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的征程

在自然界中，万物皆非静止。灰岩坑14和溶洞都曾有过一段持续生长的时期。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地下水的溶解侵蚀、岩体的碎石不断掉落的作用下，岩洞顶部会被侵蚀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当洞顶被掏空后，洞底便会暴露在蓝天白云之下。在一些较为坚固牢靠的地方，洞顶的岩石或许能免于坍塌的劫难。这些地方后来便形成了形如拱桥的地貌，如著名的弗吉尼亚州天然桥。

随着流水的侵蚀，大大小小的灰岩坑构成一个网络。它们造就了奇异的胜景，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岩洞的原貌。一条条短小的沟壑将高地之间的低谷切割得支离破碎，水流就循着这些沟壑，莽莽撞撞地闯入地下河道。就这样，整片区域变得越来越不平坦，也越来越贫瘠，最终成为一片不宜人居的荒地。

这段可悲的演化进程正在法国中南部的科斯地区轰轰烈烈地上演着。科斯地区的高原有如一片荒凉的草场，不羁的劲风是它唯一的牧群。除了一些较深的河流，石灰岩吸干了这片土地上几乎所有的径流。嶙峋的石山与潮湿的洼地交错铺展，使科斯地区的中部地带成为一片十足的荒漠。尖锐的岩石随处可见，岩体的表层没有植被的覆盖，只剩下一层支离破碎的外膜，那是由不可溶解的石灰岩红土构成的。奇怪的是，就在这片现代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土地上，竟然留存着许多古代穴居人栖身过的洞穴的遗址。

倘若想要全面地了解石灰岩惨遭劫掠的图景，我们必须走过科斯地区，向东进行更为深入的探寻。放眼威尼斯城，遥想其当年的辉煌，我们仿佛能看到船只往来如梭的盛况。那些木船，作为整座城市的支柱，正是取材于亚得里亚海对岸喀斯特地区的茂密森林。然而，伴随着木材采伐而来的，是持续的土地退化。一连串的灾难就此发生。没有了植被的保护，地面表层的土壤很快便被雨水冲蚀殆尽。随着雨水的下渗和地下水位的上升，石灰岩的持续溶解亦破坏了地表的原貌。如今的喀斯特地区早已一片荒芜，被上帝与人类遗弃。甚至成群的山羊也几近灭绝。回望往昔，它们也曾在这片土地上悠然信步。

在喀斯特地区，由于岩层由纯度极高的石灰岩组成，凹陷的灰岩坑也就变得巨大无比。其中一些灰岩坑的直径可达0.5英里，深度可达300英尺。当年地表侵蚀残留下来的土壤，大多都填在这些碗状巨坑的底部。正是在这里，零星的人类聚落艰难地维持着生存。由泥土杂质构成的红色石灰土15具有难溶的特性。尽管土壤只有薄薄一层，但其丰富的养料已经足以供作物生长。

威尼斯城的不同景观

在岩坑与岩坑之间，锋利的乱石如刀刃般凸出，其表面则像是布满裂纹的冰川。此处山石嶙峋、坡陡坎深，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每当发生降雨时，雨水很快便会顺着大大小小的岩洞渗入地下，以至于大片地区不见地表径流的痕迹，也少有植被的踪影。在一些山谷的陡壁上，地下水会从阴森的穴居地中涌出一段流程，但很快又会消失在石灰岩质的崖壁中。头顶着炎炎烈日，勤劳的原住民在这些地下水涌出的地点建造了蓄水池。到了冬天，当“布拉疾风”16自北方呼啸而来之时，这片身罹诅咒的土地便会遭遇更多的不幸。

中国丽江的喀斯特地貌

位于喀斯特地貌之中的层层岩洞注定要经历坍塌的宿命。整个地表的岩层最终会被流水溶解。当最底层的岩洞洞顶坍塌时，不易溶解的岩层将会露出地表，河流遂以庸常的面貌重新伸展开来。在地质运动的作用下，那些深埋于地下、已经腐朽了的石灰岩的残余会在不经意的地方被抬升到新大陆的高处。然后，在孤寂与侵蚀的围剿下，最后的石灰岩也将烟消云散。至此，暗流涌动的地下水取得了最后的也是最完整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