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山随笔》序_刘文典先生的故事
刘文典
余避寇落南五六年，始识孙君乐斋，相与谈文论学，析疑赏奇，至相得也。君性行淑均，标格超胜，绩学工诗，而言必称师；修心奉佛，而行必中礼，盖被服儒雅而操履淳笃者也。每谈论之次，必为余道石屏袁树五征君（嘉谷）之学行，其敦品笃行与诗文书法，皆承其师之教泽也。余生也晚，不及见征君，然观其弟子，则征君之学从可知也。前年暮春，君手《移山鋎随笔》五卷，卧书一帙目示余曰：“此先师手泽也，惧遂凌迟，将付梓人，子其览而详之。”余昧道瞢学，何敢赞只辞，钦前修之芳润，承至友之宠光。朝晡事毕，伏而读之，既竟，作而言曰：呜呼！征君之学，牢笼六艺，弹压百家，美矣，富矣！是书也，上希小颜之《匡谬正俗》、伯厚之《困学纪闻》，非黄氏之《日抄》、王氏之《学林》所可比拟也。征君负匡济之才，有用世之志，以经济特科征，受知南皮张相国之洞，遂大魁天下，为多士冠冕。既观政学部，掌典图书，与江阴缪艺风（荃孙）、上虞罗叔言（振玉）、海宁王静安（国维）、霸县高阆仙（步瀛）诸鸿儒硕彦游，学益孟晋。擢浙江提学使摄布政使，大兴学校，表彰经籍，而浙之文教蒸蒸丕变。会清祚既移，民国肇建，遂辞簪绂，翩然归田里。州将钦其德操，辟命猥至，不得已而应之，尝一掌鹾政，未几谢去，遂不复出。唯主云南大学讲席，日以辞章考证之学，收朋讲诲，所造士至多，乐斋其入室弟子也。征君生平治学，最服膺高邮王氏，而不为汉学家门户所囿，躬行实践，悃无华，以闽洛为归而不务道学名，盖兼汉宋之长而去其所短，近代学人能备考证、义理、辞章三长如征君者不多觏也。吾师余杭章先生尝游昆明，介征君犹子百举修士相见礼，与征君谈宴累日，归谓弟子曰：“袁君研精史学，吾不如也。”其推挹亦至矣。是《移山鋎随笔》，盖归田后随手札记，非甚经意之作，然贯穿经史，融会群书，凡所考订，皆至精确，愈足见征君所学汪汪如万顷之陂，其博大精深为不可及，先师之言非溢誉也。余重有感者，昔大名崔东璧所著书，赖陈海楼倾产刊之，始大显于世；今征君遗书，复赖乐斋与征君介弟谦六先生出资刻之，情谊敦笃，先后辉映。贱子不敏，既深佩征君之学行，愈钦服滇人士之风义矣。
民国三十七年一月十日 合肥刘文典序
摘自袁嘉谷《移山鋎随笔》卷首(www.guayunf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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