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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义扩展与构式整合

时间:2022-04-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三节 语义扩展与构式整合一、转化途径探索关于语法构式向修辞构式的转化途径与方式,不少学者都作过探讨。创新方式主要有两种:隐喻延伸带来的语义扩展和多种相关构式的整合。海门话“V勿起”同样有两个语义层次:与普通话及大部分方言相同。这一过程使语言形式带有较强烈的主观化色彩。这一语义扩展、延伸使原先“V勿起”构式演变成多义结构。

第三节 语义扩展与构式整合

一、转化途径探索

关于语法构式向修辞构式的转化途径与方式,不少学者(刘大为2010、康志峰、邱东林2009、赵琪2012、陈文博2012等)都作过探讨。他们从不同角度对语法构式与修辞构式的接口作了探索。

这里讨论的修辞构式,不是广义上的修辞构式,而是前文第八章第四节里讨论过的那类“不可推导义未完全固化、仍需临场推敲、语法化程度较低的构式”。简单来说,它们不是说话者为实现某个具体的主观化动因、运用一定的辞格手段而形成的临时形式,而是那类有一定的语法形式,并具备一定能产性,只是该构式义还需通过一定的语义条件、经历推导才得以浮现的构式。与“A勒呒处去”构式相比,语法化程度较低,还处在初级阶段。譬如前文提及海门话里“V勿通”表达“不完、不尽”的新构式义、舟山话里新构式“VVa进VVb出”等。

根据这一定义与划分,结合对方言里由趋向相关构式演变而来的修辞构式的语义认知考察,我们认为这一类修辞构式一般是原有已高度语法化的构式的再创新使用。

创新方式主要有两种:隐喻延伸带来的语义扩展和多种相关构式的整合。而且正如刘大为所述“每一个修辞构式都携带着一个足以使它的不可推导性消除的规定场景”(2010:17)。原有构式的创新使用、修辞动因的实现都依赖于相关的认知场景或行为方式的存在与可操作性。

下文以海门话“V勿通”、“V勿起”和舟山话“VVa进VVb出”为例对这两个转化途径及修辞动因作简单解释与分析。

二、海门话“V勿通”、“V勿起”的语义层次与隐喻延伸

1.V勿通

海门话“V勿通”前文做过介绍。它有两个语义层次:

(1)表达“不通达、堵塞”的趋向义和“某动作/行为不流畅、不顺利”的抽象义。

(2)指物品因量多而消耗不尽,或指事情因量多而完成不了。这一用法普通话没有。

我们认为海门话“V勿通”表达“未完成、未尽”的语义结构表达形式为修辞构式,不仅是因为这一构式义的激活还依赖于规定话语场景(动词V的受事要凸显“大量”特征)的存在,语法化未完成。还因为海门话与普通话里“V勿/不通”在语义层次上的差异、发展不平衡性。

其实不仅普通话里“V不通”没有这一构式义,吴语太湖片的宁波话、上海话等方言点里“V勿通”也仍只是表述“堵塞”与“不顺畅、不流利”的海门话里第一层语义。

不同方言(包括普通话)在这一构式语义层级上的差异有助于我们推断并证实,它应该是“V勿通”原有语义结构的衍生、扩展。在结合了新的话语场景与由此延伸出的意象图式下,对原有结构隐喻、转喻引申而得的更深层语义,从而实现不同的语用效果和语义关系。

“通”的趋向位移表达“没有堵塞、可以穿过”,在这一空间原型意象图式下认知各类抽象、复杂的事物和现象,实现向其他认知域的隐喻性映射。因此普通话等大部分方言里“V不通”都有“不通达”和“不流畅、不顺利”的构式义。

众所周知,趋向动词“起来、上来”等一般都可以描述事件发展过程并凸显其结果。这是由于空间位移运动是一个有起点、有终点的过程,与事件从发生、发展到结束的整个变化过程,具有相似性。人的心理认知机制会用具体的空间运动过程来隐喻抽象的事件发展过程。而“通”的趋向位移方式也表明,它凸显的是“经越、经过”义,并不凸显路径的起点与终点。因此,普通话里“V不通”一般表述的具体的空间位移和抽象的位移,都是对其中心意象图式——“路径图式”里“经越界标”的凸显,并不凸显位移终点。

海门话“V勿通”“未完成、未尽”构式义的产生与形成同样依赖隐喻、转喻认知机制。不过表述时,这一不可推导性意义的产生缘于人们对原有认知图式的偏离。因为话语的认知场景中凸显“某事或某物量多”的特征,使人们通过想象将动作V的受事在空间量上大量化,并导致“经越”动作发生时间量上的延长,从而使人开始关注动作完成的终点。原有“路径图式”转换成“终点图式”,终点转喻路径整体,并凸显了路径终点。终点蕴含完成,由此隐喻映射到事件范域的“通”具有了“完或尽”的含义。

这也是前文提到的“V勿通”构式从语用表达和修辞效果来看,说话人想激活、关注价值(value of attention)在于动作的结果——受事的原因。因为其表“完成”终点的凸显原本就与动作实施的对象、产生的结果有关,而非动作本身。

上述分析可见,海门话里对“V勿通”构式义的重新诠释依赖于一定语义条件或者说规定话语场景,经历推理、想象而得,并在这一过程中感受到不一样的语言体验。

2.V勿起

一种语言的构式数量有限,构式结构与组合也相对稳定,然而人们对语言的表达和创新欲望却是层出不穷的。因而在原有语法构式上隐喻延伸带来的语义扩展,从而实现修辞动因是语法构式向修辞构式演变的一个途径与方式。海门话“V勿通”如是,“V勿起”也一样。

海门话“V勿起”同样有两个语义层次:

(1)与普通话及大部分方言相同。表示主观上,人在经济、心理、体质等方面缺乏经受能力,如“买勿起、看勿起、饿勿起、碰勿起、吃勿起”等;这一义项形成的认知机制大家已有共识:借助人的具体客观活动来表达主观的、内在的认知心理活动。“隐喻的方向是从身域投射到心域,‘以身喻心’是普遍现象”,“符合由具体到抽象的思维规律”(沈家煊1997)。

(2)这一语义层次则是普通话没有的:“2.表示事物缺乏承受某种外力的属性。如‘(麻绳)拎勿起、(盆景)晒勿起、(坏凳)坐勿起、(茶杯)跌勿起’等,此义普通话无。”(王洪钟2011:125)

海门话这一用法应该也是“V勿起”语义关系的扩展与延伸。将人类的这种心理承受能力通过言者代入感,或者说“拟人化”辞格手段,将之加诸在不具备情感、态度、思想等主观性因素的客观事物上,使之一定程度上的主观化。这一过程使语言形式带有较强烈的主观化色彩。

这一语义扩展、延伸使原先“V勿起”构式演变成多义结构。王洪钟(2011)就指出:“‘洋车坐不起’,普通话理解‘坐洋车太贵,超出某人的经济承受能力’;海门话‘洋车坐勿起’除此理解外,还可理解为‘洋车太破,无法承受某人乘坐’。”可见,这里是说话者将自己的情绪加注于“洋车”上,将“洋车”等同于和我们人类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维的生命物。这种代入感、感同身受使说话者有了“洋车坐勿起”这类新的构式义的表达。只是,它们的分化还有待于一定的语义条件将相关认知场景或行为方式凸显出来。王文例句正是用“洋车太破”这一言语表述中同现的认知场景来激活这层语义。

以上对海门话“V勿通”、“V勿起”原有语法构式与修辞构式的分析,结合它们与普通话及部分方言里同样构式的比较可得,它们转化为修辞构式的过程其实是对原有构式的进一步语法化的过程。由于认知场景和使用方式上的改变经隐喻、转喻等手段而使原有构式的语义得到延伸、进一步虚化。也因为其语法化程度较低,需要有其不可推导性能消除并外化的话语场景(语义条件)。追寻这一场景、语义条件并临场推敲过程中体现了一定修辞价值。

三、舟山话“VVa进VVb出”语言形式的构式整合

(一)“VVa进VVb出”的构式蕴含义

舟山话里修辞构式“VVa进VVb出”,蕴含短时量特征,且因时间持续短而蕴含有动作整个过程“无作为、无意义、无效用”的意味。构式凸显的正是这一语用功能。

(24)贼骨头抲牢有啥用场用处?限板抲抲进放放出。(捉住小偷有什么用?肯定是捉捉进去放放出。)

(25)该眼这些书驮驮进驮驮出,弗结不知道来的做啥?(这些书拿拿进拿拿出,不知道在做什么?)

(26)只看渠每日走走进走走出,钞票一分也没捞回来过。(只看到她每天走走进走走出,钱一分也没拿回来过。)

上述几个例句里的“VVa进VVb出”构式,看似只是叙述了整个动作的过程,表义简单。但其实它蕴含的语义颇为丰富。首先,它强调了整个动作完结的完整性(以“进、出”一对反向的趋向动词标注);其次,凸显了动作的重复性,动作反复发生(以动词重叠式VV标注);最后,在对整个动作动程、状态的描摹下,使人明确了这些动作的“毫无意义、无甚效用”的语用涵义。这一类似电影场景的图片式描摹远比“有什么用”等反诘语气等修辞效果来得强烈、深刻。因而,这一“VVa进VVb出”构式在舟山话使用者,特别是老人的日常会话表述中运用破为频繁。我们常能听到中老年舟山人运用这一构式来表述。[4]

(二)构式的整合

关于构式成因,王寅曾提出了“传承整合法”的观点,并尝试解释了许多修辞现象。“传承”即“处于上义的、较为抽象的构式(Construction)可为处以下位的、较为具体的语式(Construct)提供理据(压制是其中一种),较为具体的下一层级语式就从较为概括的上一层构式中传承到了相关信息。”“整合”是“指语词在组配时其整体意义不能从其部分中作出可靠预测,这就是完形心理学的基本原理,整体大于部分之和”(2010:50—52)。

我们认为舟山话“VVa进VVb出”这类构式的形成也不是凭空而来。它是受人们心智中多种相关构式、语法手段的共同影响,将它们整合而形成的。

(1)习语“左耳进右耳出”

习语“左耳进右耳出”是常用的口语表达式。它用临摹的修辞手段将听者对说话人的话语的处理过程做了主观性描述,表达的也是话语在听者的头脑里停留时间短,含有说话人的言辞对听话人无用、无作为的修辞意味在其中。舟山话里也有这一习语的类同格式“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表述的意思也是某人对别人的言语漫不经心,未在脑海里停留。

(27)迭小娘搭我讲个闲话时格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个。我是没啥办法了。(这小姑娘对我说的话总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我是对她没什么办法了。)

(28)今密今天老师布置眼点儿啥作业啦?又忘记了?每日每天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个。(今天老师布置些什么作业?又忘了?每天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

应该说,“左耳进右耳出”这一习语流传很广,普通话和各地方言的日常口语里都有相同或近似的结构或习语,隐含义也较固定并且已固化在结构中。

(2)语法构式“V进V出”

语法构式“V进V出”与“V来V去”表达的语法意义差不多,都是“表示动作的多次重复”,凸显其动态性。不过口语构式“V来V去”里,“来”、“去”可以是表达原本的趋向义,“表示动作的方向,‘V来V去’表示动作交替反复;也可以表达它们的引申义,并不表示动作的方向,‘V来V去’表示动作反复,带有突出动作过程的意味”。(杨德峰2012:207)

而“V进V出”构式里“进”、“出”却没有虚化迹象,仍表达原本的趋向义,“V进V出”构式表达位移动作在“里外”方向上的交替反复,而且凸显“V进”与“V出”的交替发生与动作完整性,方向感明确,很有生动感。与“V来V去”一样,带有一定的“凸显动作过程”、“长时量”的修辞效果。舟山话“V进V出”也如是,表达动作V的交替往复,带有突出动作持续时间长量的用法特征,而且并不强调周遍性的完整动作过程。

(29)一眼眼一点儿东西捞进捞出,烦勿过。(一点儿东西捞进捞出,太烦了。)

(30)渠今密一日走进走出,限板肯定有事体的!(他今天一天走进走出,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情。)

(31)该两人真呒告话头没话说没有办法,介管这么些钞票塞进塞出。(这两人真是没什么好说的,这么点儿钱还塞进塞出的。)

(3)动词重叠形式VV表短时量的语法意义

舟山话里单音节动词重叠式表达的语法意义一般为短时、少量。例如单音节动词“看”重叠式“看看”表达的是短时量。另外,舟山话动词重叠后跟补语还带有一定的强调意味。如“桌凳桌子揩揩清爽”、“下饭驮驮出”等。它一般用来强调动作及其结果,“下饭驮驮出”比“下饭驮出”更含有强调整个动作过程的意味,凸显动作完整性。

限于材料,舟山话“VVa进VVb出”这类语法形式较弱、能产性不高的修辞构式形成的认知成因,我们只能推测,它是受上述几类语法构式的共同影响,传承整合而成。

首先,习语“左耳进右耳出/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应该是其原型的实体构式。由于这一习语构式是整体的重复使用,不具能产性,适用范围不广。因此在保留了与它在听者记忆中停留时间短且无效用的构式义相关的成分后(“……进……出”)形成了一个可替换框架,从而有了一定能产性。

其次,“V进V出”构式凸显的“V进”与“V出”的完整动作性及明确的方向感和生动感为这一可替换框架(“……进……出”)提供了一定理据,并传承给其相关信息(动词V的进入)。

最后,由于“V进V出”含有突出动作往复、持续时间长量的用法特征,与该原型构式的构式义有所冲突。经构式压制,动词重叠表达短时量的语法手段进入构式中,形成“VVa进VVb出”构式,表达一定的不可推导性的意义和语用修辞效果。

原型构式“左耳进右耳出”凸显动作过程的完整性,也要求该构式在“Va、Vb”的选择上(多为反义动词)要与“进、出”构成周遍性的完整动作过程。而舟山话动词重叠后跟补语能凸显动作完整性,因此无方向的方式动词也能进入,即我们前面说的同一动词重复“VV进VV出”。

其实舟山话里“V来V去”的动词V也可以重叠来强调动作的往复,如“走走来走走去”、“看看来看看去”等,但它却没有“VVa进VVb出”这一构式义和语用修辞效果。上述推论表明,“VV来VV去”与“VVa进VVb出”构式语义、语用表达上的不同是缘于它们的来源不同,形成过程不一。“VVa进VVb出”是多种构式、语法手段整合的产物,而且还在磨合阶段,未完全成形、稳定下来,语法形式与句法规则不稳定、类推性与能产性都不高,语法形式规约也不强,相对不活跃。

四、小结

本节分析可得,方言里由趋向相关构式演变而来的修辞构式,它形成的途径既可能是原有构式在语义关系的衍生(如海门话“V勿通”、“V勿起”等),也可能是在一定认知场景下,通过多种构式的整合,在认知基础和使用方式上形成与原有相关构式的差异与偏离,从而凸显出新兴构式的特别的语用效果(如舟山话“VVa进VVb出”)。

【注释】

[1]舟山市的方言分布主要有吴语和闽语,方言多样,但是主要方言与宁波话接近,同属吴语太湖片甬江小片。

[2]宁波话也有“A勒呒处去”构式,“跟北京话‘……得很’结构相似,而程度更深”。(《宁波方言词典》第374页)它是否为修辞构式有待进一步的实地调查,不过如前所述,舟山话与宁波话在语法结构和用法上有诸多相似之处。

[3]舟山话里表程度的通常是副词“交关”和语法构式“A足了”,分别相当于普通话的“很、非常”与“A得很”。依据笔者的语感与相关调查,舟山话使用者多能感受到“A勒呒处去”与这两种形式的同异:三者大体相同;“交关A”、“A足了”只是简单、直白地评述程度,都没有“A勒呒处去”的“到了顶点”的极度夸张感和强烈的动态感与画面感。

[4]当前,在舟山青少年群体中,他们似乎对这一构式颇感陌生。笔者问了几个在校大学生、中学生,大多表示未听说过,或者有部分听说过,但自身不会用及。看来这一构式,如我们前文所述,它处于语法化进程中、介于语法与修辞构式的连续统的中间状态。但由于使用频率不高,语法化进度停滞,很有可能就停留在修辞构式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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