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趣品质低下

（六）兴趣品质低下

在人格的“上层建筑”的各种缺陷中，兴趣品质低下是其中之一。我之所以在这里专门探讨它，是因为在人格改造实践中，提高罪犯的兴趣品质具有积极的意义。

在人格的“上层建筑”中，兴趣这个人格要素与信念、信仰、世界观、理想相比，处于较低的层次中。因为兴趣仅仅是属于个体的精神内容，而信念等已经不仅仅属于个体，而且可以成为社会共同的精神内容，如社会成员可以共同具有相同的信仰和理想。但是，兴趣却与人格中的一种最值得重视的探究本能相联系，因此，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兴趣是个体积极探究某种事物或进行某种活动的倾向，它是由需要决定的，但它的最深刻动力存在于本能之中。巴甫洛夫曾经指出：有一种几乎不曾受到充分注意的反射。它也许可能被叫做探究反射，或者照我的命名它是“这是什么”反射，这也是种种基本反射之一。在周围环境发生一个极小动摇的场合，我们人类和动物都会使一个有关的感受器转到这动摇的动因方面去。这个反射的生物学意义是很巨大的。如果动物没有这种反应，那么可以说，动物的生命也许每分钟就悬在一发上了。人类的这类反射十分发达。最后，它的最高等形式的表现，就是知识欲，创造我们的科学，对于我们给予着和预约着在周围世界中的一个最高的、无穷的指南⁽⁹⁵⁾。从巴甫洛夫这段话，我们可以认为，探究反射或“这是什么”反射是人类和动物都具有的生存本能，而在人类则十分发达，其最高等形式就是知识欲。人类的兴趣是极其广泛和丰富的，其动力之源则在于探究反射——我们称之为探究本能。兴趣的真正本质乃是对于知识的探究，即巴甫洛夫所说的对“这是什么”的探究。

在前面，我已经说过兴趣品质低下是罪犯中普遍存在的人格缺陷，它表现为兴趣的贫乏和兴趣的物质化、庸俗化、低级化和病态。尽管兴趣的真正本质在于探究知识，但是，由于社会生活的复杂性，人类的兴趣在多样化的发展过程中也会发生种种变异，乃至形成了许多不健康的、低级的、庸俗的兴趣。兴趣品质的高下最终取决于什么呢？我们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根据人类兴趣的内容把它们分成物质兴趣和精神兴趣两大类，前者是指对衣食住行之类生活用品和其他各种物品的兴趣，后者是指对人类精神文化的兴趣。但人类的精神文化本身又是包含着不同层次的内容的，其中有先进的、高尚的、健康的精神文化，也有落后的、低级的、病态的精神文化。因为兴趣的真正本质乃是对知识的探究，因此，我认为，兴趣品质取决于兴趣的内容包含多大的知识量；而知识量又取决于人类精神文化的内容和层次。因此，我们可以说，兴趣品质的高下取决于兴趣中包含多少人类精神文化的内容和精神文化的层次如何。在这里，我们并不否定物质兴趣。任何人对漂亮的衣服、可口的食品、舒适的住房、豪华的轿车感兴趣都是合乎情理的。然而，要区别兴趣品质高下的话，我们又必须承认，对服装设计感兴趣的人，其兴趣品质要高于对穿漂亮衣服感兴趣的人，对楼房建筑设计感兴趣的人，其兴趣品质要高于对住舒适楼房感兴趣的人。前者是精神兴趣，后者是物质兴趣。在总体上，精神兴趣的品质要高于物质兴趣。物质兴趣的过度发展，往往使人变得贪婪、奢侈；而精神兴趣——如果是与人类先进的、高尚的、健康的精神文化相关的兴趣，越发展则越有利于个体人格的发展，越有利于社会的发展。如果有人对哲学、文学艺术、服装设计、建筑设计、体育运动感兴趣，而且这种兴趣不可遏制地“过度”发展了，谁又会指责他们“贪婪”和“奢侈”呢？相反，他们只会得到社会的推崇，因为这类“贪婪”的兴趣对社会有益。但是，当精神兴趣指向落后的、低级的、病态的精神文化时，那么，个体的兴趣品质仍然是低下的。

兴趣品质低下是人格的一大缺陷。这种人格缺陷与犯罪之间同样具有直接的联系。如果深入分析，两者的因果关系是很清楚的：

第一，兴趣品质低下并不是孤立的人格缺陷，它表明了整个人格状况的不良和低下。正如马斯洛指出的：“兴趣反映并表现了性格和人格。”⁽⁹⁶⁾在人格中，兴趣是一个非常活跃的、具有能动作用的文化性动力要素⁽⁹⁷⁾，兴趣之所以能对人格产生积极的影响，是因为人们对他们感兴趣的事物，总是处于积极、唤醒的状态中，具有一种难以抵制的欲望、热情和注意倾向，甚至是废寝忘食的。我们可以说，兴趣是整个人格发展水平的一个鲜明标志：兴趣的狭隘和贫乏意味着人格的发育不良，兴趣的广泛和发展意味着人格的发展，兴趣的低级和病态意味着人格的低级和病态，兴趣的高尚和健康意味着人格的高尚和健康。在罪犯中普遍存在的兴趣品质低下意味着其人格水平的低下。而这种低下的不良人格是容易导致犯罪的。这是从人格的总体看兴趣品质低下与犯罪的关系。

第二，兴趣品质低下体现在兴趣的物质化、庸俗化、低级化和病态上。所谓物质化的兴趣，是指个体对物质（主要是生活消费用品）的过度追求；物质化的兴趣会形成个体的贪婪和奢侈的心理；所谓兴趣的庸俗化和低级化和病态，是指个体的兴趣指向是落后、低级的和病态的文化（如以性刺激为主题的黄色文化或宣传暴力凶杀的暴力文化）。从犯罪现象分析，由于对物质的兴趣和对低级、病态文化的兴趣过度发展而走上犯罪道路的人是不少的，特别是在青少年中，由兴趣品质低下而导致犯罪的现象尤为多见。因为青少年时期，是一个求知欲、好奇心和兴趣迅速发展的时期，如果这种迅速发展的兴趣指向物质享受、指向低级病态文化，那么，他们的人格将受到极大的腐蚀，加上其人格的不成熟，是容易犯罪的。

第三，兴趣的真正本质在于探究知识，兴趣是知识欲的体现。我已经说过，兴趣品质的高下取决于兴趣内容包括多大的知识量。在我看来，一般来说，在相近的条件和社会环境中，知识欲越强的人，其兴趣内容中包含的知识量就越大，其兴趣品质就越高，这样的人离开犯罪就越远；而知识欲越低的人，其兴趣品质也越低下，就越容易犯罪。这一判断可以在青少年犯罪中得到证实。日本犯罪心理学家砂山延雄在1981年指出：犯罪少年怠学在初犯中约占1／3。日本有的学者认为：怠学是犯罪之母。学生怠学，不适应学校生活，这是将来发生危险的重大信号⁽⁹⁸⁾。中国有的犯罪心理家也指出：“从我国青少年违法犯罪的情况来看，在他们违法犯罪之前，绝大多数对学校的学习抱消极态度，学习成绩不良。在校学生的越轨行为往往从迟到、早退、旷课开始，学习成绩从一门不及格到二、三门不及格，最终发展到全部不及格。”⁽⁹⁹⁾怠学、旷课等现象其实是学习兴趣低下、知识欲淡漠的表现。我们可以这样说：学习兴趣低下是犯罪之母。

犯人自述：由迷恋赌博导致犯罪

判刑前，我是上海某学院市政工程系88级学生，和其他高考幸运儿一样，好不容易才挤上这艘载满憧憬驶向理想之岸的远洋轮。然而，开学不到两个月，我便参与策划了一起特大抢劫案。

当时，我与同宿舍的二名同学都是麻将迷，逃课躲在宿舍里聚赌是家常便饭。1988年11月18日，我又同这两个同学一起，纠集了几个学生在宿舍里战方城。结果，我们三个人把当月的伙食费、学生津贴连同向别人借的钱都输光了。输红了眼的人，为了弄钱翻本，什么事都做得出，此话一点不假。我们想去借，但周围除了穷学生外也没有阔佬；去偷，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去骗，物色不到合适的对象。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抢！乍听到这个字，不由地心惊肉跳，但是，疯狂的金钱欲，使我们铤而走险。于是，我们策划作案方案，同时互相壮胆。天黑以后，我们一起来到上海火车站，拦了一辆个体出租车驶向偏僻的小木桥路。一路上，我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我知道，几分钟以后，那种只在银幕上见到的可怕凶杀镜头将活生生地在我身上发生。此时的我们就象刹车失灵一样地向一个断崖冲去，谁也无法阻拦了。出租车终于按照我们预定的计划停在一条漆黑的小马路上。未等司机转过头，我们三双手，一把榔头，一条麻绳便齐唰唰地扑向他。紧接着是司机撕心扯肺的叫喊，鲜血汩汩地往外流；挣扎中的司机拼命踢开了车门，翻出了车外。当时，迎面骑过来两辆自行车，我们见状心里发慌，顾不上继续实施犯罪，夺路而逃……

1990年9月21日，离校半年之久的我回到了母校，我所持的身份却再也不是大学生，而是等待判决的人犯。当审判长宣读判决书时，那字字句句都象一快快巨石投入大海，掀起一阵阵惊叹声和咒骂声。我不敢抬头看那么多曾对我寄予厚望的恩师们和曾在同窗下一起奋斗过的学友们，我只求快点结束这场恶梦。当囚车驶离学校时，我又忍不住朝车窗外望去，对着校门口赫然的校牌名字默默地念着：永别了，学生时代。

——资料来源：上海市提篮桥监狱

（注：题目另加，节选，文字稍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