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銮披汶·颂堪政府及“大泰民族主义”

1938年11月12日，暹罗全国举行立宪革命后的第3次大选，这次大选共分9个选区，取得选民资格的人数为6 310 172人，但是实际参加投票的人数只有2 100 332人，占选民人数的35%。这次大选共选出议员91人，12月15日召开国会，推荐陆军上校銮披汶·颂堪出任总理。次日，拉玛八世阿南塔·玛希敦根据议长的呈请，下令委任銮披汶·颂堪（Plaek Phibunsongkhram）组阁，新政府于12月20日组成。銮披汶·颂堪是1927年2月在法国巴黎与比里·帕侬荣等留欧学生共同组建民党的6位发起人之一，当时他的军衔是陆军中尉。1932年6月24日政变，銮披汶·颂堪也是由陆海军军官和文员组成的114名政变领导人之一。在后来的反复辟斗争以及反复辟胜利后由民党组成的新政府中，銮披汶·颂堪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此时，由銮披汶·颂堪上校出面组阁，意味着少壮派军人取代元老派军人执掌了政权。

銮披汶·颂堪一上台，就身兼总理、国防部部长和内务部部长等职，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在他的32名内阁成员中，参与发动1932年政变的领导成员占了30名，其中陆海军军官又占了12名，算得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人政权。当然，1932年政变时有影响的代表人物，也被纳入新政府的内阁中，比里·帕侬荣任财政部部长，銮探隆·那瓦沙瓦任司法部部长，宽·阿派旺任教育部长助理。

銮披汶·颂堪政府首先推出了一项令人瞩目的国家主义政策，又称“大泰民族主义”。为了宣扬和执行国家主义政策，从1939年6月至1942年1月，先后颁布了12个政府通告。这些政府通告，又叫《国民条例》，是国家对每个国民提出的要求，也是每个国民必须遵守的思想和行为准则，企图通过创建一些新的政治和文化观念来改造泰国社会。

第一个通告于1939年6月24日正式颁布。通告称：确定国家的名称应与种族的确切名称和泰族人民的喜爱相一致，因此，（1）泰语，国家、民族和国籍的名称应为“泰”。（2）英语，国家的名称应为“Thailand”，民族和国籍的名称应为“Thai”。从此，正式将国名由暹罗（Siam）改为泰国（Thailand）。^[1]通告规定：泰国是泰族的国家，尽管这个国家还存在着许多少数民族；泰国人统称为泰人，无论是大泰、小泰、旱泰、水泰、白泰和黑泰，甚至包括非泰族；泰语是泰国使用的官方语言。銮披汶·颂堪政府为了推行这项既定政策，成立了“唯国主义”委员会，由国务委员兼艺术厅厅长銮威集·瓦他干任主席。

銮威集·瓦他干原是一位华裔，祖上是广东海南人，华名云金良。他家庭出身贫苦，青少年时期在曼谷玛哈达寺当和尚，在寺庙里学习文化知识，并自修外语。1918年还俗后报考外交部职员，后升任驻外使馆秘书、外交部处长和司长。1934年任泰国艺术厅厅长，爵衔是銮。艺术厅是泰国一个重要的文化领导机构，它不仅管艺术，还管宗教、教育、文化、哲学和文学等上层建筑各领域，相当于文化部的职责。銮威集·瓦他干是銮披汶·颂堪政府意识形态的大总管，是推行“大泰唯国主义”的骨干和先锋。他多次发表文章和演说，鼓吹大泰民族主义。他把泰国周边国家中与泰族有着共同族源的民族，例如中国的壮族、傣族、水族和瑶族等，老挝的老族，缅甸的掸族和印度阿萨姆邦的泰族等，统统都纳入泛泰族的范围，推行泛泰民族主义。以泰族为大，又称大泰民族主义。銮威集·瓦他干本身是一位华裔，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大肆吹捧泰族呢？因为这个时期德国法西斯在欧洲推行种族主义，宣扬日耳曼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为迫害和消灭犹太民族制造理论依据。种族主义是法西斯的理论基础，銮威集·瓦他干的大泰民族主义与希特勒灭绝人性的种族主义理论遥相呼应，目的是推行法西斯统治。大泰民族主义的直接受害者是居住在泰国的华侨和华人。在政治上，他们制造泰华之间的民族隔阂和民族对立；在经济上，对华人资本进行限制打击，对华工实行就业歧视；在文化上，极力摧残华人的文化传统，扼杀华文教育和华文报纸，从民族语言上掐断华人文化的根。

华人妇女

在銮披汶·颂堪政府先后颁布的12个政府通告中，有很多内容直指华侨和华人。

銮披汶·颂堪政府以“振兴国营企业”为口号，来实现国家主义的经济理念，在重要的经济部门创办一批由政府官员直接掌控的国营企业，如泰国轮船公司、泰国米业公司、泰国物产公司等，通过投入大量资金和政策倾斜，实现政府对运输、大米及重要资源的垄断。此外还在南邦府等地开办榨糖厂，在北碧府开办造纸厂、橡胶厂和皮革厂等。銮披汶·颂堪政府妄图通过推行经济管制政策，把大批华侨华人经营的中小企业合并到官办的国营企业之中，从而实现对华侨华人经济的鲸吞和掠夺。1939年建立的泰国米业公司，是一家由政府控制的国营公司。依仗政府的扶持，泰国米业公司业务迅速发展。据1939年11月的统计，泰国米业公司掌控了曼谷的11家碾米厂，从内地用船只运到曼谷的大米总额中，有30%被该公司收购加工。政府还强行规定，凡国家机关属下单位，如军事机构和监狱等，必须在该公司购买大米。政府还准许该公司有使用铁路运输大米的特权，并享有最优惠的税率。尽管这样，銮披汶·颂堪政府制定的统制大米的政策也因资金短缺和管理无能而无法长期维持。实践证明，统制米业的政策是行不通的。华侨华人经营泰国米业的历史悠久，从清康熙年间正式开启中暹大米贸易算起，已有200多年。从资金到经验的积累，从经营方式到专业知识，从人脉到地缘关系，华侨华人企业都具有别人无法取代的优势和坚实的基础。尽管政府一再打压，截至1941年，曼谷规模较大的华人碾米厂还有56家，资金约2 000万铢，每日可碾米500吨；其他各府小规模的碾米厂有数百家，也多由华侨华人经营。如果说，泰国米业在泰国国民经济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的话，那么华侨华人在泰国米业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和不可替代的。他们对泰国米业的发展，对大米的加工和出口，对繁荣泰国经济，都有难以估量的功绩。

限制华工就业是以颁布《保留泰人职业条例》开始的。1939年9月30日颁布的《泰国渔区权条例》规定，外国人无权在泰国渔区捕鱼，泰人船主如雇佣外籍工人也不准在泰国渔区内捕鱼。接着，政府又于1941年颁布第一个《扶助泰人职业条例》，规定一些带有专业技术性的职业，如理发和裁缝等，只允许泰人经营，外侨不许从事这些职业。1942年颁布第二个《扶助泰人职业条例》，规定一切工厂和某些行业，应吸收一定比例的泰族职工，以保障泰族员工的就业比例。同时，将规定只允许泰人从事的职业增加到21种，进一步限制外侨的职业范围。

被迫关门的华人商铺

1941年5月，政府公布了《划区禁止外侨居住法令》，将华富里、巴真、万佛岁的梭桃邑县等地列为禁止外侨居住地区。1941年年底，禁区又增加了北部的清迈、南奔、喃邦、清莱、帕、程逸等6府。法令公布之后，引起了社会舆论的谴责，许多人民代表纷纷向国会提出质询。据报纸报道，华富里府人口15万，其中华侨华人约占1/4，他们经营的商号遍布全府，对社会经济和国计民生影响极大，法令一旦实行，必将造成严重后果。巴真府人民代表也指出，该府各种商业和运输业均为华侨华人操作，执行这一法令将使当地人民受到严重痛苦。在全国上下一片反对声中，《划区禁止外侨居住法令》形成虎头蛇尾之势，难以贯彻执行。

为了实行民族同化政策，銮披汶·颂堪政府颁发《民校条例》，强迫取消泰国的华文教育。1938年，全泰国共有民办华校294所，实施《民校条例》的结果，242所民办华校被查封，余下不多的几所华校也只许教授泰文，不许教授华语。这造成了华文教育断代，此后几代华侨华人的子女皆不懂中文。作为华文传播媒介的中文报纸也遭查禁，1938年共有华文报馆10家，到1940年只留下1家。

銮披汶·颂堪政府在大肆执行反华排华政策的同时，也颁布了一些旨在提高泰族民族自尊、民族自信和民族文化意识的法令，例如《关于国家遭受危害的法令》、《关于泰族名称的法令》、《关于尊敬国旗、国歌和国王陛下的法令》、《关于尽量使用国产品的法令》、《关于国歌词曲的法令》、《关于泰文字母和泰国人民衣着的规定》、《关于帮助和保护老幼及体弱者的法令》等。銮披汶·颂堪政府力图通过更改国家名称、修改国歌歌词、提倡某些价值观念、规定新的风尚和社会秩序，改变人们的传统观念，灌输泰民族意识，以建立新的社会风貌。这些措施包含有促进国家的繁荣和发展、激励人民的爱国热情、针砭时弊和除旧布新的合理意义，但由于片面强调泰民族利益，漠视甚至损害国内其他少数民族的利益，促使了狭隘民族主义情绪的增长。因而从整体上来说，大泰民族主义不是什么好东西，必须给予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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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泰族起源的问题，原本是一个学术问题。自从有人类历史以来，民族迁徙、民族融合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其国家分界线与民族分界线完全吻合一致。銮威集·瓦他干作为銮披汶·颂堪政府主管意识形态的高官，又兼有历史学家的头衔，本应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他却故意把学术问题引导到政治问题。他鼓吹泰族起源于中国南部，远古时代甚至居住在阿尔泰山，后受汉族的压迫而南迁。他又说，南诏是泰族建立的国家，甚至把被诸葛亮七擒七纵的孟获，也说成是泰族。“打回老家去，恢复泰族故土”成为他们蛊惑人心的政治口号。这跟日本法西斯侵略中国，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理论，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