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的“金算盘”

桑弘羊的“金算盘”

汉武帝元狩三年（前120），刘彻对匈奴的战争已经进入了一个高潮期，战争造成的花费多得难以计算。就在这时，崤山以东的地区突然遭逢水祸，该地百姓陷入了饥饿困苦的境地。于是，刘彻立即下令全国各地开仓放粮，支援灾民，但即便如此，也还是不能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于是刘彻又向官吏富豪甚至富裕的百姓们进行借粮，但却依然不能尽数解救灾民。于是，无奈之下，刘彻决定将70余万灾民迁徙到函谷关以西的新秦中地区，并由官府供应他们的衣食，这一举措在数年之中花费掉的费用数以亿计。

大规模的用兵与赈济灾民使得刘彻原本充盈的国库开始日益亏空，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负责财政方面的有关官员上报刘彻，说：“现在国家的经费实在太困难了，但在民间，那些有钱的商人们却通过盐铁等事务累积了黄金万斤，但他们却不肯拿出一分钱来资助朝廷。臣恳请陛下重新铸造钱币，以打击那些奸猾狡诈、侵吞别人财物的人！”

于是，刘彻答允了财政官的请求，下令用银和锡铸造了三种白金币，其中大币为圆形，雕饰有龙的图案，其一枚大币价值三百钱。然后又令地方官员废除半两钱，改铸三铢钱，并规定，但凡是有人敢私自铸造钱币，一律以死罪论处。但这个举措并未能够成功整顿货币市场，无论是官吏还是民众都是如此，私自铸造钱币的人依然数不胜数。(www.guayunfan.com)

为了能够充实国库，刘彻还下令，但凡是藩王列侯进京朝觐，或者相互探望，甚至参加祭祀活动，都要将自己呈现的玉璧放在皮币之上才符合礼数。当时，刘彻的御苑里有一种非常珍贵的白鹿，这种皮币实际上就是用一尺见方的白鹿皮所制。刘彻令人在白鹿皮四周绣上精致的图案进行装饰，然后再“强制”卖给诸侯贵族，其售价高达四十万钱。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勒索”的行为。

财政官还向刘彻推荐了山东的大盐商东郭咸阳以及南阳的大冶铁商孔仅，建议刘彻任用他们进行盐铁事务的经营，以此来增加国家财政的收入。于是，刘彻接纳官员建议，于同年颁布禁令，将盐铁事务的经营权收归朝廷所有，并任命东郭咸阳以及孔仅为大农丞，专门负责经营盐铁事务。同时获得刘彻重用的，还有一名叫作桑弘羊的侍中。

桑弘羊出生于洛阳一个富有的家庭，13岁就成为了皇帝的侍中。侍中在当时是一种加官，上至列侯将军，下至太医郎中，都可以加官成为侍中，以此来接近皇帝，获得皇帝赏识。但正常来说，只有富贵人家的子弟和名声在外的大儒方能成功加官侍中。13岁的桑弘羊当然不可能名声在外，也并非出身高官贵族家庭，因此，桑弘羊能够成为侍中，很可能是家里用钱财买来的。

桑弘羊自小就具备优秀的计算天赋，但在当时，对于喜爱音乐辞赋，同时又志在开疆拓土的刘彻来说，桑弘羊所擅长的东西并不能为自己提供什么帮助。因此，桑弘羊在刘彻身边整整做了20多年的侍中，却始终没有受到重用。直至此时，国库空虚，财政困顿，刘彻才终于想起了已经30多岁且精于计算的桑弘羊，便起用他作为东郭咸阳和孔仅的副手，与他们二人一同研究盐铁官营的规划。

桑弘羊和东郭咸阳以及孔仅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起草完成该规划，并迅速获得了刘彻的批准。刘彻将孔仅和东郭咸阳派往全国各地进行考察，并设立了盐铁官营的专门机构，挑选各地曾经营盐铁生意的商人作为主管官员。起初，这个规划在经济上很快就取得了成效。因此，该规划实行3年之后，刘彻就将孔仅升任做了大农令，而桑弘羊则被提拔成为了大农丞。大农令是掌管国家财政的最高官员，大农丞则相当于是大农令的秘书。此后，桑弘羊的理财能力越发突出，得到了刘彻的赏识和重用。

在成为大农丞之后，桑弘羊重申了告缗令，极力支持告缗和算缗的展开。所谓算缗指的是令从事工商业的人向朝廷呈报自己的财产，而朝廷就从中收取税款，二缗抽取一算为税，一缗是一千钱，一算是二百文钱。其中，小工商业者的税费能够减半。而除了官吏和战士之外，但凡是有马车的人，每乘马车要抽取一算税，如果马车是用来作为运货之用，则抽取二算；所拥有的船只，凡是五丈以上的则抽取一算。而所谓告缗，则指的是鼓励众人相互告发没有如实呈报财产数目的人，核查属实后，被告发的人财产将被朝廷全数没收，并戍边一年，而告发者则能够得到被告发者财产的一半作为奖赏。

在桑弘羊的支持下，算缗和告缗得以在全国推广开，很多中等以上的工商业者都遭到了告发，朝廷也由此得到了数以亿计的财物以及成千上万的奴婢。许多从事工商业的人都破产了，但同时，国库也日益充盈起来，为刘彻发动对外战争提供了强大的经济支持。

刘彻曾为了整顿财政进行过一个货币改革，但并未迎来预期的效果，于是第二年，刘彻就下令放弃了三铢钱而改铸五铢钱，并且在整顿过程中抓获了私自铸造假币的数十万人，但即便如此，也难以控制货币市场的混乱。对于此，桑弘羊在汉武帝元鼎四年（前113）向刘彻提出了一系列彻底整顿货币市场的建议。桑弘羊建议刘彻首先要将铸造钱币的权力收归朝廷，取消郡国能够制造钱币的权力，并且由中央直接指定铸造钱币所需的原料以及样式等等，将鼓铸、刻范以及原料挑选交由掌管上林苑的水衡都尉下属钟官、技巧以及辨铜三官分别负责；其次，令郡国将自己所铸造的钱币全部销毁，并将铸钱所用的铜尽数送到中央；最后，将过去所通用的一切钱币都废除，将三官所铸的五铢钱作为全国唯一能够流通的货币。

桑弘羊的这一次货币改革非常成功，一方面，他将全国的铜都集中到了中央，从铸造钱币的原料方面进行了垄断；另一方面，由中央统一铸币使得铸币技巧提高，工序变得更为复杂，同时钱币实际重量也得到了统一。这两方面的因素使得私自铸币的成本大大提高，且过程也更加困难，盗铸货币反而可能得不偿失。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将铸币权收归中央的重大举措，既提高了货币质量，同时也稳定了货币市场和流通状况，从经济方面巩固了西汉王朝的统治。

盐铁官营原本由孔仅和东郭咸阳所负责，起初也见到了一定成效，但在用人方面，孔仅和东郭咸阳却出现了一些问题。东郭先生和孔仅在各地任命的盐官和铁官几乎都是从曾经经营盐铁生意的大商贾中选拔出来的。二人原本认为，寻找这些有经验且熟悉盐铁业务的人来管辖此事，更有利于生意的发展，但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却常常利用职权进行营私舞弊，从中谋取个人利益，以致所生产出的东西质量下乘，售价却定得非常高，甚至有些地方还出现了官吏强迫百姓购买产品的行为。由于东郭咸阳和孔仅管理上的疏漏，盐铁官营的名声越来越坏，刘彻盛怒之下将此二人罢官。为了将盐铁官营事业拉回正轨，刘彻任命桑弘羊为治粟都尉兼大司农，并全力对此进行整顿。

为了解决官员营私舞弊的问题，桑弘羊选派了数十名大农丞前往各个郡国，成为新增设的盐铁官，专门负责质量监督问题。铁的生产由于技术复杂，成本规模较大，因此从生产到销售都由中央全权控制；而盐的生产则是在盐官的监督下在各地进行生产，但生产出成品后，各地并不具备直接出售的权力，而是由中央进行回收，此后再统一进行售卖，以此来稳定市场价格。

桑弘羊代理大农令之后，还开始在全国推行均输法和平准法。所谓均输法，指的就是将各个郡国上交朝廷的贡品按照当地市价进行折合，然后再折算成为当地所出产的产品上交朝廷，并由均输官将其运往缺乏这些产品的地方进行售卖。这样的方式既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同时也增加了中央的财政收入，同时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商人获取暴利的行为。

平准是桑弘羊在长安设立的一个机构，专门负责稳定京师的市场物价。平准官通过了解各地输进货物的情况来控制货物的买卖，从而解决了多余货物出售的问题以及政府部门采购货物的问题，对市场进行一定的宏观调控，稳定供需关系。

盐铁、均输以及平准，这三大法宝成为了桑弘羊整改财政经济的三大支柱。桑弘羊的“金算盘”为刘彻解决了大规模征战所造成的国家财政问题，同时也最大程度地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因此，桑弘羊一直得到刘彻的信任与支持，成为了武帝时期国家财政的主要负责人。

在桑弘羊理财期间，民间出了一个“报效国家”的楷模，这个人叫作卜式，是河南郡的牧羊人。

起初，卜式靠牧羊发家。在听说皇上对抗匈奴以致财政匮乏的时候，卜式就多次上书朝廷，要求将自己一半的家产捐出，用于援助边塞。刘彻觉得很奇怪，于是就派人去问卜式说：“你是不是想做官？”卜式却摇了摇头说：“我从小就放羊，没学过做官，也不想做官。”于是使者又问说：“那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冤情想要申诉？”卜式回答说：“我与人无仇无怨，不仅接济贫困的同乡，还教育那些不从善的人，无论到哪里，人们都愿意听从我说的话，我又何来冤情可诉？”使者越发大惑不解了：“那你究竟想得到什么呢？”结果卜式答道：“皇上讨伐匈奴，臣民都应出一份力。如果贤能的人愿意付出自己的能力，而有钱的人愿意捐献自己的钱财，那么攻灭匈奴也就指日可待了。”

刘彻听闻之后，心中大惊，乡野之中竟存有这般贤能的人！于是，刘彻将卜式召入京师，任命其为中郎，并将卜式的行为宣告天下，鼓励百姓向卜式学习。不久之后，刘彻又将卜式提拔做了齐国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