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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所好_关于米芾的故事

时间:2022-04-28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上有所好_关于米芾的故事对于宋徽宗这个才子皇帝,《宋史》有一段盖棺的论定:迹徽宗失国之由,非若晋惠之愚、孙皓之暴,亦非有曹、马之篡夺,特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和北宋一代之风有关,和米芾一样,徽宗也是位赏石的专家,他也痴迷于各种奇石,他不会自己去巧取豪夺,却是可以运用皇家的力量去搜刮。很奇怪,在任何资料里都没有找到徽宗和米芾谈奇石的事。

上有所好_关于米芾的故事

对于宋徽宗这个才子皇帝,《宋史》有一段盖棺的论定:

迹徽宗失国之由,非若晋惠之愚、孙皓之暴,亦非有曹、马之篡夺,特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不亡者,徽宗甚焉,故特著以为戒。

徽宗本来就醉心于艺事,一旦登上九五,天下初定之后,他就开始重用佞臣,信任奸贼,大肆挥霍起钱财来。经过历朝皇帝的积累,到了神宗时北宋王朝的财富已占当时世界总量的百分之七十,全国积存的钱谷足够支用二十年,汴梁已经成为世界第一的大都市。躺在这样一份无比丰厚的遗产上,他那轻佻之心开始萌动了,他要享受前朝皇帝没有享受过的欢乐,竭天下之力来奉一人。

起先,他还总有担心,生怕自己的挥霍被老臣批评。一次,他想用玉杯来做酒器,又怕别人说太过奢侈,便去问蔡京,因为玉杯只能在对祖宗的祭祀典礼上用。蔡京却说,用玉杯来做酒器,我在辽国时也曾见过,算不得什么,但用无妨。蔡京长子蔡攸劝徽宗说:“所谓人主,当以四海为家,太平娱乐。岁月几何,岂能徒自劳苦!”徽宗听了这话,很为受用。蔡京趁机以《周易》之句来倡导徽宗要“丰亨豫大”,尽情享受。他为了徽宗的一己之需而大量靡费,内宫的月支费竟达到一百二十万贯。

和其他皇帝不同的是,徽宗是艺术家,他最懂得艺术,具有很高的艺术品位,因此他的享受标准要远高于一般的皇帝,而所耗的资财也多得多。艺术品就是奢侈品,然而这却是徽宗一生中的最爱,一般的声色犬马、园林宫室、出行游乐对徽宗来说已不过瘾,他要以自己独特的艺术之眼来尽其他皇帝所没有能够达到的享受。(www.guayunfan.com)早在他登基不久,就派出了童贯到苏杭两地去搜括民间的珍玩字画,大量的庋藏就此流进了他的囊中。他的欣赏品位极高,一般的书画都不入眼,因此能够入宫的必是传世的极品。崇宁元年(1102),他甚至特意在杭州设立了明金局,不仅收集,而且还制造各种名贵的奢侈品来供他之用,各种器物全部来自江南民间。以后又设应奉司、御前生活所和营缮所等专门机构,专供他的享受。在北宋以前,一般都是使用邢窑产的白瓷,以后发展出定窑以及民间的磁州窑都是白瓷器。但徽宗崇信道教,竟然下令全国“弃定用汝”,也就是说不准再用定窑产的白瓷了,一律改用汝州窑产的青瓷。一位皇帝竟然下诏天下,命令改用瓷器的颜色,在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道教讲求成仙升天,天为青色,因而崇尚青色。为了生产出适合的青瓷,宫中的应奉司不惜从南方迁来瓷窑的工匠,在宫内设窑,依照汝窑的方法来专烧,这就是官窑。为了造出能让徽宗心悦的青釉瓷,甚至把玛瑙倒入釉料之内,玛瑙晶莹剔透,烧出来的青瓷表面光洁雅致,很合徽宗的欣赏趣味,因而成为他专门的御窑。但终因成本昂贵,烧成技术很难,在徽宗在位时,成品极少,留存到现在的汝窑瓷器全世界也只有一百件左右。

和北宋一代之风有关,和米芾一样,徽宗也是位赏石的专家,他也痴迷于各种奇石,他不会自己去巧取豪夺,却是可以运用皇家的力量去搜刮。童贯的应奉司就专门干这些事。很奇怪,在任何资料里都没有找到徽宗和米芾谈奇石的事。然而和徽宗相比,米芾的爱石就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徽宗爱石的兴趣和规模,远比米芾要大一万倍!他不和米芾谈石,却和蔡京、童贯来谈,他要的不是一座两座“洞天一品石”或是“石丈”,那是小儿科,他要的是整整一座奇石堆成的山,一座高大的艮岳!

一座空宫殿和一座土山对于徽宗来说是毫无意义的,按照创意设计的要求,要用数万块奇石来把这座艮岳包起来,从而形成一座如同琼林仙境般的假山,于是,徽宗的眼光就放在了江南。他当端王时在江南住过,见识过那里的奇树怪石,也赏识那里的能工巧匠。

于是,在当年隋炀帝开掘的运河之上,又络绎不绝地行驶着徽宗的“花石纲”之船。

“花石纲”是一个美丽的计划,也是一个极度残酷的计划,它由童贯的宠信朱勔来执行。朱勔的任务就是在美丽的江南到处搜罗奇花异草,古树怪石,民家只要有物件被他看中,就等于是徽宗自己看中了,立刻派兵丁抢走,甚至不惜拆房毁墙来搬运,如有违抗,就以“抗旨”来法办。

建造艮岳的事,虽然是在米芾死后才大张旗鼓进行的,但搜集江南民间巧石的事,其实早在崇宁年间(1102—1106)就进行了。有史料说,米芾任书学和画学博士的时候,徽宗和蔡京就已经在艮岳里召见过他了,可能那是最初的园林。

徽宗看中书法,也最乐于绘事。他是中国画的奠基人之一,至他在崇宁三年(1104)正式设立画学,使绘画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成为正式学科,并成立中国历史上第一家宫廷画院,士子学成进入画院者授予画学正、艺学、待诏、祗侯、供奉和画学生等官职,成为国家公务员。

徽宗是个专业的书画家,业余的皇帝。他对于书学和画学最为看中,因为这是他的兴趣所在。造瓷器、建宫殿、找石头和挖树木这些事,他可以交由童贯和蔡京这些人去办,唯独书画这事,他必自躬亲,因为这是他最为自诩的特长,在这方面最有天才。皇家书法院长和皇家画院的院长名为米芾,实则是他,只不过他不可能自己去兼此事,因为他还要做皇帝。

新设立的书学招收的生员,是通过全国的考试选取,等于太学生,也等于是现在社科院里的研究生。他们进入书学之后,要习篆、隶、草三种书体。篆字是以古籀、大篆和小篆为教材,隶字以二王、欧、虞、颜、柳的真书和行书为范本(宋代是把真书和行书归在隶书里的),草书则以章草和张芝的九体为范本。要求写出的字体圆肥适中,锋藏画劲,气清韵古,老而不俗为上等。方而有圆笔,圆而有方意,瘦而不枯,肥而不浊,各得一种风格的为中等。至于只能模仿古人的笔画而不得其意,只是均齐好看的,则为下等。经常要通过考试来评定等级,如有不合格的要降等。除了写字的技法之外,生员们还要学理论,列出的书目有《说文解字》《字说》《尔雅》《方言》,此外还有文化课《论语》和《孟子》等,可见书学的学员们的学养全面,并不是仅仅只会写字的匠人

画学也要分科目,专业课按题材来分为佛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和屋宇这七类,这已和现代美院中国画系里的分科相同了。除了绘画之外,还要上书法课,要习篆字。文化课则设《说文解字》《尔雅》《方言》和《释名》等,还要能够通音训,提倡全面的修养,根据中国书画同源的要求,来从书法入画。但和书学不同的是绘画不仅仅能够临摹,还要求能够创作。这是中国画院最早的一项考试内容,它不仅仅只看生员平时训练的基本功如何,而要激发生员的创造能力。画学规定,以命题创作的方法来考试,考官出题,生员作画,以不仿照前人而能独出新意,并能画出自然之情状且又具有笔墨雅韵的为最上乘。生员分为士流和杂流,然而在考试之上不分等级,通过考试来决定升降。

出题考试是宋代画院的首创,这也给日后留下了许多的雅事趣谈。这时徽宗觉得天下太平,朝中无事,便放任蔡京和童贯他们去擅权,自己把兴趣集中到书学和画学上来,居然也不顾皇帝的架子,亲自教习生员,出题考试。

作为一名画家,徽宗手下的功夫也很了得,他的画与米芾和苏轼主张的文人画不同,是主张对景写生、笔笔严格、丝丝入扣的院体画。他有很多画作都是通过写生得来,他画的《祥龙石》,就是皇宫艮岳内收集的奇石。

在万机之余,徽宗还花了很多的精力来临摹古人的画,并做出考证,他临摹了《文苑图》《韩干牧马图》等等,甚至有人说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卷》和张萱的《虢国夫人春游图》也是他摹的,以这种功夫,足可以与米芾来相比了。

一进了书学和画学,徽宗就恢复了书画家赵佶的身份,与米芾平起平坐、相与论谈了。以米芾在书画上的成就,把这两个部门交给他管理,赵佶是放心的。

从一名地方上的小官微吏升迁为皇家书画院的双料院长,这一变化委实令米芾有点目眩眼花。虽然这还是一名正八品的官,但毕竟已经是朝官了,可以上朝陛见皇帝。虽然在队列上排在百官之后,但毕竟是位列于百官之中了,他不免又有点得意洋洋,尾巴高翘了,写诗炫耀道:

笏引上天梯,鞘鸣奋地雷。

云天尺五?亲见玉皇来。

有人问这是写的何事,他得意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上朝陛见时,阁门的臣僚们伸出手中的牙笏,引着我升殿,就好比一级一级的上天梯。殿下一溜声的净鞭响,抬起头来好像见到了玉皇大帝坐在上面,这是一种别人难以企及的殊荣啊!

受到皇帝如此看重和厚爱,米芾还是相当认真的,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才为正用的工作。他来到衙门,正儿八经地办起了公事,向上级写报告,要求下拨经费,汇报讲课大纲,争取人员编制,一心想把书学和画学办成中国一流的艺术研究机构。有一次,他见到了一幅吴道子的画,认为是极品,便上书要求暂且不要上缴入内府,而是作为教材来先给画学中的生员们观摩,之后再上缴。从中可见他认真的教学态度。

画学里的教学方式都是对景写生,风格也多是工笔填彩,纯粹是院体的那一派,仍以缜密酷肖为尚。但米芾所擅长和所倡导的,却是逸笔草草的水墨画,是讲求雅致疏淡的文人画。他以前并没有接受过严格的对景写生的训练,他的作画,只是抒发胸中感情的一种随意式遣兴,根本不同于院体的那一套方法。何况他还和苏轼一贯反对画得太像的院体,认为那样匠气俗气。现在恰恰让他来主掌这一全国的院体画创作中心,所施行的教学方案又全是院体的,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对立和讽刺,不知他的感触如何?心里真正的态度如何?他那文人画的基本功是否能够适应得了院体那一套?结果是院体对他的宽容还是他对院体的宽容?这些都是有趣的问题,然而于史无存。

米芾的官虽不大,然而与别人相比,他却更有机会陛见到徽宗。因为徽宗的心挂在书学和画学这边,有空就过来看看,指导指导,哪位艺术家不是好为人之师呢?皇帝更是如此。在这种时候,往往就是两个艺术家的相对了。

有一天,徽宗来到后苑休闲,彼时春和景明,正是赏花的好季节。他想起了当朝的书学博士米芾,便召他来到后苑的便殿里,令人取出一筒乌丝栏卷轴来,传旨说:朕素知卿善大书,以此卷交付,且为朕把此素写完。米芾拜揖已毕,知道这是炫耀自己本事的时候到了,立刻振奋精神,挽系住袍袖,掭笔抻纸蘸墨,纵笔大书自己的诗五绝一首,二十字,然后上献给徽宗,书写的内容是:

目眩五光开,云蒸步起雷。

不知天近远,亲见玉皇来。

这首诗与上一首诗似乎是同一首的变体,写的是同一件事,然而却有两种版本,都是对皇上的阿谀奉承之词,徽宗喜欢,加之他的书法又好,当然高兴,当下便命重加赏赐。

初露头角,便获重赏,即使米芾有了面子,也使徽宗对他的字有了了解。从此,但凡有机会,徽宗便会经常召他来宫内书画,以作交流。

徽宗很欣赏米芾所书的大字,有一天便在后苑的瑶琳殿里铺好一幅绢,这是特意为宫内织的,尺幅极大,长宽各有两丈多,让他在绢上书写大字。殿内的案几上摆着金砚盒,里面放着玛瑙砚、名匠李廷珪制的墨以及象牙管的笔、玉琢的镇纸和水滴,一切文具都是御用的,极为精致。徽宗是个行家,为了能更清楚地近距离地看米芾书写,研究他的用笔方法,徽宗破例地下令撤去帘子,走出来站在米芾身边,看他如何运笔。

见到皇上如此宠幸他,米芾更加来了精神,他把袍袖撸起,反系在背后,拿笔在手,左右跳跃,便捷落笔,下笔如云龙飞动,不一会儿就书写成功。他看看,自己觉得还满意,便收笔在手,回头对着徽宗大声说:“奇绝陛下!”徽宗亲眼见到他的书写,更为他出神入化的运笔动作而激奋,不禁龙颜大悦,称赞写得好。下旨把几案上所有的文房四宝都赏赐给他。

宋代讲究澄心堂纸、端砚、诸葛笔和李廷珪墨,这些是文人天天要用的工具,即使不是书画家,也是必备,书画家的要求就更加高。当时的笔以宣州的诸葛氏所制的最为精良,传说自从东晋以来已经累世制笔了,世代相传,已经传续了七百余年,到宋代时还非常有名,当朝的许多公卿和文士都喜欢用他家的笔,誉为是诸葛笔。他家制一种散卓笔,笔毫长约半寸,还有一寸藏在笔管中,这样笔毫受到保护,一支笔可以抵数支他笔使用,素受文人珍爱。此坊还可以根据各人的书写习惯和特殊喜好来定制特种笔。他们曾为蔡襄制作过特殊的“观文样”笔。蔡京喜欢用长锋的羊毫,他们就推出了一种名为“鲁公羊毫样”的笔,他喜大字榜书,就为他特制了一种巨大的榜书笔,笔管有手臂粗细。黄庭坚喜欢用圆而健挺的笔,他们就专门用紫毫为他制作一种枣心笔,称为“黄鲁直样”。如果有人能够得到一支诸葛笔那是非常名贵的。

墨也是文房四宝之一,最初以江南李廷珪制的墨最佳,朝野都以李墨为贵。一天仁宗大宴,把自己的飞白体书法遍赐群臣,再加以香药和名墨。有一位大臣得到的是李超的墨,而蔡襄所得的是李廷珪墨,见他不知其贵,颇不满足,便向那大臣密语说:“我以己得之李廷珪墨和大人交换,如何?”那大臣欣然同意。宴罢,两人上马,临分手时,蔡襄在马上对那大臣相揖道:“大人知道李廷珪是李超的儿子吗?”那人才觉上当了。但到了大观初年,在河北真定又出了一位制墨高手,叫张滋,他制的墨色光润,胶法精绝,远胜李廷珪,居然当朝的宰相许将都上书来推荐他,徽宗于是令他专门来为宫廷制墨,每年赏赐的制墨钱竟然高达三十二万,内府库里积存的墨竟然有数万斤之多。因为张滋的墨只为内府所造,即使是亲王以重金来求也不能得,有人给出一斤墨百金的代价,但张滋却是不敢。

作为一名普通的士人,米芾似乎难以得到这些珍贵的文房四宝,但他的一生专以书画为业,又专收珍玩,因此他的书房里也偶尔会得到。然而在接触了徽宗之后,无论是澄心堂纸、端砚、诸葛笔,还是李廷珪墨、张滋墨都不稀罕了,徽宗自会随时赐他。他认为这是最大的一笔宝藏。

有了这一经历,米芾更加来劲,久而久之,他的癫状又故态复萌、得意而忘形了。

这一天,徽宗和蔡京在艮岳里闲谈,召来米芾,令他在一扇大屏风上书法,做自己宫中的收藏。米芾向内侍索要笔砚,徽宗指着御案上自己使用的端砚说,就用朕的御砚书之。米芾凝神书完,见砚质极为精良,发墨细腻光亮,便捧着御砚下跪在徽宗前说:“此砚一经被臣所濡染之后,便不堪陛下御用了,请赐臣下。”徽宗大笑,即以端砚赐之。米芾兴奋不已,叩谢之后,竟然把砚抱在怀中退出。此时砚上的余墨未干,墨迹沾在袍袖和胸口上,然而他却是一切不顾,只管喜滋滋地抱砚而归。见到他这种神态,徽宗笑对蔡京说:“人云米癫,真是名不虚传也!”蔡京对奏说:“芾人品诚高,这种人物所谓不可无一,不可有二也!”听了这话,君臣都对视而笑。

徽宗也是个文人,他也喜好文房四宝,他贵有天下,能够动用权力来获得这些奇珍异宝。在大观年间,他曾命广东漕臣督促端州采石制砚进贡,居然有九千枚,其中有三千枚藏在宫中。他自己所用的砚,应该是最极品的好砚。没想到米芾的眼毒,一下子就看中了,胆敢当面索要,要不是因为他的癫,真难以到手。他的书帖中有一札《获研帖》:

仆今日获天下大奇研,世未有也。他日使公钦赏不已。石佳发墨,眼大如钱,大小适中,浑厚古雅,平生收端研未有此也。异日才知不诬也。公家凤池空大,不适用尔。今岁有此奇获,真丙辛天地合也。问九哥可知。

在获得一方奇异的端砚之后向友人夸耀,帖中有“公家”二字,估计就是这方御砚。

尽管进了京,职务升了,到了中央机构,但时间不久,米芾的猴子尾巴就藏不住了,又本相毕露,癫狂之状复现,以至皇帝面前也按捺不住,这未免会影响到他的仕途。任何一个皇上,对他再宠爱,看了他的这副德行,相信也不会把重任交付给他。朝廷任官,要的是能够规规矩矩按中央政策办事的官员,而不是独具个性的癫狂名士,他这副样子,做做艺术家可以,要做了官则如何去服众?蔡京到底是官场老手,对他做出的“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评价是无比正确的,如果这种人一多,满朝廷都是这种疯癫状的人,不要闹得狼烟四起?

有一天,米芾上崇政殿奏公事,徽宗正忙他事,让他把上奏的札子就留在椅子上。米芾没有听清,急急回顾殿下的内侍说:“万岁要你们送唾壶去!”这句话在殿上说,太不恰当了,当下就有言官上本子弹劾他,说他在君前无理。然而徽宗却没有见怪,下旨说:“俊人不可以礼法拘。”他已经知道米芾的脾气了,放了他一马。

还有一次,徽宗召米芾上殿,为殿上的一扇御屏风上书写《周官篇》,米芾对此已是轻车熟路,秉笔大书,淋漓尽致,非常得意,写毕,掷笔于地上,口中大喊道:“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古!”岂知徽宗正在屏风后面看他书写,听到这话,不觉走到屏风面前,细细观赏。米芾如此放纵随便,持艺自负,口出狂言,竟然忘了自己身在殿上御前,癫狂之状毕现。

徽宗之所以能够容忍米芾在自己面前如此放纵,是因为对他的宠爱,而对他宠爱的原因是出于对他书法的欣赏,因为徽宗也是一个书画家,他懂得米芾书法的审美价值,他喜欢。

米芾夸自己写字是刷字,他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不同凡响。一次,徽宗命他在御屏风上题写诗句,他悬腕秉笔直书,写出的字迹从上到下,其直如线,齐排到底,徽宗在一旁看了连加赞赏,夸他的基本功好,盛名之下无虚士。

一次徽宗召米芾来殿上书写了四扇屏风之后,大加赞赏,当即赐给他十八笏白银。当米芾从内侍手中接过这批白银之后,再三再四地向内侍说:“请相公回去禀告万岁,知臣莫若君,臣自知甚明,明白万岁的意思了。”徽宗听了汇报之后,不禁大笑。原来白银是散碎的,要用纸包卷成长筒状,如朝臣手中持着的牙笏,一笏为五十两,十八笏银就是九百两。而九百这数字在宋朝就等于说他是“痴”,也等于现在人说的“二百五”。徽宗以皇上的身份来巧妙地骂了他,他也心知肚明,坦然接受了这个恶谥,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二”。

尽管徽宗对米芾癫狂的行止不放心,但对他的业务和鉴定能力还是相当看好的,他不委米芾以高官重任,却要米芾去帮助自己鉴定内宫里收藏的那浩如烟海的历代书画珍品。徽宗给了米芾以极大的信任,命他可以出入内府,观其收藏,并做出鉴定,这是对米芾极大的宠幸了。由于徽宗的精心收集,他和米芾又精于鉴赏,所以当时内府的收藏极丰,米芾也因此而开了眼界。

内府所藏之所以叫“秘”,是因为极其金贵,秘不示人。据蔡京的小儿子蔡绦的记述,他曾经进入过内府,看见过其中的目录和部分作品,光是唐人所临二王的帖就有三千八百多幅,颜鲁公的墨迹有八百余幅,而欧、虞、褚、薛和唐代的名臣李白、白居易等人的书法则不可胜计。只是两晋的帖数量并不多,他认为最有名的当以曹不兴的《元女授黄帝兵符图》为第一,曹髦的《卞庄子刺虎图》为第二,谢雉的《烈女贞节图》列第三,以后才数得上顾恺之的《古贤图》、戴逵的《破琴图》《黄龙负舟图》,以及陆探微和张僧繇的作品。再以下,才轮到郑法士和展子虔等人的作品。这样一批清单,是皇室里收藏的,是集国家之力来收集的,但是如果和米芾个人的收藏相比,在数量上固然多出许多,然而在质量上却未必胜出许多,米芾家光是晋唐帖就有一千余幅,以上所列的名家作品他也有,所以有人评说他家的藏品“富比内府”,当不是谬夸。

徽宗见有精品,要命米芾先行鉴定,然后命蔡京在帖后跋尾题字,也有让米芾来题跋的,但他也喜欢自己在画上用瘦金书来题,再盖上“宣和御览”的印章,数量有几百轴。徽宗把这一批作品先行汇集成书,以《宣和睿览》为名,诏令严格把关,从而成为一部皇家收藏的总目,这也为日后的《宣和书谱》和《宣和画谱》的编成做了准备。

在中国书画论史上,《宣和书谱》和《宣和画谱》是两部相当重要的著录,这是收录了徽宗时内府所藏的书法和绘画的一部总集。其中《宣和书谱》共二十卷,除了第一卷是历代帝王所书之外,其他都是按正、行、草和八分等各种书体来分卷的。在目录以下还有绪论,阐述各书体的源流以及变革。在各卷之后还附有分目,以人为传,收入一百九十七位名家的传略。以下为内府收藏的法帖目录。

《宣和画谱》也是二十卷,收入内府所藏的二百三十一人的六千三百九十六轴绘画,分为佛释、人物、宫室、蕃族、龙鱼、山水、鸟兽、花木、墨竹和蔬果这十门,每门下按朝代排列,又以人为传。

这两部著录几乎把自晋以来的大部分书画精品都收录殆尽,并一一加以考证,列出作者小传,可谓是两部详细并具有学术性的著作。然而蹊跷的是,如此重要的两部书却都没有作者,一直留着“不撰著人”的字样。

徽宗的所收虽多,然而却是鱼龙混杂,赝品充斥,面对着这样一种状况,非有高水平的专家来进行厘清和鉴别而不能为。那样一批浩如烟海的法帖,经米芾鉴定之后,居然认定真正的王羲之帖只有二百四十二幅,王献之帖只有八十九幅,颜真卿帖仅二十八幅,甚至其他等而下之的帖,则一一进行剔汰,而存其精者。

米芾为徽宗立了一大功,他立的这一功也被历史所铭记。晚他七百年的《四库全书提要》上也认为,这两部书可能是由蔡京兄弟和米芾三人来定稿的,因为此三人都是当时著名的书家,而米芾尤精于鉴别,这是徽宗用其所长。书中提出:“宣和之政无一可观,而赏鉴则为独绝。”这是非常中肯的评价。

编录这两部书是一项浩大的文化工程,既需要有魄力,也需要有眼力——当然皇帝的财力是不成问题的,在当时非米芾此人而不能办。徽宗自己虽是高明的书画家,但在鉴定上还是逊米芾一筹,蔡京兄弟的水平虽然也高,然而都是身居高位的宰臣,事务繁忙,不可能整天进宫里为他一一鉴定,他们在鉴定上的水平也未必比米芾高。而米芾则有可能,因为他的职务就是专业的书画家,是专为皇室服务的书院院长和画院院长,这些具体工作由他来做,他肯定是这批作品的编审者之一,此事非他莫属。何况他在此前已经著录过《书史》《画史》和《宝章待访录》等书了,按体例来看,这三本书和这两《谱》有着相似之处,都是艺术编年史,不同的只是米书为民间个人的著录,而两《谱》则是皇家官方的著录。

历史上对米芾是否是《宣和书谱》和《宣和画谱》的作者说法不一,否定的为多,理由多是因为此两谱的出版时间已迟到宣和年间(1119—1125),那时米芾早逝了。但反对者也认为,编录一部浩瀚的著作是需要时间积累的,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就一蹴而就。此两谱署名为“宣和”,并不意味着从宣和年间开始编著,而是早就进行了。何况此书中所列的历代名作皆是宣和殿中的藏品,徽宗先是以殿名来名年号,后以殿名来名书,又何尝不可?从此书的内容体例、著录标准以及品评的高质量来看,非有书画大家而不能主其事。米芾去世之后的宣和年间,二蔡皆位居高位,何况年事已高,已不可能躬亲其事了。所以,即使此二书未署米芾的名字,他也肯定参与了事先的成书准备工作,并是主要审定者。

作为当时的书家,蔡京和蔡卞也卓然有成,他们也肯定参与了其事,做了审定的工作。两谱当中,所收的历代和本朝的书家甚多,但就是没有苏轼、黄庭坚、文彦博和司马光这样的名字,因为徽宗当政时,蔡京已经把元祐党人尽数驱逐出朝,恨不得犁庭除穴,掘墓鞭尸,是不可能把他们的书法收入典籍的。根据这一迹象,二蔡兄弟参与其事的可能是极大的。

当然,作为一名卓然有成的书画家,徽宗也在成书的过程中起了作用,此书可能最初由他来确定提纲,最终交他御笔钦定的,所以书中有许多口气都是他的自称。

因此可以说,《宣和书谱》和《宣和画谱》的成书,虽然不是米芾一个人所著录,但他在其成书的过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时,作为书画家的赵佶和蔡京、蔡卞也是编录者之一。遗憾的是,米芾虽然参与了这项工作,然而他却没有来得及看到此书的出版就去世了。

为皇帝做出了这样大的贡献,徽宗要奖赏米芾,要奖他个官做做。书学博士和画学博士名称虽好听,但官阶太低,只是个从九品的微官,米芾已经是正八品了,一直以高阶的官来兼着低职的事,似乎有点委屈了他。徽宗考虑到了这一点,蔡京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米芾自己更是不能没有抱怨。他看似威风,整天出入于禁中,与皇帝对话,然而毕竟只是个弄臣,毕竟只是比画匠高一点的画师。唐代有一则故事,说是唐太宗春天在御花园里大宴群臣,看到园池里花卉盛开,奇禽翔集,当下便命阎立本对景写生。当时的阎立本已经位居宰相,受命之后,还不得不来到池边,匍匐在地上,观察禽鸟的姿态写生,掭笔蘸墨,点染丹黄,最后弄得满身颜料,官袍皆污,十分狼狈。他回家后气得对自己的儿子说,你再也不要作画了!米芾的官阶远低于阎立本,他所能干的事当然更加卑微,无非是在皇帝面前装疯卖傻、假痴假癫而已,只是凭着自己的技艺来邀宠于皇上,官也做不大。

徽宗也明白这一点,不久就命米芾去任礼部员外郎。

这是大观元年(1107)的事,这一年米芾五十七岁了。在现在,这个年龄的官已经很老了,何况在古代?

书学博士和画学博士是米芾一生中自认为最适合的工作,也是他一生中最风光的工作,可惜他在这一任上前后只干了一年。

徽宗此意本是想提拔米芾,没想到这是一着昏招。

以徽宗对米芾的明察和了解,他明明知道此人是只宜搞业务而不宜干行政的料,可是一个皇帝,对于下级的奖赏就只能是提拔他去做官,他认为只有这样才是提拔臣子的最好方式。岂不知这一着错了,米芾不是个适合做官的人,徽宗的好意把米芾推上了死路。

礼部的职责是管理皇家的礼仪、祭祀和科举之事,员外郎相当于司一级的官,正七品。米芾得到此项任命可能是因为他以前在太常寺干过,那也属礼部。礼部位于皇宫之南,所以又称“南宫”,后人称米芾为“米南宫”就是因为此职,这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高的官,也是时间最短的官。甚至有人说他还没有到任就离职了,真是“杯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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