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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涟漪_关于米芾的故事

时间:2022-04-28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淮海涟漪_关于米芾的故事杜甫曾经提出了“文章憎命达”的说法,韩愈也认为诗人“穷而后工”,都是说艺术家不能贪图物质上的享受,艰苦的环境反而能够促成一个人去苦思钻研,取得成就,虽然这并不是一个普世的规律,但却为若干成功的例子所佐证。有一位黄姓朋友要从涟水到润州去,米芾便托他带信回家。关于王羲之的书帖,还有另一则故事。涟水有九千多户,人口刚过四万,米芾拿的薪俸可能在一万二千钱左右。

淮海涟漪_关于米芾的故事

杜甫曾经提出了“文章憎命达”的说法,韩愈也认为诗人“穷而后工”,都是说艺术家不能贪图物质上的享受,艰苦的环境反而能够促成一个人去苦思钻研,取得成就,虽然这并不是一个普世的规律,但却为若干成功的例子所佐证。

后世有人统计,在米芾一生中,于涟水时所书的帖札墨迹数量最多,有很多精彩的书帖都成于此时,这一则是因此地的政事闲暇,有了宽裕的时间来研习,二则是因为生活在偏僻贫困的涟水,环境的艰苦反而促使了作品创作的众多。他在一则《焚香帖》中写道,秋雨连绵,两三日未歇,不能去海岱楼散心,又因暑天日短而不能昼眠,“又少人往还,惘惘!”足见涟水偏远,来客甚稀,少有人打扰,应酬不多,反而使他能专心于书画艺术,多出作品。

或许是受苏轼的影响,米芾也能安贫乐道,他的一生中很少有营华屋、纳美妾、置田产、蓄珠宝之类的事,即使在润州建了几所住处,但不是从庙里借来的,就是用他的收藏换来的,耗资不多。他的生活所需并不奢侈,但在精神上的需求却非常丰富,和苏轼一样,即使在困苦的生活环境之中,也能创造条件来享受。涟水地处平原,本无风景,他在自己的县署内辟了一个花园,在园内置放上自己从灵璧找来的奇石,如他对待研山一样,给奇石上的几座峰谷都起了名字,奇石的周围种了竿竿细竹,作为陪衬。四周挖了园池,里面蓄养着鱼和龟,池畔栽有紫藤、垂柳,散布着花草。园内筑有亭子和回廊,他的书房和画室瑞墨堂、嘉瑞堂就在园子里,书倦之后,可以入园稍憩,早晚闲游,品玩奇石,挥洒丹青,洗墨碧池,算是自娱自乐。

新建的海岱楼和宝月观都已成为当地的名胜,比较起衙署里的花园来,视野要辽阔得多,地方也要大得多。他既是一县的长官,便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别业,也经常去登临,经常在那里会客、吟诗作画,成为雅游之地,他在涟水期间的许多名帖都写于此。他在这一时期得到了王羲之著名的《快雪时晴帖》,兴奋得在海岱楼上在帖后加了题跋,也在新得的李邕帖上加了跋。米芾把他的这一类在名帖之后加上的题跋称之为“跋尾书”,这种题书虽然字不多,然而却是简略精当,数语便能中的,是一种精短的评价文字,兼及他精到的书法,当为两绝。

有一位黄姓朋友要从涟水到润州去,米芾便托他带信回家。又托他一件事:说南山是我父母坟墓的所在地,我也在那里居住过,现在鹤林寺的一位和尚没有居住之地,他的门徒也断绝了,能否请你在把自己的事办好之后,接济一下那位和尚,让他也能生存下去?如果可能,那我就千恩万谢了。就在这一札小帖上,体现出他的人文关怀。(www.guayunfan.com)又因为这件事,米芾动了思乡之念,他操笔面纸,画了一幅《净名斋图》,把甘露寺全部画入图中。又提笔写了一篇长长的《净名斋记》,用精美的文字对润州丹徒极其夸赞。

还是在赴涟水任前的时候,他听说自己在襄阳的好友魏泰正在京师,给他寄了一首诗来,约他去见面。米芾与魏泰是从小结识的至交,已经多年没有见面了,急欲赶去和他见上一面。但当他到达京师的时候,魏泰刚刚离开,两人失之交臂,十分惋惜。他写了一首诗与他唱和,派人送去,以解相思之念。魏泰回忆起他俩少年时的友谊,有“几年萧寺书红叶,一日山阴换白鹅”这样一联,意思是两人曾经一同练习书法,以王羲之的法帖为本。山阴即绍兴,白鹅是用王羲之爱鹅,写黄经换白鹅的典故。但是,米芾在回他的唱和诗中,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认为自己是“老厌奴书不玩鹅”。

米芾的这句话虽是含在怀旧的诗中,但却表明他的一个最新的艺术观点,就是到了老年的时候,他已经悟到,年轻时追求师从王羲之的书法,那是没有问题的,但现在自己的个人风格已经确立,就不能再跟在王书的后面亦步亦趋地当奴仆了。他早年的书风,被人称为是“集古字”,也就是说更多地吸收了众多古人书法的特点,算是博取众长。但到了晚年,他已经不满足于此了,而是创出自己的米字。

关于王羲之的书帖,还有另一则故事。米芾元祐四年(1089)曾在一名官员唐炯处得到一帖王羲之的《尚书帖》,唐炯说这是从大相国寺的方丈道清处得来的,说这是当年唐太宗内府的收藏。以后当米芾任润州州学教授时,正好林希在任润州知府,他把此帖拿给林希看。林希说,你的这纸帖太珍贵了,即使是内府的收藏也不过如此!我曾在内府里看见过一帖王羲之的书法,上面只盖着有一枚“贞”的印,上面还带有一条龙的图案,显然这是唐太宗的用印,因为“贞观”是他的年号。这印在用时是分开打的,贞、观、二龙各一印,盖在纸缝上,相距有五六寸。如果分布不均匀,那就是真印,如果是伪印,那就会把字只刻在一枚上,分布就会整齐的。

林希走后,米芾顿时泄了气,再也懒得展开帖来验看,认为自己的收藏必是假的。但想想又不甘心,把字帖展开来一看,发现果然是四印分开盖的,他大喜,急忙叫来轿子去林希家,把这发现告诉他。林希看了,惊喜果然如此,大叫:你这帖真是妙品了!你太细心了。米芾验知真品,大喜过望,即在《尚书帖》后加了跋尾书,除把这事细细写出,又为此写了一首长诗,把前世书坛上的若干典故,从王羲之到萧衍、到徐熙都拎了出来,掉书袋、翻故纸堆地卖弄了一番,最后落在“一奁充胜三公贵”这句诗上,认为自己真的是淘到了稀世珍品,他也调侃自己对书画痴迷之深,如病之入膏肓,已无可救药了。米芾的诗,有的写得大气磅礴,有的是妙语纤词,但也有的写得晦涩难懂,故弄玄虚,佶屈聱牙,这首诗就是如此。

或许是米芾因为得了这一绝品太激动了,自己作一首长诗还不够,还拉刘泾来续诗。刘泾果然不孚他望,也写了一首长诗来和,也接着来掉书袋,从蝌蚪文起源说起,到孔子的鲁壁藏书,也拽了一把,最后落在“颇闻秘箧作讹语,别有扰龙招异客”这两句上,以答谢米芾这位莫逆之交。

除了王羲之的帖,米芾在涟水时还得到了一本李邕的帖,上面书有墨迹五十个字,是从前丞相吕文靖家中换来的,他连夸此帖精彩动人,墨渴笔劲,想来必是运笔有神助也!他已忘了不久前还骂过李邕的书法俗气的事,也不顾堂堂军使的身份,自己亲自在衙署里动手,调糨糊裁纸切绢装裱,制成卷轴,俨然就是一名裱褙匠。

当时诸路州军不满三千户的正职官员,每月薪俸只有一万钱。涟水有九千多户,人口刚过四万,米芾拿的薪俸可能在一万二千钱左右。但这些微薄的薪俸却要养活的是一大家十口人,开支非常大。哪有多余的钱来买这些绝世的字画和砚石?当然不是说他贪污,而是说他取之有术,靠他那作假制赝的本事来巧取豪夺。

米芾在涟水做官时,原有的巧取豪夺之心又复萌了。一次,他得知有一家人藏有戴嵩画的一幅牛,便施以故伎,以观赏临摹之名借来,挂在家中。戴嵩是唐代人,以画牛而出名,与擅画马的韩干齐名,世称“韩马戴牛”。其实,这位戴画家与镇江有关系,他是韩滉手下的推官,而韩滉虽然官位高至宰相,坐镇浙西,但是也能画得一手好画,而且特别善于画牛,他画的《五牛图》一直传到今天还是国宝,作为他部下的戴嵩擅画牛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这很难说。在画坛上,尽管戴嵩画牛的名气很响,但以传世之作的水平和影响来看,似乎还未能超过韩滉的《五牛图》。有一则轶事说,有家人藏有一幅牛画,据说是戴嵩画的,画着在河堤上两条牛在牴角相斗,互不相让,非常激烈,他得意地把这画挂在家里,每天欣赏。但有一天一位牧童路过,看到这画,竟然鼓掌大笑,说:两牛相斗时,要用力,牛的尾巴是会夹在股尻间的,可你这幅画上的两条牛尾竟然高高举着!就是这样一个细节,点出了造假人的破绽。

米芾对戴嵩的这幅画爱不释手,可又囊中羞涩,拿不出钱来购买。于是他便认真临摹了一幅,经过装裱作旧之后,数日之后以此假画还给主人。主人起先还没有识破,但稍后细细一看,却发现了破绽,找上门来,要求归还原画。米芾大惊,只得拿出原画。问其原因,画主人说,画上的牛眼大如杯,映有牧童的影子,而你归还的画中没有,所以我知道是假的。米芾没想到竟会输在这一细节之上,连呼失算!

作为一名朝廷命官,竟然作伪画来偷换取民间人士的古画,米芾做的这件事可谓龌龊,名声极差。他的一生,想来必有若干画主找上门来,索还原画的事,难以想象这位当朝名士的脸上是何尴尬表情?

米芾嗜酒常醉,一醉就会忘形,一但忘形,他就会忘忌。米芾素有洁癖,向来不与人同座,更不与人共器具,即使是亲近之人也如此。无论做什么事之前必须洗手,哪怕是接下了别人递上的名片后,略一看就要洗手,生怕不干净,米芾的这一习惯已近于强迫症,多为人知。但是也有人不信,有一位任漕运使的官员庄希甫就亲眼见他每逢接到公文时,急急就打开,并没有先洗手再看,于是知道他逢事必洗手的习惯是做给人看的。

还有一次,有一宗室的富二代在家里大宴宾客,请来了许多贵客,他要炫富,让家里的多名美妓出来款待。大家知道米芾有洁癖,坐不与人同席,若是有人偶然碰到他的衣物和器具,他竟然能和人翻脸变色,就为他单设一席,另置器具,而其他客人则聚在一起共席而饮。待酒席半酣之时,大家都已半醉,纷纷脱去外袍,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互相劝酒。而众美妓则环围在他们的周围歌舞劝酒,一时杯盘狼藉,十分热闹,以致忘情于声色,也忘了招呼独坐于一侧的米芾。而米芾这时在旁边看得眼热,竟然自端酒杯,移坐到众人之间,与之欢笑,他已忘了自己有洁癖。经过这一次,大家都说他的洁癖是装出来的,并非是真正的不与人共器具。此事传出去后,众人引为笑谈。

米芾说自己生平最喜欢的就是书画,凡遇佳作,必欲得之。如果囊中羞涩,他的母亲甚至会把自己的首饰卖了供他做买资。她曾说,当年我怀着你的时候,曾梦见有一位头长双角的神人来,手中拿着一个卷轴样的东西从空中抛下,然后就生下了你,看来这就是你终生都喜欢书画的命。米芾说,我凡是每得到法帖,开始是任凭客人前来观赏,就把它置放在案桌上,或者是我手执卷轴,站立在高处,展开给别人看。但是日久之后,有人行为不加检点,随意伸指污了纸幅,于是以后就改了方法。不是客人一有要求就肯出示,而是要选好日子,也要选窗明几净的好环境,更要遇到知己并懂书画的朋友才能取阅。天气也要讲究,这一天既不能是阴雨晦雾,怕湿了纸张,也不能是暑天暴热,也可能会使纸张发脆变色。到时先取白纸铺在干净的几案之上,把书画卷铺在上面慢慢打开,这样才能展示出粲然溢目的光华来。来求观书画的客人必须具有雅趣和学识,懂得斯文之道,如果在观看前不洗手,看时随意用手来指点画面,衣袖拂到纸张上,哪怕是偶尔碰到,我就会心生厌恶,会用泡烂的纸絮或是丝绵来洗净画面,使它光洁如初。古人的书画多为绢素画成,笔墨着于上,不可多洗,若多洗其色必褪,必然影响效果。所以若是客人的手指触到书画之上,就等于是毁了这幅作品。

有一次,一位枢密官大人来信,一定要看米芾家的收藏,而且要指定看精品绝品,米芾事先和他讲好看画的规矩,他一一答应,这才敢请他来家出示。米芾在家中铺开两张几案,请客人先洗手,与他各据一案分坐,在案上铺以净纸,自己亲自到柜前开锁取箧,再从箧中取出卷轴,铺展在几案之上,米芾一一指点,而客人则只能坐在几案之后,躬身伸颈而看,一一细阅,而绝不能伸手去指。客人说请展开,米芾就展开;客人说可以收了,米芾就卷起,给人的感觉是客人据案而坐为至尊,米芾弯腰忙碌于下而甚卑。但米芾却是心甘情愿,只求客人不用手指,也不用衣拂,哪怕他是高官也罢。

米芾的这一爱书的洁癖,终其一生而贯之,虽老母训之而不能改,朋友劝之而不能变,子弟谏之而不能从。一位至交闻之而告诫他说,你的这一习惯,日后必会得罪高官的,希望能够收敛,或者能够变通。但米芾却回答说:我宁可得罪高官,也不会更改我的习惯。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微枝末节的小事,引来了若干的非议,有的闻达到上级和朝廷里去,米芾可能也听到了,在给薛绍彭的信中还说,听说有人在诽谤我,还提到你,我是不介意的,一任他们去说。但是上级可不这么想,有人把米芾在涟水的行径上报给了御史台,说他到任后整日出游于园林山水之间,而荒于政事,无暇公务。还四处收集书画,以赝充真,巧取豪夺,动用公帑购奇石,置于衙门之内,蓄石甚富。何况携妓豪饮,放浪行迹,夤夜喧嚣,不成体统。这些小报告一打,上司相信,就派人下来进行督察。

这位前来督察的大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杨杰杨次山,也就是上次在润州请米芾吃“赝品河豚”的人。

杨杰的父亲善书,他自己也雅而好文,喜欢收藏,曾把自己藏的书画让给薛绍彭,与米芾性情相投,结为好友。但朝廷既派他来督察,就得秉公办事,不能徇私。他来到涟水,进入衙署,看到米芾果然没有在堂上批阅公文,而是在后堂玩石。他一本正经地呵斥米芾说,身为官员,朝廷以百里之地交付给你,你怎能整天玩弄石头,而不审阅公事呢?

米芾见杨杰来势汹汹,声厉色严,知道不好,急忙上前拜揖,丢掉了手上捧的笏,从自己的左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奇石来。这枚石头虽小,然而石上剔透玲珑,峰峦洞穴俱全,石质清润,各个面看去都很完美。他把石头举在手中,宛转翻覆给杨杰看,说:“相公请看如此之美石。”

杨杰板着脸,不看他,接过此石,竟然纳入自己的袖内,没收了。

米芾不知杨杰是何态度,又从袖子里取出另一枚奇石,上面叠嶂层峦,峰秀壑奇,要比上一枚奇巧。

杨杰看了,又纳入自己的袖中。

米芾见不奏效,最后取出一枚奇石,上面布满了密集的肌理和洞窍,如同人工精雕细刻一般,在杨杰的眼前炫耀着说:“如此之石,安得不爱?”

这一次杨杰终于开口了,说:“此石非独公爱,我亦爱也!”说罢,他伸手从米芾手中夺下那枚石头,揽在怀中,即刻登车而去,再也不管米芾是否因玩石而荒嬉政事了。

上司竟然也敢巧取豪夺,米芾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最为心爱的玩物被上司兼朋友夺去了,他呆在那里,有一种惘然的失落感,后悔不该向杨杰出示自己钟爱的所藏。以后,他一连几个月里都给杨杰写信,追要那三枚奇石,不忍割舍。然而杨杰竟然一个字也不回复他,根本不想还,但也因收下石头而卖放了人情给米芾,可谓徇私,也可谓受贿。此事可见宋时的士人爱物收藏之心人皆有之,但凡有好物,必想法夺去,也不限于米芾一人。就是苏轼、李公麟和王诜等人,也是经常夺人所爱,借物不还。这已是一种潜规则,一种文人的陋习时风。

这样一则故事,传到后来就大大地走了样,甚至被颠倒了过来:当地传说米芾在办一件要案时,因为事涉上级,上司就派了钦差大臣下来说情。这位大臣居然以奇石来向米芾行贿,一共送他三枚,希望他能放过那人一马。米芾虽然爱石如命,但绝不肯徇私纵放,即使是钦差大臣来说项也罢,他义正词严地掏出了银子,而收下了奇石。这个涟水版的廉政故事为米芾溢美,为名人做了“尊者讳”,然而却是于史无据,有违真相。它被画成了连环画,作为古代廉政的例子而大大张扬,甚至据此命名了一个“廉池公园”。

尽管杨杰为米芾的所为做了掩护,想必向上司替他说了不少好话,使他免责,但朝议还是未能尽去。好在米芾在涟水的三十个月任期将满,经过再三谋营,他获得一新的任命,让他去真州任江淮荆浙诸路制置发运司管勾文字一职。这一职务,在级别上没有升迁,但在责任上却是要轻多了,因为他在涟水军时,虽是陋邦,但终归是一把手,朝廷以百里之地相托,而在发运司所任的管勾文字一职其实就等同于作幕,只是一名秘书长而已,虽有职却是无权了,必是朝廷也听到了许多对他的非议而做出的决定。因为米芾在涟水的两年半里,虽不至于是贪官,却是庸官,政绩不大,但名声却不佳。真州一职虽轻,却与润州隔江相望,地接真、扬、楚、泗四州,无论是交通还是经济状况都远胜于陋邦涟水,米芾的心里也有点平衡了。

米芾临去任之前,写信给朋友去打听,得知前来接任他的人叫梅惇,可能是林希的外甥,他在信中对林希现在的处境深表不满。因为这时林希因为名声败坏,政治观点倾向于另一位宰相曾布,而被章惇排挤,已在前一年被罢免了枢密院一职,而外放到亳州任职,这一年又改任杭州。从亳州到杭州赴任时,可以弯道东行涟水,来看米芾。林希与米芾相交甚密,多次相见,他在北宋的政治风云中上下沉浮,迁徙不定,米芾对他目前的处境深表不满,称“盖子中不留,遂皆痿蕤。昭代有此老,不能与人争”。为之愤愤。米芾有另一封与上司兼长辈的书札,里面提及送别的情绪时说:“幸得与君子与游,未良款而行役相仍。前者引舟北去,瞻望行色,心目凄黯。”这封信虽不是写给林希的,但也必与送别林希时的心情相同。

林希任过枢密使,他是否就是前文所说的那位来看米芾所藏书画的枢密使?

但令林希和米芾都想不到的是,朝廷中的政局竟然就在数月之后又经历了一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元符二年(1099)六月,米芾从涟水离任,要先回润州家中安顿。

《淮安府志》中记载了一则有关米芾的事,说他在“任满之日,归橐萧然,图书之外无他物。偶值风浪,作诗矢神,即止”。

这一则故事和包拯当年离开端州时掷砚于江以示清白的故事差不多,也和古代很多清官的传说相类似,只是版本不同而已。当地的志书上还记载了米芾当时所作的诗:

赤岸阻风

千里长淮澈底清,灵英庙下誓其心。

二舟一物如来暗,愿向洪涛深处沉。

这是一首佚诗,不见载于任何米芾的诗文集中,在这首诗中发出了很重的咒,以生死相誓。

米芾为什么要发出这样重的咒,来向神祇表明自己的清白呢?江湖之上,一向有风浪,偶然遇到大可不必惊慌,更不必要发那样重的咒。如果联系到杨杰的前来督察,再联系到众官对他的廷议纷纷,是不是有人告发他贪污钱财来购石买字画呢?他的向神发誓,是不是自觉心虚了,认为这风浪就是天谴呢?

《淮安府志》上最重要的一句就是“图书之外无他物”。米芾在任时确实没有贪腐纳敛,但也并非是两袖清风,光就是“图书”这两个字里,就蕴有多少含金量?光是他收藏的《快雪时晴帖》和李邕帖,其价值就不菲,更遑论他箧中的那许多晋唐法帖和古画了,这一船图书足可抵上满船金银。

在涟水期间,米芾置了一点产业,他在瓜洲买了一小块地,准备退休后筑隐居之庐用。瓜洲位于长江之北,是江心的一处沙洲,后来与北岸陆连,是属于扬州的一处著名渡口,也是北运河的入江口,正对着润州,自从东晋起就是南北来往的重要津渡。欧阳修的“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口”、张祜的“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和王安石的“京口瓜洲一水间”等著名诗篇都是吟咏的此地。瓜洲并不产瓜,只是因为洲上河流港汊分布,形状如同一个篆书的“瓜”字而得名。据米芾自记,他所得的这块地并不大,只不到一亩,正临长江,位于江郊百川浦,旁边有两浦桥。这里靠近瓜洲的中闸之旁,原来有隋代故宫的基台,高出于江畔的平滩之上,以前曾有人在此建有亭子,站在此台之上,正对着鹤林、黄鹤、上皇、下皇诸山,向东望去,可以远观金山,以及更远的江南诸峰,是一处风景绝佳之地。江北无山,天晴之际,南岸的润州诸山奔来眼底,浮岚积翠,风光无限,算是对景。米芾购得此地算是储蓄,等将来自己退休之后作为别业而闲住,因为靠近渡口,只要驾一叶风帆就可以往来南北,非常方便。他选择此地是为自己作终老计,让久已疲惫而衰老的心灵有一个休憩的港湾。

米芾后来任真州时,曾到此写了一首《瓜洲百川浦》的诗,形容这里的美景:

西瞻山逾细,东望水正茫。

楚人投饵处,吾肯扣鸣榔。

想必米芾在购置此地时耗尽了自己的积蓄,所以归途时呈现出窘状。在途中,他给友人写了一封书札,述说他此时贫穷的境况:“百指畏暑西上,而贫无桂玉之费。”所谓“百指”,是指家中的人数在十口以上,一人十指,百指就是十口人。这一说法在北宋非常普遍,苏轼的信札中也有“家中百十指”的说法,以形容人多。“畏暑”说明彼时正值夏天。米芾虽不是仓皇就道,但也算是清贫的了,不过没算他仓中所携的那些古代字画和名砚名石,他只是没有现金了。

离开涟水之前,他曾给一位朋友写了一首诗,诗中说:

七年乌帽抗黄尘,昼锦归来世又新。

若过武夷山下看,人间不太敝精神。

白头何慕久京华,静洗黄尘眼界花。

万宝精神在风月,好诗追取不须赊。

一首诗里竟然连用了两个“黄尘”,来形容他此任的狼狈贫苦,可想涟水在他心里的印象。涟水一任,与雍丘一任又不相同,他在雍丘的离任,是在为民请命与上司争执之后愤而去职的,强项不弯,可歌可颂,精神可嘉。但在涟水的离任,却是因为嬉于职守、荒于政事而被人弹劾而去,虽有杨杰为之掩护,但毕竟声名狼藉,不能算得是衣锦荣归。此任虽苦,但对他来说,却是所获甚丰,无论是书画还是研石都有斩获。而对于中国书法史来说,也是一件幸事,因为米芾在涟水期间的作品不仅最多,而且质量上乘,很多名帖都产生于兹。米芾这时在五十岁前后的书法,已经炉火纯青,圆熟老到了,涟水,应是米芾个人艺术史上一个重要的驿站,一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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