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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识坡公_关于米芾的故事

时间:2022-04-28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再识坡公_关于米芾的故事如果在中国古代的文人中搞一次民意调查,能够拔得头筹的非苏轼莫属。基于此,米芾在拜谒了新法领袖王安石之后,再去旧党领袖苏轼的家里,就似乎没有什么顾忌了。米芾不是一个看人家门前冷落就不下马的势利小人。以此自我调侃,表明新身份。苏轼年长米芾十五岁,又是事业有成、妇孺皆知的年长学者,按年资论,米芾应该称他为师,自己执弟子礼。

再识坡公_关于米芾的故事

如果在中国古代的文人中搞一次民意调查,能够拔得头筹的非苏轼莫属。他在中国人心目中的位置,无异于莎士比亚之于英国,歌德之于德国,普希金之于俄国。然而,与上述众多名家不同的,是他传说轶事的众多,他那出众的人格,丰富的情趣,潇洒浪漫的行止,机智幽默的谈吐,哪怕是屈原和李白,也无法与多才多艺的苏轼相比,至少他们没有在民间流传下东坡肉和东坡壶,没有留下《东坡志林》之类的书。

神宗在放逐了苏轼之后,曾生悔意,有一天问身边的人:“苏轼像古人中的谁?”左右回答说:“像李白。”神宗说:“不,李白有他的才,却没有他的学问!”神宗看得很准,在做学问上,大名鼎鼎的李白的确不如苏轼。

就是这样一位千年难遇的文曲星,竟然被小人所诬陷,因为受“乌台诗案”之累而下狱,之后被贬谪于黄州。

和一般的民众一样,米芾对苏轼的景仰也概莫能外,面对着这样一位光芒四射的明星,米芾也想去结识他,也想以自己的诗文和书法来求教于他,以获得他的赞许或鼓励。苏轼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从皇帝到平民,不管他是走顺途还是走厄运,不管他是翰林学士还是罪犯,人人都在争相传诵他的诗、他的文章、他的书法,甚至他的趣闻,和他创意的菜肴。一切的一切,都要冠上个“苏”字,在宋朝,人人都是“苏粉”,哪怕是他的政敌们,也在读他的书,夸他是个天下奇才

作为铁杆“苏粉”的米芾也是个追星族,他一直想找到一个机遇,来拜谒自己心中的偶像,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www.guayunfan.com)在钟山拜见了王安石之后,米芾的胆子大了,前任一品宰相所能给予他的礼遇,他相信苏轼也会给。

尽管王安石和苏轼二人在政治上是对手,但在公余之暇,还是经常谈诗论文,甚至互相取笑。东坡诙谐善谑,喜欢讥讽别人错误的观点,王安石以穿凿的观点写《字说》,屡屡遭到苏轼的讽刺和抨击。但却又在别人面前夸王安石所撰的《英宗实录》“词简而事备,文古而意明,为国朝诸史之冠”。即使王安石下野了,苏轼也绝不落井下石,照样与之往来应酬,饮宴从游,从而在民间留下了许多佳话和轶事。即使双方都被贬谪之后,也互相问候,互相应酬。有客人从黄州来到金陵,王安石问起最近苏轼有什么新作,他读后大加赞赏,这就是坦坦荡荡的君子之交。他们有许多共同的朋友,并没有因为彼此的观点相左,就不让朋友们交往,他们不把政治上的异见带入私人的交谊。

基于此,米芾在拜谒了新法领袖王安石之后,再去旧党领袖苏轼的家里,就似乎没有什么顾忌了。他所拜谒的王和苏,其时都正处于下风,一个已经退休,一个正在贬谪之中,要去他们的门上,是要鼓足一定勇气的。米芾不是一个看人家门前冷落就不下马的势利小人。

米芾去拜谒苏轼,可能是出于蔡肇的介绍。因为蔡既是王安石的门下,也与苏轼有交游。但也可能另有门路。

按理说,苏轼在黄州,虽然戴罪,还是个官,但却没有一文俸禄,也没有住房,最初只能携着家小,在偏小的定惠院里暂且栖身。稍后出于太守的关怀,让他住在临江的临皋亭里。这只是个迎来送往的政府驿站,布置简单,地方局促,只能勉强容人住。再以后,苏轼的朋友马正卿帮他向太守求情,在城中找到了一块废地。这是以前的兵营,现在没有主人,大约有五十亩,由于多年没有人住,已沦为荆棘丛生的瓦砾场。太守把这块地无偿地给了苏轼,供他耕种,用这点薄田来维持全家的生计。苏轼甚至还养了一头牛,从此改头换面,在自己仕途走到谷底的艰难时刻,以躬耕的方式来解决温饱问题,成了一个自食其力的农民。他作诗:“吏民莫作长官看,我是识字耕田夫。”以此自我调侃,表明新身份。

获得这块地,对于苏轼的一生,改变是相当巨大的,他不仅干起了农活,而且皈依了佛教,成为一名居士。由于那块地位于黄州城东,是一块西高东低的坡地,他因而以“东坡”为号,从此,“东坡居士”四个字就陪伴了他一生,以至流传到后世千年。

黄州只是一个蕞尔小县,它位于长江之北,隔江的对面就是著名的鄂州城,元丰六年(1083),当米芾溯江而上,来到黄州这座小小的县城时,苏轼已经在东坡上种出了粮食,粗粗能够自给了。他满足地说:“某见在东坡,作陂种稻,劳苦之中,亦自有乐事。”由于被贬谪,薪俸被取消,苏轼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困难,东坡地里的出产,只能勉强够他全家吃饭,却不能解决日常开销问题。这种苦日子,居然在一名绝代文豪的家里出现,可谓熬煞人也!因此,当米芾风尘仆仆地来到黄州时,他所见到的必是如此的窘状。

米芾在苏轼的雪堂里拜见了他,这是苏轼在东坡旁边盖的一处房子,盖的时候是冬天,正在下雪,所以起名为雪堂。名其为堂,看似风雅,其实只是五间草房,竹篱茅舍,简陋得很。然而苏轼对此却已心满意足,他利用自己善于生活的特点,把它布置得简洁雅致,平时就在里面吟诗弄文,作画写字,当成了自己的书斋和别墅。苏轼一身麻衣布服,头戴东坡帽,在雪堂里与他相见,用自己劳动所出产的农作物来招待米芾。开轩面窗,窗外就是一片绿茵茵的菜地,瓜棚豆架,长得非常肥硕;稍远处是浩瀚的长江,江流有声,樯桅片片,是一幅永恒的风景;隔着江,对岸鄂州的一抹西塞山影隐隐可见。虽有市声,然而并不嘈杂,虽有酒肉,然而并不俗气。

苏轼规定,自己平时的饮食,早晚不过一杯酒一碗肉,如果有客人来了,招待的菜也只有三样,不能少,但也不能多。有人请他去吃饭,也是如此规格办理。米芾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苏轼端出的那三样菜,一样可能是他擅长的烧猪肉。据他的记载,黄州的猪肉价贱,但当地人不会烧,他就自己动手烧,创造了后来大出其名的东坡肉。一样可能是焖竹笋,也是黄州普遍的出产,无须出钱买,只要到竹丛里去拔就行。还有一样可能是东坡田里自产的菜蔬。主食是粗粝的胡饼和自己田里产的麦饭,喝的是自己酿造的蜜酒。此外,还可能有一道甜食——甚酥。所谓甚酥,其实是出自东坡的一则笔记。一次有人请他吃酥,其味甚佳,东坡便问主人:“这是甚酥?”主人未答,旁边的朋友便笑道:“这个酥就叫甚酥吧!”东坡还专门为此写了诗。当然,以上的菜单,只是根据东坡在黄州时的笔记而做出的揣臆,并非是实况记录的定论。

苏轼年长米芾十五岁,又是事业有成、妇孺皆知的年长学者,按年资论,米芾应该称他为师,自己执弟子礼。但奇怪的是,自从他认识苏轼以来,一直没有称东坡为师,只是以师礼而事之的前辈。他从心底崇敬这位已经名满天下的才子,一心想向他讨教。事后,他也得意地回忆说,无论是在王安石或苏轼的面前,他都没有执弟子礼,只是当前辈待。然而王和苏都没有小看他,也没有怪罪于他。

作为后进,米芾当然要向苏轼请教,他不远千里来黄州,就是为了一谒苏子。他奉上的,肯定是诗文和书、画,这是他半生得意的三大项目。苏轼以文章和诗词而名满天下,是当今第一的大文豪,也是当朝最有名的书法家之一。和王安石无心做书家不同的是,苏轼对于书法还是非常留心的,他在文章之余,潜心研究书法,终于成为北宋的四大书家之首。他很介意自己在书法上的成就,经常到处题留,遍布墨迹。即使处于黄州的窘境之中,也手不释卷,每天临书。有关笔记说他“每有胜集,酒后戏书,以娱坐客,见于传录者多矣”。他每见有纸,则索笔狂书,直至纸尽为止,并遍示众人,不会自惜字迹。民间传说当地他洗砚的一口池塘里,不仅池水皆黑,连池里青蛙的嘴都是黑的。

当时的米芾已在书法上小有成就,也有多处题刻留存。在他到黄州前,已经有人把米芾的书名告诉了苏轼,苏轼也有所闻。米芾肯定会向这位当代文坛领袖呈上自己的诗文,请他指教的,米芾在王安石处也是这样做的。但奇怪的是,似乎苏轼对于米芾在文学上的成就总是讳而不谈,没有说他的诗文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苏轼晚年在临终前回常州的船上,听到儿子在读米芾的《宝月观赋》,不觉惊起,说:“我们相交二十年,想不到还有不知他的地方!”苏子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二十年来,我都以为米芾的文章不怎么样,想不到今天才知道他为文不错。苏轼是以诗文而名世的,眼界必然高远,不会轻易对一个年轻人的诗文发出较高评价。而王安石就不同,他赞扬了米的诗文。但王在文学上的成就要逊于苏,他主要是政治家,这就形成了不同的看法。平心而论,米芾的主要成就是在书法和绘画上,诗文要下一个档次,难得入文学家的眼,难怪晚他六百多年的清人董诰评价说:“每爱芾字而薄其诗,谓之颠语。”米芾在文学上的成就,虽然颇为自负,但在群星璀璨的宋代,却是难以出头,无论是宋文、宋诗还是宋词,都少有他的地位,他是难入文学史的。

米芾也呈上了自己的书法,请苏轼指教。宋朝的两大书家,就在这个江畔小屋里,展开了一场历史性的会面。两人谈的都是书法上的理论,而不同于米王的会见,那只是谈各人在书法上的体会,属业余级的,因为王安石志不在书。

苏轼以直话直说、快人快语而著称,从不怕得罪人,或许这是爽朗蜀人的一种秉性。他仔细看了米芾呈上的书法,当然是夸奖在前,然后尖锐地指出了其中的症结:“从你的书法上看,主要是研习的唐代书家,还不够古远。你要多多临习晋人的书法,才能有长进。”他进一步点明,“晋人的书法,是从汉魏中传来。其时楷书未熟,所以笔画间还带有隶篆的古意。依我见,凡世间所贵重的,必然是难学的。而真书难于飘扬,草书则难于严重。大字难于结密,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他指出,唐人重法度,少意趣。正书溢出才为行草,一个人若是不能写正书就去写行草,就好像是一个人不能说正规的语言却在胡乱说话,那是不可取的。苏轼认为米芾的书法中唐人痕迹不少,当是很下了些功夫。

我且替米芾列下一个表,把他从小到三十多岁时所学的书家都排出,看看他的师承关系:

颜真卿 唐代书法家。

柳公权 唐代书法家。

沈传师 唐代书法家。

褚遂良 唐代书法家。

李 邕 唐代书法家。

罗 逊 唐代书法家。

欧阳询 唐代书法家。

段季展 唐代书法家。

周 越 宋代书法家。

苏舜钦 宋代书法家。

从上表可以看出,这些书家都是唐宋时人。米芾是从他们的书法中吸取营养,直接继承了唐代的书风。

然而,苏轼却敏锐地指出,学书就要学晋人,根据孔子“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的原则,凡所学,一定要选取最高的标准,那样才能有发展的前途。晋代的书法家众多,很多人都是卓然大家,但最有成就者,还是王羲之和王献之这父子二人,他们的书法已经达到了精美圆熟的地步,既上承了汉魏,又开创了新风,风骨潇洒,恣意多变,是后世书风的开启者。你要学书,一定要取法晋人,师法二王。二王的书法,如锥画沙,如印印泥,即使是藏锋,其笔意已经在下笔之前了,是我们学之不尽的。

不愧是东坡先生,他这登高望远的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使米芾茅塞顿开。书法是个易学而难精的艺术,入门看似容易,但要想能够超出他人,那就很难。一个艺术家,每每容易在他看似已有成就之时就“结茧”,而难以蜕化成蝶。要想破,只能往其上而溯其源,直追到顶,那才是根之所在,高古之意也就含在其中了。

坦率地说,如果仅就书法一项上的成就和技巧来看,苏轼要略逊于米芾,因为他并没有把书法当成他唯一的专攻项目,他的书名为文名所掩。他也明白这一点,曾自评道:

吾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

苟能通其意,常谓不学可。

貌妍容有颦,璧美何妨椭。

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

好之每自讥,不谓子亦颇。

书成辄弃去,谬被旁人裹。

体势本阔略,结束入细么。

子诗亦见推,语重未敢荷。

迩来又学射,力薄愁官笥。

他讲的是领悟书法的真髓,大意是只要会通古人书意,那些基本技法不学都可以。我虽然不擅长书法但是通晓书法的又没有人比得过我。假如你能真正通晓书法深意,即使整天不学,也无关紧要。苏轼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吾书虽不甚佳,然出自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

尽管他这样说,但在书法上的成就还是位列“宋四家”之首,这是因为他的多方面修养帮助了他。因为文学上的造诣极高,使他的审美眼光也极高,对艺术的敏锐度也高。作为一门艺术,书法并不仅仅是写字临帖,进入到最高段位时,比拼的就是修养,就是眼力了。苏轼已经明白这一点,而这时的米芾还未明白这一点,但经苏轼一点拨,也就恍然大悟了。聪明人本来只需略加点化就行,一个人如果做不到“未卜先知”,“一看便知”也就很不错了,至少要比“过后方知”强。

米芾与苏轼当然也谈到画。苏轼也善画,到了黄州后,心里郁闷,就作画来消解。米芾知道这点,也带来了画请他指点,并请教他作画的方法。苏轼在雪堂内的墙壁上画满了壁画。这些壁画竟然全是雪景,一派瘦水寒山、琼楼玉宇,入堂之后则又是别一番境界,令人冷然萧瑟。苏轼也请他看了自己的收藏,据米芾的记载,苏子的收藏很多,都是前世名画,但最为宝贵的一幅画上画着佛和胁侍以及宝志公等十数个人物,出于唐代大家吴道子之手。吴道子是唐代的圣手,以为寺院里画佛像而出名。这幅画上人物众多,还有南朝时的高僧宝志和尚,必是他根据故事而创作的。由于年代已久,画绢已经破碎不堪,但拼缀裱褙之后,仍能够看得出画上的人物非常鲜活生动。

吴道子是名重千古的高手,面对着这位前朝大师,苏轼和米芾除了赞叹之外,还议及一个问题,那就是与吴道子的画如何拉开距离?吴的画严谨工整,笔笔到位,丝丝入扣,是专业画家的水平,令人叹服。但是,他们两人都觉得,吴道子的画,虽然非常逼真,但是缺少笔墨情趣,也就是说,他的画中,形有余而意不足,是典型的画家画,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人物的酷肖形似上,还不够潇洒放逸。他们都想在前人的画上有所突破,从而创造出一种以意趣和笔墨为主的画来。

看画还不足,苏轼还当面为米芾作了画。

东坡善画竹木枯石,这是跟他的表兄文同学的。文同,字与可,苏轼为他作诗,说“与可画竹时,成竹已在胸”,以后发展成了“胸有成竹”这个典故。有人说,东坡只会画竹木枯石,不能画山水。这话不对,东坡在自家雪堂的墙上所画的,全是雪中山水,相比起其他山水来,雪中的山水更难画,因为雪景的用笔用墨更少,要善于利用空白来表现出雪意。

苏轼酒酣耳热,当下兴起,为米芾表演了画竹的技法。只见他用笔饱蘸了淡墨,从纸的下部起笔,逆着向上,画出了一根根挺拔的竹竿,并不分节。然后再蘸着浓墨,以书法的用笔方法,来一一画出小枝和竹叶,以深的墨来作叶面,淡的墨为背面。他的这种画竹法,是文同始创的,然后传之于东坡。其实这种画竹的方法是非常符合用笔墨的规律的,因为再大的笔所蘸的墨汁量也有限,画出的线条必然是先浓而后淡,渐次枯涩。如果是从竹梢开始画,梢部必浓,而根部必淡,这不符合竹子上细下粗的形状。如果倒过来画,就会越来越淡,越往上越细。这种方法一直传到今天,还在被当代的画家所用。米芾奇怪他为何不画出竹节?东坡反问道:“竹子生长的时候,何尝是逐节生的?”这当然是东坡的悖论,竹子虽不是逐节生的,但竹子有节却是竹子的基本特征,必须要画出,即使在画竿时不是逐节画,也必须在画好竹竿后添上节,才像。

东坡作画,惯会出奇招,他曾用朱砂来画竹,有人诘问他,竹子应是绿色的,为何用红色来画?东坡反问道,那你说应该用何种颜色来画?那人说,我看别人都是用墨。东坡大笑,说:“竹子又何尝是黑色的?别人能用墨来画,我就不能用朱砂来画?”东坡的笔下之竹,实则上是自己的胸中之竹,意象之竹,而不是面对着写生的自然之竹,这正是文人画的精髓所在。在他们笔下出现的形象,已非眼中所见到的自然界中之形象,而是已经被抽象化了的形象,是只取其神逸而忽略其形的形象,至于是何种色彩那是不重要的了。

除了画竹,东坡还喜画枯木怪石,树的枝干虬屈盘郁,石头的形状奇怪变化,多皴瘦硬,他的这一爱好其实是想借此来表现自己胸中的刚硬块垒之气,具有象征意味。他把这一幅珍贵的画送给了米芾。苏轼现在有一幅《枯木怪石图》存世,其构图近似米芾所描述的,不知是不是当年为他所画的那幅?

苏轼虽被贬于黄州小县,但并不寂寞,一则他的人缘极好,经常有朋友远道来访。二则他热爱生活,旷达乐观,善于从平常的景观中发现出不平凡的美来。他在黄州七年,一些普普通通的风景都被他赋予了美学的价值,从而使得它们闻名而不朽。如一座小矶,在他的笔下,就成了“三国周郎赤壁”,并留下了名垂千古的名篇《前赤壁赋》《后赤壁赋》以及《念奴娇·赤壁怀古》。一面贫瘠的荒坡,就成了名震遐迩的东坡。一座驿站,五间草房,都成了他诗文中的名景。遇有客人来,他必带领他们到这些地方去游览。

对米芾这位年轻人,苏轼也不能免,在黄州逗留的几天里,他带着米芾四处出游。赤壁当然是必游之地,位于黄梅的五祖寺据说也曾去过;也一同渡江,到南岸鄂州的著名景点西山,去看浩瀚的江流,抚今追昔,欣赏“西塞山前白鹭飞”的美景。东坡又带米芾去承天寺游。承天寺位于长江边,因东坡的《记承天寺夜游》而名闻天下。但米芾后来却抱怨说:“承天无可观,虚往耳。”承天寺确是一座小庙,也确实无甚可观,但东坡却以他特有的闲情逸致和放达胸怀,发出了“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的感慨。白日前往,审美的环境、心境和人物都不同了,米芾又没有东坡那般广阔的胸怀,以及审美的心境,当然不能领略东坡言及的美,这是两人修养、性格和心境造成的审美差异,也说明东坡毕竟要高出米芾一筹。

黄州数日游,留给米芾的收获是极大的,黄州“双雄会”的最终结果,是在中国文人画的基点上达成了共识,为他们日后殊途同归的艺术实践而奠定了理论基础。

在书法上,米芾幸亏得以有东坡的指点,从而确立了从唐人上追晋人的目标,所学更加古远,以后米芾回忆道:

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也就是说,他听从了东坡的指教,在习唐人书的基础上,又上习晋人书,从而融会贯通,杂合众家,最终形成了自己的面貌。

苏轼以后对米书的评价是:

风樯阵马,沉着痛快,当与钟、王并行,非但不愧而已。

翁方纲则说:

米元章元丰中谒东坡于黄冈,承其余论,始专学晋人,其书大进。

这就是米芾黄州之行取得的最大成果。

书法在唐代名家辈出,风格各异,有极大的成就。但苏米所喜爱的行书大家,在唐代却只有李邕等一二人。苏轼和米芾并不贬低唐代书学的成就,只是嫌唐代的书法偏重于正楷,法度严格,然而一个字一个字地整齐地排列着,如同印刷刻版或算盘珠,未免单调。而狂草又是书者之难,而识者甚少。他二人着意于行书,从唐上追到晋,因为它既有正书的功底,又相对潇洒自如,识者众多,实用的价值高,且能体现书者的主观意趣。有宋一代的书家绝大多数都擅于行书,经过他们的倡导,宋代的行书开创了以意笔为主的一代书风,并给予后世以深远的影响,苏米二人登高一呼的作用不可低估。

黄州一会的最重要意义,就是一变唐代书法以法度为主的趋向,从而形成了宋代书法以意趣为主的书风。

和金陵的拜见不同的是,米芾终生只有一识王荆公,他们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只有通信,王在四年之后去世。于苏轼,米芾觅到了一位师长兼诤友,黄州只是他们日后二十年交谊的开始,从那以后,两人在不同的地方和场合见面,最终成了志同道合的生死之交、穿越时间的忘年之交。

就在米芾先后拜谒王安石和苏轼的元丰五年(1082)里,在汴梁的皇宫里,有一位皇子出生了,他是神宗的第十一个儿子。就是这位看来与米芾毫不相关的人,却改变了米芾晚年的命运。

他就是后来的宋徽宗赵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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