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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相府_关于米芾的故事

时间:2022-04-28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京师相府_关于米芾的故事元祐六年,米芾在润州州学教授的任职期已满,他又赴京听命。米芾此番又来京师,正是苏轼大红大紫之时,他受到高太皇太后的重用,担任了翰林学士承旨,这一职务素有“内相”之称,他整天在殿前忙得屁颠屁颠的,很少有时间与米芾相会。黄与米,两人的辈分相当,黄是苏门学士之首,而米芾虽不是苏轼的门生,却终生以师礼而事之,介于亦师亦友之间的关系。而米芾的书法则是恣意奔放,锋芒毕露。

京师相府_关于米芾的故事

元祐六年(1091),米芾在润州州学教授的任职期已满,他又赴京听命。说听命是假,进行活动是真,宋朝的铨法就是一种不断折磨官员的制度,它使官不常任,任职时间不长,防止官员因在任时间过长而贪污舞弊。而官员们在卸职回京师等待再次任命时,简直就是一场严厉的考试,若不上下运动,很难获得好的职务。

米芾在去年曾两度赴京听命,利用他的社交关系遍谒权门,替他说话。不久前在优游山水时产生的归隐之心早已被抛之脑后了,胸中怀着的,全然是一股出仕为官、报效朝廷的想法。他在润州期间,也并非是全然休闲,不问政事,而是虽游于山水之间,却是翘首侧耳聆听着朝廷的信息,对人对事也还有着自己的褒贬,甚至大发牢骚,抨击政事。

前一年,他家的翛闲堂建成,他在堂里挂了一幅自画像,画上自题:“权杭州观察推官米元章像”。请他的好友,前润州太守杨杰为他写了赞“君子之交,小人之仇。以人方人,叔度宜俦”,把他们之间的交谊称之为君子之交,又请另一位好友杨之仪来书写,他对此非常得意。有一次,一位常州籍的钱姓朋友从浙东来,在他家中做客。他引朋友去看这幅画,用衣袖遮住画上的题字,问他说:“你看这是谁?”朋友笑道:“当然是你了。”米芾因之介绍说,我一生中所交,以相同气德的人为交,古人曾论世而取友,何况是同世的朋友呢。我一生中有三位可称为是君子的好友,一位是名将王韶,他曾出兵平定了熙河,在润州居住时与我很好,可惜他已去世了;一位是学士刘庠,他知道我、夸赞我,但却没有见过我的面;另一位就是我的同乡蔡肇,他与我相知,无话不谈,我视之若心腹,当年我是在金陵拜谒王安石时认识他的。当时王安石的身边有数名后进学子,都喜欢争名夺利,且又会说别人的坏话,还要假托是长者所说的。其中善良之辈的人,只有蔡肇一人而已。现在有人仕进之途很快,于是世人的邪说便大行其道。不求责己,但知说别人的坏话,其实是利益所驱动的。今天的乐善君子看上去很多,却总是不言及忠信,而在满口说人坏话,就沾沾自喜了。太令人感叹了!

接下去,米芾写了一首诗,抱怨:“吾生终不逢,二陵已相失。豢养走四方,公卿更绝迹。向老交渐稀,背憎十六七。”认为自己怀才不遇,被明主所弃,“我不愧孟浩然。”他虽抱怨“任汝满地棘”,到处都有人在说他的坏话,但又觉得“我岂翛闲人”,不会终老于乡里,还有起复之时,一展胸中的抱负。其实,米芾的这种遭遇,和生死沉浮的苏轼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根据米芾的这些诗文,可以得知他也听到了很多别人对他的非议,也知道有人对他看不惯,但他却自认志存高远,不屑于同那些俗物来争高下。自己只是生不逢时,未遇明君而已。

这次他又雄心满志,写了诗声称自己“和寡方声越,知稀觉道腴”,根本不害怕那种因清高而引来的孤独,只是因为曲高才和寡而已。接下来,他要“命齐都将相”,要想有一番大作为了。对即将担任的职务表达了一种相当的自信。(www.guayunfan.com)这时,吕公著年老退休,宰相已经换成了吕大防。按史书上说,此公朴厚憨直,不培植朋党,在朝中秉公办事,任用官员不徇私恩,素有善誉。现在他掌握有任命官员的大权,米芾正在候任之际,觉得此公之言必对自己有利,便想接近他,以求举荐,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其实米芾忘了,当年朝廷中“濮议”之争时,吕大防正是执意反对英宗把濮王称为父亲的人,因而被贬休宁。而米芾一家深受濮王之恩,必当衔恨。

米芾素知吕公没有任何嗜好,不喜书画,也不搞收藏,靠此术为敲门砖不行,便又托人引荐,请求见吕公面陈。

或许是所托之人的面子挺大,或许也是因为吕公的礼贤下士,米芾居然有机会见上了当今宰相一面,可能这次见面吕公对他的印象颇好,给了他一个暗示,于是他决定离京东归,回家听命了。临行前,他又上呈一信,交给这位以前对自己素昧平生的宰相吕公。在信中,他卑言自己是在丹阳(镇江别称丹阳)的下官米芾,自己在京师逗留多日的原因,是因为在等吏部的最新任命,才急急想见您。昨天我已见到了您的尊容,脸上没有得意之容,有忧天下之色,非常钦佩。您的健康就是天下人的幸福啦!我还希望您以天下之英才,来任天下之重任,这样才能完成隆宋之大业,才有大功,令山林草泽之民也欢欣鼓舞。现在天气苦热,下官即将离京登舟,特来信向您道别,拜拜了您啦!

把米芾引荐给吕大防的人,可能是章惇,因为他是吕大防的外甥,当时正下野,住在润州,与米芾有交往,米芾也和他的儿子章持关系密切,他会写介绍信给吕大防。但也有可能是苏轼,他路过润州,虽未见到米芾的面,但定有书信往还,他目前正在京师的陛前做官。

吕大防虽说不入朋党,但此公并非没有观点,他一直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旧党中人,从他在“濮议”一事上的态度来看,和旧党的司马光观点是一致的。现在正是旧党的庇护人高太皇太后当政,她选的宰相不可能不是旧党中人,只不过吕大防的做法比较公允而隐晦罢了。吕大防后来也被蔡京收入了《元祐党籍碑》中,就足证他也被归于旧党人中。

米芾此番又来京师,正是苏轼大红大紫之时,他受到高太皇太后的重用,担任了翰林学士承旨,这一职务素有“内相”之称,他整天在殿前忙得屁颠屁颠的,很少有时间与米芾相会。倒是黄庭坚在京,有时间与他切磋书艺。黄与米,两人的辈分相当,黄是苏门学士之首,而米芾虽不是苏轼的门生,却终生以师礼而事之,介于亦师亦友之间的关系。米正是因为苏而与黄相识,两人的书艺也相当,而苏则是前辈,不敢与之相比。蔡襄更是前辈,如果“蔡”是指蔡京,那也不能比。但黄米虽然齐名,在艺术观点上却大致相左,而且黄并不善画,只善书。黄庭坚的书法,得之于篆书,兼得力于《瘗鹤铭》,以中锋命笔,精髓入纸,结体大气开朗,草书尤佳。而米芾的书法则是恣意奔放,锋芒毕露。以书法的性格来论,黄体内敛而米书恣肆,黄含蓄而米偏激。更有差异的是两人的书论,米宗晋而舍唐,把唐以下的一切书家都贬之,而黄则推重唐人,持论公允。不过,米又善鉴赏,而黄在理论上却又往往语不及义。

和苏轼一样,黄庭坚对米芾书法也表示了赞许,夸他的书法“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书家笔势亦穷于此”。这一观点,与苏轼对米芾“风樯阵马,沉着痛快,当与钟王并行”的赞语是基本一致的,都是指米书中所具有的一种凌厉气势,一种痛快潇洒的笔意。这种气势和快意感,是一般文人所不具有的,只能存在于武士对决于阵前,双方剑拔弩张,气势逼人,必欲取人头以后快才类似的感觉。不约而同,苏轼和黄庭坚都以作战打仗来比喻米芾的书法,当是一种识者所赏。米芾笔下所具有的这种气势和快意,在苏轼和黄庭坚的笔下都没有,他们或是以雄厚庄重、凝重含蓄而取胜,或是以开张疏朗而感人,而并不着意于书法外在形态的夸张和姿态率意的气势来凌人。

而黄庭坚却在他的赞语下面还缀有一句话“然似仲由未见孔子时习气耳”。这句话就要命了,表示出了自己的不见好,潜台词等于是在说:“你这小子的书法虽有气势,但还不成熟,就像还没有经过孔夫子来调教时的子路一样,一味的粗鲁莽撞,缺少温柔敦厚,缺少教养!”这种明褒实贬的话就是他对米书的总体看法,并不全然认可。

而米芾在与朋友论书时,对黄庭坚也偶有提及,他认为书家不可妄学草书,如果学得不好,可以黄庭坚等人为戒。也就是说,他对黄庭坚擅长的草书,也是不认可的。黄庭坚的草书,可以上溯到唐代的怀素和张旭,从中汲取营养,又形成了自己的风貌,在宋代是独具一格的。然而就米芾的本性来说,他是一向贬低唐书的,曾经讥笑怀素是“獦獠”。这个词是唐宋时对南方少数民族的称呼,“獦”字本为“猎”,“獠”字为“夷蛮”,都是贱称。禅宗的六祖慧能曾被称为是“獦獠”,因为他是广东韶关人。而怀素是长沙人,米芾竟然也称他为“獦獠”,这并非是对他进行人格上的侮辱,而是瞧不起他的字,因而贱人。他对张旭的草书也是一样,多次表示不屑,骂他是“俗子”,认为草书若是不入晋人格,辄徒成下品,而张旭这个癫人是个俗子,竟然变乱古法,惊诸凡夫,简直不值一看。说晋代的草书,又岂是张长史和怀素这些人而能达其藩篱的?因为鄙薄写唐草的怀素和张旭,因而就转而不认可习唐草的黄庭坚,这一逻辑的演绎虽然并不合理,然而却可以在米芾的心中存在。但他没有认识到,他自己的草书水平,是远远地瞠乎黄庭坚之后的。

尽管对米芾在书法上的成就表示夸赞,但是,黄庭坚对米芾以假乱真、以赝品来换取真品的做法却颇有微词。他和苏轼一样,经常在诗文当中予以讽刺,想必在日常的交往中也时有笑谈。米芾也并不讳言自己在制作了赝品之后,巧妙地把真赝两帖都交给主人,让他自己去辨别真假,从中挑选一帖收回的事,由于米芾临摹功夫的高超,主人往往就能失准走眼而挑去了赝品。米芾一次就用此计从朋友苏激处赚得了王献之著名的《范新妇帖》的唐摹本,因此非常得意,竟然还写诗来自我矜夸,说这是“以假易真信用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但黄庭坚就认为这是他品德有了问题,是利用自己的技能来巧取豪夺,无异于诈取别人钱财,简直就和窃国者的偷天换日没有两样,不应夸赞,而应予以贬斥。对此,苏轼的态度也是相同的,他也写有诗来变相批评米芾,说他“巧偷豪夺”有术,不是一件一笑就能了之的事。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米芾和黄庭坚两人之间的友谊,他们之间的交往虽不多,但也有几次重要的聚会,如在西园雅集上,他们都同时出席。黄庭坚盛赞《瘗鹤铭》,多次前往润州去观看揣摩,就有可能有米芾相陪。但是,黄是以《瘗鹤铭》为师的,赞之不绝,而米芾虽然也是顶礼膜拜,却是并不如黄庭坚那般痴迷,他除在碑侧作了题留、以后又临写了一通之外,对于此碑,今后的书法上再无痕迹,并不师法它,书论上也很少提及,这是米芾对碑刻的一贯态度所致。他一直认为,碑不如帖,帖是书人自己写的,用笔的轻重疾徐、提捺刷掠、墨色浓淡,甚至书写人当时的感情都能从纸上感觉得到,因为中国的宣纸轻薄易吸水,饱蘸着墨的笔略一下去,就能在上面留下清晰的痕迹,特别是用笔疾速后形成的枯涩飞白,特别宝贵,是书家感情和速度的挥发,每一笔都不会相同的。如果把这个字迹刻到石头上去形成碑,石匠要根据原字描摹一遍,那字就肯定走了样,再转刻到石头上去,这时的字已经不是自己的原字了,特别是飞白的痕迹,墨色的变化,都是根本无法表现出来的。所以米芾一直主张“石刻不可学”,他一生中只着意于书法的原帖,哪怕是“下真迹一等”的摹本也远比碑本好,非到不得已才去看碑本。

黄庭坚和米芾这一态度的区别,其实也是后来的“碑学”和“帖学”之间的区别。

然而这一切,都只限于学术上的见解不同,尽管有时也互有争执,但并没影响到两人成为好朋友。文人之间,在私交上可以结成相当密切的好友,可以以衣衣之,以食食之。然而提及学术,就是他们的禁脔,是他们的专长,是他们的尊严所在,是他们名之于世的本钱,是丝毫也不能触动的。文人执拗,若是理论起来,定会互相争执,互不相让的,在旁人看来,这就是“文人相轻”,然而在他们看来,这却是坚持真理,即使是至交至亲也不能让步。别说黄庭坚和米芾是同辈的朋友,就是苏轼和黄庭坚之间,已是师生的关系,但对于对方的书法成就,还是有不以为然之处。有一则故事说,因为苏轼用笔肥厚,墨色深重,字体团结方正,被黄庭坚当面戏言为“石压蛤蟆”。而苏轼则反唇相讥,说他的字是“死蛇挂树”。因为黄庭坚的字体斜欹开张,笔画伸长,被人喻为“长枪大戟”。这两人虽是以开玩笑的方式来取笑,但也从潜意识里表达了对对方书艺的不满。

米芾和黄庭坚之间的友谊,可能最早是出于苏轼的介绍,在西园雅集里就结成了。黄庭坚比米芾大六岁,性格也较米芾内敛含蓄,没有他那样狂放自傲。在政治上,黄庭坚所受到的坎坷折磨却是过于米芾,他因为跟从苏轼,因而苏轼的每次沉浮升迁都会影响到他。彼时因为旧党得势,苏轼进京,他也因此而进入史馆,以起居舍人的身份跟从在皇帝的身边,同时领了编写《神宗实录》的任务。这是一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是在为前任的皇帝写传。不过,他后来被贬,也是因为这项任务,被人弹劾他写得失实,甚至有诬陷神宗的文字。这时,他正在京,时与米芾同时出入文场,展示书艺,相处得很好。

这时米芾的大儿子米友仁已经有十七岁了,即将成人,也跟随着米芾学字,颇成气候。也跟着米芾进京。米芾一向有“誉儿癖”,对他的这位儿子赞夸有加,这次带他来京,可想就此来探探路,走走门子,为明年友仁参加应试做点准备。米芾在京遍谒权要时,未必都带着他,但在朋友的聚会时,带着儿子来出席也是无碍的,米芾也有让他来在自己朋友面前显示一下的意思,让他动动笔,写写字。因此,米友仁的书法也受到了黄庭坚的重视,夸他不入凡俗,笔力能扛鼎,认为他将来必有出息。

黄庭坚藏有一方古印,是汉代的铜质官印,上面镌有“元晖”两个篆字,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当然非常珍贵。为了表示自己对此儿的喜爱,黄庭坚把这方印送给了米芾,建议他以印上的印文取为米友仁的字。黄庭坚还写了一首诗附上:

我有元晖古印章,印刓不忍与诸郎。

虎儿笔力能扛鼎,教字元晖继阿章。

诗中提及的虎儿,就是米友仁的小名,他出生在甲寅年,属虎,因而小名为虎儿,又叫寅孙。最早的大名是叫尹仁,以后改为友仁,即“与仁为友”的意思。按理说,米友仁还应该有个字,但古人在儿时只有名而没有字,字要在二十岁及冠的时候才取,黄庭坚送米友仁印章的时候,就已经为米友仁三年后的及冠预先取了一个字。

元晖二字的意思就是“朝阳”,对于一位青年来说,这个字的含义和口彩都是非常好的,前景无限。但倘若用在米友仁的身上,就有些不妥。因为他的老爸米芾就字元章,古人应该避讳,父子不可能用相同的字,老爸既已叫元章,儿子再叫元晖,那就违反规定了。可是米芾却是欣然接受,在三年之后,就用元晖来做了米友仁的字。

黄庭坚还有一事考虑不周,古人的字是名的延伸,前后大致应有关联。米黻字元章,都是服饰上的图案,还可解说。可这个“元晖”却并不是“友仁”字义的延伸,两者甚至没有关联,用之不妥。

曾有人为此事辩解说,古人讳名而不讳字,东晋的父子书家王羲之和王献之就是一例。岂不知二王之名在当时是有个特例的,他们的名字就是字,没有另外一个名。他们之所以都选择了“之”字来做名字,是因为他们都是天师道徒,东晋时此教盛行,遍及朝野,凡名字中有个“之”字的,都是天师道徒。二王的取名都是根据这个规定来的,而且不仅是二王,王羲之的所有儿子都名“之”,如王玄之、王凝之、王涣之、王肃之、王操之和王献之等,连王操之的两个儿子也叫王宣之和王慧之,成了“之”字一大家。不仅王家,就是顾恺之、刘牢之、檀凭之等人,名字上都有个“之”字,这是当时的宗教所然,这也是我们惊诧东晋时何以名字上带“之”字的人特别多的原因。

对这些事,米芾根本没有去考虑,他很宽宏大度地同意用这枚印上的“元晖”两字来做了米友仁的字,这个字是黄庭坚为他起的,足见两家友谊之深。

黄、米二人都在京师,又都是当今名士,免不了要联袂四处应酬,在这种应酬场上,一般还有米芾的另一位朋友,他就是贺铸。

贺铸,字方回,比米芾小一岁,然而其出身却是迥然不同。米芾的母亲只是一名乳母,而贺铸却是宋太祖皇后的五世孙,是响当当的天潢贵胄,缨簪世家。他也是以荫恩而入仕的,但官做得不大,大多是闲官。这位皇后后代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身长七尺,相貌奇丑,面色铁黑,而又发青,双眉耸拔,双目突出,就是这样一副尊容,被人称为是“贺鬼头”。

然而,一个人的才和貌是不一定相称的,才貌双全的人毕竟是少数。贺铸虽然长得丑,但却具有一副凛然的英气,而且性格耿直,豪爽不羁,往往不拘小节,纵酒使气,想必是长于富贵之家而使然。他虽丑,文章却是做得极好,特别善填词,有多阕名词存世。他不善于书,但喜欢书画,与米芾结识后,两人性格相投,趣味相近,因而结成了密友,只要有机会遇在一起,便会相聚而攀谈,也会在同一问题上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互不相让,以至于翻了脸,互相拍手击掌以解气,不欢而散。但一天之后,便又是朋友了。彼时贺铸正在京师任监北岳庙的一个闲职,有机会参与进来,经常雅集。

然而,相聚不久,黄庭坚接母亲去世的噩耗,他不得不辞了官职,放下手中的一切,赶回家乡去丁忧。

那枚“元晖”的古印章,就是他在临行前送给米芾的。

然而,好消息总是来得迟,米芾蜗在“海岳庵”里一等再等,眼看荷花已败,秋菊亦萎,京中还是没有消息。教授的职务已经销掉,新的任职还没有下来,心中未免忐忑惴惴。等到年底,眼看雪落,米芾坐不住了,于是又再次进京打点。

苏轼前几次过润州时,曾为润州的一位道士冯尊师画了一幅《木石图》。这年的年末,冯道士带上这幅画来到京师,正遇米芾,便请他为这幅画上加跋,米芾见是苏轼的画,当然满口应允。此画上一株遒劲的老树,旁边一块奇石,这是苏轼最喜欢画的题材,早在黄州时就画过多幅,或者他是以姿态古怪的老树和坚固的石头来自喻?这种画,并不同于范宽、王诜、赵令禳等人的画家画,他们一般都是对景写生,画得层峦叠嶂,风生水起。而苏轼并没有受过严格的绘画训练,他的作画,只是为了游戏笔墨,随意遣兴而已。兴之所至,便提笔面纸,纵横泼墨,上涂下抹,顷刻便就,于形于色并不过分讲究,只是逸笔草草,略写大概。他所要取的,只是借助这些树木乱石,来表达出一种神韵,表达出自己胸中的块垒,他只是借画来抒发,借画来写字。所以对苏轼的画,不能以画家的水平来看,应取另眼观之。

苏轼的这一标准,唯有米芾方知,他也是取道于此的人。他的所作,也与训练严格的画家们的笔下不同,只是逸笔草草,不做细描,略具其形即可。由于苏、米二人都是造诣深厚的书家,他们的笔墨功夫非常了得,因此他们的下笔,也是具有丰富的变化,所用的线条和墨色都非常讲究,毫不含糊。

米芾见到这幅画,连连赞好,他为此画题了一首诗:

芾次韵

四十谁云是?三年不制衣。

贫知世路险,老觉道心微。

已是致身晚,何妨知我稀!

近逢风雅伴,岁晏未言归。

坦率地说,冯尊师请他来题跋,是想请他就画来提提意见的,即使不想说好话,也要针对着画说几句。可这位米芾,整首诗中对画一句没提,反而借此发了一通牢骚,说什么“何妨知我稀”?苏轼就是一生中最知他之人。

虽然在京为求职而奔走,但米芾始终忘不了的还是收集书画。就在这一段时间内,他的箧中又有充实,他收到了一幅顾恺之的画。

顾恺之是东晋时的画家,曾被人誉为“画圣”,他的《女史箴图》已成为世界级的文化遗产,也是中国传世的国宝,一千多年来一直被人称颂。米芾竟然收到了一幅他画的《维摩诘像》,长二尺五寸。画中的维摩诘就是古天竺那位著名的居士,中文译成净名,米芾曾以他的名字取来为斋名的。画中的这位维摩诘坐在石头上,正在默然冥想。米芾既以净名而名斋,现在又得到了这幅净名菩萨的画像,真正是喜不自胜。顾恺之以人物画而出名,即使到了宋代,距东晋也已有了七百多年,也非常珍贵了。米芾以此画四处夸赞,第一个当然是当代以画人物而著称的李公麟。李公麟一向对顾恺之崇拜之极,见到如此的极品,真是羡慕妒忌恨一起来,更想得到手。以前米芾和李公麟之间一向是资源共享的,有了好书画,不是你换给我就是我换给你,彼此之间并不吝啬。但对于这幅画,米芾视如异珍,坚决不肯出手。李公麟说之再三,哪怕是自己倾囊而出,也要得到,只要米芾提出个价钱就行。但米芾就是不让,把这件古画作为自己的传家宝收藏在箧中,而且还把这事告诉其他朋友,以作炫耀。

对于顾恺之的画,米芾在他的《画史》一书中多有记述,但众说不一。有的记录说顾恺之画的是一幅《净名天女》,也就是说画上有两人,一为维摩诘,另一为天女。有的记录说画中是白头发的维摩诘,并没有提到天女。有人怀疑这是两幅画,并不是米芾现在收到的这一幅,因为此幅上只有维摩诘一人。

但不管怎么说,米芾视此画为家中的至宝,用上等的紫锦来装裱,然后在画轴的两头装上唐代镂刻的轴头。李公麟眼看求之不得,只得放弃。米芾亲自设计了一块白玉牌子,上面自书古钟鼎大篆“虎头金栗”四个小字。顾恺之小名“虎头”,“金栗”就是指维摩诘。这块精致的小吊牌挂在画轴上,装在漆箧里,再锁上锁,钥匙米芾自己带在身边,轻易不出示。

米芾还从一位黄姓家中,得到了一幅怀素的帖,便向朋友们四处夸耀,经过工部员外郎王钦臣和书法家薛绍彭看过之后,又写下了一篇《箧中帖》,向一名官员刘景文夸耀,说此帖原是长安李姓大族的家藏,后来归黄姓后又转给任姓家,此帖辗转的历程已多,最后被他购得,十分得意。此帖曾有人出一百坛酒来换取,他也不让。此外,他还得到了一方研山,也是稀有之物。这位刘景文,也是苏轼的朋友,苏轼曾为他写了那首著名的“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的诗。

职务还没有求到,先得了几件宝物,对米芾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心理平衡吧。

米芾有一篇《三馆曝帖》。以他最为擅长的大字行书书写,通篇写得浑然磅礴,淋漓酣畅,不仅字体的间架结构优美,而且用笔粗犷豪迈,凛然大气,看上去令人回肠荡气。此帖的内容是一首诗:

三馆曝书防蠹毁,得见来禽与青李。

秋蛇春蚓久相杂,野鹜家鸡定谁美?

玉函金钥天上来,紫衣敕使新临启。

纷纶过眼未易识,磊荡挂壁空云委。

归来妙意独追求,坐想蓬山二十秋。

怪君何处得此本,上有桓玄寒具油。

巧偷豪夺古来有,一笑便似痴虎头?

君不见长安永宁里,王家破垣谁复修?

米芾一气书毕,还用小字在帖后加了一篇跋:

余昨作二王书跋尾诗,晁学士无咎既命芾大书以寄矣,子瞻故和。余因思佳作不可无偶,遂并录以呈。绍圣戊寅八月 芾记

这篇帖里包含有大量信息,也是北宋书史和米芾个人艺术上的一道疑案。

此帖所书的诗并不是米芾自作的,根据他的跋中所说,他原来所写的当是跟在二王法帖后的跋尾诗,被晁无咎看到了后,请米芾写成大字送他。此书又被苏轼看到了,于是写了一首诗来和,米芾又据此诗而抄成大字,一并赠送给了晁无咎,以使佳作有偶。此诗以苏子惯有的调侃和戏谑的口气,对米芾惯用的超级高仿手段来制作古人赝品的伎俩进行了微讽,说很多古人的作品经过他的仿制之后,便真伪莫辨,犹如秋蛇和春蚓纠杂在一起、野鹜和家鸡混在一窝,分不出孰美孰丑。他矜夸的这个二王的本子,不知是从何处得到,令人感到奇怪,上面居然还留有东晋名士桓玄的手泽!这种巧取豪夺的本领,恐怕当年的顾恺之也会有!他的这一制赝的本领,仿写出无数王氏的书法,无异是替王家在修复故里的断墙残壁!

书中提及的“三馆”,当是宋代史馆、昭文馆和集贤院的合称,此三馆里收藏的,当然是真品极品绝品,每年春夏之交时,内廷便要把此三馆内的藏书和画拿出来晒,以防生蠹虫被腐蚀。然而想不到的是,晒书之处上面会有鸣禽来偷窥。苏轼在此诗中提出了“巧偷豪夺”一词,实际上在暗讽米芾的作伪行为,然而接着又用“古来有”三字为他解脱,给他一点面子,体现了朋友之谊。苏轼此诗,并没有对米芾提出严正的批评,只是以暗讽和玩笑的方式来提出看法。而被提意见者米芾居然也敢自书其诗,不觉其讽,也算是有勇气了,看来他也知自己的伎俩为朋友所识,并坦然接受了。这种微讽而无火气、批评又不伤感情的事,只有苏轼这种大智慧的人才能办到,也只能亲密的朋友之间才能办到。

如果根据帖后的纪年来看,绍圣戊寅这一年应是绍圣五年(1098),同年已改为元符元年,米芾已经在涟水的任上了,而苏轼则早已在绍圣元年(1094)获罪,远贬岭南,绍圣五年时他正在海南流放,与米芾音讯断绝。而晁无咎也跟着被株连,早不在京师了。

根据以上纪年的错误,可以判定这篇帖中之诗原是在元祐六年(1091)间所作。当时米芾赴京,苏轼和晁无咎都同时在京。直到绍圣五年(1098)时再复书的。

可能就是因为纪年的不对,所以任何米芾的书法集都没有把此帖收入,包括最权威的版本。现在襄阳的米公祠里这篇帖的刻本和拓片可能还是复刻本。但以此帖的书法之精妙,我认为是米书大字中的上乘之作,其水平足可与《研山铭》《多景楼诗》和《虹县诗》这三通大字相媲美,这篇书帖上透露出的一种特殊气场给人以震撼,有一种昂然傲世的气势。

诸集中没有收入的原因,可能都认为它是赝品,是后人的仿作。即使它是仿作,也极为精粹,是一通极佳的高仿。与见过的各种米书的仿作相比,这是相当出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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