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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岳外史_关于米芾的故事

时间:2022-04-28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中岳外史_关于米芾的故事再次束箧东归,米芾虽然心中很不情愿,还积郁了一肚子闷气,但总算头上还戴着一顶官帽子,不算大也不算小,俸禄不算多也不算少。米芾的正义感和人道主义,在这里被激发到了最高点,他甘愿以自身的俸禄为质,请求免除夏税。米芾的此举,于雍丘的百姓来说,是无愧的。但此时米芾患的痢疾未好,竟至卧床一个月不起,只能滞留在东京的馆驿之中。

中岳外史_关于米芾的故事

再次束箧东归,米芾虽然心中很不情愿,还积郁了一肚子闷气,但总算头上还戴着一顶官帽子,不算大也不算小,俸禄不算多也不算少。何况是为民请命,因民而丢官,为他赢得了一份清名。他为自己取了一个号,叫“中岳外史”,作为调侃:中岳嵩山在中原登封,而他却是在江南的润州拿着这份俸禄,也未免太“外”一点了吧!

宋代的官制分为官、职和差遣三种,官是指爵位,也就是一个官的等级,是拿俸禄的依据。职是文学名称,是加在官头上的一个荣誉头衔。只有差遣,才是真正担任的实职。如苏轼以正三品、翰林学士的职来任定州知府,这个正三品就是官,翰林学士就是职,知府就是差遣。在诸官之中有一个奇特的职,就是“监庙”。一个官员的头上可以戴着监庙、监宫观或监祠的帽子,这些庙都是著名的寺庙,然而他却不必到庙里去上班,可以回到自己家里去喝茶休息,等于现在的“退居二线”,官职不削,薪俸不减,然而事却不要去做,由朝廷养着你,闲着你,等于是带薪休假。这些监庙的机构,没有定员,也没有专职,也不用管实际的事务,被称为是“寄禄官”。蔡京、辛弃疾等人都有过监庙的经历。这种监庙,可以是朝廷赐的,也可以是自己去求的。性质都一样,都是不上班照拿工资。不过,监庙的工资要比现职的少得多,只有一半。如果是朝廷赐的监庙,更要比自求的少,所以是“薄禄”。

既然米芾主动要求退居二线,朝廷也不少你这个人才,很快就同意了。诏令下来,命他去监嵩山崇福宫,这是个道教的宫观。

临离开雍丘之前,眼看就要整装就道,米芾忍不住写了一首诗来泄愤:

一司日日下赈济,一司旦旦催租税。(www.guayunfan.com)单杖请出三抄纳,(敝邑以身当夏税之责,不令受赈时催)百姓眼中聊一视。

白头县令受薄禄,不敢鞭笞怒上帝。

救民无术告朝廷,监庙东归早相乞。

米芾的正义感和人道主义,在这里被激发到了最高点,他甘愿以自身的俸禄为质,请求免除夏税。结果是争之而不利,自觉救民无术,自请乞监庙东归。

米芾的此举,于雍丘的百姓来说,是无愧的。

从雍丘回到京师,接受了监庙的任命,就该回家了。但此时米芾患的痢疾未好,竟至卧床一个月不起,只能滞留在东京的馆驿之中。这期间,居然还发生了一件奇闻:有小偷趁他患病,进了他的屋子,四处翻找,但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又不甘心空手而归,就拿了几件衣服。又过了几天,小偷想想还不甘心,又进屋来寻找,还是没有,这次竟然把他的冬夏衣服全部来个大卷包,一起背走。看来这位宵小不是个懂书画的雅贼,如果他知道米芾堆在屋里、藏在床头的那些破纸都是些价值万贯的传世之宝,只要拿出一张就能获得万利,米芾会追悔莫及的。真正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小偷没文化啊!小偷胆敢进官员的家中偷窃,说明当时已经贫穷不堪,民不聊生,以致盗贼遍地了。他铤而走险,进入驿站里偷窃,是出于“仇官”,抑或是报复的心理,还是偶然进入?是个初犯还是个惯犯?还不知道,但这已经是笑话了。

米大人经过这一劫之后,居然到了冬至时还没有寒衣。一县之令家中居然被偷得没有裤子穿,这成了一桩大笑话,要不是米芾自己把这事写在书札里,是难以相信的。

几年之后,米芾在给朋友的信中,还提到这次从雍丘任上辞官改监庙的事,还在愤愤地说:不久前,我奉命到雍丘做县令,曾经与上司争执于朝廷。最后竟然败诉,以致我辞职求监庙,从那时起,我就有意于江湖了。至今我奔走于黄尘之中,想起这事就恨!

雍丘是米芾一生中最早的一次任县令,也是他第一次做一把手。然而他在这一任上做得却是十分憋屈,很少有让他开心的事。还没有满任,他就因为与上司的争执而去职,前后不到三年,他的心中不免怏怏。监庙的任命下来后,他的心中百感交集,又给老领导呈了一首诗来表明心迹:

拜中岳命作

云水心常结,风尘面久卢。

重寻钓鳌客,初入选仙图。

鼠雀真官耗,龙蛇与众惧。

却怀闲禄厚,不敢著《潜夫》。

常贫须漫仕,闲禄是身荣。

不托先生第,终成俗吏名。

重缄议法口,静洗看山晴。

夷惠中何有?图书老此生。

诗是呈送给哪位领导的?尚未考定。有人说是当年任命他的吕大防,但这时的吕大防已经被罢相,此信基本不可能是送给他的。然而米芾却是在这封信中表明了自己的心迹,说自己从此就甘贫乐道,享受闲禄,去做一个漫仕俗吏,并将余生都交付给读书做学问了。

宋时从汴梁往东南一带的交通主要是通过汴水,乘船顺流而下,到了泗州再顺着运河南下,过长江就到润州。从水路走的时间虽长,但却平稳,远比在陆上乘车坐轿一路颠簸要舒服得多。米芾在这一条路上已不知往来了多少回,风景早已看熟,然而每次的心情却不一。此番是满怀愤懑而归,当然和三年前满怀希望登程赴任的愉悦心理大不相同,何况是刚刚大病初愈,痢疾初止,未免恹恹而行,而胸怀凄然了。好在与他一路相伴的,不仅有家人,还有满船的书画石砚,足够他闲时倚窗把玩,消遣时光。

从汴梁出城不久就要经过雍丘,米芾站在船头上,放眼尽力向南,望着远处一带隐隐隆起的高岗,岗下就是他在此生活工作了近三个年头的古城,一股悲愤之情充溢于胸,令他百感交集。

雍丘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过了泗州,转入运河,过了山阳,前面不远就是宝应,位于一个巨大的湖泊之畔,米芾写了一首诗,心情略好了一点:

蒸云大泽斗蛟龙,五日顽无一点风。十幅快帆飞野水,此生亦是小时通。

从宝应往南不远就是高邮,这是一座千年古县,从秦代就置县了,里面有许多的古迹。米芾的朋友秦观的家就在这里,然而现在他不在,已随着他的老师苏轼一起被贬出朝,远谪到岭南去了,否则米芾定会前往他家去拜访。高邮是一处重要的驿站,南船北马都要在此休息。米芾在这里停留时,写了两首诗:

高沙风快走苍云,小艇供鲈摘紫莼。

野泊终朝爱清景,不辜闲禄太平身。

华胥台上欲临风,万籁无声雾郁空。

南北二龙乘障起,威音烂色正争雄。

以上三首都是写景即事的小诗,写得清新闲适,看似米芾这时的心情已复平静。然而诗中也有隐语,用“莼鲈之思”来比喻他的弃官回乡,用“闲禄太平身”来形容他现在的处境,都是一种“怨而不怒”的牢骚,用微言来发泄大义,并不是一般的风景诗,说明老米仍是心中未平。

离开高邮,向南行了三十里,听舟子说,岸上有一座著名的露筋祠,香火很旺。米芾对它的名字感到奇怪,就兴冲冲地去游览。

这只是一座小小的祠庙,里面奉祀着的并不是什么有名的神祇,而是一位民女。这是根据当地的一则民间故事来建造的。据说这里原是一家农夫的房屋,有姑嫂二人路过这里,黄昏迷途,眼看天色将晚,嫂嫂提出到农夫的家里去借宿。但小姑坚决不肯,说这间房子太小,与男人同住一室不妥,要到外面去露宿。这一带面临草泽湿地,蚊虻很多,围住她乱叮,嫂子劝她进去,姑且住下。小姑说,我宁可被蚊子叮死,也不进去住,不可失节。经过一晚的蚊虻围攻,这位小姑子竟然被叮咬致死,皮肤破烂,连筋都出露在外面了。后人感慨她的宁死不失节,便在此处建了一座祠来祀奉她,尊她为神,因名露筋祠。据说从此之后,这一带其他地方的蚊子很多,而唯独此祠周围的数里地连一只蚊子也没有,大家都说这是神女的灵威佑护的缘故。由于此祠濒临运河,高出于河岸之上,远近过此的商贾客人得知之后,都来烧香进拜,祈求平安。直到现在,此地还保留着一个露筋的地名,已划归高邮以南的江都管辖。

就是这样一则普通的民间故事,被后人演绎成了以死守节的样板,故事看似平常,然而米芾却是大有感触,居然欣然为这座小祠题撰了一通碑文,称《露筋之碑》:

天地之间,虽大体阳况君子,阴比小人,而五行交相为功,各有正位。其庞杂者,亦交处于阴阳之间。盖乱臣贼子之所禀,妇人女子之所羞,虽自其粉饰一时,班域圣贤,明未即察,而阴谴亦不旋踵。则泽国之女,噆肤露筋,不就有帏之子,氏不显于一时,祠方揭于千古。庸夫庸妇之所传称,有如昨日。是幽显之所共信,而古今不可得而议者。然则伯夷、叔齐之节,不必俟圣人,万世所自知明矣!绍圣元年十月,中岳外史米芾东归,过其下,刻石赞曰:

王化焕骑盛江汉,叔运煽猗人伦乱。

一德彦猗昭世典,情莫转猗天质善。

楚泽缅猗云木偃,炜斯囝猗日星建。

洋洋洒洒写了二百多字,又为之撰文,又为之题书,又为之写赞,对于这样一则普通的民间传说,米芾似乎有些过了,上纲上线,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细小的事情扩大化,甚至提到了君子小人、乱臣贼子和阴阳交处的高度,竟然把这位民女不肯失节的事与历史上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的事并提,似乎过于夸饰。一个处女,宁可露宿野外而被蚊子叮死,也不肯进入生人之家借宿,不失贞节,这是封建礼教教育的结果,在当时应该被赞。但无论如何,这种节操还只是个人对待异性的态度问题,并没有被升华到政治的高度,与政权交替时的节操相提并论,更与天地阴阳无关。米芾似乎话中有话。

米芾此碑文中所提及的“君子”“小人”和“乱臣贼子”这几个词,正是当时新旧两党交恶时互相攻击经常用到的,两党中人,动辄称对方为小人,为乱臣贼子。凡小人,必被贬斥,凡乱臣贼子,必被痛诛,这些名词成了乱扣在政敌头上的大帽子,也是北宋时的流行语。北宋的官员们把人分成两个系统,一是君子系统,一是小人系统,这两大系统根本对立,互不交往。这种分法原本是出于经济的,后来上升为伦理的,甚至发展为政治的,并且成为他们互相斗争的一项重要武器,一根打人的大棒,它们频频出现在当时的众多奏章中。米芾这次是借题发挥,也祭起了这些法宝,以这位无名民女之事来发泄他对雍丘任上所受的奚落和欺凌的愤懑,或许就是事出有因。

过了高邮,不远就是扬州。米芾在这里曾做过幕僚,也做过苏轼的座上客,可是现在无论是谢景温还是苏轼,都已远调他州了,令人无限感慨。不过,他在这里的朋友众多,还可以找他们去叙叙旧。

朋友陪他重游了著名的景点平山堂,这是欧阳修被贬任扬州时修的一组建筑,堂建于蜀岗之上。在苏北平原来说,这座略略隆起的小山岗就算得上是高山了,在此远眺,可以把远处长江南岸的润州诸山一望而尽,号称“远山来与此堂平”,因而号为平山堂。欧阳修自谓“家中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再加上自己一老翁,共成“六个一”,他也因此而自号为“六一居士”。后人为此而在平山堂侧为他建了一座“六一祠”以纪念这位文章太守。

现在米芾又来,举目前望,虽然山水依旧,花朵嫣然,却少了在月下畅饮的文章太守欧阳修,少了豁达爽朗的风流太守苏轼,抚今追昔,世事难料。可现在已是人去楼空,苏子已远在岭南的惠州谪守,音讯全无。想到正在饱受流放之苦、瘴疠之疫的苏轼,米芾不免怆然。

告别朋友回船后,他写了一首诗:

淡墨秋山画远天,暮霞还照紫添烟。

故人好在重携手,不到平山谩五年。

诗写得很淡,只是叙旧感慨而已。在米芾于雍丘前后留存的诸多墨迹中,这幅是帖,字的行间写得很疏朗,间隔要大于字宽,而且字体并不飞动,显见他当时的心情已颇为平静了。米芾前一次在谢景温的幕下是在元祐四年(1089),到现在正是相隔五年。

经过了雍丘的三年任职,他已心劳力绌,疲惫不堪了,只觉得“言归心尚迟”。家山已经远远在望中,青山隐隐,细如一发,顷刻就能到了。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润州,我又回来了。

离家三年,虽然不长,但刚开工不久的西山书院业已停工,无人监作,还要继续投入资金来续建。家口增多,甘露寺里的净名斋已不够居住,只有住在海岳庵里,那里是米芾的旧巢,很多收藏品还堆放在那里,稍稍整理后就可入住。

在雍丘为官三年,又增添了许多藏品,当然要打置新的橱柜来贮藏。他收藏的那些古代书画作品都是些稀世珍宝,且又经历多年岁月,纸绢破脆易碎,除妥为装裱之外,还要一一为它们制作合适的锦盒,放进防潮的香木,摆进漆制的外盒里,一一贴上标签,写上名称。再一一置放进橱柜里,锁上铜锁,钥匙由米芾自己来保管着,一刻也不能离身。平时家中悬挂着的,只是一些二三流的作品,以供客人参观,那些极品神品的顶尖之作,晋唐法帖,名家绘画,都藏之于密阁,非是极亲的同道好友,是轻易不能出示的。即使是平时张挂的书画作品,也要妥善保管,不能让它们被强烈的阳光照射着,遇到江南的黄梅天,或是天阴下雨时就要收起来,以防受潮。橱柜里的书画,隔一段时间就要拿出来晾晾,不能让它们直射阳光,也不能受潮,上面摊上一层薄薄的宣纸盖着,以防灰尘和鸟粪落在上面,污了画面。

作为一位顶级的收藏家,米芾精于此道,也乐于此道,每天忙着做这些事,不亦乐乎。

此番回润州,又与上几次不同,第一次是回家丁忧守孝,只等期满就又赴京候职,所以心情并不平静。第二次是回家做教授,做了学官,底气有点足。这次回家无异于是带薪休假,退居二线,有了休闲的心情,也有了四处游历的时间。

米芾在润州的朋友不在少数,有王汉之和王涣之两兄弟,曾经帮他用李后主的研山从北固山下换得一块地,盖了海岳庵。还有他亲密的朋友刘泾和薛绍彭,三人简直形影不离,而且都是著名的书法家,成就颇高。此外还有葛家三兄弟,甘露寺里的方丈仲宣,以及金山寺现在的方丈佛印,都是他经常与之相叙的密友。

这时,他的好朋友贺铸恰恰也在润州。他的这位知交和他真是难兄难弟,相交甚笃,不仅性格相仿,就连遭遇也差不多。当米芾监中岳庙的时候,贺铸也得了一个监北岳庙的职司。中岳庙在河南的嵩山,宋时的北岳庙在河北的曲阳,当然两人都不用到职上班,只在千里之外拿干薪。贺铸这时在吴中一带浪迹,听说米芾还家,就来找他。米芾曾有一帖留存,记述与贺铸相交之事:

芾顿首。终日对客,无可暇适。移疾家居,庶可与公少款也。夜过不争清话,来早具蔬食以迎。遣介授所可进者,草草。芾顿首。方回吾友人英。

这是一封邀客来吃饭的平常书信,所邀之人就是贺铸,因为他的字叫方回。米芾对他真是客气,信首就是“顿首”,信尾又做“顿首”,重重作礼。信中的内容中有几句潜台词:一是说他“终日对客,无可暇适”。一个已经退居二线的官员,还这样整天忙碌,整天客人不断,到底是忙的什么,当然不会是公事,而是与人做清谈,或者就是有人上门来求书求字,上门来拜求一见他的所藏。这和今天“我太忙了”的官腔相近。“移疾家居”这是他乞监庙的借口,托病才能请退,总不能说是与上司争执才摔乌纱帽的吧。今天朋友来了,天色已晚,不及招待,我明早备饭相待。

这封信里,奇怪的事是米芾要请贺铸吃早饭,而不是吃午饭或是晚饭,无论在当时还是在现在,这都是有背时风的。因为一般人请客大都放在中午或晚上,一大早就请客,这是镇扬一带才有的风俗。

镇江、扬州一带讲究吃早茶。所谓早茶,其实就是早点。要到专门的店里去吃。早茶的点心极为丰富,各种甜点、咸点和面条(宋时叫汤饼)等主食一应俱全,品种达几十种,此外还有各种蒸的煮的煲的菜肴供佐食。客人一早来到茶楼,喝茶吃点心,与朋友谈心,再倚着窗子看风景,赏花听琴,可以盘桓大半个上午。

吃早茶的习俗,在明清时的镇扬一带盛行,也延伸到里下河地区,一直延续到现在,当地人讲究“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所谓“皮包水”是指喝茶——肚皮包着茶水,而“水包皮”则是指洗澡——水泡着皮肤。现在的广东也有吃早茶的习俗,那应该要晚于江南地区了。但这种早茶习俗,在《东京梦华录》里并不见记载,显然北宋时东京的酒肆饭市虽盛,但只集中于午晚两顿,并不重视早点。我一直以为江南地区的吃早茶习惯始于明清,但看了米芾之帖,才知道早在北宋时这里就有吃早茶的习俗了。米芾提及请人吃早茶之事,并不仅见于这一帖,曾在多幅帖中提及,这对于江南民俗的研究,或是供佐证的一例?以后米芾到了东京的书帖之中,也写有请人吃早茶的事,是不是他把这种习俗带到河南去的呢?

米芾和贺铸这两个监庙的二线官员,在润州的茶楼里吃早茶,所谈当然不是书画,就是诗词。贺铸此人长相虽然丑陋,但却是富于才情,是个鬼才。在北宋的词风中,他以独具的侠肝义胆而个性鲜明。北宋词受五代遗风影响,以婉约为主,虽然也有苏轼的雄才大略,豪爽奔放,然而从之者甚少,只有贺铸相类似,但他具有的侠义却是连苏词中也没有的。有关书中说他“少时侠气盖一座,驰马走狗,饮酒如长鲸,却又博闻强记,于书无所不读,家藏书万卷,手自校雠”,他的这些性格和爱好,与米芾相当接近,想必有很多的共同语言。他虽然出生于皇后之家,属于天潢贵胄,却不能与世俯仰,为人豪爽精悍,如武侠剑客,有英雄气,因此颇不得志,只能辗转于江湖,做一些小官闲官,寒苦如一书生,也似一名终生不得志的豪侠。贺铸作词,是“满心而发,肆口而成”,抒发自我的人格精神。他的词作中绝大多数是豪放词,在宋代词史上第一次表现出英雄豪侠的精神个性和悲壮情怀,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和崇高感。贺铸的词中包含的不仅是人生失意的悲愤,而且含有对国家民族命运的忧虑,开启了南宋词面向社会现实、表现民族忧患的先河。

米芾和贺铸两人进入茶楼坐下,点了若干早点,还要了两壶淡酒,就着菜蔬对饮。正是江南的五月黄梅季节,天上地下似雾似雨,推窗看去,无论是江上还是南山,都失去了明晰的轮廓,一片混沌迷蒙,只能勉强辨别出一抹淡淡的印痕,如同李成笔下的水墨画般清新,杳如远烟。两人谈得投机,已不觉半醉,米芾问:“方回兄,眼前所见,不正是兄在《青玉案》中所吟的‘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意境吗?天下人都誉兄为‘贺梅子’,今天我这是‘满城风絮宴梅子’啊。”

贺铸大笑:“见笑见笑!我填小曲,不过是随情遣兴而已,以抒发壮怀,哪能比得上‘奉旨填词’的柳七那般威风?”

他取出自己的近作《六州歌头》一阕来给米芾看: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米芾读了,拍案称赞:“好词!好词!字字珠玑,尤以三字句为佳,别开一格,读之如同少女弹筝,大珠小珠,锵然落玉盘;又如猛士举戈,击盾而歌,呼声震地。等下让我来抄书了送你。”

贺铸抚杯而叹息:“就是因为《青玉案》这首词,世人多以花间婉约派来视我。其实我的志向并不在此,而在豪放之间。当今词坛上皆是吴侬软语,吟花咏柳,如出钗裙之手,虽有苏子开豪放之先,然从之者甚少。可惜了,我辈没有生在唐代,倘若能够跨马仗剑,如虬髯客载红拂,侠行天下,诛尽奸佞不义之小人,那该多么豪爽!”

他浮一大白,猛地拍着桌子,大声说:“看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当奔命不暇!”

米芾也已半醉,也拍着桌子叫着说:“也看我挥洒笔墨,一洗天下俗书恶札!”

两个醉人狂夫对视大笑。

一会儿,米芾反驳说,“兄之所言不足,文章诗词,固当以唐时为重,然而论及书法,我却不以唐时为然。唐书虽重法度,然则晋时的率意之风已失,所书皆是排版一般的方块,大小如一,也如同算盘珠子排列,过于僵板,缺少变化,难得有如颜鲁公的《祭侄稿》和《争座位帖》那样豪放不羁的书体,而是俗书恶札甚多,我自取晋人,而鄙唐人耳!”

虽然只是两人的早茶,然而却如众人的大宴,两人都已醺醺,近午才互相搀扶着,踉跄而归。

如此的一种人,必然会恃才傲物,贺铸的词长于造语,多从唐人诗句中吸取精华,然而并不把唐代的几位才子放在眼里,可谓狂言!而米芾,也不把当代的几位书家放在眼里,任意批评,出语惊人,甚至把唐代的书家都拿出来打板子,骂为俗书恶札,目空一切。何况两人现时又都是监庙。他们都是正当壮年,就这样退居二线了,惬意是惬意,悠闲是悠闲,然而总不是滋味,因而也就借着古人来骂骂街、发发牢骚解气。

送别贺铸,渐渐天气已热,米芾居住的海岳庵是坐北朝南的,位于北面的北固山恰恰挡住了清凉的江风,每天炎阳照射,闷热难受,刚从北方回来的米芾受不了了,便搬到南山的黄鹤山下去住,那里有他的山林堂,山里毕竟要清凉得多。

临去之前,还忘不了给朝中的一位权贵要人写了一封信,发了一顿轻微的牢骚,抱怨说天气太热,暑热难熬,人生如在幻法之中,时时受热气所虐为热所恼。谚语说,既是朋友就应一同凉热,我现在逃暑前往南山,借南山之荫来休憩,以免为热所恼,等到秋凉后再回来。特具信相告,希望您宰相大人平安。这封信的收信人仍不知是谁,但有论者说,可能就是写给当时的宰相章惇的,因为章在润州建有别业,他熟悉润州的景物,他们父子几人都曾与米芾有所交往。如果此说确实,足见米芾虽然人在监庙,还是心在朝廷的,他在嘴里高喊着归隐,但在心底还在时时盼望复出。彼时章惇当政正红,手中握有权柄,米芾或是以这封信去试探,借口说暑,而以暑来喻他当前的位置,有想请章相来提拔他出火炉之意,也未可知。

南山清凉可消暑,米芾在此住了三个月。他享受了一夏凉荫。他曾在山林堂写了一首悠闲的诗,来透露当时的惬意:

洗竹延清景,培松卫岁芳。

好峰多漾翠,嘉卉袭人香。

犀玉开书札,龙蛇起混茫。

微风北窗卧,真可上羲皇。

等到秋至,章惇处根本没有消息,他正在忙着挥刀赶杀那些元祐旧党人们,顾不上这位小小的监庙,把他扔在南山里晾晾干。米芾受不住了,没等到天凉,他就动身到浙江去观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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