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真理与经验知识

二、分析真理与经验知识

分析真理与经验知识的区分是一个传统的认识论问题，也是刘易斯在《心灵与世界秩序》和《对知识与评价的分析》二书中所探讨的中心问题。在他看来，知识的来源不外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感觉材料，另方面是我们自己所意谓的意义。因此，全部知识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经验知识，它来自感觉经验；另一类是先验知识或分析知识，它不以感觉经验为转移。刘易斯也接受传统上对分析与综合、先验和后验的区分，认为一个仅仅根据已规定的或可规定的意义就能得到证明的命题，可称为分析命题，非分析的命题便是综合命题。任何一种不需要参照特定的感性经验便能确定其正确性的知识，可称为先验知识，需要通过感性经验来确定的知识，则是后验知识。任何分析命题都是先验地真实的，它的真理性仅仅依据于所用的语词的意义，而不以任何经验事实为转移。任何综合命题都是后验地真实的，它的真实性有待于经验事实的验证。

对于先验知识或分析真理，刘易斯提出“语言上的意义”和“感觉上的意义”这两者的区分。他认为一个单独的句法符号是没有意义的，除非可以从这个符号与其他句法符号的关系中推演出它的意义来。在支配着一个语言系统的那些推论规则所规定的范围内，句法符号之间的关系是随意的，而且这些推论规则本身也是约定的。如果我们只是抽象地思考词与词的关系，而不考虑词与其他任何事物的关系，那么这些词所提供的便是“语言上的意义”。一个句法符号与这个句法符号被应用于其上的某个事物的特性之间，或者，在一个句法符号与我们在使用这个符号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个标准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这种关系本身也是约定的，可是这种关系指向的某种客观特性或思想标准既不是随意的，也不仅仅是语言的。事物的特性和通过词表现出来的脑海内的标准之间也有一种关系，这种关系既不是约定的，也不是语言的。由于脑海里出现的那些标准总是与某些感性形象相伴出现，他便称之为“感觉上的意义”。在他看来，综合命题是通过它们所表达的感觉上的意义，而不是依据于它们的语言上的意义而得到确认的。不过，他也承认人对语言规则的考察有助于确定综合命题，因为感觉上的意义也要通过语言规则来表现。在日常语言中，这两种意义往往交错在一起，需要借助抽象方法把它们区别开来。在认识论中，感觉上的意义所起的作用比语言上的意义大得多。他说：“就我们所感兴趣的问题是认识论问题而言，最终地和最重要地考虑的是这样一个事实：把意义解释为语言上的意义，这不能为分析真理的确定提供充分的线索，可是把意义解释为感觉上的意义，则可以表明分析真理的明显来源和标准。”^[138]

刘易斯站在实用主义立场上，强调分析知识中含有实用因素，认为分析真理根植于实际的利益之中，它的发展有赖于人类现实生活的这样两个特点：第一，我们在实际情况中并不总是知道什么东西不存在，我们至多只能确定什么东西可能存在。我们能够知道什么东西的确存在着，而且能够想象什么东西与存在着的东西相一致，只有在这种场合下，我们才能判断一个特定情况的实际意义。第二，我们总是经常考虑各种不同的实际行动方案，并企图找到最好的行动方案。当找到这种方案时，我们至少考虑到一个与我们的选择相一致的可能世界，也许我们还能想出与我们所否定的方案相一致的另一个可能的然而并非现实的世界。我们可借助于逻辑蕴涵来思考各种不同的行动方案。

对于综合经验命题，刘易斯把它们分为三类：即“表达的陈述”(expressive statements)、“终端的判断”(terminating judgments)和“非终端的判断”(non-terminating judgments)。表达的陈述是对经验中直接所与的表述，也就是对感觉材料的表述，而不涉及物理对象。直接所与的感觉材料是经验知识的基础，我们是通过直接观察获得它们的。这就是说，它们所表达的是感官的直接经验，是经验的那种直接的、毋庸置疑的内容。这种陈述所表述的对直接所与的领悟没有构成判断或知识，因为它们是绝对无误的，可是对这种领悟的表述却是可真可假的。终端的判断是对未来经验的预测。在认识过程中，认识主体以感觉材料为指导线索，从事某种活动，并对由此可能获得的感觉材料进行预测。终端的判断把这两个阶段连接起来：一个阶段是认识主体把最初的感觉材料接受下来并对之作出反应；另一阶段是认识主体在完成某种活动时把最终的感觉材料接受下来，这种最终的感觉材料可能与预测相一致，也可能不一致。刘易斯用下面这种形式来表示终端的判断：“如果a，那么e”，或者，“在S条件下，如果a，那么e”。在这种形式中，判断的前项a和后项e以及假设的条件S都指用以表述直接感觉材料的表达的陈述，a表示某种假定采取的行动，e表示某种预期获得的结果。他说：“因此，与关于所与的陈述不同，这样的终端的判断所表示的东西不可以被划入知识之列。有关的预测有待于证实，它可能是错误的。”^[139]至于非终端的判断，它所判断的是客观的实在或现实的事态，因此又可称为“客观的信念”。这类判断包括的范围很广，从最简单的对某个观察到的事实的断定，如“现在我面前有一张白纸”，到最广泛的科学概括或科学规律，如“宇宙正在扩大”等等。这类判断构成经验知识的主要部分，它们决不是绝对肯定的，而只是可能的，它们的真理性有待于证实。他说：“从理论上说，对任何客观判断进行完全的和绝对的证实，这将是一件永远没有终结的工作；对它们的任何实际的证实都不过是局部的；从理论上说，我们对它们的保证始终是不大肯定的。”^[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