏甲于掘室而享王^[16]。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17]。门阶户席，皆王亲也^[18]，夹之以铍^[19]。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20]，执羞者坐行而入^[21]，执铍者夹承之^[22]，及体以相授也^[23]。光伪足疾，入于掘室。［二］鱄设诸寘剑于鱼中以进^[24]，抽剑剌王，铍交于胸^[25]，遂弑王。［三］阖庐以其子为卿^[26]。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27]，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28]，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墓^[29]，复位而待^[30]。吴公子掩余奔徐^[31]，公子烛庸奔钟吾^[32]。楚师闻吴乱而还。［四］

［二］竹添光鸿：僚就光享，备之甚严，在我者执铍以夹承，在彼者亦体无寸铁，极写兵卫，为鱼中抽剑刺王，分外作势。

［三］竹添光鸿：一面刺王，一面被杀，忙接此句，见当下情事，十分迅疾，不及传瞬。

［四］竹添光鸿：此段以吴子因楚丧起之，而以此语终之，则王僚之不义亦明矣。

后语昭公三十年（前512），“吴子（吴王阖庐）使徐人执（拘捕）掩余，使钟吾人执烛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大封，而定其徙（封田使其居住）。使监马尹（楚官名）大心逆（迎）吴公子，使居养（公子封邑）……将以害吴也。子西（楚大夫）谏曰：‘吴光（阖庐）新得国，而亲其民，视民如子，辛苦同之，将用之也。若好吴边疆（与吴边境修好），使柔服焉，犹惧其至（吴师至）。吾又疆（强大）其仇（二公子）以重怒之，无乃不可乎……’王弗听。吴子怒。冬十二月，吴子执锺吴子（锺吴国君），遂伐徐……己卯（二十三日），灭徐。徐子（徐国君）章禹断其发，携其夫人，以逆吴子。吴子唁（安慰）而送之，使其迩臣（亲近之臣）从之，遂奔楚。楚沈尹戌帅师救徐，弗及，遂城夷（在夷筑城），使徐子处之”（《左传·昭公三十年》）。

【注释】

[1]吴子：吴王僚。因楚丧：趁楚丧之机。上年楚平王卒。

[2]潜：楚邑名，在今安徽霍山东北。

[3]延：延陵。季子本封于延陵，再封于州来，故称“延州来季子”。季子：即季札，吴王寿梦第四子，公子光之叔。聘：诸侯国之间遣使通问。上国：吴对中原诸国的称呼，不含晋，故下文“遂（之后）聘于晋”。

[4]莠尹然、王尹麇：莠尹与王尹皆楚官名，然和麋是这二官之名。

[5]左司马：楚官名，沈尹戌是其名。都君子：都邑私卒。王马：楚王的养马官。济：帮助，增援。

[6]穷：楚地名，在今安徽霍邱西南。

[7]以舟师：率领水军。及：至。沙汭：楚地名，在今安徽怀远东北。

[8]左尹：楚官名。工尹：亦楚官名。

[9]此时也：此正是动手之时。

[10]鱄设诸：吴国勇士，伍子胥所荐。鱄：音zhuān。

[11]不索，何获：不主动索求，怎能有所获。

[12]克：成功。

[13]不吾废也：即不废吾也，不会废除我。

[14]鱄设诸的意思是，吴王我可以把他杀了，但弑君者必死，我母老子小，怎么办。

[15]我，尔身也：我就是你。言外之意是勿以母子为念，我会供养他们。

[16]伏甲：埋伏甲士。掘室：地下室。享：同“飨”，酒宴款待。

[17]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吴王使甲士坐于道旁，直到门口。

[18]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大门、台阶、里门、坐席上，都是吴王的宗亲。

[19]夹之以铍：以铍夹道护王。铍：音pī，兵器，形状似刀，两边有刃。

[20]羞者：进食者。献体：解衣露体，以示身无所藏。改服：改换服装。

[21]执羞者：进食者。坐行：膝行。

[22]执铍者夹承之：执铍者夹道以铍承接执羞者。

[23]及体以相授也：执羞者在被铍触及身体的状态下将食物授予吴王。

[24]寘：“置”之异体字。

[25]铍交于胸：铍交叉刺进鱄设诸胸。

[26]阖庐：即公子光。其子：鱄设诸之子。

[27]哀死事生：哀悼死者，事奉活者。

[28]立者从之：谁被立为君主我就服从谁。

[29]复命哭墓：季子是吴王僚所遣使者，故回来要复命于吴王僚墓。

[30]复位而待：复其本来职位，等待吴王阖庐之命。

[31]徐：诸侯国名，在今江苏泗洪南，后被吴灭。

[32]钟吾：诸侯国名，在今江苏宿迁东北，后被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