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百科知识 《良友》封面女郎的传奇

《良友》封面女郎的传奇

时间:2022-07-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色·戒》火了。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小说不是凭空虚构的,有原型,王佳芝就是当年《良友》画报的封面女郎,刺杀丁默邨的郑苹如。四年前,《良友》画报要她做封面女郎,摄影师说:能不能不笑那么多,笑不露齿?那株红梅,是郑苹如最爱。但两人的恋情遭到木村家的反对,家人不希望这个可人的小女儿嫁给中国人。优渥的家境,让她们兄妹五个受到良好的教育。当时全中国最有影响力的画报《良友》,1937年7月的130期就以她为封面女郎。

1950年,张爱玲写了一篇小说《色·戒》,不长,不过十来页。许多年后,李安把它拍成电影。“一个普通的女孩,却被赋予了一项不平凡的任务——去刺杀一个敌人——她必须捕获他的心,同时毁灭自己。”这是电影首款预告片里的用词。《色·戒》火了。街头巷尾,都是它的传奇。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小说不是凭空虚构的,有原型,王佳芝就是当年《良友》画报的封面女郎,刺杀丁默邨的郑苹如。

郑苹如若地下有知,会不会哭?

1

那是个早春的黄昏。春寒料峭,迎面的风,依然寒冷刺骨。漫山的衰草掩埋了所有通往春天的道路,沪西中山路旁的一片荒地,小小的山冈上,乱石,蓬草,枯干的树,没有一丝春天的气息。阳光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世界荒凉得太久了,太阳也无能为力。

她的金黄色的毛衣,似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亮色。她眯细了眼,向那光芒四射的太阳望去,又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凛冽的空气,空气中腐草的香味,竟似有自由的气息。是的,不是所有的腐败,都属于毁灭,像这些草,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绿自它倒下腐化的地方萌发。她微微闭了眼,让冰刀似的风替她理一理微卷的长发。感觉被风撩起的发,带了飞翔的姿势,她心念一动,望向天边的浮云,浮云自舒自卷,幻化出那个她日夜思念的身影,她不知不觉张开双臂,沉重的铁镣铮铮作响,她苍白的唇边浮起一缕笑意,模模糊糊地,她喊了一声:“大熊……”

身后是荷枪实弹的刽子手。她对他们太熟悉了。极司菲尔路76号,人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魔窟,她曾在那里进进出出,虚与委蛇,她熟悉他们的手段,她听过许多悲惨哀号。那是一个人间地狱。她在那里,与她现在站在这里,都只有一个目的:正义。是的,一个弱女子的家国情怀,民族大义,她身后的这些人不会懂,很多很多的人,都不会懂。就是过了近百年,也还是有人不懂。但,这都不重要。

身后那个道貌岸然的人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她回头看了看他,林之江,这个在监牢里屡次对她欲行不轨的衣冠禽兽,她觉得多看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

要说的太多了。对父母,对兄弟姐妹,对恋人,对这个她深爱的世界,要说的太多了。

但,又无话可说。

她笑了,洁白的牙齿,扁贝似的,有夺人心魄的美。她想起她的小妹文如。小妹说:你是不是怕人看不到你好看的牙齿,整天傻呵呵地笑。四年前,《良友》画报要她做封面女郎,摄影师说:能不能不笑那么多,笑不露齿?可她,总是做不到低眉,回眸,含笑,故作矜持。微微昂起的头,两个深深的梨窝,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她的笑容,那么美,定格在那份畅销的画报上,也定格了她美好单纯快乐的十九岁。

《良友》封面上的郑苹如

身后的人又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望向即将沉落的夕阳,望向那片被阳光染红的云霞,缓缓地说:“请不要打我的脸,让我死得好看些。”

那些杀人如麻的人,听惯了临刑前高呼豪言壮语的,也看惯了吓得双膝打战的,却不曾见过有这样的要求,平静得像是要出门走亲戚的邻家小妹在说,不要弄脏我的新衣服。

二十三岁,正是最爱美的年纪啊。

娟秀的容颜,挺直的身躯,凛然的神情,是一种气势,一种威慑,一种大美。那些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手软心颤了。林之江火了,边痛骂他们是废物,边举起了枪。

三声枪响,她倒下了。天边,银白的机翼斜掠过天空,会是她的他吗?她唇边流出最后的呢喃:“大熊,快来接我,让我成为你的新娘……”

那个刽子手跑上去,将她的马皮大衣、颈上的项链和带有照片的鸡心粗暴地拽下,然后坐上吉普,绝尘而去。

残阳如血。一片枯叶轻轻地飘落下来,像一只柔软的手,抚摸她丝绸般的脸颊,她的耳畔,一蓬枯草下,有一片嫩绿的芽,告诉她春天的消息。

她是郑苹如。

2

法租界。万宜坊88号。郑宅。

曾经花木扶疏的小院,在这个春寒料峭时节,枝叶凋零。墙角一株红梅开得正艳。小院门扉紧闭,隐隐的哭声随着昏黄的灯光流泻出来。哀伤给这个院落蒙上一层灰暗的色泽。

那株红梅,是郑苹如最爱。十八岁那年,她们一家搬到这个小院,一看到墙边的红梅,她就欢喜异常。那是冬天,满树梅花散发着幽幽的清香,她擎一把花洋伞,站在花下,看雨珠一滴滴从花瓣上滚落下来,她伸出手去接,竟觉得那雨是红的,是香的。她银铃般的笑声,把一天一地绵绵不绝的寒雨都打上了快乐的底色。

那时,她们一家花好月圆。

父亲郑钺,又名英伯,早年留学日本法政大学,追随孙中山奔走革命,加入了同盟会,是国民党的元老。母亲是郑英伯在东京时结识的日本名门闺秀木村花子。花子端庄贤淑,温柔活泼,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有兄姐七个。花子素仰中华文化,对中国人抱有亲切友好的感情,积极支持孙中山、黄兴领导的中国革命,自愿为革命党人传递信息文件。在活动中,她与郑英伯交往较多,日久生情。但两人的恋情遭到木村家的反对,家人不希望这个可人的小女儿嫁给中国人。那时的中国,饱受战乱,动荡流离,哪安得下一个平安幸福的家!但花子一意孤行。

结婚后,花子便随着丈夫来到中国,改名为郑华君。1928年,郑英伯弃政从教,在上海复旦大学任教授,之后还担任过上海公共租界的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首席检察官等职。

他们先后育有二子三女,郑苹如是老三,上有一哥一姐,下有一弟一妹,她像夹心饼干中间的黏合品,甜蜜,柔软,讨人喜欢。优渥的家境,让她们兄妹五个受到良好的教育。郑苹如会游泳和柔道,还会弹钢琴,唱京剧,也喜欢演话剧。

郑苹如从小聪明过人,善解人意,因为母亲不大会讲中文,在家中常用日语与孩子们沟通,因此她练就了一口流利的日语。郑苹如性格开朗随和,落落大方,因此,她母亲会带着她去居住在上海的日本人家里串门,也参加一些日军举办的公开活动。她还时常给人当女傧相。因为她能言善道,笑语盈盈,笑容又特别讨喜,两个深深的梨窝,牙齿整齐又洁白,细眉弯弯,眉宇间洋溢着热情大方又亲切温和的气息。

郑苹如

平时,她低调谨慎,衣着朴素,不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学生时代她就穿月白衫子和黑裙子,在公开场合通常穿棉质旗袍,重要场合才临时穿上华贵的衣服。她与那些贪慕虚荣,以交际为生活目标的交际名媛明显不同。

纵是如此,她也像一颗璀璨的珍珠,难掩灼灼其华。十九岁,花样年华,她风姿绰约,已是上海滩上有名的美女。当时全中国最有影响力的画报《良友》,1937年7月的130期就以她为封面女郎。

原本,她完全可以像那些交际名媛,每日锦衣玉食,珠环翠绕,于灯红酒绿中,穿梭在达官显贵间,跳跳舞,谈谈情,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过鲜衣怒马的生活,然后在最美的时候,把自己风光隆重地嫁出去。

可是,“九一八事变”发生了。旧上海奢靡繁华的背后,是侵略者隆隆的铁蹄和国人遭杀戮蹂躏的惨叫。华君夫人虽为日本人,却对日本军阀侵华行径十分不满,郑英伯更是愤慨悲昂,每每愤言,子女们受其影响很深。1932年“一·二八”上海战事起,郑家全体投入抗日救亡运动,年方十四岁的郑苹如与姐姐一起跑到浦东乡间进行抗日宣传。

1937年底,上海沦陷后,郑英伯一家凭借华君夫人的日本人身份,继续留居上海,参加地下抗日工作。郑英伯是中统上海潜伏组负责人陈宝骅的重要助手;郑苹如与弟弟郑南阳成为中统上海区的情报员;在日本留学的哥哥郑南澄,也回国加入空军,与日军作战。

凭借母亲是日本人的关系,凭借《良友》画报封面女郎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凭借其自身娴熟的交际能力,郑苹如周旋于日军高级官佐和伪职人员中,获取了许多重要情报。

她曾和日本首相近卫文麿派到上海的和谈代表早水亲重攀上关系,继而又通过早水介绍,结识了近卫文麿的儿子近卫文隆、近卫忠麿,以及华中派遣军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等人。近卫文隆见到郑苹如后,就一见钟情,坠入情网。郑苹如想借机绑架近卫文隆迫使日本首相做出停战决定,但上级命令她中止这一危险的游戏,担心绑架会将近卫文麿推向左派,后果更不可收拾。近卫文隆才侥幸逃脱了政治肉票的命运。历史无法重演。如果郑苹如真的绑架了近卫文隆,战争的走向,百姓的命运,还会如后来那么悲惨酷烈吗?谁也无法知道。

1938年岁末,国民党副总裁、国民参政会议长汪精卫准备叛逃越南河内,并将发表叛国投敌“艳电”,郑苹如探听到情报,迅速上报。但重庆方面觉得匪夷所思,没有引起重视,或者,他们是不相信这花瓶似的小女孩,能接触到如此核心的机密吧。

直到汪精卫离开重庆投敌后,蒋介石方面才顿足捶胸,后悔不迭,眼睁睁看着汪精卫溜之大吉。这一失误,给日后的抗日战争带来极大的困难,多少爱国志士惨遭毒手。当他们意识到这小女子的能力不容小觑时,才决定把制裁汉奸丁默邨的重要任务交给她。

3

1939年,汪精卫伪政权在上海极司菲尔路76号设立了特工总部,原军统第三处处长丁默邨任主任,李士群任副主任。这两个人,愣是在苦难悲惨的中国大地上,制造了一个人间地狱。极司菲尔路76号,成了世人闻风丧胆的魔窟,无数爱国志士命丧其中。重庆方面欲除之而后快,只是丁、李二人老奸巨猾,几次暗杀均告失败。中统上海潜伏组织负责人陈果夫的堂兄弟陈宝骅,在一筹莫展之际,看到郑苹如,眼前一亮,计上心来。再没有比郑苹如更合适的人选了。

陈宝骅所谓的“计”,并没有高妙之处,只是一招用老用滥了的“美人计”。

这对花季少女郑苹如来说,却是千难万难,比死还难。虽然加入中统时宣誓过,要为抗日战争献出一切,可要献出清白的身子,对任何一个女孩子,却是比死还难的事,何况,郑苹如正处在热恋中,她的未婚夫几次来信催她去香港结婚。

总要有人去牺牲。

看到一个个倒在枪口下的同胞,看到苦难的人们遭受的蹂躏,郑苹如艰难地做出了接受上级任务的决定。难能可贵的是,她那深明大义的父母,也默许了她的决定。

交到如花似玉的郑苹如,好色的丁默邨自是喜出望外。郑苹如佯装成涉世未深的少女,不时恃宠撒娇,与丁默邨时断时续,若即若离,逗得丁默邨馋涎欲滴,神魂颠倒。中统见时机成熟,便布置行动。第一次行动,由郑苹如请丁默邨到她家做客,在郑家附近安排了狙击人员,可惜,丁默邨生性多疑,汉奸的身份让他如履薄冰,轿车快到郑家时,他突然改变主意掉头离去,计划遂告失败。第二次“刺丁”行动方案很快又下来了。这时中统上海区的负责人换成张瑞京,重新策划的行动还没实施,他就被李士群秘密逮捕。这个懦夫为了活命,竟和盘托出“刺丁”计划。为防事情泄露,李士群先把张瑞京保护起来,不明就里的中统上海区开始执行计划。

12月21日,就要立冬了,天异常寒冷。丁默邨在沪西的朋友家吃午饭,他打电话邀郑苹如前去参加。郑便赶到沪西陪丁默邨直到傍晚。丁默邨要去虹口,郑便说要到南京路,于是两人同车而行。当汽车驶至静安路、戈登路西伯利亚皮货店时,郑苹如突然提出要去买件皮大衣,并让丁默邨同她一起下车,陪她挑选。以丁默邨的职业敏感,到一个不是预先约定的地点,停留不超过半小时,应该不会有危险。再说天气寒冷,郑苹如想买皮大衣,也属合理合情。她执意要他同去,无非想趁机敲他一笔竹杠,他乐意偶尔千金买美人一笑。他谄笑着随她下车,进入皮货店。但当郑正挑选皮衣时,丁默邨突然发现,玻璃橱窗外有两个短打衣着、形迹可疑的人,正向他悄悄打量。丁默邨立刻明白了,便从大衣袋里摸出一叠钞票,向外一掼,说:“你自己挑吧,我先走了。”钞票纷纷扬扬,还未落地,而他已转身外逃了。落入陷阱里的狼逃脱了,郑苹如拔脚追出去,但只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此时徘徊在店外人行道上的中统特务,没料到丁默邨突然冲出店来,稍为犹豫了一下,竟让他冲过了马路。丁默邨的司机在他狂奔而出时,就已开好车门,发动引擎。等到枪声响时,他已钻进车内,拉上了车门,子弹打在防弹车门上,他毫发无损,扬长而去。暗杀行动又失败了。

郑苹如太不甘心了。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白白付出。当诡计多端的丁默邨打来电话,责问她时,她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又是装无辜,终于丁默邨松口说不怪她。第三天,丁默邨约她去76号,郑苹如心存侥幸,暗藏一支勃朗宁手枪,准备伺机下手。她哪知,这回,她是鱼,而丁默邨是饵,等着她上钩呢。她刚走进76号就被扣住,关进囚室。

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得知消息,便派人前来审讯,丁默邨不便阻拦。郑苹如否认她与中统的关系,只承认暗杀丁默邨是因为她不甘被玩弄。丁默邨虽然恼恨郑苹如参与对自己的谋杀,但又迷恋她的美色,因此他并没想要置她于死地,只是想关她一阵子,再放她出来。丁默邨的老婆赵慧敏坐不住了,她暗中使劲,必除掉“狐狸精”而后快,郑苹如被悄悄移解到“和平救国军”第四路司令部内,连丁默邨与李士群都被蒙在鼓里。

汪精卫夫人陈璧君亲自提审,她企图对郑苹如“循循善诱”,晓以生命无常之理,劝她投靠日伪政权,但郑苹如不为所动。汪伪政府的首脑人物对重庆当局不择手段暗杀己方大员恐惧恼恨之极,便一致主张非杀郑苹如不可。1940年2月,汪伪政权下达了对郑苹如秘密执行枪决的命令。

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就此血溅荒郊,为国捐躯。

郑苹如遇难的消息,直到2月底,才由中统专员嵇希宗来电告知郑家人。郑家人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仍然悲痛异常。此前,汪精卫曾以老同事的身份屡次劝郑苹如父亲郑英伯出任伪职,以换取女儿释放,郑英伯说:“我儿女甚多,不在乎少一个。”听似无情,却是怎样的深情啊。日籍母亲也深明大义,拒绝日本军方诱劝,鼓励丈夫拒做汉奸。不久,郑英伯一病不起,于1941年初抱恨而终。

4

就像春天到了花要盛开,花季女孩的爱情在歌里风里水里,在一呼一吸间,随时都会绽放出夺目的芬芳。美丽聪慧如郑苹如,爱情于她,是一朵绰约的荷,婉转自如,散发袅袅清香。

那时,她家住在震旦大学对面,总有一些男生,徘徊在里弄口,挖空心思,制造些偶遇事件,搭讪,问些莫名其妙的话。总有些羞涩的男孩,红着脸塞给她一封厚厚的情书,然后掉头就跑。提亲的人,更是不可胜数。宋家、孔家这样的豪门少爷也来提亲,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也常常来电约她骑马、打网球。

只是她,已心有所属。那是一位空军军官,叫王汉勋,宜兴人,比她大六岁。

在一次大同附中校友的聚会上,多才多艺的郑苹如,自然而然成了聚会的焦点,她那梨窝盈盈的笑靥,那落落大方的举止,深深地吸引了王汉勋。

说起来,他与她拐弯抹角的,还有些关系。他是她的闺密加同学、邻居胡福南哥哥胡新南的同学。胡福南的父亲胡敦复是大同大学校长,与郑英伯熟识,又彼此敬重,于是,两个小姑娘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好姐妹。王汉勋与胡新南是大同附中的同学兼好友,长得高大英俊、玉树临风。后来他进了中央航校,是该校第二期的高才生,曾被派赴意大利进修。归国后任试飞员、训练教官,继而为攻击中队中队长——当时国民政府空军仅有两个攻击中队。他的驾驶技术特别高超,能试飞各种类型的飞机,宋美龄非常器重他,每次赴美商谈购买战机,总要选他当随员。自从认识郑苹如后,王汉勋总是想方设法找机会来见上一面。而郑苹如也非常倾慕他,两人很快热恋了。

王汉勋风趣幽默,常逗得郑苹如心花怒放。她后来亲昵地唤他为“大熊”,可能是因为王汉勋风趣而不失稳重,高大而不失敏捷吧。王汉勋的人品、才能和背景,深得郑家夫妇的心,郑苹如弟妹们也喜爱这位风流潇洒的准姐夫,“大熊”便成了郑家人对王汉勋的专称。

战争迫使这对恋人天各一方,只能靠鱼雁传书。王汉勋每天给她写信,遥寄绵绵的思念,到后来,在笔端倾诉娓娓情话成了他每日的必修课。一个刚毅的男人一旦柔软起来,尤其让人心折。而郑苹如更是柔情脉脉。那些天各一方的时光里,每每收到他的信,仿佛手指碾过一瓣瓣幽香,她在字里行间,捕捉远方的他梅影婆娑的微笑,她守住心底的剪剪荷风,将那些婉转柔曼的心事,化为一行行深情幽远的诗韵,给远方的他寄去温暖的爱的絮语。她也有小女人的小心眼,未婚夫不在身边,总是不太放心。她以倾慕者的名义,给未婚夫写信,看他是否会花心。深爱中的女人,总是患得患失,总是缺乏自信,仿佛满世界的男人就数他最好,而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如她那么爱他。

1939年春,王汉勋曾两次来信,让她赴香港结婚。但她走不开。她重任在肩,组织上需要她。她知道她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她的重要,甚至胜过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他们只得相约于胜利之日,再挽手步入婚礼的殿堂,走向人生的美满幸福。

可惜,上天没成全他们,他们终是没能等来这一天。

王汉勋知道噩耗,已是数月之后,战事越来越紧,书信往来早已中断。郑苹如的妹妹郑天如几经辗转来到成都太平寺空军基地,将噩耗告诉王汉勋时,甚至不敢实情相告,只说姐姐病故了。王汉勋悲痛欲绝,抽屉里还有一扎新写的书信,还没来得及寄出,伊人已远去,情何以堪。“宁可她移情别恋,只要她还好好地活着!”他哽咽着。是啊,即便她在遥远的尘世对岸,即便永远也握不到她的手,仍希望她活着。这就是爱,深爱。

郑苹如的离去,仿佛把精气神从王汉勋生命里生生抽离了,开朗乐观的他变了,一天说不了几句话。1944年8月7日,日军发动桂林之役,身为空运大队长的王汉勋奉命驾机由灵南至衡阳运送军需补给,因天气骤变,飞机于衡山失事。他终于可以与她相见了。那一刻,他似乎看到她梨窝深深的笑,牙齿洁白如扁贝,听到她吴侬软语地说:“大熊,来,去我们梦里的花园……”

几年后,台湾中调局一份半为事略半似祭文的材料结尾处写道:“惟求彼俩能聚首来世耳。”郑振铎先生曾称颂郑苹如:“比死在战场还要壮烈!”

许多年后,有人以她为原型,创作了一部小说《色·戒》,又有许多年后,有个叫李安的导演,拍了一部电影,叫《色·戒》。

只是他们看到的,都不是她。她的爱恨情仇,她的家国情怀、民族大义,写小说的人和拍电影的人,都不懂。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