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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名誉权”_关于民国的故事

时间:2022-06-28 历史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孔子的“名誉权”_关于民国的故事1929年6月,山东省曲阜第二师范学院的学生们做了个惊骇骇俗的大决定:他们要在孔子的家乡上演新编历史剧《子见南子》。由于孔子是旧式教育的象征,尊孔与否是重大政治问题。但为了搞平衡,蒋介石在参拜孔庙时,又称孔子是“千秋仁义之师,万世人伦之表”,这和封建帝王对孔子的册封竟然是一致的。孔氏族人见蒋梦麟这里讨不到“公道”,于是另辟蹊径,找了时任国民政府工商部部长的孔祥熙。

孔子的“名誉权”_关于民国的故事

1929年6月,山东省曲阜第二师范学院的学生们做了个惊骇骇俗的大决定:他们要在孔子的家乡上演新编历史剧《子见南子》。这部戏的作者是提倡“幽默”的大作家林语堂。创意来自《论语》里最“可疑”的一条:

《论语》: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单看这几句,很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位南子是卫国国君的妻子,长得好看,而且名声很不好。提倡“非礼勿视”的孔子竟然去见他,让他的学生子路很不悦,孔子一看,自己这一见还真是很难说清楚了,只好大声发誓,表示自己真没什么。正因为《论语》的记载太简单,很能想象细节的司马迁又给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史记·孔子世家》: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原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帏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在帏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子路不悦,孔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www.guayunfan.com)司马迁老夫子实际上是把这件事写成了一出小戏,那句“环佩玉声璆然”写得很动人,很隐晦地把那位绝世美女的情趣爱好写出来了。在美女面前,道貌岸然的孔子是否能真的丝毫不动心,这是一个人人关心的问题。所以这一条论语引出千年来很多读书人的遐想。

林语堂从这一点得到启发,试图用戏剧的办法再现出孔子当时的心理活动,从而写出人性和礼法在人内心的斗争。于是一个独幕剧《子见南子》就写成了。在这部戏里,漂亮的南子被描绘成一个受了五四新文化运动感化的女学生似的人物,而孔子在戏中则被南子的美貌、歌舞震惊了,觉得自己搞的那一套礼乐都是骗人的,人家南子的才是真正的。整部戏在孔子对人生哲学的沉思中结束。剧中人都说的是林语堂式的现代幽默俏皮话,这让整部戏演起来必然显得轻松滑稽。

《子见南子》创作的时代,新文化的大潮已经退却,各种守旧势力又沉渣泛起。在这种情况下,山东曲阜二师的学生直接用此来向身边最顽固的尊孔势力——孔子家族直系后裔来示威,确实冒着极大的勇气。为了让戏剧更为逼真,学生们甚至向孔府借了正版礼器。孔府的人一开始还以为学生们要表演怎么尊孔,很爽快地答应了,还应邀参加了“首映礼”。

演出开始了。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孔子满嘴的现代语言,在漂亮的南子面前,他虽然仍是满口仁义道德,但显得那么苍白,连他自己都口吃犹豫起来。

学生们不时随着剧情的发展大笑,尤其是孔子在正常的人性面前表现出窘迫的时候,更是让人捧腹。前来观剧的孔氏族人可看不下去了,他们脸一阵白一阵红,这样的“孔子”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丑化。在众学生们面前他们自知不便发作,只好拂袖而去。

学生们在这场文化斗争中赢了一局,但是守旧势力可不想这样就算了,一场浩大的官司正在曲阜的孔府族人中酝酿。由于孔子是旧式教育的象征,尊孔与否是重大政治问题。1928年,国民政府大学院明令学校禁止祀孔,并颁布教育方针,以“三民主义”替代“读经、尚武、尊孔孟”。但为了搞平衡,蒋介石在参拜孔庙时,又称孔子是“千秋仁义之师,万世人伦之表”,这和封建帝王对孔子的册封竟然是一致的。在这种政治大背景下,孔氏族人决定不在基层打官司,直接向教育部长蒋梦麟控告:

呈为公然侮辱宗祖孔子,群情不平,恳查办明令照示事。

窃以山东省立第二师范校长宋还吾,系山东曹州府人,北京大学毕业,赋性乖僻,学术不纯,因有奥援,滥长该校,任事以来,言行均涉过激,绝非民党本色,早为有识者所共见。

其尤属背谬,令敝族人难堪者,为该校常贴之标语及游行时所呼之口号,如孔丘为中国第一罪人,打倒孔老二,打倒旧道德,打破旧礼教,打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愚民政策,打倒衍圣公府输资设立的明德学校。兼以粉铅笔涂写各处孔林孔庙,时有发见,防无可防,擦不胜擦,人多势强,暴力堪虞。钧部管持全国教育,方针所在,施行划一,对于孔子从未有发表侮辱之明文。该校长如此放纵,究系采取何种教育?

禀承何项意旨?抑或别开生面,另有主义?传钢等既属孔氏,数典固不敢忘祖,劝告徒遭其面斥,隐忍至今,已成司空见惯。讵于本年六月八日该校演剧,大肆散票,招人参观,竟有《子见南子》一出,学生抹作孔子,丑末脚色,女教员装成南子,冶艳出神,其扮子路者,具有绿林气概。而南子所唱歌词,则《诗经·风·桑中》篇也,丑态百出,亵渎备至,虽旧剧中之《大锯缸》《小寡妇上坟》,亦不是过。凡有血气,孰无祖先?敝族南北宗六十户,居曲阜者人尚繁伙,目见耳闻,难再忍受。加以日宾犬养毅等昨日来曲,路祭林庙,侮辱条语,竟被瞥见。幸同时伴来之张继先生立催曲阜县政府饬差揭擦,并到该校讲演,指出谬误。乃该校训育主任李灿埒大肆恼怒,即日招集学生训话,谓犬养毅为帝国主义之代表,张继先生为西山会议派腐化分子,孔子为古今中外之罪人。似此荒谬绝伦,任意谩骂,士可杀不可辱,孔子在今日,应如何处治,系属全国重大问题,钧部自有权衡,传钢等不敢过问。第对于此非法侮辱,愿以全体六十户生命负罪渎恳,迅将该校长宋还吾查明严办,昭示大众,感盛德者,当不止敝族已也。激愤陈词,无任悚惶待命之至。除另呈蒋主席暨内部外,谨呈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蒋。

具呈孔氏六十户族人

孔传钢 孔继选 孔广璃孔宪桐 孔继伦 孔继珍孔传均 孔昭蓉孔传诗 孔昭清 孔昭坤孔庆霖 孔繁蓉 孔广梅孔昭昶 孔宪剑孔广成孔昭栋 孔昭槁 孔宪兰

这种控告当然是“越级上访”,是违反制度的。孔氏族人这样做就是希望把事情闹大,挽回孔子被新文化运动打击掉的声威。时任教育部长蒋梦麟是留美回国学生,又做过北京大学校长,在思想上属于新派。在他看来,一场学生排演的话剧并不值得如此小题大做,让孔氏族人就不要闹了。

孔氏族人见蒋梦麟这里讨不到“公道”,于是另辟蹊径,找了时任国民政府工商部部长的孔祥熙。孔祥熙是正经的孔子后代,当然会向着自己族人。孔祥熙不便亲自出面管这件事,就将呈文转给了最高领导人蒋介石。蒋介石本身是个曾国藩粉丝,孔教中人,他知道孔家的势力,于是命教育部对事情进行详细调查。球又踢到了蒋梦麟脚下。既然是蒋介石命令调查,自然要走走过场,于是派参事朱葆勤会同山东教育厅长何思源一起办理此案。调查结束后,何思源向蒋梦麟做了汇报,称《子见南子》一剧“并非该校自撰”,完全根据林语堂所编剧本,“至扮演孔子脚色,衣冠端正,确非丑末。”同时还表示“又查学生演剧之时,该校校长宋还吾正因公在省”,对此事没有任何责任

这是一个对曲阜二师以及校长宋还吾很有利的调查结果。宋还吾可巧也是北大的毕业生,现在孔门势力如此嚣张,他的战斗意志也被激发起来了,他亲自给教育部写了答辩状

还吾侮辱孔子一案,业经教育部派朱参事葆勤及山东教育厅派张督学郁光来曲查办。所控各节是否属实,该员等自能相当报告。惟兹事原委,还吾亦有不能已于言者,特缕析陈之。

原呈所称:“该校常贴之标语,及游行时所呼之口号”等语。查各纪念日之群众大会均系曲阜县党部招集,标语口号多由党部发给,如:“孔丘为中国第一罪人”“打倒孔老二”等标语及口号,向未见闻。至“打倒旧道德”“打倒旧礼教”等标语,其他民众团体所张贴者,容或有之,与本校无干。“打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当是本校学生会所张贴之标语。姑无论学生会在党部指挥之下,还吾不能横加干涉。纵使还吾能干涉,办不能谓为有辱孔门,而强使不贴。

至云:“打倒衍圣公府输资设立之明德中学”,更属无稽。他如原呈所称:“兼以粉铅笔涂写各处孔林孔庙,时有发见,防无可防,擦不胜擦”等语。粉铅笔等物何地蔑有,果何所据而指控本校。继云:“人多势强,暴力堪虞”,更无事实可指,本校纵云学生人多,较之孔氏六十户,相差何啻百倍。且赤手空拳,何得谓强,读书学生,更难称暴。本校学生平日与社会民众,向无牴牾,又何堪虞之可言。

至称本校演《子见南子》一剧,事诚有之。查子见南子,见于《论语》。《论语》者,七十子后学者所记,群伦奉为圣经,历代未加删节,述者无罪,演者被控,无乃太冤乎。且原剧见北新书局《奔流》月刊第一卷第六号,系语堂所编,流播甚广,人所共见。本校所以排演此剧者,在使观众明了礼教与艺术之冲突,在艺术之中,认取人生真义。演时务求逼真,扮孔子者衣深衣,冠冕旒,貌极庄严。扮南子者,古装秀雅,举止大方。扮子路者,雄冠剑佩,颇有好勇之致。原呈所称“学生抹作孔子,丑末脚色,女教员装成南子,淫冶出神,其扮子路者,具有绿林气概”,真是信口胡云。若夫所唱歌词,均系三百篇旧文,亦原剧本所有。如谓《桑中》一篇,有渎圣明,则各本《诗经》,均存而不废,能受于庭下,吟于堂上,独不得高歌于大庭广众之中乎。原呈以《桑中》之篇,比之于《小寡妇上坟》及《大锯缸》,是否孔氏庭训之真义,异姓不得而知也。

又据原呈所称:犬养毅、张继来本校演讲一节,系本校欢迎而来,并非秉承孔氏意旨,来校指斥谬误。本校训育主任,招集学生训话,系校内例行之事,并非偶然。关于犬养毅来中国之意义,应向学生说明。至谓“张继先生为西山会议派腐化分子”云云,系张氏讲演时,所自言之。至云:“孔子为古今中外之罪人”,此类荒谬绝伦,不合逻辑之语,本校职员纵使学识浅薄,亦不至如此不通。况本校训育主任李灿埒,系本党忠实同志,历任南京特别市党部训练部指导科主任,绥远省党务指导委员会宣传部秘书,向来站在本党的立场上,发言谨慎,无可疵议。山东教育厅训令第六九三号,曾谓:“训育主任李灿埒,对于党义有深切的研究,对于工作有丰富的经验,平时与学生接近,指导学生得法,能溶化学生思想归于党义教育之正轨,训育可谓得人矣。”该孔氏等随意诬蔑,是何居心。查犬养毅、张继来曲,寓居衍圣公府,出入皆乘八抬大轿,校人传言,每馔价至二十六元。又云馈以古玩玉器等物,每人十数色。张继先生等一行离曲之翌日,而控还吾之呈文,即已置邮。此中线索,大可寻味。

总观原呈:满纸谎言,毫无实据。谓为“侮辱孔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纵使所控属实,亦不出言论思想之范围,尽可公开讨论,无须小题大做。且“确定人民有集会、结社、言论、出版、居住、信仰之完全自由权”,载在党纲,谁敢违背?该孔传钢等,捏辞诬陷,越级呈控,不获罪戾,而教部竟派参事来曲查办,似非民主政治之下,所应有之现象。

又据原呈所称全体六十户云云。查六十户者,实孔氏特殊之封建组织。孔氏族人大别为六十户,每户有户首,户首之上,有家长,家长户首处理各户之诉讼,每升堂,例陈黑红鸭嘴棍,诉讼者,则跪述事由,口称大老爷,且动遭肉刑,俨然专制时代之小朝廷。听讼则以情不以理,所谓情者大抵由金钱交易而来。案经判决,虽至冤屈,亦不敢诉诸公堂。曲阜县知事,对于孔族及其所属之诉讼,向来不敢过问。家长户首又可以勒捐功名。例如捐庙员者,每职三十千至五十千文,而勒捐之事,又层出不绝。户下孔氏,含冤忍屈,不见天日,已有年矣。衍圣公府又有百户官职,虽异姓平民,一为百户,即杀人凶犯,亦可逍遥法外。以致一般土劣,争出巨资,乞求是职。虽邻县邻省,认捐者亦不乏人。公府又有号丧户、条帚户等名称,尤属离奇。是等官员,大都狐假虎威,欺压良善,不仅害及户下孔氏,直害及异姓民众,又不仅害及一县,且害及邻封。户下孔氏,受其殃咎,犹可说也!异姓民众,独何辜欤?青天白日旗下,尚容有是制乎?

本校设在曲阜,历任皆感困难。前校长孔祥桐以开罪同族,至被控去职,衔恨远引,发病而死。继任校长范炳辰,莅任一年之初,被控至十数次。本省教育厅设计委员会,主将本校迁至济宁,远避封建势力,不为无因。还吾到校以来,对于孔氏族人,向无不恭。又曾倡议重印孔氏遗书,如《微波榭丛书》以及《仪郑堂集》等,表扬先哲之思,不为无征。本校学生三百余人,隶曲阜县籍者将及十分之二。附属小学四百余人,除外县一二十人外,余尽属曲阜县籍,民众学校妇女部,完全为曲阜县学生。所谓曲阜县籍之学生,孔氏子女,迨居半数。本年经费困难万分,因曲阜县教育局取缔私塾,学生无处就学,本校附小本七班经费,又特开两班以资收容。对于地方社会,及孔子后裔,不谓不厚。本校常年经费五六万元,除薪俸支去半数外,余多消费于曲阜县内。学生每人每年,率各消费七八十元。曲阜县商业,所以尚能如今者,本校不为无力。此次署名控还吾者,并非六十户户首,多系乡居之人,对于所控各节未必知情,有无冒签假借等事,亦难确定,且有土劣混羼其中。经还吾询问:凡孔氏稍明事理者,类未参加此事。且谓孔传钢等此种举动,实为有识者所窃笑。

纵能尽如彼等之意,将校长查明严办,昭示大众。后来者将难乎为继,势非将本校迁移济宁或兖州,无法办理。若然,则本校附小四百学生,将为之失学,曲阜商业,将为之萧条矣。

前津浦路开修时,原议以曲阜县城为车站,衍圣公府迷信风水,力加反对,遂改道离城十八里外之姚村,至使商贾行旅,均感不便。驯至曲阜县城内社会,仍保持其中古状态,未能进化。由今视昔,事同一例。曲阜民众何负于孔传钢等,必使常在半开化之境,不能吸收近代之文明?即孔氏子弟亦何乐而为此,孔氏六十户中不乏开明之士,当不能坐视该孔传钢等之胡作非为,而瞑然无睹也。

更有进者。还吾自加入本党,信奉总理遗教,向未违背党纪。在武汉时,曾被共产党逮捕下狱两月有余,分共之后,方被释出。原呈所谓:“言行均涉过激,绝非民党本色”云云者,不知果何据而云然?该孔传钢等并非本党同志,所谓过激本色之意义,恐未必深晓。今竟诬告本党同志,本党应有所以处置之法;不然效尤者接踵而起,不将从此多事乎?还吾自在北京大学毕业之后,从事教育,历有年所。十五年秋又入广州中国国民党学术院,受五个月之严格训练。此次任职,抱定三民主义教育宗旨,遵守上级机关法令,凡有例假,无不执行,对于院部功令,向未违背。且北伐成功以还,中央长教育行政者,前为蔡孑民先生,今为蒋梦麟先生,在山东则为教育厅何仙槎厅长,均系十年前林琴南所视为“覆孔孟,铲伦常”者也。蔡先生复林琴南书,犹在《言行录》中,蒋先生主编《新教育》,何厅长著文《新潮》,还吾在当时景佩实深,追随十年,旧志未改,至于今日,对于院部本旨所在,亦不愿稍有出入。原呈:“钧部管持全国教育,方针所在,施行划一,对于孔子从未有鄙夷侮辱之明文,该校长如此放纵,究系采取何种教育?禀承何项意旨?抑或别开生面,另有主义?”云云。显系有意陷害,无所不用其极。

还吾未尝出入孔教会之门,亦未尝至衍圣公府专诚拜谒,可谓赋性乖僻。又未尝日日读经,当然学术不纯。而本省教厅训令第六九三号内开:“校长宋还吾态度和蔼,与教职员学生精神融洽,作事颇具热诚,校务支配,均甚适当,对于教员之聘请,尤为尽心”云云。不虞之誉,竟临藐躬,清夜自思,良不敢任。还吾籍隶山东旧曹州府城武县,确在北京大学毕业,与本省教育厅何厅长不无同乡同学之嫌,所谓:“因有奥援”者,殆以此耶?但因与厅长有同乡同学之嫌,即不得充校长,不知依据何种法典?院部有无明令?至于是否滥长,官厅自可考查,社会亦有公论,无俟还吾喋喋矣。还吾奉职无状,得罪巨室,至使孔传钢等夤缘权要,越级呈控,混乱法规之程序。教育无法进行,学生因之傍徨。午夜疚心,莫知所从。本宜躬候裁处,静默无言,但恐社会不明真象,评判无所根据,故撮述大概如右。邦人君子,其共鉴之。

七月八日

宋还吾这篇驳文写得汪洋恣睢,揪住孔氏族人的指控,逐点批驳,逻辑强大,气势逼人,同时又策略性地把提出指控的孔门代表的底细揭露了一个遍,而且把和自己同思想的教育部长、教育厅长都拉到自己阵营。一经披露,舆论界无不同情曲阜二师的遭遇,孔门中人本来想通过这件事杀杀新派人物的威风,没想到却给自己找来了更大的难堪。这种情况恐怕是为孔门人暗中帮忙的孔祥熙和蒋介石所不愿看到的。

全国的媒体都帮着新派人物说话,教育部长蒋梦麟见民气可用,为这个案子定了调:孔氏族人控告二师学生演“子见南子”一案,查无实据。二师师生,尚无侮辱孔子事情,自应免予置议。这是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五四新文化运动还只是民间思想的革命,而这一次是新派与旧势力的直接斗争,由行政力量来确认新派的胜利,这是极具指标意义的。

由这个案子连带出来的是写控告信的那几个孔家人,有负责的媒体调查了这些人的来历,这些人原来都是住在农村的孔门中人,对外界的新思想并没有多少了解。他们的指控完全是受了孔门中的讼棍的指使而出现的,在曲阜城里居住的孔门中人,大多对新思想多有接受,对这桩诉讼态度都极其漠然。

如果历史停在这一刻,这件事将在中国的思想进步史上留下重要一页。但是,可惜的是中国最主要的政治势力是蒋介石和孔祥熙。对于旧势力,从政治行为习惯出发,他们总是善于妥协三分。当孔门中人被媒体揭露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他们更变本加厉地报复起来,发动了所有的社会资源来推翻教育部的处理方案。最终,在高层的压力下,教育部竟然把校长宋还吾以升迁的名义调走,而组织排演《子见南子》的学生领导也被开除。一场在进步人士和全国媒体支持下闹得轰轰烈烈的案子,竟然以最“中国”的方式压掉了。

这一事件的荒谬之处在于被要求保护名誉权的人是已经死了两千多年的孔子,作为“当事人”的孔子自己毫无发言权(也没有发言能力),而发出指控的那几个孔子后裔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合法代表孔子的权利。更可笑的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应该是《子见南子》的作者林语堂莫属,但整个事件中没人要求林语堂出面承担什么责任,而林语堂自己身处外地,竟然对此毫不知情,直到几个月后才听到朋友谈起,而那时早已经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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