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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熟试茶_关于米芾的故事

时间:2022-04-28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仁熟试茶_关于米芾的故事浙江是米芾的旧游之地,在年轻的时候就在杭州做过官,以后又去过湖州、绍兴等地,留有许多墨迹,也结交了许多朋友,其中就有著名的佛印和尚。米芾家在润州,也因之而与这位名僧交往,彼此关系也十分好。在米芾的诗集当中,这首诗写得豪情万丈,俨然有英雄气,丈夫气,既含典故,又有抒发,一反他诗中的佶屈聱牙、晦涩难懂,当是一首精品。

仁熟试茶_关于米芾的故事

浙江是米芾的旧游之地,在年轻的时候就在杭州做过官,以后又去过湖州、绍兴等地,留有许多墨迹,也结交了许多朋友,其中就有著名的佛印和尚。

在北宋,佛印和尚是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不仅因为他的佛法精湛,还因为他的亦僧亦俗,不守戒规,以及和苏东坡的那些轶事和传说,以致后来真伪莫辨,弄假成真。这位和尚俗家姓林,是江西景德镇人氏,据说他生性聪颖,才思俊逸,三岁就能诵《论语》和诸家诗篇,五岁就能背诵三千首诗了,被誉为神童。他出家前熟悉儒家的经典,出家后又熟悉佛家经典,研习禅法。出家后的法名了元,字觉老,又叫佛印和尚,在二十八岁时就闻名于释门,成为大师,是青原派的第十一世传人,曾九坐道场,四众倾向。他虽然身入空门,但常以文章诗句而与当时的名士相互酬酢,而与苏轼的交谊尤厚。苏轼被谪在黄州时,他就在不远处的庐山驻锡,多有书信往来,米芾前往庐山看李邕碑时与他相识。后来佛印到杭州驻锡,苏轼也在杭州为官,两人更是过从甚密。佛印后到润州驻锡,在金山、焦山等名刹任方丈,名声远播。由于润州地处东西南北的交通要口,更因为佛印在彼的关系,苏轼每次过润州,必要停留,并多次住在金山寺,与佛印谈讲,互相取笑。米芾家在润州,也因之而与这位名僧交往,彼此关系也十分好。

米芾此番去浙江,是受了佛印之邀而同往,佛印在杭州的圣水寺驻锡多年,深有佛缘。正好时逢中秋,便邀米芾同去淛江亭观潮。

浙江钱塘江的大潮是天下奇观,这是因为受特定的地理和天文条件所致。现在看潮的最佳位置是在海宁县的盐官镇,但在北宋时,最佳的位置却是在杭州六和塔附近的淛江亭,“淛”即是“浙”的异写,所以也称为浙江亭,这一带背山面江,视野辽阔,可以远看潮头一线,潮头自海门咆哮东来,瞬间就能冲决一切,撞岸漫堤,激起千堆雪,声如雷霆,气势十分惊人。民间传说这是春秋时伍子胥忠心辅国,却被吴王所杀,死后英气不灭,化为潮神,怒气击岸。为了抑制潮害,吴越王钱氏曾率甲士在江岸上引弓射潮,以示镇压。被传为千古佳话。

八月十八日晚,朗朗晴空,皎皎明月,米芾和佛印来到淛江亭,看到了这一无比壮观的景象,极为震撼,回去后写了一首诗,以记此事:(www.guayunfan.com)怒势豪声迸海门,州人传是子胥魂。

天排云阵千雷震,地卷银山万马奔。

高与月轮参朔望,信如壶漏报朝昏。

吴争越战成何事,一曲渔歌过远村。

在米芾的诗集当中,这首诗写得豪情万丈,俨然有英雄气,丈夫气,既含典故,又有抒发,一反他诗中的佶屈聱牙、晦涩难懂,当是一首精品。

看罢钱塘潮,米芾又随佛印和尚一起去西湖畔的中天竺,访问他们的佛友堂头禅师,米芾年轻时曾去过龙井,书写了名帖《龙井方圆庵记》,还为绍兴的名僧天衣怀禅师写了《天衣怀禅师碑》,他因而在这一带的寺院中很有名气,加之与佛印和尚同行,更受欢迎。

八月中秋的杭州景色,正是柳永所吟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在经过苏轼的两度建设之后,筑堤修湖,疏浚河道,遍植花树,已经成为东南形胜地,虽然还没有达到后来南宋时的那般繁华,但毕竟已经奠定了一座风景园林城市的大体框架,以湖山之胜而被米芾誉为是“东南第一州”。苏轼在二十年间两度任杭,有德于民,家家为他供了画像,建有生祠来祭祀。后任林希来此任职时,并没有因为与苏轼的政见不合就和他的建设政策相左,对杭州城也有了贡献。湖西的诸山连绵一片,遍布着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龙井、虎跑和灵隐等名胜,竹林新篁,秀木丛丛,奇石灵泉,幽静清雅。满觉陇一带,巨大的桂花树连绵三四里,桂花开时,落下的碎金屑在地下铺了厚厚的一层,香气馥郁,氤氲芬芳,如入众香国里,令人沉醉。中秋时节,橙黄橘绿,气候宜人,正是杭州最好的时节,即使是西湖的残荷败叶,也充满了诗情。米芾因而流连其间,在杭州各寺院里住了好几个月。

离开杭州之后,米芾并没有返润州,而是到苏州去住了一段时间,这一时间内,贺铸就隐居在那里,自号庆湖遗老,两人可以相聚。苏州是米芾的旧游之地,他有一个小女儿就嫁在吴江县乡下的大姚村,在女儿家,他听到了他的亲家长女的公公乔执中去世的消息,曾去信吊丧,奉上奠仪,安慰遗孤。一直到了冬天才回到润州家中。

苏杭都是富膏之地,有许多豪门大族居住于此,自六朝以来藏于民间的宝物甚多,此行米芾必是大有所获,又得了许多书画研石。要得到这些藏品必须许多钱钞,他刚刚还写了一首诗来哭穷抱怨,哪里有那样多的钱来搞收藏?在那首诗里,他抱怨道:

弦歌兴罢拂衣还,弃米何尝有俸钱?

恩自大钧能逐物,只应访药是优贤。

不过,米芾的俸禄虽薄,家中所贮还是颇丰的,而搞到这些收藏,他并不需要付现钱,而是靠他的老办法,自己临摹赝品去充真品,来换取别人手中的真迹,这已是他的故伎了。且苏州的工匠手艺高,裱褙的技术好,做出来的仿品令人难以识别。

听说米芾回家了,当时的润州太守周穜派人送来帖子,请他来日到甘露寺的法堂中去喝御赐的茶。

这位父母官周穜是泰州人,字仁熟。此人为王安石的表弟,参加了新法的施行,以后投在章惇的麾下,成为死党。当“元祐更化”的时候,新党失势,很多人被逐出了朝廷,但还有一些党人留在朝廷,伪装面貌,伺机反攻。这时王安石去世,新党人中就找了周穜出来挑事,他上奏给高太皇太后说,建议把王安石的灵牌安放在太庙里,作为神宗的配享而祭祀,理由是当神宗改革时,王安石是宰相,主要的工作都是他做的,他有资格陪伴神宗的灵牌。他们这样做,是借着去世的王安石来说事,想试探朝廷的态度,看是否到了翻案的时候?如果太皇太后恩准了,就是肯定了新政的功绩,接下去的事就好办了。

苏轼远比这位周穜要聪明,也远比他要敏感,他看出了这是个阴谋。

周穜上奏折时,正在任郑州州学教授,他的这一职务,还是苏轼举荐的。这次他提出了奏折,正在洋洋得意之间,没想到却受到了苏轼异常猛烈的抨击,平常看似宽厚的苏轼发怒了,他认为虽然这看来只是涉及王安石一人,然而如果这样一来,就是对于元丰年间(1078—1085)整个新政的全盘肯定,旧党的堤防将被新党们扒下一个缺口,下面将会是全面的崩溃。他接连上书对此议进行攻击,一反常态地称王安石是个大骗子,而且用了罕见的人身攻击的词语,来说周穜这些小人“易进如蛆蝇,腥膻所聚,瞬息千万”。骂他们如同苍蝇一般追逐着腥臭,附丽于奸党,他不屑与之为伍。

这又是一场新旧党人之间的辩论,虽然结果是王安石的灵牌没有被放进神宗的祖庙,但后来绍圣、绍述的时候政策翻转,又被摆进去了。然而这件事却是由周穜出面来挑起,看来他并不是个书呆子,而是个打手。以后,他被人参劾,说他“贪污卑猥,迹状甚明,奸宄倾险,清议不与”,而被罢掉了皇家教师的职务。但他为章惇所护,又得任国史编修官。

周穜被任命到润州任太守之前,就与米芾的关系相好,他也是个熟读诗书、风雅好古之人。米芾在润州监庙闲居,他知道米家的收藏颇丰,也时常来“海岳庵”观赏,与之谈论书画诗文,还很投契。米芾在党争中的政治态度并不鲜明,与新旧两党人的关系都不错,他声称自己只谈艺术,不谈政治,在两党间巧妙周旋,左右逢源。他并不因周穜与苏轼交恶就不与他来往,这一观点,他在对待王安石、林希、沈括、章惇、谢景温和曾布的态度上都是一样的,何况周穜现在还是润州的太守,当地的父母官,不可能不接受他的拜访,于是每逢他有所求,必然会拿出最得意的藏品来给他看,也借此来显摆一下。

见到周穜来访,米芾把他迎到海岳庵里,进内室取钥匙开柜门,从重重的箧盒里取出一方砚石来,自夸此砚非世间凡物,是天地精华凝结出来的秘藏。岂知周穜听了不信,反驳说:“公虽然精于鉴定,收藏极丰,但我知道公家的藏物,一直是真赝参半,你就不要谬夸了!”

米芾被他这话激怒了,说:“我拿出来给公仔细瞧瞧,看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刚要去取砚,又回身对周穜说:“等等,公先洗洗手再捧砚看。”

周穜知道米芾有洁癖,他家的规矩是要看东西之前必须先净手。旁边有书童递上水壶来,在下面放上一只盆子,把水壶里的水浇在周穜的手上,让他慢慢洗净,再递过手巾来擦干。米芾这时才从砚盒里取出砚台来给他看。

周穜还是懂收藏的,这确是一方好砚,石质细嫩油润,颜色如猪油白,还略带黄,清晰透澈,上面还横过几道细微的紫红色痕。砚被雕成朴素的抄手砚,砚面光素,砚下挖空,留有座脚。从侧面看去,借着光线,砚面宛如猪油的光泽,又像丝绸一般。拿在手中一扣,如扣木之声,他不禁称赞道:“真是块好砚,这是端砚中的鱼脑冻,还有火捺纹。”

米芾点点头:“看来仁熟兄是行家。此砚确是鱼脑冻,产于端溪北岭的老坑之中,嫩净如柔肤,石质如凝脂,温而泽,沉而密,被称是‘石之髓’,非常名贵。”

周穜抚砚惊问道:“这是真正的老坑石?”

米芾得意地说:“然也。这是当年我在浛洸任职时,专程到端州去买来的。现在老坑的石料已告罄,除非有朝廷的旨意,已不准开采了。”他捧着砚盒说,“仁熟兄听说过老坑石有八德之说吗:历寒不冰,质之温也;贮水不耗,质之润也;研磨无泡,质之柔也;发墨无声,质之嫩也;停墨浮艳,质之细也;护毫加秀,质之腻也;起墨不滞,质之洁也;经久不乏,质之美也。端砚乃群砚之首,而老坑砚又是端砚之首也!此坑制成的石砚下墨细腻油润,唯下墨慢。”

周穜听了,捧着砚说:“如此说来,让我试试,看是否发墨?”

米芾听说他要试砚,正要叫小童取水,没想到水还未到,周穜已急不可待地捧着砚,吐了一口唾沫在上面,磨起墨来。

米芾见状,大吃一惊,急忙阻止说:“仁熟兄要干什么?”

周穜边磨墨边说:“我且试墨。”

米芾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墨,脸色大变:“兄何作如此不堪之举?为何先恭而后倨?以唾为水,这下砚被污矣,不可用了!”

周穜没想到他会变脸,呆在了那里。

米芾把砚往周穜面前一推:“既然被兄所污,此砚我终生不会用了,就送给你吧。”

没想到会有这种结局,周穜捧着砚,极为尴尬地站在那里。

第二天,周穜写了一封言辞谦和恳切的信,让仆人把砚送到米芾的“海岳庵”,等于道歉了。

按理说,太守大人上门来道歉了,米芾就应该收下,顺势给他个台阶。但米芾却是坚决不收,把此砚退还给周穜。

从此,周穜就多了一个心结,也欠了米芾一个人情。

此番,周穜请米芾去喝茶,就带有道歉的意思。

米芾身穿唐代服装,头戴高檐帽,手提一个包袱来到甘露寺法堂。周穜上前来迎,他毕竟已是当今名士了,大小还是一个朝廷官员,何况两人还是相熟的朋友,理应谦逊。相陪的还有几个朋友,待坐下,周穜说今天请大家来喝的,并不是一般的茶,而是小龙团。

宋朝,小龙团不是一般的茶,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喝到的茶,因为它是御赐之物。周穜是以侍讲尚书的身份来任润州太守的,也就是皇帝的老师,是有可能得到小龙团的赏赐的。

小龙团是一种茶饼,因为用模压成饼形,上面印有突出的龙纹,所以叫小龙团。这是一种贡品,专门为皇帝而制作的。小龙团产于福建,在唐代时曾有雏形,制作一种大龙团。北宋时的宰相丁渭任福建转运使,改大龙团为小龙团,更加精致。以后蔡襄继之任福建,他既是闽人,精于园艺,又精于茶艺,亲至建州茶园,细察丁渭之制茶法,予以改进,丰富了这种制茶法。他在凌晨时下茶园,冒着露水,亲自摘取茶树顶部的嫩芽,放入水中浸泡,去除包皮,仅存细小如针的嫩芽,经晾干烘焙后研碎,泡成汤,再三揉滤,使之细腻,添加进香料,然后用模子来压制成薄饼状,在饼上贴以金箔,涂上一层蜜蜡保护,以防潮气侵入,破坏茶味。这样做成的茶饼,金光灿灿,犹如金币,有龙凤两种图案,龙者称为龙团,凤者称为凤团。蔡襄把它们作为珍贵的贡品呈献给皇帝。因为选料精致,制作复杂,所以最初丁渭一岁所贡不过龙凤各二斤,八饼才足一斤,可见其珍贵。以后蔡襄所贡略多,也不过一年只有十斤,一斤有十饼而已,价值相当于二两黄金,然黄金可得,而一饼难求。

如此贵重的茶,当然秘藏之内廷,专供皇上饮用,朝中宰相们都不可能得到。但有时皇帝也会显示慷慨,逢有重大的祭祀活动时,会取出一点来赏赐属下。这个标准是中书省和枢密院共得一饼,中书省和枢密院各有四位大臣,也就是说八位大臣才共一饼,每饼重一两六钱,每人分得不过二钱而已!此茶之贵,已不待言。倘若重臣得赐小龙团,就要在饼上以镂刻的金花笼罩在上面,以示恩宠。

如此珍贵的茶,已不仅仅是消渴的饮料,而已成为一种贵重的精神物品。凡大臣能够得赐小龙团,必定感激涕零,抚摸再三,藏之多年而舍不得饮用,甚至作为传家宝而续之后代。或者逢有客人来,就作为藏品来展示炫耀一下,再珍重地收藏起来。后来,由于产量增加了,欧阳修竟然得到仁宗赐予的整整一饼小龙团茶,他贮放在家中二十年,从来舍不得拿出来喝,只是偶尔取出来观赏一下,就拜倒在地,谢主隆恩了。

周穜也精于茶道,知道品尝小龙团茶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既非饮驴,也非解渴,肯取出来待客饮茶,更是稀罕。因为很多人只是耳闻此茶,连看都没看过。

周穜选在甘露寺饮茶,就是取其清雅,文人相聚,以茶待客,开窗面江,互论诗画,当是一大赏心乐事。此为,他也精心做了许多准备。事先派人驾船,到金山以西的中泠泉,用铜瓶垂下,对准泉眼,汲来了甘洌的泉水,贮在陶瓮里,上面用荷叶盖上,不让灰尘落入,也不让其他的杂味熏入。他邀来众位名士,在法堂围着桌子坐下,桌旁小杌上摆着一只红泥小陶炉,里面放着木炭,还加了松枝和松针,使烧出的火能够有清香味。陶炉上面架一只石制的铫壶,一个小童在旁边伺候,专门烧火。桌上陈设着若干茶具,都是福建建窑所产的黑釉茶碗,此外还有定制的精美茶点。法堂周围,有几个美貌的乐伎在轻抚古乐助兴。

周穜躬身请大家坐定,令小童用长把木瓢从陶瓮里舀出中泠泉水来,倒入石铫壶。一边解开桌上一只精致的黄锦包袱,从中取出一只锦盒,接缝处盖有周穜的私印,作为封泥印信,盒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镂刻金花。锦盒里面是一只越窑制作的瓷盒,外面包着绵纸,打开绵纸,掀开瓷盒盖,又掀开一层印有龙纹的黄纸,这才露出里面的小龙团来,只有拇指肚大小,黑黑的,虽然只是一角茶饼,然而芳香无比,幽幽惑人。

众人上前争看这一稀罕之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米芾,也未曾见过这种极其名贵的小龙团茶。大家赞叹不已,说感谢使君今天不仅让我等饱了眼福,也能一尝绝品,何等荣幸。

周穜命一侍姬用竹夹从瓷盒中取出小龙团来,先放在铁板上用文火烤热,那茶的幽香就已经慢慢弥散开来,满室芬芳。等茶饼冷却,用木制的茶撮把茶块放进一只小石臼之中,用臼槌轻轻擂成小块,再细细研磨。复取出渣末放在罗筛之上过筛,选取粗细中等的颗粒留用,使其均匀,还在臼下垫了一张绵纸,以防茶末溅开。周穜说,为了保持茶香,不让异味进入,他令今天在场的所有侍姬昨晚就洗澡更衣,今天都素面净手,不着脂粉,不佩香囊,室内也不焚香,怕有异味进入茶内。

他对大家说:“我爱茶,更爱茶具。这把石铫,是我监作的,曾送给东坡公一把家藏已久的石铫壶。彼时他在宜兴择居,因爱阳羡茶,恨无好器可煮。见我送的石铫壶,上面留有长长的提梁,使用便当,非常喜欢,便收下了。以后,他又根据这把石铫壶的形状自己设计了一个图样,让陶工制作,并自书铭了‘铫之制,抟之工,自我作,非周穜’这十二个字在铫壶上,世人仰慕坡公清雅之举,都把这种有高高提梁的陶铫壶称作‘东坡壶’,把‘石铫壶’讹转为‘石瓢壶’了,岂不知此壶型乃是本官所创也!”

众人听说了这件雅事,也都哈哈大笑。

在这众多的客人中间,米芾单独坐一桌,这已是他的习惯,他有洁癖,从不与别人共器具的。他说:“我见陆羽书中说,烹茗之道,首先在水,如八分之茶遇水十分,烹出的茶亦十分。倘若八分之水,来试十分之茶,则烹出的只有八分茶矣。今天仁熟兄茶、水、火、器四样皆佳,兼有雅客美姬在堂,诚为一大盛会也!”

周穜见炉火上的水中已经冒气泡了,还未全沸,便让侍姬在铫壶里倒入盐,与水同煮。他说:“烧水煮茶,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其道,此非农夫烧火煮食,亦非屠厨急火烹煎,要有三沸方可:水尚未开,有气泡如鱼目上冒,微微有声,此一沸也;铫之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也;倘若腾波鼓浪,则已是三沸,此水已老,已不可食,盖因茶叶已被煮熟,失其香味矣。”

这时石铫壶中的水已经形成连连成串的水花,侍姬将二沸之水用瓷勺舀出,置于旁边一只大瓷盂中备用,用一只大木夹顺着铫壶边搅水,当铫壶中心出现漩涡的时候,便把筛好的茶末投入烹煮。当铫壶中的水三沸时,再将二沸时取出的水倒入铫壶中,使之相溶,周穜介绍说这叫“救沸”,也叫“育华”。再等煮一会儿,看茶汤均匀,便好了。

这时已是满室芳香,侍姬用另一只壶内的沸水把几只茶碗仔细洗涮干净,把烹好的茶汤舀在碗里,分端给众人。茶汤不多,每人只分到小半碗,那碗是精制的建窑油滴釉做的斗笠碗,在黝黑如漆的底色上有无数金属光点在闪烁,捏在手中,恰巧正合虎口,非常玲珑。众人舍不得先饮,先端着茶碗凑到鼻下闻那馥郁的芳香,再欣赏那琥珀色的半透明茶汤,美食美器,已令人陶醉。

侍姬为各人舀茶的时候,米芾从带来的包袱中掏出一只布袋,取出一套茶具说:“不劳美人,我自有茶具。”

米芾从来不用别人家里的器具,嫌别人家的脏。这是他刚从浙江带回来的一套哥窑茶碗,上面开有细细的冰片裂纹,非常古雅。由于就住在山下,他没有带童仆来,也不要侍姬洗,自己拿着,让她用开水往茶具上冲,直冲了三五遍,这才放心,端着茶碗品味,叹息道:“如此好茶,要谢谢圣上的恩赐了!”

周穜点头:“然也,我每次拿饼把玩,都要面北躬抑,涕泣不已。此等珍物,岂是我等俗类能够有福享受的?”

米芾对周穜说:“仁熟兄必定知道,当年君谟(蔡襄)制出此茶贡奉给昭陵(仁宗)时,还遭到朝官的非议,当年永叔(欧阳修)公曾对此有非议,说‘君谟,士人也,何至作此事?’意在说他是玩物丧志。东坡公则直接说前丁后蔡两人是‘买宠’。实则过矣。我看,君谟公正人君子,从不阿上,只是循例呈贡而已,并非为一己之私而邀宠。”

事涉自己的政敌苏轼,又涉及前朝贵官大臣,周穜不敢说话,只是邀着请茶。他的本意是想借此来向米芾致歉的,米芾坦然就座,他已心安了,砚台已经归己了,朋友还是要照做的。

这次试茶应算是一次小小的雅集,参加者究竟有谁,周穜的那块小龙团茶究竟是半块,还是八分之一块?这些细节已经史无明证了。但茶极珍贵,分量不多,参加者想来只有三五人耳,多了就不够分。苏颂和沈括刚刚去世,林希在京,不能来,除了米芾和周穜之外,甘露寺的方丈仲宣肯定会在场的。

除此之外,他们品着茶,还想到了另一人,就是佛印。

佛印是个雅而好文的僧袍秀士,也喜欢品茶,当年他在杭州圣水寺的时候,也曾赠米芾许多好茶。现在既有名茶,何不也让他品尝,与之分享?

几人听得米芾的建议,起了兴趣。然而这时天色已晚,周穜吩咐摆上酒宴,点上灯烛,索性再来一番豪饮,散席后去夜访佛印。众人欢呼踊跃,改茶饮为酒宴,人人尽醉。

甘露寺有船,仲宣吩咐趁夜开船,侍姬捧着盛着小龙团茶汤的瓷瓶随行,大家上船就朝金山寺驶去。

如此一场浪漫的品茶雅集,最后总是以米芾的题书结束,这已是一个潜规则了。米芾也不推辞,欣然为之挥毫,书写的是自己为此次雅集而作的《满庭芳》:

雅燕飞觞,清谈挥尘,使君高会群贤。密云双凤,初破镂金团。窗外炉烟自动,开瓶试,一品香泉。轻涛起,香生玉尘,雪溅紫瓯圆。

娇鬟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金莲。坐中客翻愁,酒醒歌阑。点上纱笼画烛,花骢弄,月影当轩。频相顾,余欢未尽,欲去且流连。

这阕词解开了一个千古之谜:很多史料上都说周穜请饮的是小龙团,但米芾此词中所写却是“密云双凤,初破镂金团”,显然是上面罩着镂金花的小凤团。虽然它们的价值同样名贵,但上面印着的图案却是龙凤各别,毕竟不同。所用的茶具是建窑的黑釉碗,汲的是中泠泉水。这一次雅集非常欢乐,不仅款待了茶,而且还在茶后设了酒宴,配有歌伎在旁奏乐助兴,众人一直畅饮到晚上,还在挑灯点烛欢聚。在“余欢未尽”的情况下,又乘船去金山寺,夜访佛印和尚。如此浪漫之茶饮,可谓销魂。

米芾的口福不错,他一生并不是此一次才得饮名贵的凤团茶。他还有一札《龙团帖》,说老上司谢景温曾送他一饼龙团茶:

此龙团瀛帅谢公之所惠,大如车轮,轻如纸,磨而试之,墨过漆。

以后,他在涟水时,又有一位黄姓朋友送他两饼龙团茶。

然而,无论是周穜还是米芾,他们在欢聚的时候,都忘了一位书画家,这位书画家鼎鼎大名,而且日后对米芾的仕途大有提携。他此时正在润州,和他们近在咫尺。

他就是赵佶。

赵佶是神宗的第十一子,比米芾小三十二岁,当绍圣四年(1097)米芾在润州任监庙的时候,十四岁的他被哥哥哲宗以遂宁郡王的身份封为端王,命他任镇江军的节度使,同时还兼着平江军的节度使,也就是说,整个最富庶的苏南地区都成为他的封邑了,足见皇兄对他的信任和宠爱。宋时诸王们就封时,并不参与地方的行政事务,所以,赵佶虽然立刻就藩,到镇江来建府,但却与地方行政没有关系,只是享受俸禄而已。

如果不看赵佶的皇帝身份,不论及他的政治作为,就凭他书画作品的个人风格来论,他在整个宋代的书画史上占有一席重要的位置。他虽然出生于帝王之家,却与诸位兄弟不同。神宗的其他的皇子都喜欢富贵之事,斗鸡走马,炫耀财宝,唯独赵佶却是喜欢文艺之事,所亲者都是笔砚、丹青、图史和射御这些事,尤其对于书画,已达精湛的地步,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有了盛誉。由于他的皇子身份,所以和宗亲中的画家王诜和赵令穰等人往来密切,研习书画。而赵令穰和黄庭坚的交往甚多,赵佶也就跟着赵令穰来学习黄庭坚的书法,取其瘦长开张的笔势,上追到唐代的薛稷,练就了他那瘦硬劲挺的书法,日后自成一家,号“瘦筋书”,又号“瘦金书”。他有一幅流传至今的《瘦金书千字文》,是在二十二岁时所书,书体削金镂玉,端庄工整,已经俨然成家了,此书是赐予他的宠臣童贯的。他的草书也写得极佳,有多幅草书存世,最具黄庭坚的风格。

赵佶也善画,最初是师从端王府的画家吴元瑜,也跟从王诜和赵令穰来学画。吴元瑜学的是崔白的风格,以花鸟画出名,赵佶从吴元瑜那里继承了崔白的技法,在北宋的花鸟界中卓然成家。但他也同时兼习人物和山水,那幅《文苑图》就出于他之手,传世的《虢国夫人游春图》等画也都是他的摹本,至于山水画也有传世,是一个多面手。他的这些特长在日后建立皇家书画院时发挥了主导作用,甚至亲自教生员画画,给画家们做典范。无论是书法还是画,赵佶在北宋都毫不逊色,足称一大家。

李煜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大意是:即使我不是因为天命而做了皇帝,就凭我的才学也能考出个皇帝来。这句话移用到赵佶的身上,也同样适用。他最大的悲剧就是不该生在皇帝家,不该做皇帝,而只应该做一个全能的艺术家,即使凭他那杰出的才能,他也能当上当时的文坛盟主。

米芾一生的命运,绝大部分被当权的两位君主所左右,一是个女人,一是个男人。那女人是高太皇太后,男人则是赵佶,他对于米芾后半生的仕途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赵佶在绍圣三年(1096)到镇江军,直到绍圣五年(1098)离开,改为昭德和彰信军节度使,在镇江前后共住了近三年,从十四岁到十七岁。这时间不算长,然而却正是一位少年心智和生理发育的敏感时期。有宋人笔记说他的书画在十六七岁时已经很有名了,这些才能应该就是在镇江的府中练就的,镇江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终生都认为这里是他的封邑,是他的天下之归。

赵佶在镇江时,建有府邸,他在这个府里接受书画教育,吴元瑜也应该与城中的诸位画家认识。他们生活在镇江,虽在王府,也有可能与当时的名士米芾有所交往,赵佶既能和黄庭坚间接交往,也能和米芾间接有着交往。因为米家与皇家的关系他是知道的,何况王诜是他的姑父,王诜又与米芾的关系特别好,不可能不提及米芾,他更不可能没有看过米芾的书法和绘画。赵佶在镇江任节度使的三年,正是米芾监庙的三年,他们是否有交往?这一方面的史料却是一点也没有,在镇江的地方史志中也找不到一点赵佶与米芾交往的记录,更没有关于端王府或是镇江军府建在何处的记录,如果能够有,那应该是一场非常精彩的艺坛双雄会,赵佶和米芾的会面要提前好几年!或有论者以为赵佶会把府邸放在平江,但北宋时的平江府的地位不如镇江,在苏州的志书上也没有找到端王府的记录。赵佶当了皇帝之后,于大观三年(1109)升润州为镇江府,当是对他昔日封邑的一种报答,算是一个侧证。后人主要是因为赵佶的误国,已经把他从镇江的历史上抹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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