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名人故事 诗人之死_关于吴梅村的事迹

诗人之死_关于吴梅村的事迹

时间:2022-05-09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诗人之死_关于吴梅村的事迹吴伟业中年以后心情抑郁,时时“抱病困劣”,使本来羸弱的身体进一步受到损害。既奉先太夫人之讳,而奏销事起。因为顾湄是吴伟业的弟子,与晚年的吴伟业来往甚密,他当亲眼见过吴梅村的遗嘱。而且吴伟业逝世后确实葬在了邓尉、灵岩一带,其墓前的石碑上也确实题写的是“诗人吴梅村之墓”几个大字,他的家人果真按他的遗嘱做了。

诗人之死_关于吴梅村的事迹

吴伟业中年以后心情抑郁,时时“抱病困劣”,使本来羸弱的身体进一步受到损害。康熙十年,情况更加不妙。春天,他到苏州虎丘疗养了一段时间,身体略见起色,可一到夏天,由于暑热异常,重又引发了旧病,遂一卧不起。他在这一年中秋给挚友冒襄的信中形容自己“比来神志磨耗”,“痰声如锯,胸动若杵”,又说自己“卧疴若此”,即使冒襄来访,也不能“握手高谈,衔杯危坐”了,还说“吾辈老矣,海内硕果宁有几人,惟有药饵不离手,善自摄卫,一切人事付之悠悠可耳”。[12]心境是相当凄苦的。入冬后,他病得更重了。他预感到来日无多,于是在十一月二十八日亲笔写下了遗嘱——《与子暻疏》。吴暻是他的长子,生于康熙元年。康熙元年以前他一直没有儿子,这成为他的一块心病。五十四岁始得此子,随后康熙二年和三年,又连得吴暽、吴暄二子,这是他晚年最感欣慰的事情。他写遗嘱的时候,三个儿子尚小,不完全懂事,所以遗嘱要办的事实际上都托付给了别人,例如父母的葬事托付给了两个弟弟以及王揆、周肇,收辑整理著述之事托付给了周瓒等等。那么,他对三个儿子讲了些什么呢?除了嘱咐他们不要分家,共同经营好贲园(即梅村别墅)外,最主要的是陈述自己一生之大略。这篇遗嘱乃是了解吴伟业生命最后时刻思想与心情的重要材料,因此这里不妨多引录几段:

吾少多疾病,两亲护惜,十五六不知门外事。应童子试,四举而后入彀。不意年逾二十,遂掇大魁,福过其分,实切悚栗。时有攻宜兴座主(指周延儒),借吾为射的者,故榜下即多危疑,赖烈皇帝保全,给假归娶先室郁氏。三年入朝,值乌程(指温体仁)当国,吾与杨伯祥诸君子正直激昂,不入其党。乌程去,武陵(指杨嗣昌)继之,蕲水(指姚明恭)又与吾不合,种种受其摧挫。先是吴下有陆文声、张汉儒之事,吾以复社党魁,又代为营救,世所指目。淄川(指张至发)传乌程衣钵,吾首疏攻之,又因召对与济宁杨凫岫谋击大奸史,逮而阴毒遂中于吾。吾去而封王豫中,谋以成御史宝慈勇参武陵事主使坐吾,赖死而后免。既升南中少司成,甫三日而黄石斋予杖信至,吾遣涂监生入都具橐。涂上书触圣怒,严旨责问主使,吾知其必及;既与者七人,而吾得免。于是升宫允、宫谕,吾绝意仕进,而天下乱矣。

南中立君,吾入朝两月,固请病而归。改革后吾闭门不通人物,然虚名在人,每东南有一狱,长虑收者在门,及诗祸史祸,惴惴莫保。十年,危疑稍定,谓可养亲终身,不意荐剡牵连,逼迫万状。老亲惧祸,流涕催装,同事者有借吾为剡矢,吾遂落彀中,不能白衣而返矣。

先是吾临行以怫郁大病,入京师而又病,蒙世祖章皇帝抚慰备至。吾以继伯母之丧出都,主上亲赐丸药。今二十年来,得安林泉者,皆本朝之赐。惟是吾以草茅诸生,蒙先朝巍科拔擢,世运既更,分宜不仕,而牵恋骨肉,逡巡失身,此吾万古惭愧,无面目以见烈皇帝及伯祥诸君子,而为后世儒者所笑也。吾归里得见高堂,可为无憾。既奉先太夫人之讳,而奏销事起。奏销适吾素愿,独以在籍部提牵累,几至破家;既免,而又有海宁之狱,吾幸而脱之者几微耳。无何陆銮告讦,吾之家门骨肉当至糜烂,幸天子神圣,烛奸反坐,而诸君子营救之力亦多,此吾祖宗之大幸,而亦东南之大幸也。

…………(www.guayunfan.com)吾同事诸君多不免,而吾独优游晚节,人皆以为后福,而不知吾一生遭际,万事忧危,无一刻不历艰难,无一境不尝辛苦,今心力俱枯,一至于此,职是故也。岁月日更,儿子又小,恐无人识吾前事者,故书其大略,明吾为天下大苦人,俾诸儿知之而已。

他说自己是“天下大苦人”,这苦当指心灵上的苦,精神上的苦,而非物质上的苦。其所述在明朝的经历显然并不能说明他是天下大苦人,恰恰相反,那段经历——少年高第,崇祯皇帝赐假归娶,敢于正直激昂地同奸臣抗争——虽然也不无“艰难”,不无“辛苦”,甚至“多危疑”,但那却是他引以为荣的。所以作者的深意实际上是隐藏在后面的几段文字之中,也就是说,他在清朝的那段经历才是苦之所在。他的苦,一是来源于民族压迫,仕清之前的“诗祸史祸”和仕清之后的桩桩案狱都让他“惴惴莫保”,几蹈不测;二是来源于被逼仕清所造成的行为与所遵奉的道德准则的分裂,他坦言“蒙先朝巍科拔擢,世运既更,分宜不仕”,可他自己却“牵恋骨肉,逡巡失身”。此种违背封建道德的行为给他带来的是无法救赎的负罪感,是“万古惭愧”,即使死去(他很快就要死了)也得不到解脱,他将永世被钉上耻辱柱,“无面目以见烈皇帝及伯祥诸君子”,而且必将“为后世儒者所笑”。而他所有的苦,说到底,都是清朝造成的,因而他对新朝的怨恨也便隐含在这几段文字之中了。至于文中所云“蒙世祖章皇帝抚慰备至”,“今二十年来,得安林泉者,皆本朝之赐”等语不过是用障眼法,加以掩饰罢了。

吴伟业在这篇遗嘱中要告诉人们的一个主要意思就是仕清不是他的本愿,并且他至死都在为自己的失节辱志懊悔与自责。他最害怕“无人识吾前事者”,说明白点儿,就是害怕世人和后人误解,把他看成是寡廉鲜耻、丧尽良知的民族败类,因此他要把滴血的内心袒露给人们。他讲述自己一生“大略”的目的,与其说是“俾诸儿知之”,不如说是要所有不真正了解他的人知之。这篇遗嘱,名义上是写给儿子的,实则是写给世人和后人看的。他懂得,失节仕清已是洗刷不掉的耻辱,只有真诚地忏悔与自责才能获得人们的同情和谅解。这正是他写作这篇遗嘱的苦心所在。

据顾湄《吴梅村先生行状》,遗嘱中还有这样一段话:“吾死后,敛以僧装,葬吾于邓尉、灵岩相近,墓前立一圆石,题曰‘诗人吴梅村之墓’,勿作祠堂,勿乞铭于人。”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与子暻疏》中没有了这段话。但这段话的真实性是不容怀疑的。因为顾湄是吴伟业的弟子,与晚年的吴伟业来往甚密,他当亲眼见过吴梅村的遗嘱。而且吴伟业逝世后确实葬在了邓尉、灵岩一带,其墓前的石碑上也确实题写的是“诗人吴梅村之墓”几个大字(笔者见过这块墓碑,并且拍了照片),他的家人果真按他的遗嘱做了。

从顾湄记录的这段话来看,他对自己死后的安排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首先,“敛以僧装”就颇耐人寻味。他虽然信佛,却并没有出家。甲申之变时愿云和尚曾与他“相约入山”,当时他“牵帅未果”;[13]几年后,愿云再次以出世相规劝,他连连表示“不负吾师约,十年践前诺”,[14]然而始终不曾毅然割断世俗之情,以至他五十岁生日时愿云曾用“半百定将前诺践,敢期对坐听松声”的诗句委婉地责备他有负前约。[15]而死后他却要“敛以僧装”,为什么?大概是想履践生前未曾实现的允诺吧?或许,更重要的是想避开身仕两朝之人究竟该以什么服色入敛的矛盾吧?因为他既不愿服清朝的服色,又不敢也无颜再服明服,那么,“僧装”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墓石上题写“诗人吴梅村之墓”也同出此意,一方面,他本心的确不愿做清朝的官,所以不肯题清朝的官衔,另方面也不好再用明朝给的官衔,而他又确实称得上是一个杰出的诗人,所以只好如此题了。

吴伟业对自己最后结局的苦心安排既反映了身为“两截人”的尴尬处境,也反映出其矛盾痛苦的心情。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他已进入生命的最后时刻。这时,他再次痛思身世,作《临终诗四首》:

忍死偷生廿载余,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应填补,总比鸿毛也不如。

岂有才名比照邻,发狂恶疾总伤情。丈夫遭际须身受,留取轩渠付后生。

胸中恶气久漫漫,触事难平任结蟠。磈垒怎消医怎识,惟将痛苦付汍澜。

奸党刊章谤告天,事成糜烂岂徒然。圣朝反坐无冤狱,纵死深恩荷保全。

这四首诗与《与子暻疏》是出于同一心情写下的,不过意思表达得更为显豁。第一首谴责自己当年不能为有恩于他的崇祯帝殉节,改朝换代后忍死偷生了二十多年,而今罪孽在身,已无法挽回,无可饶恕。蒙受过的君恩如同欠债一样本应当偿还,可已不可能办到。他想起司马迁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痛感自己的死将比鸿毛还轻了。第二首针对世人将他与同样擅写七言歌行的“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相提并论,谦逊地表示比不上卢照邻的才名。他进而联想起卢照邻身患恶疾而发狂、而自杀的悲惨身世(据《旧唐书·卢照邻传》,卢因染风疾去官,手足挛废,不堪其苦,投水而死),感到一个人的不幸遭际只有自己承受,其非正常的行为别人往往难于理解,只有自己知道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不可,所以后人要嘲讽讥笑也只好由它去了。这显然是借卢照邻事来抒发感慨,表达这样一个意思:自己当年忍死偷生和不得不仕清的行为以及造成这种行为的原因与背景对别人是难以解释清楚的,命该如此,只得认头,后人的耻笑已是不可避免的了。第三首说心情恶劣已经太久,事事不如意,无由舒解,只好任凭它郁结于胸。此种心病医生也束手无策,自己惟有以泪洗面。第四首回忆陆銮告发一案,说陆銮倘若得逞,自己全家必将惨遭大殃。他庆幸自己总算保全了性命,因而感谢“圣朝”的“深恩”。四首诗中,惟有这一首是就具体事件而发,可见晚年遭逢的这一案件给了他何等可怕的刺激,以致临死还心有余悸。

四首诗并不是要回顾和总结整个一生,所以没有一句涉及明朝的经历(这和《与子暻疏》不同)。诗人临终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失节的耻辱,惧怕的是死后的千载骂名。一方面,我们感觉到了人格分裂给他带来的悲哀,听到了他那被愧疚压抑的心灵的哭泣,另方面又看出他为找回人格尊严,重建为自己不光彩的行为所破坏的道德信仰与价值观念所做的挣扎与努力。正是出于渴望获得救赎的心理,他再次鞭挞和解剖了自己卑琐懦弱的灵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四首诗,是其内心世界的坦诚而真实的披露。由这些诗作可以见出直到临死,他的负罪的内心仍然没有得到解脱与平静,他怀着巨大的痛苦走完了自己悲剧性的一生。

吴伟业于康熙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公历1672年1月23日)辞世,享年六十三。

他的去世,引起当时文坛的巨大震动,许多朋友弟子如严正矩、尤侗、杜濬、姜埰、沈受宏、周茂源等等都写诗文祭吊,不少士人失声而哭,叹息说:“先生亡矣,一代文章尽矣!”[16]

[1] 《梅村家藏稿》卷九《送何省斋》。

[2] 《梅村家藏稿》卷五七《与子暻疏》。

[3] 《梅村家藏稿》卷一七《赠同年嘉定王进士内三四首》其二。

[4] 《梅村家藏稿》卷一四《茸城客楼大风晓寒吟眺以示友圣、九日、玉符诸子》。

[5] 《梅村家藏稿》卷一八《赠家园次湖州守五十韵》。

[6] 《梅村家藏稿》卷二八《宋尚木抱真堂诗序》。

[7] 徐增《珠林风雅》卷首吴伟业序。

[8] 《梅村家藏稿》卷十《遣闷六首》其六。

[9] 《梅村家藏稿补遗·与冒辟疆书》。

[10] 《梅村集》卷首陈瑚序。

[11] 计东《改亭集》卷十《上太仓吴祭酒书二》。

[12] 《梅村家藏稿》卷十《遣闷六首》其六。

[13] 《梅村家藏稿》卷一《赠愿云师并序》。

[14] 《梅村家藏稿》卷一《赠愿云师并序》。

[15] 《梅村家藏稿》卷一三《喜愿云师从庐山归》诗序。

[16] 顾湄《吴梅村先生行状》。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