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政党的出现

自古以来，农民就是俄国革命动乱的根源。农奴解放以后，农民仍然认为，他们应该得到前庄园的全部土地的某些权益（因为他们曾是这些庄园的农奴），而不仅仅只拥有分配给他们名下的那份土地的权益。因此，他们要求并且获得了政府贷款，以便购买大地主或从前主人的土地。但他们对土地的渴望没有得到满足。他们仍然妒忌地主贵族的特殊生活。俄国不像美国，而和欧洲各地一样，农村人口明显地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阶级：一个是经营土地的各类农民，另一个是占有土地的贵族。两个阶级之间永不通婚。他们不仅在经济上，而且在言辞、服装、风度、甚至脸和手的外观上都各不相同。但是，在 19 世纪最后三十年，俄国的农民明显地平静下来，叛乱思潮似乎渐渐消退了。

知识界革命动乱的另一个传统根源是知识界。在俄罗斯帝国已经成长起来的环境中，许多最优秀和最纯洁的杰出人物被引向暴力。和单纯的自由主义者或进步分子不同，革命知识分子渴望最后推翻沙皇统治。自十二月党出现以来，他们组成了包括几百或几千成员的秘密组织，致力于同沙皇警察斗智，沙皇警察令人迷惑地打进他们的组织。例如，在 1913 年举行的一次布尔什维克党代表大会上，出席的二十二个代表中，至少有五个是沙皇政府的密探，但当时其他人都未发觉。

这些革命知识分子，由于通常没有什么事可做，便把时间耗费在激烈的争论和漫无边际的学说推理之中。直到 1890 年，盛行于 19 世纪 70 年代的恐怖主义和虚无主义已有些收敛。这时，这些革命运动的志愿军官们能从何处找到一支部队，已成为一个主要问题。论战又转到这样的题目上：真正的革命阶级是农民呢，还是新兴的产业工人？农民是潜在的无产阶级呢，还是不可救药的小资产阶级？俄国是否注定要经历和西方一样的历史过程呢，还是有所不同？特别是，俄国是否一定要经过资本主义，或是可以径直地跨越资本主义阶段而到达社会主义社会？

民粹主义多数革命知识分子是“民粹派”。有些曾参加过如今已经瓦解的“民意党”。有些还继续赞成恐怖行为和暗杀，认为这些手段在专制国家里简直是必不可少的。他们一般都坚持一种虔诚的信念，认为在俄国人民中蕴藏着尚待开发的巨大力量。由于大多数俄国人是农民，所以“民粹派”注意农民问题和农民的福利。他们相信，俄国具有伟大的固有的革命传统，其中 1773 年普加乔夫的农民起义就是很好的先例。“民粹派”赞美俄国的农村公社或“米尔”，把它看作欧洲“公社”的社会主义思想的再现。他们学习和推崇马克思和恩格斯著作（的确，首先把《共产党宣言》译成俄文的就是一个“民粹党人”）。但是，他们不相信城市的无产阶级是唯一的真正的革命阶级；他们不相信，创造了这样一个无产阶级的资本主义会不可避免地和合乎逻辑地居于社会主义之前。他们认为，在俄国，恐怖的资本主义阶段是可以跨越的。他们致力于披露农民的苦难和地主制度的罪恶，赞成巩固“米尔”，使所有农民在其中获得的享受与负担均等。他们因为不期望资本主义在俄国首先成功，就幻想革命也许会迅速来临。这些“民粹派”的思想具体的体现，便是 1901 年社会革命党的创立。

马克思主义两个民粹党人，普列汉诺夫和阿克雪里罗德，在 19 世纪 70 年代逃往瑞士，在那里，他们转而信仰马克思主义。1883 年，他们在流亡者中成立了组织，从中产生了俄国社会民主党或称马克思主义政党。在俄国本土，一些马克思主义者也开始表明自己的身份（虽然不是公开的）。1894 年，当年青的列宁认识他未来的妻子克鲁普斯卡娅的时候，她已是一个好辩的马克思主义者集团的成员。尽管 19 世纪 80 年代的农民运动令人失望地平静，但是，与此同时机器工业、产业工人数目和罢工斗争都在迅速地发展着。这些事态使许多革命知识分子（虽然还只是少数）从民粹主义转到马克思主义。除了普列汉诺夫和阿克雪里罗德以外，又增加了列宁、托洛茨基和斯大林等年青的领袖。

列宁在这些人物中，列宁继马克思之后，被称为共产主义之父。他身材矮胖，带有小个子特具的敏捷和热情，目光深邃。他有高突的颧骨，稍微倾斜的双眼，显出他有来自父系的亚洲血统。他的头发很年轻时就脱去，留下一个宽厚的前额，护卫着他那永无休闲的大脑不倦地工作着。他甚至在二十来岁就被称为老头子了。列宁出身于中上层阶级，是一位教育视察员的儿子，其父后来升到的职位相当于陆军的少将级。列宁的少年生活是舒适的，甚至是幸福的。列宁十七岁时，他的哥哥，一个圣彼得堡的学生，由于某些偶然的原因，卷入一次刺杀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密谋，被沙皇亲自命令处死。家庭的株连使列宁不可能继续学习法律。不久他就加入职业革命家的行列。他没有别的职业，只靠着党的基金（主要来源于富裕的同情者的捐助），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列宁因从事革命被捕，在西伯利亚度过了三年的流亡生活。在那里，沙皇政府采用一种宽容的方法对待受过教育的政治犯，不同于后来苏联政权所用的方法。列宁和其他多数政治犯住在自己的小屋里或与当地居民搭伙。政府不勒令他们服劳役。他们从欧洲借来许多书籍，能够互相会见和访问，参加争论、下棋、打猎，进行思考和写作。然而，由于被切断了和故乡的俄国政治生活主流的联系，他们感到急躁不安。列宁在流放期满后，于 1900 年去西欧，除了几次短期秘密返回俄国外，他侨居在那里直到 1917 年。列宁智力过人，干劲十足，具有一个策略家的敏锐，这使他在党内很快形成一股力量。有人说，天才就是具有能持久地考虑某一事物的本领。一度是列宁密友的阿克雪里罗德曾经说过，列宁“一天二十四小时致力于革命，脑子里想的全是革命，甚至入睡时，也只梦见革命”。

虽然 20 世纪初叶俄国已经开始发展新兴工业，但大多数人民仍生活和工作在农村。这幅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农民收获干草的图片显示，多数农活是由妇女完成的，而现代农业机械仍未到达俄国农村。（Library of Congress）

社会民主党在国外流亡者的鼓励下，1898 年俄国国内的马克思主义者，成立了社会民主党。当时，他们并不比人数较多的社会革命党更革命些。他们只是有着不同的革命概念。首先，作为彻底的马克思主义者，社会民主党人更倾向于把革命看作是一个国际运动，看作是涉及所有国家的世界历史辩证发展过程的一部分。对他们来说，俄国除了不够先进外，和别的国家没有什么差别。他们希望世界革命首先在工业社会的西欧爆发。他们十分钦佩德国社会民主党，这是承认马克思为领袖的所有政党中最大和最兴旺的党。

为什么俄国社会民主党人比社会革命党人更关注欧洲呢？其原因就是他们的许多发言人都流亡在欧洲。他们认为，在开始任何革命之前，俄国必须发展资本主义，发展工业无产阶级和现代形式的阶级斗争。他们把城市的无产阶级看成真正的革命阶级，用怀疑的眼光看待所有的农民，嘲笑“米尔”，厌恶社会革命党人。像马克思本人一样，俄国马克思主义者不赞成个人的恐怖行为和暗杀行为。正因为这一事实，加上他们的理论看起来好像有些书生气，他们所从事的革命既有相当的条件限制，又似乎还在遥远的将来，所以在一个时期内，马克思主义者实际上竟为沙皇警察所宽容，认为他们比社会革命党人的危险要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