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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曲传统剧目考论

时间:2022-08-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剧中第三折第四折在昆曲的传统剧目中题为《训子》、《刀会》,《集成曲谱》、《昆曲集净》均予选录。剧中第二折是昆曲传统剧目,《纳书楹曲谱》正集卷二和《集成曲谱》振集卷一选载,题为《离魂》。

一、引  言

我们知道,昆曲传统剧目的主流是明清传奇,如《绣襦记》、《浣纱记》、《牡丹亭》、《十五贯》、《长生殿》、《桃花扇》等。但由于昆山腔发源于元代末年,所以它所演唱的剧目既包括了元末明初的南曲戏文,如《琵琶记》、《草庐记》等,也传承了一部分元代的北曲杂剧,如《单刀会》、《货郎旦》等。除此以外,自清代后期至民国年间,还有一批昆班艺人自编自演的小戏和大戏,如南昆的《双珠凤》、北昆的《甲马河》、湘昆的《豹凌岗》、温州昆班的《对金牌》等,既不能称为明清传奇,更不能称为北剧或南戏;这些剧作大多出于民间艺人群体之手,我曾进行分类,称之为“俗创戏目”。这样算来,昆曲的传统剧目可以归为四类:(一)昆唱杂剧,(二)南曲戏文,(三)明清传奇,(四)俗创戏目。现就管见所及,考论其原委如下。

二、关于昆唱元曲北剧的戏码

昆山腔原本属于南曲系统,但到明代嘉靖年间魏良辅对它进行改革时,却吸收了北剧的曲调,把北曲和南曲的优点融合在一起了。余怀《寄畅园闻歌记》说:“良辅初习北音,绌于北人王友三,退而缕心南曲。”可见魏良辅对北曲是熟悉的,而且他还和北曲专家张野塘有交谊。据宋直方《琐闻录》记载:

因考弦索(按:指北曲)之入江南,由戍卒张野塘始也。野塘,河北人,以罪发苏州太仓卫,素工弦索。既至吴,时为吴人歌北曲,人皆笑之。昆山魏良辅者,善南曲,为吴中国工。一日至太仓,闻野塘歌,心异之,留听三日夜,大称善,遂与野塘定交。……方弦索盛时,南曲几废,所歌皆金元人北词,亦可异也。

这说明魏氏曾得到张野塘的协助,吸取了弦索调北词。据史实,元代北曲杂剧的兴盛早在昆腔产生之前,至明代中叶,北剧渐趋衰落,但由于魏良辅诸人的吸收传承,得以在昆曲中保留了一部分元代北曲杂剧的遗响,自明至清,世变人移,有些北剧也已失传。今据近世各家曲谱的著录,考知现代尚存的能用昆曲演唱元代北曲杂剧的戏码,还有《单刀会》等十二种。赵先生考证的结果,揭示现今常演的只是原剧第四本中三、四、五、六四出戏。原因是原本冗长拖沓,在舞台实践中经过淘汰筛选,至清末民初京中演出本便只留下了这四出生、旦与老生联手的戏码。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俞振飞将此剧自北京带回南方,与“传”字辈昆班以《贩马记》剧名公演于上海,从而使之成了昆剧中的常演剧目。

1《单刀会》,全名《关大王独赴单刀会》,是金末元初戏剧大家关汉卿的作品,演三国时关公为保卫荆州而单刀赴会的故事,现有《元曲选外编》排印本。剧中第三折第四折在昆曲的传统剧目中题为《训子》、《刀会》,《集成曲谱》、《昆曲集净》均予选录。《振飞曲谱》(1982年上海文艺出版社本)和《侯玉山昆曲谱》(1994年中国戏剧出版社本)也都选录了《刀会》。

2《唐三藏西天取经》,元吴昌龄作。《纳书楹曲谱》和《集成曲谱》收录《回回》一折,题作《唐三藏》;另有《北饯》一折,题作《莲花宝筏》。现经查考核实,《北饯》和《回回》两折,实际上均出于吴昌龄的杂剧。清代乾隆年间演西游记故事的宫廷大戏《升平宝筏》只是吸收了这两折而已。吴昌龄原作全本四折已失传,这是残存的两折。证据是早在明末止云居士编刊的《万壑清音》中,已选载了这两折,标目为《诸侯饯别》和《回回迎僧》。而元代钟嗣成《录鬼簿》著录此剧的题目是“老回回东楼叫佛”,正符合《回回》的内容情节。1993年山西人民出版社编印《吴昌龄集》,据《万壑清音》确认这两折为吴昌龄之作。

3《东窗事犯》,全名《地藏王证东窗事犯》,元孔学诗(文卿)作,现有《元曲选外编》排印本。剧中第二折是昆曲的传统折子戏,题为《疯僧扫秦》。主题是谴责秦桧夫妇谋害岳飞的罪行。《遏云阁曲谱》、《集成曲谱》、《振飞曲谱》等书均予选录。

4《两世姻缘》,全名《玉箫女两世姻缘》,元乔吉作,演韩玉箫与韦皋两世相爱的故事,有《元曲选》本。剧中第二折是昆曲传统剧目,《纳书楹曲谱》正集卷二和《集成曲谱》振集卷一选载,题为《离魂》。吴梅在《霜崖曲话》中指出,明代汤显祖写《牡丹亭·离魂》是借鉴乔吉《两世姻缘》杂剧第二折的艺术手法。所以昆曲界称乔作为《大离魂》,称汤作为《小离魂》。

5《敬德不伏老》,全名《功臣宴敬德不伏老》,元杨梓作。演唐朝开国功臣尉迟恭(字敬德)的故事,现有《元曲选外编》排印本。剧中第三折是昆曲传统剧目,《缀白裘》选载题作《北诈》(《妆疯》)。此剧是昆曲净角(大花脸)的“八黑”之一。明传奇《金貂记》曾吸取为第三十二出和三十四出,但曲白情节均已重新改写,且用南曲,故称“南诈”。但《缀白裘》所选《北诈》误题为《金貂记》,其实,《北诈》应属北曲杂剧《不伏老》。

6《昊天塔》,全名《昊天塔孟良盗骨》,元末朱凯作,演杨家将故事,有《元曲选》本。剧中第四折是昆唱北剧的戏码,《集成曲谱》和《昆曲集净》选录,题为《五台》(《五台会兄》)。明末戏曲家李玉所作二十八出的《昊天塔》传奇,即据朱凯的原本扩编而成,杂剧的四折加工为《托兆》、《激良》、《盗骨》、《五台》,穿插在全剧中。

7《马陵道》,全名《庞涓夜走马陵道》,元末无名氏作,演孙膑杀庞涓于马陵道的故事,有《元曲选》本。剧中第三折是北剧昆唱的戏码,《集成曲谱》选录,题为《孙诈》。

8《货郎旦》,全名《风雨像生货郎旦》,元无名氏作,演李彦和落难后与张三姑唱货郎儿糊口的故事,有《元曲选》本。剧中第四折是昆曲演唱北剧的戏码。《集成曲谱》选录,题为《女弹》,今北方昆曲剧院名旦蔡瑶铣(扮张三姑)擅演《货郎旦·女弹》。

9《渔樵记》,全名《朱太守风雪渔樵记》,元无名氏作,演汉武帝时朱买臣和妻子玉天仙的离合故事,以喜剧结局,有《元曲选》本。剧中第一折是北剧昆唱的戏码,《集成曲谱》振集卷一选录,题为《北樵》。明末无名氏的《烂柯山》传奇就是根据元剧改编的,但女主角改名为崔氏,情节也大为改观,并以悲剧结局。《昆曲大全》第一集选录的《烂柯山》之《北樵》、《前逼》、《逼休》、《寄信》四出,其中《北樵》和《逼休》实出于《渔樵记》第一、二折,其他两出则是据元剧改写增饰的折目(其中《寄信相骂》出于《渔樵记》第三折)。

10《十面埋伏》,元末明初无名氏作。原为北曲散套,后来昆班艺人因其曲情有力,补上科介念白,成了单折杂剧,题其剧名为《十面埋伏》,实际上只有《十面》(俗称《韩信拜将》)一折,《集成曲谱》和《昆曲集净》均曾收录。剧演韩信奉汉王刘邦之命,在九里山前排下十面埋伏阵势,围困楚霸王项羽,并追至乌江。这个折子戏的【仙吕·点绛唇】套曲按北曲杂剧的规矩,由韩信一人独唱到底。考其曲辞的来历,首见于明正德刊本《盛世新声》,无题;嘉靖刊本《词林摘艳》选载,题为《咏十面埋伏》;嘉靖刊本《雍熙乐府》收录,分题为《大埋伏》、《九里山十面埋伏》。整个套曲计为【点绛唇】、【混江龙】、【油葫芦】、【天下乐】、【哪吒令】、【鹊踏枝】、【寄生草】、【村里迓古】、【元和令】等十多支。又考明人沈采《千金记》传奇第三十七出《别姬》之后,接着也有《十面》(原名《设伏》)一出。但万历年间的昆班艺人因沈采《十面》中【粉蝶儿】、【水底鱼儿】二曲短小乏力,便按其情节借用《雍熙乐府·大埋伏》的套曲重新配制科白,羼入《千金记》中,在《别姬》、《十面》连演时,不用沈采的《十面》,而用艺人俗创的“大《十面》”。《侯玉山昆曲谱》传存北昆演出的《十面》,题为《千金记》。实际上侯谱《十面》原本不属《千金记》,而是艺人据【仙吕·点绛唇】套曲创制的“大《十面》”(侯谱少末尾【赚煞】等多曲)。清末民初,上海的昆班时常演出“大《十面》”。1924年5月,“传”字辈在上海笑舞台演出时,由郑传鉴扮韩信、顾传澜扮魏豹,沈传锟扮项羽。按:乾隆二十九年(1764)苏州宝仁堂原刊本《缀白裘》初编有《十面》(四教堂本未收),是艺人采用【仙吕·点绛唇】套曲加入科白搬上舞台的“大《十面》”演出本。另外,昆曲界另有“小《十面》”,见于明末沈宠绥的《弦索辨讹》,清代乾隆年间叶堂的《纳书楹曲谱》予以选录,原本也是散套,被昆班艺人吸收到《雅观楼·擒海》中套用了。而且唐英编《古柏堂传奇》时,也引用“小《十面》”北曲一套创作了《英雄报》折子戏。

11《风云会》,全名《宋太祖龙虎风云会》,元末明初罗贯中作,现有《元曲选外编》排印本。剧中第三折是昆唱北剧的戏码,《集成曲谱》、《昆曲集净》均予选录,题为《访普》。剧中主角赵匡胤以红净扮演,是昆剧中“七红”戏之一。清末李玉有《风云会》传奇,共三十七出,但无“访普”的折目。《缀白裘》所选《风云会·访普》是杂剧的本子。

12《西游记》,元末明初杨讷(景贤)作,共为六本二十四折。有《古本戏曲丛刊初集》影印日本铅印本,误题“吴昌龄撰”。经孙楷第撰文考证(《辅仁学志》8卷1期,收入中华书局1965年版《沧州集》下册),已辨明为杨景贤作,但《四川师范大学学报》1990年第2期熊发恕辨为元代无名氏作品,现今隋树森据《古本戏曲丛刊初集》影印本校点,已辑入《元曲选外编》。昆班艺人能演唱剧中四个折子戏,另题剧名为《慈悲愿》。《集成曲谱》收录的戏码是:《撇子》,出于《西游记》杂剧第一本第二出;《认子》,出于第一本第三出;《胖姑》,出于第二本总第六出;《借扇》,出于第五本总第十九出。另有《思春》(《狐思》)一出,原本所无,是昆班艺人“俗增”的,《纳书楹曲谱》外集卷二收录时标为《俗西游》,《集成曲谱》振集卷二即据以选载。

北曲杂剧在元明以后已经衰落,但仍有一些作品,所以昆曲中也还保留了明清杂剧的少数戏码,如明代徐渭《四声猿·骂曹》,清代杨潮观《吟风阁杂剧·罢宴》等,至今犹能演唱。至于元初关汉卿的《窦娥冤》杂剧,昆班原无传谱,只在明末叶宪祖创作的《金锁记》传奇第二十三出中,有改制的折子戏《斩娥》。而1958年江苏省苏昆剧团和1985年北方昆曲剧院演出的全本《窦娥冤》,则是分别重新谱曲的新排剧目。

三、关于南曲戏文的戏码

南曲戏文是与北曲杂剧相对而言的名称,它的产生时代比北曲杂剧早得多,是在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的温州地区形成的。南宋光宗年间(1190—1194),民间艺人已创作了《赵贞女》和《王魁》等剧目。南宋中叶,温州“九山书会”中的书会才人写出了长达五十三场的剧本《张协状元》,剧中各个角色都可以主唱,或分唱或合唱,灵活运用,不像北曲杂剧只能由一个主角独唱到底。“南曲戏文”这个名称是元人钟嗣成在《录鬼簿》中正式提出来的,简称南戏或戏文。南戏都是长套大制,一本戏总在二三十出至四五十出,不比北剧只有一本四折的短制。

宋元南戏的发展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南宋时期,第二阶段是从元灭南宋统一全国到元朝末年,这两个时期的戏文作品是由民间艺人或书会才人编撰的。第三阶段是元末明初,逐渐有文人参与编剧,出现了“荆、刘(知远白兔记《刘知远白兔记》)、拜、杀”四大南戏。元顺帝至正年间,高明又写出了《琵琶记》。

南戏的剧本可以用各种声腔来演唱,自宋入元,先有海盐腔、余姚腔、弋阳腔,元朝末年又出现了杭州腔和昆山腔[1],称为南戏五大声腔。昆山腔产生后,正逢南戏发展的第三个阶段,所以“荆、刘、拜、杀”和《琵琶记》等戏便很自然地能以昆腔来演唱。据徐渭《南词叙录》记载,元末明初的南戏作品为数很多,由于时世变迁,星移斗换,现代留存在昆剧舞台上的只有《荆钗记》等九种(内含一百十三个折子戏)。

1《荆钗记》,元柯丹邱作,演王十朋和钱玉莲的婚恋故事,通行的有《六十种曲》本。全剧共四十八出,苏州道和曲社传承了《眉寿》等二十六折曲谱,1922年以《道和曲谱》的名义由上海天一书局石印出版。另外,老曲师殷桂深传承此剧的全部曲谱,经张余荪校订后以《荆钗记曲谱》的书名于1924年由上海朝记书庄石印出版。而192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集成曲谱》(声集卷三)选录了《眉寿》、《议亲》、《女祭》、《男祭》、《拜冬》、《女舟》等二十八折,1982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振飞曲谱》选录了《见娘》和《男祭》二折。现今全国七大昆剧院团常演的仍有《绣房》、《见娘》、《开眼》、《上路》等传统折子戏。

2《白兔记》,元无名氏作,演刘知远和李三娘、咬脐郎的故事,有《六十种曲》本,共三十三出。据《增辑六也曲谱》、《昆曲大全》和《集成曲谱》所选,现代传唱的折子戏有《赛愿》、《养子》、《上路》、《窦公送子》、《出猎》、《回猎》、《麻地》、《相会》等八出。如今在昆剧舞台上常演的有《养子》、《窦送》、《出猎》和《回猎》。

3《拜月亭》,又名《幽闺记》,元施惠作,演蒋世隆和王瑞兰的婚恋故事,有《六十种曲》本,共四十出。据现代各家曲谱选录,至今尚能传唱的有《走雨》、《拜月》等十四出,其中常演的折子戏是《踏伞》。

4《杀狗记》,元徐作,演杨月真杀狗劝夫,孙华、孙荣兄弟和好的故事,有《六十种曲》本,共三十六出。《集成曲谱》声集卷四留存《雪救》一折(出于原本第十二折《雪夜救兄》)。

5《琵琶记》,元高明(字则诚)作,演蔡伯喈和赵五娘的离合故事,有《六十种曲》本,共四十二出。曲师殷桂深传承了全剧曲谱,于1921年由上海朝记书庄石印了《琵琶记曲谱》。《集成曲谱》金集选录了《称庆》、《规奴》、《南浦》、《赏荷》、《赏秋》、《盘夫》等三十六出,现今各昆剧院团常演的折子戏还有《辞朝》、《吃饭》、《吃穅》、《遗嘱》、《剪发》、《描容》、《别坟》、《书馆》、《扫松》等。

6《牧羊记》,元无名氏作,演汉朝苏武牧羊持节不屈的故事。有《古本戏曲丛刊初集》影印清道光时抄本,共二十五出。据各家曲谱选录,至今传唱的曲目有《庆寿》、《焚香》、《牧羊》、《告雁》等十出,在昆剧舞台上常演的折子戏是《望乡》(原本第十八出)。

7《破窑记》,全名《吕蒙正风雪破窑记》,元无名氏作,有《古本戏曲丛刊》影印明刊本,共二十九出。其中第十三出《乞寺被侮》被明人王改编的《彩楼记》所吸收,成为常演的折子戏《拾柴泼粥》。

8《古城记》,又名《古城会》,元末明初无名氏作,演关羽和刘备、张飞在古城相会的故事,有《古本戏曲丛刊初集》影印明刊本,共二十九出。《昆曲集净》传承了《挑袍》、《古城》、《挡曹》三折。

9《草庐记》,元末明初无名氏作,演刘备三顾茅庐和关羽、张飞的故事,有《古本戏曲丛刊初集》影印金陵富春堂刻本,共五十四出。剧中第四十六出《花荡》,是至今仍在昆曲舞台上演唱的戏码。这个折子戏演张飞受诸葛亮密计,埋伏在芦花荡里打败了周瑜。《集成曲谱》和《昆曲集净》均予选录,因剧中主角张飞是大花脸中的黑净扮演,所以在传统剧目中被列为“八黑”之一。

四、关于明清传奇的戏码

明清传奇是从宋元南戏直接发展而来的,它是明清两代南曲系统长篇剧本的总称。明代中叶,魏良辅革新的昆腔时曲勃兴,文人便以“传奇”之名专称昆腔剧本,如《浣纱记》传奇、《鲛绡记》传奇等。但由于南戏的时代概念曾下延到明代前期,因此产生了宋元南戏与明清传奇怎样分界的问题[2]。学术界对此意见纷纷,颇有争议。钱南扬认为明代前期的南曲剧本属于南戏发展的第三期,自梁辰鱼为魏良辅改革的昆腔时曲创作《浣纱记》开始才能称为传奇[3]。但另一种意见认为:南戏是传奇的前身,传奇是南戏的延续,在宋元称为南戏,到明清则称为传奇。时限既定,便干脆以时代概念来划界。如傅惜华编《明代传奇全目》便以“文体代变”的观念来立论,凡属明太祖洪武元年(1368)以后的南曲系统剧作,一概称为传奇[4]

如果按照《明代传奇全目》的著录来看,明代前期的作品中在昆曲舞台上至今尚能演唱的有《金印记》、《金貂记》、《投笔记》、《香囊记》、《金丸记》、《千金记》、《跃鲤记》、《绣襦记》、《三元记》、《连环记》等。

根据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统计,自梁辰鱼以后有名字可考的明清传奇作家共有四百三十四人,创作了一千八百九十五部传奇剧,再加无名氏的传奇剧一千余部,作品总数将近三千部[5]。其数量之多,是金元杂剧和宋元南戏所无法相比的。但经过舞台竞争,在场上逐渐淘汰,至今仍能传唱的明清传奇约在一百三十多种,其文体兼容南北曲,以南曲为主,但也有用整套北曲或南北合套的。现按五个时期来考察《浣纱记》以来的昆曲剧目。

一、明代嘉靖、隆庆时期。  以《浣纱记》和《鸣凤记》为代表,其他还有《宝剑记》、《南西厢》、《鲛绡记》、《双珠记》、《清风亭》、《焚香记》、《钗钏记》等,至今仍作为昆曲的传统剧目存活在昆剧舞台上。

《浣纱记》作者梁辰鱼(1519—1591),字伯龙,昆山人,他精通南北曲的声律,所作《浣纱记》演吴越春秋时西施、范蠡、伍子胥等人的故事,剧中《寄子》一折,脍炙人口。

《鸣凤记》出现于嘉靖、隆庆之间,作者相传不一,有说是太仓人王世贞或唐仪凤所作,有说是无名氏作品。剧中揭露了嘉靖时奸相严嵩父子迫害忠良的罪恶,是一部以政治事件为题材的时事新戏。剧中《吃茶》、《河套》、《写本》、《斩杨》是昆剧舞台上的保留剧目。

二、明代万历时期。  正当昆腔时曲以苏州为中心迅速地传播到全国各地的时候,剧坛上出现了两个天才作家汤显祖和沈璟,为昆曲的发展推衍了壮阔的波澜。他俩虽然生在同一时代,却具有不同的风格,形成了文采派(临川派)和格律派(吴江派)。汤显祖(1550—1616)才情风发,其“临川四梦”《紫钗记》、《牡丹亭》、《南柯梦》、《邯郸梦》,不但曲文华丽,而且内容具有现实性,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杰作。如《牡丹亭》中的《春香闹学》、《游园惊梦》、《寻梦》、《写真》、《离魂》、《花判》、《拾画叫画》等折子戏,都是久演不衰的戏码。沈璟(1553—1610)妙解音律,作有“属玉堂传奇”十七种,至今尚能演唱的是《坠钗记·冥勘》和《义侠记》中的《打虎游街》、《戏叔别兄》、《挑帘裁衣》、《显魂杀嫂》和《鸳鸯楼》等折。

除了汤、沈以外,明神宗万历年间涌现了很多曲家和作品,至今在昆曲舞台上传承的有高濂的《玉簪记》,张凤翼的《红拂记》、《祝发记》,吴世美的《惊鸿记·吟诗脱靴》,徐元的《八义记·闹朝扑犬》,顾大典的《葛衣记·走雪》,汪廷讷的《狮吼记·跪池》,周朝俊的《红梅记·鬼辩》等,此外还有徐复祚的《红梨记》、《宵光剑》,纪振伦的《霞笺记》,王的《寻亲记》,更生子的《双红记》,叶宪祖的《金锁记》,许自昌的《水浒记》,谢弘仪的《蝴蝶梦》,无名氏的《百顺记》、《五福记》、《衣珠记》、《烂柯山》、《白罗衫》、《百花记》、《南楼传》、《四平山》和《鸾钗记》等。

《金锁记》是根据关汉卿的北曲杂剧《窦娥冤》改编而成的,情节和人物都有改变,而且是改悲剧为喜剧,现有《古本戏曲丛刊三集》影印本,共三十三出。其中第二十三出《赴市》是从《窦娥冤》杂剧第三折文本改制的北曲套数,《增辑六也曲谱》亨集卷二和《集成曲谱》声集卷七均予选录,题为《金锁记·斩娥》。

《水浒记》取材于章回小说《水浒传》,演晁盖、宋江和阎婆惜、张三郎的故事,有《六十种曲》本,共三十二出。其中第三十一出《冥感》在昆曲舞台上称为《活捉》,在表演艺术上很有特色。

《蝴蝶梦》演庄子和妻子田氏的故事,有《古本戏曲丛刊三集》影印明刊本,共四十四出。昆剧演出本在情节与人物方面都有所变动,如田氏原本作韩氏。《缀白裘》六集卷三选载的《蝴蝶梦·做亲劈棺》,在原本中是没有的。至于常演的折子戏《说亲回话》,则来自原本第三十五出《破幻》。

《烂柯山》演书生朱买臣住烂柯山下,以打柴为生,因贫困被妻子崔氏逼休的故事。题材与元人杂剧《渔樵记》相同,但情节人物有所变异,而且以悲剧结局。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资料室藏有此剧的康熙六十年抄本,共二十七出。《增辑六也曲谱》选录了剧中的《前逼》、《悔嫁》、《痴梦》和《泼水》,其中《痴梦》一折,是久负盛名的骨子老戏。

三、明末清初昆曲盛行期。  晚明天启崇祯年间,名作如林,而作为场上之曲传唱至今的则有无心子的《金雀记》,吴炳的《疗妒羹》,阮大铖的《燕子笺》,袁于令的《西楼记》,沈自晋的《望湖亭》和《翠屏山》等。这一时期的剧作家大多经历改朝换代的大变动,在作风上体现了市民意识,涌现了以李玉为代表的苏州派创作群体。李玉是位多产作家,一生作有四十二部传奇。他在明末已写出《麒麟阁》和“一人永占”四名剧(《一捧雪》、《人兽关》、《永团圆》、《占花魁》),至清初又写出了《千忠戮》、《清忠谱》、《风云会》、《昊天塔》、《牛头山》、《洛阳桥》、《眉山秀》、《万里圆》等。这十三部传奇均为昆剧传统剧目。现对《麒麟阁》和《清忠谱》两剧略加考述。

《麒麟阁》演隋末农民大起义中瓦岗寨众位英雄好汉的故事,有《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影印上海图书馆所藏旧抄本,第一本上卷十八出,下卷十五出,第二本上卷十三出,下卷十五出,共计六十一出。据谈迁《枣林杂俎》仁集《女伎》条记载:“甲申秋,南教坊不足充下陈,私征之远境。……大内(按:指福王在南都的宫内)尝演《麒麟阁》传奇剧。”甲申是崇祯十七年(1644),这证见此剧在明末已广为流传。剧中演秦琼故事的《说情》、《见姑》、《激秦》、《三档》,是常演的折子戏。因原本长达六十一出,头绪繁多,昆班艺人便截取有关秦琼拔倒铜旗的一段情节,以《倒铜旗》的小本戏演出,今存升平署抄本,自《拜旗》、《借兵》、《遣助》、《看报》、《倒旗》、《斩子》至《大考》、《赚关》为止,相当于《麒麟阁》第二本上卷第一出至第十三出。这是北方昆弋班传统的武戏,今《侯玉山昆曲谱》中传承的《倒铜旗》不是本戏,而是《麒麟阁》第二本上卷第五出《倒旗》一个折子戏。

《清忠谱》演天启年间阉党迫害东林人士周顺昌激起市民暴动的史事,有《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影印清顺治刊本,又有《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排印本,共二十五折。剧中突出地塑造了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等五位义士的英雄形象,昆班艺人曾以《五人义》的剧名以小本戏的方式推出,主要折目是《书闹》、《结拜》、《拉众》、《鞭差》、《打尉》。今北方昆曲剧院继承了这个传统剧目。

自明末至清初顺治、康熙之间,苏州派作家还有朱佐朝、朱素臣、张大复等十多人,他们都是专为民间昆班编剧的平民作家。由于他们接近下层民众,又熟悉舞台排场,所以他们的昆曲作品很适宜于演出。如朱佐朝的《渔家乐》、《九莲灯》、《乾坤啸》、《寿荣华》等,其弟朱素臣的《十五贯》、《翡翠园》等,张大复的《如是观》、《醉菩提》和《天下乐·钟馗嫁妹》等,都是具有舞台生命力的杰作。

四、康、雍、乾三朝,昆曲的发展达到鼎盛。  康熙元年(1662),昆曲大家李渔(1611—1680)从杭州移家南京,经过多年的经营,一方面建造芥子园,一方面办了家庭昆班,到南北各地流动演出,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完成了《笠翁十种曲》的印行(《风筝误》、《奈何天》等)。与李渔同时,昆坛名剧还有范希哲的《满床笏·卸甲封王》、《雁翎甲·时迁盗甲》,邱园的《虎囊弹·山门》、《党人碑·打碑》等。

康熙中最著名的昆坛伟人是“南洪北孔”,那就是钱塘人洪升在康熙二十七年(1688)写出了《长生殿》,曲阜人孔尚任在康熙三十八年(1699)完成了《桃花扇》。

自雍正至乾隆年间,又涌现了《金不换》、《琼林宴》、《通天犀》、《何文秀》、《折桂传》、《淤泥河》、《孽海记》、《青冢记》等剧目。而张坚的《梅花簪》(《赛荆钗》),沈起凤的《文星榜》,方成培的《雷峰塔》(《白蛇传》),陈嘉言的《三笑缘》,都是传世之作。自乾隆二十八年至三十九年(1763—1774),苏州钱德苍陆续编刊了《缀白裘》,书中收录了昆曲折子戏四百三十出,这反映了当时舞台上流行昆曲折子戏的盛况。

五、清代后期(嘉庆、道光至光绪、宣统之间)。  花部(地方戏)与雅部(昆曲)争胜的局面,从乾隆年间已经开始,但当时雅部仍居优势。但到了嘉、道以后,花部乱弹愈益兴盛,雅部昆曲便趋衰落。当然,仍有一批作家从事传奇创作,数量不少,但与演唱脱节,大多成了案头剧本。至于场上能传唱的戏目,则有仲振奎的《红楼梦传奇》(嘉庆四年绿云红雨山房刻本)、谢堃的《金钱缘》传奇(道光二十五年春草堂刻本)和顾以恭的《五香球传奇》(《文武香球》)。此外还有无名氏的《功勋会》、《双玉燕》、《双占魁》、《金镯记》等。

五、关于俗创戏目

据《扬州画舫录》卷五记载,被称为花部乱弹的梆子腔、高腔等地方戏,是从清代乾隆年间开始崛起的。被称为雅部的昆腔戏班在激烈的竞争中不甘落后,便从花部乱弹中吸取新奇通俗的戏目来加强自身。如《缀白裘》收录的梆子腔《花鼓》、《打店》和高腔《张三借靴》等,至今仍融合在昆剧的舞台上。此外如《贩马记》等,则是昆班从吹腔中移植过来的。这无疑是为昆曲输进了富有生命力的新鲜血液,为职业昆班壮大了演艺声势。受到这种艺术交流的启发,嘉庆、道光以来的昆班艺人也就自编自演了一批通俗的昆戏,特别是扎根于农村的北方昆弋班、温州昆班和金昆、甬昆,都由班中艺人创编了各班独有的戏码。这些剧目的性质与金元杂剧、宋元南戏、明清传奇完全不同,应独立归类,因为它们大多是民间艺人编演的通俗性的台本或提纲戏,所以我特地称之为“俗创戏目”。当然,明清传奇中也有艺人的作品,但性质与近代艺人变雅为俗的体制不同,故而以俗创戏目之名与明清传奇区分开来。

在乾隆十四年(1749)苏州朱廷镠编刊的《弦索调时剧新谱》中,收录了《借靴》、《拾金》、《花鼓》、《金盆捞月》等二十一个昆曲折子戏。所谓“时剧”,就是昆班艺人从花部中吸收溶化的时兴流行的民间小戏,它们通俗易懂,为群众喜闻乐见。

昆班艺人吸收融合的吹腔戏源出于徽班,其特点是用七字句、十字句的板式体。如《贩马记》(又名《奇双会》),道光年间由徽班传入京师,又由京师传入昆班。有1922年中华书局《曲谱选刊》铅印本(生、旦主角是赵宠和李桂枝),又有1942年上海扫叶山房石印的《故宫串本贩马记》(此本赵宠作赵冲),主题是演李奇(老生)冤狱事,计为《哭监》、《写状》、《三拉》、《团圆》四折。此剧有多种不同的传抄本,赵景深曾考见道光本原为四本三十二出,他在《谈〈贩马记〉》一文中说[6]

这是徽调吹腔戏。在道光四年(1824)就已有了徽班抄本107页,每页九行,每行30字,惜无抄写人姓名。全剧共四本,每本八出,共三十二出。例如第一本第一出为《开场》,第二出为《春宴》,叙李奇别家出外贩马,杨氏治酒为李奇饯行。第三出为《离家》,赵宠被继母逐出,拟往投其姑夫。像这样李奇和赵宠较早地出场,就发生了以后悲欢离合的情节。

至于近代南昆艺人自编自演的新戏,则有《双珠凤》、《描金凤》、《鸳鸯带》、《白牡丹》、《红菱艳》(《浑天球》)、《呆中福》、《昆山记》等。而由昆剧传习所出科的艺员组成的“仙霓社”昆班,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也曾编创了《乾元山》、《大名府》等剧目。

清末民初,北方昆弋班编演的武戏有《反五关》、《闹昆阳》、《反西凉》、《御果园》、《火云洞》、《五代兴隆传》、《闹花园》、《闹江州》、《快活林》、《巧连环》、《高唐州》、《甲马河》、《丁甲山》、《兴隆会》、《弘门寺》、《火焰山》等。北方昆曲剧院的侯玉山是北方昆弋班的传人,中国戏剧出版社于1994年出版了《侯玉山昆曲谱》,书中传承了《甲马河》、《兴隆会》等剧。《甲马河》取材于《水浒传》第六十一回《吴用智赚玉麒麟,张顺夜闹金沙渡》,《侯玉山昆曲谱》传承了此剧五场曲谱,计有《排山》、《改妆》、《留诗》、《派将》、《被擒》。《兴隆会》取材于《皇明英烈传》第十一回,《侯玉山昆曲谱》传存此剧三场戏,剧情是:元末孙德崖与朱元龙(指朱元璋)同时起兵抗元,孙德崖和儿子孙怀为泄私愤,设计谋害朱元龙,摆下兴隆会酒席,然后埋伏重兵,特邀朱元龙前来赴宴。朱元龙心知是计,但却将计就计,带了部将江忠、吴贞出场。席间,孙德崖遣将舞剑助兴,欲刺朱元龙,吴贞挺身而出,着意护驾。双方开打,江忠被孙德崖女儿孙玉娥放箭射死,幸得常遇春和胡大海赶来,杀死孙德崖,救护了朱元龙。

温州昆班(永昆)在晚清咸丰、同治年间由本地的昆腔艺人组成了同福班和品玉班,自清末至民国年间,又涌现了新同福、新品玉、祝共和、江南春、一品春等三十多个大班。它们除了演唱《琵琶记》、《浣纱记》、《牡丹亭》、《一捧雪》、《长生殿》等一百二十多种传统戏以外,还自编自演了四十多种独创的戏目。如《对金牌》、《结网记》、《钟情记》、《匿锁记》、《杀金记》、《花鞋记》、《女贤良》、《熊虎报》、《虐媳报》、《孽随身》、《错中冤》、《九龙柱》、《盘龙钏》和《拾花扇》等等[7]

另外,湖南湘昆独有剧目有《豹凌岗》,金华昆班(金昆)独有剧目有《金棋盘》、《飞龙凤》、《九曲珠》、《打郎屠》等,宁波昆班(甬昆)独有剧目有《龙门阵》、《四香缘》、《摩天岭》等,也都是艺人群体之作。

金华昆班、宁波昆班和北方昆弋班的俗创戏目,大多没有写定的原本,因其中有些是提纲戏(路头戏),艺人即兴创作,随意发挥,只有口头传承的情节和口述易懂的曲白,并无正规的剧本。南昆和温昆(永昆)的俗创戏目有些存有文本,但也有不少口述戏目已经失传。

六、结  语

昆腔源远流长,从元末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昆腔戏班所积累的传统剧目非常丰富,既有元代的北曲杂剧,也有元末明初的南曲戏文,而主要的是明清传奇。清代乾、嘉以后,昆班也曾吸取新的营养,从花部地方戏中移植通俗的剧目。从晚清至民国年间,各地昆班为适应新的发展趋势,出现了一批艺人自编自演的新戏,得到了观众的认可。

昆班艺人把文学剧本搬上舞台时,往往通过舞台实践对原作进行剪裁加工,所以演出本(又称台本)与剧作者的原本并不完全一致,其中的精彩场面,大多是昆班艺人二度创作的艺术成果。如舞台演出本选集《缀白裘》所录折子戏,比原作的情节、科白、联曲都有增有减,而且折目的名称也有绝妙的变通,生动地展示了民间艺人的创造才能。以《南西厢·游殿》为例,这个戏码源出李日华《南西厢》第五出《佛殿奇逢》,演张君瑞在法聪和尚带领下游览普救寺。两相比较,《游殿》的念白比原作增加了许多,而且说来妙趣横生,引人入胜。此外如《玉簪记》原本第十六出《寄弄》,台本改称《琴挑》,《牡丹亭》原本第二十出《闹殇》,台本改称《离魂》,都是变艰深为通俗、变苦涩为传情的改动。

建国以来,各昆剧院团在剧目的继承与创新方面做出了很大的成绩。除了原汁原味传承本子戏中的折子戏以外,对于本子戏也有选择地进行了推陈出新。如《琵琶记》、《浣纱记》、《牡丹亭》、《义侠记》、《十五贯》、《风筝误》、《长生殿》、《桃花扇》等传统剧目,都曾整理或改编演出。1956年浙江苏昆剧团献演的《十五贯》,便是推陈出新的典范,曾获得“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的美誉。通过多年的经验积累,即使有些在艺术上已经失传的剧目,也可以挖掘出来重新谱曲排演。如明末吴炳的《粲花斋五种曲》,昆曲传统剧目中只存活了《疗妒羹》一种,但浙江昆苏剧团在1960年新排了吴炳的另一剧作《西园记》,由周传瑛、王传淞等前辈艺术家捏戏,演出后大获成功。由此可见,继承传统剧目并不限于各家曲谱留存的本子,在大量古典剧作中,很有选择发掘的余地。

作为昆剧的文学剧本,元明清三代累计的总数不胜枚举。但能存活在舞台上并延续舞台生命力的剧目只是一小部分,推究其原因,不外两方面的缘故。

第一是“案头剧”与“场上曲”的差异问题。例如明清传奇存目三千多种,但大部分是案头剧。所谓案头剧,是指文人的戏曲创作因不熟悉舞台排场,往往不适于搬演,而只能供读者放在书案上阅读欣赏。特别是晚清的传奇作家,不了解戏曲是综合艺术,多数作品是脱离舞台实际的,如道光年间周乐清的《补天石》传奇,同治间杨恩寿的《坦园六种》,光绪时陈烺的《玉狮堂》传奇等。案头剧的创作目的不是为了供昆班演唱,而只是自抒怀抱,成了纯文学的案头读物。至于“场上曲”,是指适宜于在剧场上演唱的剧本;有些案头剧经过润色改动,也可以变成“场上曲”。明末冯梦龙在《风流梦小引》中说:“识者以此为案头之书,非场上之谱,欲付当场敷演,即欲不稍加窜改而不可得也。”这揭示了案头与场上的差别与互通。不过,即使作者明确了“场上曲”的创作目的,也不是以作者个人意志为转移,其剧作必得通过昆班的演唱实践,得到艺人和观众的认可,才能真正成为昆班的传统剧目。所以通过舞台实践的检验,有些剧作又必然被淘汰了。如明代以沈璟为首的吴江派,是最重视剧本的演唱价值的,但经过剧场和观众的考验,他们的作品存活在舞台上的也不多。

第二是由于昆曲艺术是口头传承的文化遗产,在艺术上是师傅带徒弟,口传心授,人在艺在,人亡戏亡。老艺人如果没有把他们身上的戏码传授给下一代,或者是后继无人,或者是接班人没有向老艺人学习,那末,即使是再好的戏码,也必然随着时光的飞逝而流失。最突出的例子是明代正德十年(1515)陆采所作《明珠记》,在明清之际是昆曲舞台上甚为流行的名剧。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袁中道在《游居柿录》中曾记他在长沙看昆班演出《明珠记》。清代康熙十年(1671),李渔在剧论专著《闲情偶寄·演习部》中还专门谈论了《明珠记·煎茶》,乾隆五十九年(1794)叶堂编成的《纳书楹曲谱》也曾选录《明珠记》三出。但乾、嘉以后,这个剧目便在昆曲舞台上失传了。类似这样的名剧失传之例还很多。现今统计明清传奇中成为昆曲传统剧目的一百三十多个剧本,各本所含折子戏合计有千余个,是场上之曲幸存下来的珍贵遗产。清末民初,苏州四大昆班尚能演出七百多个折子戏,到了昆剧传习所时期,共继承了六百多折,常时能演的有四百五十折。但随着“传”字辈艺术家群体的过世,留存在他们身上的戏码已流失了一半,目下各昆团演员能演的只有二百多折了。所以我们要总结历史的经验,即使是传统剧目,仍需及时抢救传承。否则时过境迁,有些剧目又将流失。

(原载中华书局《文史》季刊2003年第1辑)

【注释】

[1]见钱南扬《魏良辅〈南词引正〉校注》,原载《戏剧报》1961年七、八期合刊。

[2]见拙著《中国戏曲史论·论宋元南戏与明清传奇的界说》,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出版。

[3]见钱南扬《戏文概论》(第一章《名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出版。

[4]见傅惜华《明代传奇全目》,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出版。

[5]见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出版。

[6]原载于1981年上海昆曲研习社编印的《社讯》第七期,收录在赵景深《中国戏曲丛谈》,齐鲁书社1986年版,第272页。

[7]见沈沉《永嘉昆剧·永嘉昆剧剧目考略》,永嘉县政协文史委员会1998年编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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