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认识论与当前认识论研究

下面，我们试从实践认识论的角度，就当前认识论研究中的某些倾向谈点不成熟的看法。

第一，认识论研究中的纯知识化与实践化。我们认为，从认知活动系统和实践活动系统展开对认识论的研究，无疑是深化认识论的两大支柱和主渠道。从这两大方面展开研究，与客体的主体化和主体的客体化过程也是吻合的。因此，它们应该是有机统一的。然而，我们的传统认识论一直把认识论只视为研究认识活动、知识系统本身的一门学问。近年来，又有不少人主张认识论的纯认知化，有意无意地回避、淡化对实践活动的研究。自然，一切认识论都必须研究认识活动本身，否则，谈何“认识论”？但是，我们的认识论已经不是旧哲学范畴里的“认识论”，而是马克思主义新哲学中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它必须充分体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本性，重视对人们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的研究。对实践规律实践系统的研究，一直是、也是当前认识论研究中的一个薄弱环节，因而亟待加强。

第二，认识论研究中的自然科学化与社会化。自然科学中的认识论问题，过去是相当忽视的，这些年有了明显的加强，并取得了不少研究成果。可是，我们也不能认为过去的认识论对社会问题研究已经相当深刻，并富有成效了。事实上，对社会发展规律、对社会有机体、对社会现象的认识论研究，在不少方面仍是空白，是有待开垦的处女地。我们不应该只注意自然科学中的认识论的问题研究，而忽视社会实践系统的认识论探讨，用前者取代或者贬低对后者的研究，抑或反过来，都是不明智的。从一定意义上讲，当前尤其应注意对社会认识论的研究。实践证明，我们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对社会经济发展规律、对社会体制、社会运行和管理机制、对社会文化和意识形态发展规律，以及对我国社会国情、发展阶段等的认识，都曾经是很肤浅和模糊的。

第三，认识论研究中的主体化与客体化。无须讳言，忽视主体性问题的研究，是传统认识论中的一大缺陷。认识论的深化、认识论中许多理论难题的解决，都与主体性问题的深入研究分不开。主体性问题成了近年来认识论研究的热门话题，更是青年哲人的兴奋中心。这当然有其历史的和逻辑的原因。我为主体性研究所取得的历史性成就而高兴，也为淡化客体性研究而忧虑。高扬主体性原则是可以的，但把一切都归结为人、归结为主体性，恐怕欠当。当然，很少有人会这样说，问题是我们不应该忽视对客体的研究，不应该离开客体性、实践性谈论主体性。不然，辛勤的研究，良好的愿望，也会变成一种抽象的空谈。所以，我们赞成从主客体的相关律角度，从客体的主体化和主体的客体化角度，从当代中国的社会实践角度，去深化主体性的研究。

第四，认识论研究中的微观化与宏观化。不满足于对认识论问题的一般描述，而开始注意对认识论问题的微观分析，这是近年来认识论研究中的又一个特点。强调对认识过程内在机制，认识活动的生理、心理基础，认识活动中的理性与非理性因素，认识活动的发生过程、建构过程等微观问题（相对而言的）的探讨和研究，当然是必要而有重要意义的。但是，我们的认识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对认识系统和实践系统的宏观研究，其实也并非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理想。从整个历史实践、社会实践、科技形态、文化形态等宏观的认识运动和实践运动来研究，我们做得也还很不够。因此，对认识论的微观研究、宏观研究也应该同时并举。

第五，认识论研究中的两极化与中介化。长期以来，我们的哲学理论中似乎有一个约定的公理：就是凡称得上是哲学范畴的，一定是相反相成、成双成对地出现的，否则，就没有资格进入哲学的宫殿。这种两极化的思维方法和研究方法，在今天仍然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这对哲学研究来说，有一定合理性，但也有某些不良的副效应。这主要表现在往往忽视对各种范畴，尤其是对成对范畴之间的中介环节的研究。我们以往的哲学理论在一定程度上脱离实践，显得单调而又高高在上，干巴巴而又包罗一切，就与忽视中介环节有关系。其实，对中介环节的研究，也是哲学理论、哲学认识论发展的一大生长点，而且这也是社会实践一直提出的、迫切需要研究的一个大课题。比如，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是如何联系，怎样结合和相互过渡、相互作用的？我们一直讲马克思主义理论必须与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可是，理论与实践结合的具体过程、具体形式是什么？存在不存在结合的一般规律和模式？怎样使它们有效地、内在地结合起来？在结合过程中会出现哪些认识论问题？这些中介问题都是一篇篇很大的文章。在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问题上，我们党作过艰难的探索，取得过巨大的成就和经验，也经历过反复的曲折，付出过巨大的代价。历史和现实的经验与教训一再证明，深入切实地加强对中介结合环节的哲学研究，是多么的重要啊。

认识论被人们普遍认为是最有发展前途的哲学前沿阵地之一。的确如此，哲学认识论需要研究、令人感兴趣的课题实在叫人应接不暇。而重视对实践规律、实践系统的研究，无疑是认识论研究中的一个大题目。我们希望哲学界广大同仁通过对实践规律，尤其是当代中国的伟大实践的哲学研究，尽快地建立起实践认识论，进而把整个认识论的研究推向一个新的时代高度。

【注释】

[1]本章内容原刊载于中国人民大学枟教学与研究枠1988年第1期。

[2]参见本人的枟实践观念论枠，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11月第1版。

[3]毛泽东：枟毛泽东选集枠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802页。

[4]毛泽东：枟毛泽东选集枠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171页。

[5]［德］马克思，恩格斯：枟马克思恩格斯全集枠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96－97页。

[6]［德］黑格尔：枟小逻辑枠，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420页。

[7]［俄］枟列宁全集枠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17页。

[8]［德］马克思，恩格斯：枟马克思恩格斯选集枠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9页。

[9]［德］马克思，恩格斯：枟马克思恩格斯选集枠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8页。

[10]［德］马克思，恩格斯：枟马克思恩格斯选集枠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5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