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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汉代“越嶲”的“越”

时间:2022-02-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近世学者有以“越嶲”之名源自“越”与“嶲”者,更且援之以证越西郡汉有越人。尽管罗氏在文中费了不少笔墨,但终没能证明“越嶲”的“越”是源于越人。近年之论汉代越嶲有越人者,论证较罗氏进了一步,但也未必能够成立。且就整部《汉书》而论,“越嶲”之作“粤嶲”者,也只《西南夷传》之二例,其他皆作“越嶲”,与印章相符。用此《西南夷传》之“粤嶲”来论证汉代越嶲有越人,显然是不能成立的。
试论汉代“越嶲”的“越”_民族学.人类学:追述与反思

蒙 默

史记·西南夷列传》载:汉武帝开西南夷,于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以邛都为越嶲郡。据《汉书·地理志》载,越嶲郡辖邛都、遂久、灵关道、台登、定筰、会无、筰秦、大筰、姑复、三绛、苏示、阑、卑水、灊街、青蛉等十五县,辖境相当于今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渡口市及云南省祥云、大姚县以北,丽江县以东一带地区,治邛都县,今凉山州西昌市。近世学者有以“越嶲”之名源自“越”与“嶲”者,更且援之以证越西郡汉有越人。然而,这一说法却是值得商榷的,不仅出土文物不见越族痕迹,就文献而论,越族之说也是难于成立的。

分析越嶲得名之由,现可考者以《汉书·地理志·注》引应劭之说为最早。应劭说:越嶲郡“故邛都国也,有嶲水,言越此水以章休盛也”。《史记·西南夷列传》言:“邛都夷者,武帝所开……后复反叛。元鼎六年,汉兵自越嶲水伐之,以为越嶲郡。”李贤注:“嶲水源出今嶲州邛部县南嶲山下。《汉书·地理志》曰:‘言其越嶲水以置郡,故名焉。’”是李贤之说与应劭相同。以《注》检核《传》文,则“越嶲水”三字当读为“越‘嶲水’”,而“自”字可能是衍文。今中华书局标点本《后汉书》意正如此,只在“嶲水”二字侧标地名儿不含“越”字。无疑是正确的。这也就表明《后汉书》作者的看法也是与应劭相同的。

至于应劭这一看法是否妥当,嶲水所在可以说是问题的关键。但《汉书·地理志》《水经注》都不载嶲水。据《元和郡县图志》嶲州邛部县载:“嶲山,在县西南九里,嶲水出嶲山下,州郡得名,因此水也。”唐邛部县略当今凉山州越西县,汉为越嶲郡阑县;嶲水当即今越西河。这里是汉唐以来自成都通邛都的旄牛道、清溪道必经之地,而又地处郡之最北,故出此道以平邛都夷,首当跨越此水,而后乃逾小相岭循孙水而至邛都。应劭说“言越此水以章休盛”,正与此合。郦道元在《若水注》中以“越嶲”为水名,显为误读《后汉书·西南夷列传》以绳水(今金沙江)、若水(今雅砻江)当越嶲水,更显与《后汉书》所言伐邛都夷的路线不合。因此,他对此也不敢自信而设为疑似之辞,同时也没有提出越嶲郡名源于该水。释郡名时仍引应劭之说。都说明应劭之说是合理的,它长期为学者所信从不是偶然的。

但是,《通典·州郡典·嶲州》《元和郡县图志·嶲州》都在嶲水之外复出越水,且以“越水、嶲水”并称。然自《汉书·地理志》《水经注》以下皆不见越水之名,此又显为误读《后汉书》《水经注》之“越嶲水”而误衍。但二书皆未以越嶲之名源于此二水,故其是否误衍尚无关大体。然罗香林氏却于此大做文章。他在《古代百越分布考》(载《中夏系统中之百越》)一文中专辟“越嶲”一节,明确提出越嶲之“越”为族名,谓“即因其种人之称号而起”,“为自越族之越所引申”。但是,他所举出的证据则只不过是越嶲郡有越水、嶲水。然罗氏遍求越水而不得,于是强以飞越水当之。按飞越水之名首见唐代,《唐书·地理志》黎州载:仪凤四年,于飞越水置飞越县。《元和郡县图志》黎州汉源县载:“飞越山,在县西北一百里,山西、北两面并接羌戎界,仪凤二年置飞越县,天宝初废。”飞越山在今四川省雅安地区汉源县西北,今称飞越岭,高三千多米,是西通泸定、康定的要道。飞越水即今流沙河,起飞越山麓,经九襄至富林入大渡河,长约五十公里,全程皆在汉源县境内。飞越县旧治在今流沙河源之宜东公社。飞越水源出飞越山,故飞越县之置,一言以水,一说以山,并无不同。但飞越之名显当始出于飞越岭,言其山高势险,必飞跃乃能渡越;则此“飞越”二字绝不能分割,而罗香林竟悍然割去“飞”字,谓飞越水即越水,又别无他证;用这样武断的手法来研究古地理,于学术界中尚属罕见。飞越水可强割为越水,飞越山其可割为越山乎!且此飞越水全程皆汉沈黎郡境,越嶲郡岂可取他郡之水以为名!诚不思之甚也。尽管罗氏在文中费了不少笔墨,但终没能证明“越嶲”的“越”是源于越人。

近年之论汉代越嶲有越人者,论证较罗氏进了一步,但也未必能够成立。

论证之一是:《汉书·西南夷传》中,越嶲之“越”作“粤”,粤为族称,可与越通用,而跨越之越则绝不能作粤,“越嶲”既作“粤嶲”,显当为族称而非跨越义,这一说法,王先谦在《汉书·地理志·补注》中早已提出。此说虽似有理,但也似是而非。汉世“越嶲”字究以何者为正,不仅可在文献中找根据,而且还可在实物上找根据;应当说,实物根据还更有力、更可信。吴式卿:《封泥考略》卷三,载“越嶲太守”封泥一,“越嶲太守章”封泥三,卷四载“越嶲都尉章”封泥一;吴云:《两罍轩印考漫存》卷四载“越嶲太守章”一。所有这些越字都作“()”不作“粤”,“()”“越”二字,一从足,一从走,古通用。这些印章是汉世官府信物,所用文字应是当时的标准用法。且就整部《汉书》而论,“越嶲”之作“粤嶲”者,也只《西南夷传》之二例,其他皆作“越嶲”,与印章相符。且《西南夷传》之作“粤嶲”亦有缘由:当是《汉书》合《西南夷传》《南粤传》《东粤传》《朝鲜传》为一卷,而《汉书》又好用古字,两粤传字皆作“粤”,《西南夷传》之“越嶲”字遂相涉而误,而他篇则皆不误。用此《西南夷传》之“粤嶲”来论证汉代越嶲有越人,显然是不能成立的。

论证之二是:陈直《汉书新证》第210页言,西安汉城遗址出土“越归义蜻蛉长”印一方。孙太初《云南古官印集释》(载《中国考古学会第二次年会论文集》)、汪宁生《古代云贵高原上的越人》(载《百越民族史论文集》),并皆称引,且用以论证汉越嶲郡有越人。

但是,瞿中溶《集古官印考证》书中另载有“越归汉蜻蛉长”一印,谓转录《缪篆分韵》。两印印文基本相同,唯一作“归义”、一作“归汉”,未知孰是。孙文并引,未言孰者为正,汪文于注中以《缪篆分韵》所载为传世品,《汉书新证》所引为出土物。是为得之。然陈直于《汉书新证》后又撰《汉晋少数民族所用印文通考》(载《秦汉史论丛》第一辑),文中但引瞿书,而未言及西安出土物,至为足异。陈先生现已作古,不得就而正之。谨就诸书所载及出土古官印略考论如下。

案诸家印谱所载及出土古官印作“归义”者颇多。如新疆沙雅县于什格提遗址发现“汉归义羌长”铜印(载《新疆历史文物》)、四川万县出土“汉归义邑侯”金印(邓少琴:《巴史新探》),他如故宫博物院藏有“汉归义叟邑长”“晋归义叟王”“晋归义叟侯”等印(叶其峰:《我国古代叟族的印章》,载《文物》1980年第9期),上海博物馆藏有“汉归义氐佰长”“晋归义胡王”“晋归义羌王”“晋归义氐王”等印(载《上海博物馆藏印选》),《集古官印考证》载有“汉归义胡长”“汉归义秽佰长”“汉归义羌仟长”“汉归义羌佰长”“晋归义胡王”“晋归义夷王”“普归义夷仟长”“晋归义氐王”等印,《汉印文字征》亦载有“汉归义羌仟长”“汉归义夷仟长”“汉归义氐司马”“晋归义叟侯”等印,是各族皆称“归义”,而绝无称“归汉”者,与《续汉书·百官志》载四夷有“归义侯”、《后汉书·西羌传》载光武封楼登为“归义君长”相合。说明此蜻蛉长印当以作“越归义蜻蛉长”为正,《缪篆分韵》所录传世之作,“归汉”者实为足疑。

再以汉晋官印文例而论,“归义”字前为王朝称号,“归义”字后为民族称号,上揭诸印之“汉”“晋”诸字即前者,其“氐”“羌”“胡”“叟”“夷”诸字即后者,皆至明晰清楚。以此考察“越归义蜻蛉长”印,则“越”相当于王朝名,而“蜻蛉”相当于族称。“蜻蛉”之为族称,见于《蛮书·名类》,当无可疑,而“越”相当于汉、晋王朝,则不能不有所说明。

案赵佗自秦来割据南越以后,至汉武帝平南越置九郡,计九十三年,旧史称南越为赵朝,可知赵佗与越人关系之深。然而秦略定南越设置南海、桂林、象郡之后,南徙中土之民颇多,故佗在南越虽习俗多从越人,而制度则颇同中原,如设郡、县,置监、守,封侯、王;其朝廷百官如丞相、内史、中尉、太傅、校尉、司马等,无不与汉制相同。其对所归附之少数民族,当亦采用汉家制度。此“越归义蜻蛉长”印应即南越颁赐蜻蛉君长者,故其款式一与汉同。然南越在今广东,蜻蛉在今云南之大姚,两地相距数千里,难免滋人疑惑。但是,只要打开《史记·西南夷列传》,便可迎刃而解了。《传》载,在汉王朝开西南夷以前,西南夷与南越的关系是很密切的,“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同师”。同师所在虽不可确考,然自西昆明驻牧地为“西自同师以东北至碟榆”审之,其地肯定当在滇西,甚至更西。不难看出当时南越势力在西南夷地区深入之远。蜻蛉蛮显然是茬南越所“役属”的范围之内。南越对所役属的这些民族部落,虽“然亦不能臣使也”,但这些民族部落对南越却是非常依靠的。《传》载,当汉王朝向西南发展时,“夜郎侯始倚南越”,不仅没立即归汉,反而问汉使者“汉孰与我大”,到“南越灭后,会还诛反者,夜郎遂入朝”,可以看出,当时西南夷各民族部落与南越的关系确是非常密切。因而南越赐蜻蛉首领以“越归义蜻蛉长”印章。则此印文首之“越”字显然指的南越。因而用这方官印来证明蜻蛉所属的越嶲郡古有越人是不能成立的。`

综上分析,我们认为,越嶲的“越”当以应劭所释“跨越”为正,不是指越族。以越嶲之得名,证越嶲古有越人之说是不能成立的。

[原载《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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