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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驾:一场欢喜忽悲辛_曹雪芹传

时间:2022-05-24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这件事,深深地镌刻在曹雪芹的记忆里。而在母亲孙氏六十大寿后,康熙又下令曹寅同时兼任江宁、苏州两地的织造。

接驾:一场欢喜忽悲辛_曹雪芹传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每次读到这一段,心里总是涌起莫名的悲哀。十年血泪,一部《红楼梦》。它是那样深刻缱绻地栖息在每一颗孤独心灵的最深处,如同琥珀,被包裹成瑰丽。它写尽了悲欢,唱遍了繁华,谢幕,便是这苍茫茫的雪地,剃度远去的孽人飘然无踪,徒留天地无声。

这一段曲,是宝玉入了仙境,孽海情天里听遍风月的最后一曲,其中暗藏大观园中数人的最后命运,凋零的是湘云,散尽金银的是宝钗,死里逃生的是巧姐,报应的是妙玉,还命的是迎春,还泪的是黛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后,所有甜美都成为回忆,那些娇弱或柔韧的花,也终究萎落成伤。

《红楼梦》的后四十回,是高鹗续编,他在最大程度上遵循了曹雪芹的原意——这部华美的戏本,原本就注定是一场令人扼腕的悲剧。曲终人散,空响绝唱。(www.guayunfan.com)还泪的绛珠草离恨归天,渡情的顽石懵懂而去,纷繁世间。或许,只有那个端庄贤德的女子,孤守清灯,看着自己的芳华岁月,在空茫的世间逐渐老去。她会不会不断回忆起当年的时光,那么美那么好的时光。而那些时光,始终同大观园紧密相连,如同并蒂莲花。

那是一所美丽奢华得令所有人都惊叹不已的庄园,《红楼梦》的第十七回到十八回中,曾用这样的辞藻来形容它:那门栏,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往前一望,见白石嶙?,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道……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并不只是一味的奢华,从字里行间中,更觉得这是一座清雅无双处处可见精雕细琢的园子。有时候,清雅比奢侈更要花费本钱。这座美丽的庭院,应该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大观园的建造,故事里,为的是省亲的元春,而实际上,曹家修筑华府,为的是接驾,招待康熙皇帝。这件事,深深地镌刻在曹雪芹的记忆里。多年后笔下,化作笔下斑斓,好似无端端造了一个纸上美梦

清康熙十一年(1672),曹玺依旧外放江南织造,而他的长子曹寅则入宫为侍卫,世家子弟侍卫出身的不少,曹玺自己亦是从侍卫做起,一步步走稳仕途之路。初入深宫,曹寅被分到内务府负责饲养皇帝打猎时要用的鹰犬,同时,他勤加练武,强身健体,作为皇帝的侍卫,这是非常必要的。

这个时期,曹寅还和大学士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成为了同僚和朋友。纳兰性德,清代最为著名的词人之一,他的另一个名字,纳兰容若,更为众人所熟悉。

清康熙十八年(1679),康熙帝于保和殿亲开博学鸿词,征召博学鸿儒。此时,清军入关已有多年,政治清明,帝王又励精图治,民间反抗的声音已经逐渐减少,虽然还有一些名儒学者心中遗憾,可也只能是遗憾而已。为了彻底消除这些知识分子心中的抗拒,康熙帝下诏征辟博学鸿儒。对于朝廷的这个举措,大多数知识分子是拍手叫好的,表示愿意参加这次考试,然而也有黄宗羲、王夫之等遗老名家,自有风骨,并不愿出仕,折了气节。对于这些人,康熙也并不怪罪。

在这次考试中,曹寅开始了自己的文学活动——作为一代文豪的祖父,曹寅的文学造诣并不低,甚至他爱书,怜惜读书人这一点,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后来的曹雪芹。

曹寅不断地去拜访集聚京城的文人们,同他们一同钻研诗词歌赋,甚至相互赠诗。他的努力获得了一帮文人的认可,著名诗人施闰章甚至评价他的诗“温柔敦厚,一唱三叹,有风人之旨”。施闰章是当时非常有影响力的诗人,能够得到这样高度的评价,无形当中大大提升了曹寅的名气和地位。

其后,曹寅还同舅舅顾景星秘密相认。对这个外甥,顾景星比对待自己的妹妹似乎更加宽容一些,或许读书人之间,更能惺惺相惜。甥舅两人义气甚为相投,两人甚至吟诗作答,顾景星还亲自为曹寅的诗文集《荔轩草》作序。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公开,但在文人圈子中,是秘而不宣的。这对于曹寅的声望而言,都是极有好处的。

在不断积累的声望中,曹寅的仕途益发一帆风顺,他先是从侍卫身份出任内务府慎刑司员外郎,后又转广储司郎中,最后被外放至苏州任苏州织造。而在母亲孙氏六十大寿后,康熙又下令曹寅同时兼任江宁、苏州两地的织造。

曹家的煊赫,风头一时无两。

而曹家在世人眼里,最值得荣耀的,便是接待康熙帝的出巡。

康熙是一个喜欢出巡的皇帝,不仅下过江南,也去过山西,山东等地。其中,康熙最钟爱的还是江南,这不仅因为江南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物产丰美,亦是出于江南相对北京比较偏远,借巡游之际视察民心所向。康熙帝一共进行过六次巡游江南的活动,除却前两次未曾停驻江宁织造府之外,其他四次,都是由曹家接待的。

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康熙帝开始了第三次巡游江南。

四月初十,华灯初上,整座城市陷入了空前的肃穆庄严中,仿佛因为天子的到来,一切都沐浴在神圣的光辉里。康熙御驾至织造署,并以此为行宫。声势之浩大,在《红楼梦》元妃省亲中也可见一斑: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巧无人咳嗽……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地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帓之外,便垂首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翠,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

一个妃子省亲便是如此浩大场面,更何况是皇帝亲临,圣驾巍峨,满地匍匐。其后,曹寅带着母亲孙氏前来觐见。孙氏原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在皇帝幼时出天花时悉心照顾,康熙对她甚是厚待,不仅以礼相待,更是赏赐颇丰,甚至亲口对下面臣子们说:此乃吾家老人也。他看着面前老去的妇人,幼时的温情记忆浮现眼前,不由亲自提笔为孙氏提匾,写下“萱瑞堂”几个大字,萱草,又叫忘忧草,又有长寿之意。康熙对孙氏的感情,以及对曹家爱屋及乌的感情,实在匪浅。

这是何等的荣耀!

能够被皇帝亲口说是皇家的人,不仅是孙氏感激涕零,纵使是在旁的大臣们,也端端不敢再小瞧曹家一门。虽然说起来,这一家还只是包衣的身份,可是有哪家的包衣能得如此圣眷。

何况后来,皇帝又亲自将曹家的两个女儿,指婚给满人的两个王子。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亦是康熙结束第五次南巡后回到京城,由他做主,将曹寅的长女接到京城,嫁给宗室子纳尔苏。这位王子,是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中的克勤郡王岳托的后人,身份是实打实的宗室王子。实际上,作为包衣的女儿,曹寅的女儿并不够格被许配给宗室王子,而且还是尊贵的嫡福晋,这在大清亦是头一回。

皇室对曹家的眷顾,并不止这一桩。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康熙帝再度让梁九功传旨,将曹寅的次女许配给另一位王子。而且,康熙还亲自给曹寅的儿子安排了差事。这一切,都是令曹寅十分感激的。

然而,人们看到的只是曹氏的风光,实际上,曹寅背地里,也觉得焦头烂额。《红楼梦》中建造一所大观园,只供元妃省亲一回,便不知耗费了多少银两,流水样花花而去。曹家接驾四次,看似风光无限,圣眷正隆,可为了这风头,曹家背后所耗钱财更是一个巨数!

更令人忧愤无奈的是,曹家不仅仅要应付巨额的南巡花费,还要应付随行的各位皇子的明目张胆的索要钱财。在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时,当时的太子胤礽就曾派人向曹家索要白银五万二千九百多两,作为亲戚的李煦家也没能逃过,同样被索要了三万二千八百多两白银。光是应付这些皇子们的勒索,便是一个天文数目。

作为江宁织造,曹寅每年的收入是一百零五两白银,加米六十斗。这只够一家子勉强养家糊口,吟诗作画等风月之事如何不烧钱,这些额外的款项,就只能从贿赂和公款上来。

曹寅自然也不能例外,不然只凭他的俸禄,如何能够接驾四次,如何能够吟风弄月。曹寅的难处,康熙是知道的,于是,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曹寅调任两淮巡盐。

巡盐御史,《红楼梦》中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也做过这个官。这是一个统辖江南、江西、湖广、河南四个省三十六府商纲亭户的赋税收入;也管这些地方盐务的正常运转,包括打击私盐。显然,这又是一个肥差。

清朝,巡盐御史一年里除了交纳给政府的税外,还有五十多万两银子的盈余,其中的二十一万分拨给江宁、苏州两地织造之后,还有三十多万两可供花销。这显然是康熙经过苦心思索后的安排,但是忠心事主的曹寅显然没能明白皇帝的这番苦心。

到了任上之后,曹寅细心考察,发现了许多弊病,于是亲自给皇帝上奏折,要求彻查,为朝廷减少支出。看到这种奏章,康熙不由哭笑不得,他将作为亲信的曹寅调为巡盐御史,显然是想让他为自己的南巡提供方便,没想到曹寅忠心耿耿,竟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无奈之下,康熙只好将自己的意思,详细地给曹寅解释了一下。

得知皇帝的实意后,曹寅不再打算修整盐务,而是开始一心一意地为康熙的南巡做准备。这实际上,也为曹家的落败,埋下了隐患。“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为了应付南巡和皇子们的勒索,曹家和作为连襟的李家,不得不开始挪用盐政所余银两,甚至开始动用织造署的官款。这些事,皇帝是心知肚明的,旁人们亦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只不过没人将这个公开的秘密放到台面上说出来罢了。

云下有影,风过有声,阳光经过的地方,也有投下一片暗色。隔着岸看着这座华美的织造署,仿佛能够听到昔年绝色歌姬空灵的歌声。笙歌长,扇面桃花如血,唯有时光匆匆,掠走所有的甜美和悲伤。我们的故事还长,这卷巨幅的画才刚刚展开了光鲜且凄凉的一角,还有许多爱恨,许多旖旎和忧伤,未曾流露出真实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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