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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江水清鱼先知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芦江是宁波北仑所辖柴桥镇的母亲河。岳父说螺蛳、河蚌是芦江里没人吃的东西,各种河鱼才是芦江的时鲜和美味。芦江边的人家真幸福,水里的鱼虾就像我山里老家树上无主的野果野花一样,居然可以随时抓取,成为饭桌上的一道佳肴。于芦江而言,一两斤的鱼根本不算鱼。村前的芦江水已经没法下钓,即使有鱼,看着那一汪混浊得不堪入目的脏水,也不敢吃水里的鱼啊!芦江的鱼能够重新被岳母端上饭桌,说明芦江的水确实回到了二十年

徐水

今春,做客岳父家。饭桌上,妻弟提议去芦江钓鱼,我说:“你别开玩笑了,芦江的鱼还叫鱼吗?待会儿我上了你的车,说不定又把我拉到几十里外的养殖塘了。”

我爱钓鱼,早年在浙中山里老家,只能在村子四周的小池塘里过把瘾。直到二十多年前,发现岳父家边上随时可以垂钓的芦江,算是实实在在地过足了钓鱼瘾。

芦江是宁波北仑所辖柴桥镇的母亲河。这条哺育了千年古镇柴桥数万子民的小河,历史悠久,蜿蜒曲折着经过我岳父家所在的古村穿山,流入东海。村南就是北宋名臣王安石主政鄞县时修筑的穿山碶,历经千年风雨,依然护佑着芦江两岸的子民。

记得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到岳父家,正是酷暑难耐的季节,一天下来,最痛快和舒爽的就是一到傍晚,全身上下脱得只留一条短裤,往清水粼粼的芦江一跳,澄清的水流淹没全身,顿时清凉无比、暑热全无。河不宽,几十米,立在水边,可以看见对岸的一切动静。水也不深,几十厘米到几米深浅,在岸边可以露出小半个身子,越到河中心水越深,不过最深也就两三米吧!

我总是挑一个水深一点的地方下水,一定要是个可以跳下去不会直接沉到水底的地方。不然一脚下去,已经踩到江底,脚底就会有被螺蛳、河蚌硌痛的“待遇”。第一次到芦江洗澡,刚站到水里,脚底就感觉被什么硬东西硌着了,于是屏住呼吸,钻入水里,伸手下去,从脚底下摸出硌脚的东西,原来是一颗很大的螺蛳(宁波人叫蛳螺)。再伸手稍微在边上一扒拉,发现江底都是螺蛳。第二天再去时,我带了一个脸盆,让它自己浮在水面上,我就钻入水里摸螺蛳。螺蛳很多,我发现只要离开经常有人洗澡和村里人日常洗涮的石板埠头,江底的螺蛳几乎是密密麻麻。我沉入水里后,只要摊开手掌,贴着江底泥平平地合拢双手,就能捧起大半手掌的螺蛳,放入脸盆,再挑出小的扔回江里。有时候螺蛳中夹杂着大大小小的河蚌、河虾。河蚌文气,放到哪里就在哪里待着,一动不动,偶尔会从紧闭着的壳缝里吐出水。河虾调皮,在脸盆里东蹦西跳,一会儿就蹦出脸盆外,逃生去了。

我满怀喜悦地捧着大半脸盆螺蛳回到岳父家时,却遭到了全家人的嬉笑,说身在海边,海鲜、河鲜根本吃不掉,谁还会去吃螺蛳啊!我这才明白,芦江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螺蛳。说归说,岳母还是施展手艺,烧了酱爆螺蛳、螺蛳汤等菜,让我大快朵颐。其中那碗色香味俱佳的螺蛳汤,我闻所未闻,入口更是莫名地鲜,至今记忆犹新。

岳父说螺蛳、河蚌是芦江里没人吃的东西,各种河鱼才是芦江的时鲜和美味。当晚,岳父说带我去开开眼界。饭后,岳父扛着渔具,带着我来到芦江边,随便找了个地方便打开渔具。原来那是张四角渔网,用四根竹竿系住网的四角,再把竹竿的一头扎在一起,上头用一根长竹竿挑着,这种渔具平时只能在书上、影视剧里看到。只见岳父高高地举起已经绑扎完毕的渔网,慢慢放在离岸两三米远的水里,一直到渔网的四角全部沉到水下为止。几分钟后,岳父开始屏住呼吸,双手轻轻地把手中的竹竿向上提,动作温柔,这和平时做事干脆利落、说话声音洪亮的他完全不同。待到渔网的四角都露出水面后,岳父一下子猛力提高竹竿,这时候河水和被兜上来的鱼的重量使得四角渔网的中间沉下一截,形成一个网袋。“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响起,哪怕只有一条鱼,击打的水声也特别夸张,传得很远。岳父把举高的竹竿底部拄在地上,将已经提上水面的渔网转个圈,放到岸边的地上,我就赶忙上前去网里抓鱼,放到带去的水桶里。不知道是岳父抓鱼的技术好,还是芦江里的鱼多,没有一网是空的,少则两三条,多则六七条,“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大多是一两斤重的鲢鱼、鳙鱼,让我这个在山里长大的人大开眼界。芦江边的人家真幸福,水里的鱼虾就像我山里老家树上无主的野果野花一样,居然可以随时抓取,成为饭桌上的一道佳肴。岳父心善,抓了十几条后,把一斤左右的都放回了芦江,带着我回了家。

于是,连续几天,岳母大显身手,红烧酱汁鱼、清蒸鱼,每顿变换着花样,让我大快朵颐。想起来都口舌生津的是那外焦里嫩的香酥熏鱼片,我是百吃不厌。回家后,我特意让妻子从菜场买来鱼制作熏鱼片,谁知怎么也做不出芦江鱼的鲜美来。

于芦江而言,一两斤的鱼根本不算鱼。记忆中有个晚上,妻子说带我去看抓鱼,原来是离村不远的穿山碶开闸放水,我们看到闸门边的两岸挤满了人,有人拿着长长的鱼叉在叉鱼,有人拿着网兜直接捞鱼,抓到大鱼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我们不抓鱼,只在人群中看他们的胜利成果,看见的居然都是几斤的鱼,十几斤的也有好多条,看得我血脉贲张、咋舌不已,恨不得也有一把鱼叉,直接往那开闸之水中叉下去。

这样的好日子延续了没多久,村子周边的田地就先后被征用,变成了鳞次栉比的企业厂房。厂里的污水直接排进了芦江,岸边有一些存放农家肥料的大缸,原本都可以用在田地里,现在没有田地了,漫溢的脏水也就直接流进了芦江。原本绿草茵茵的芦江两岸,到处都是东一堆西一摊的垃圾。记得有一年,岳父走过江边,耳边传来轻微的小鸡啾鸣声,闻声找去,发现江边一大堆刚从附近孵坊厂倒出来的垃圾里,有几只没死的小鸡,岳父心疼地捡了回来。那一年春节,我去岳父家,不仅吃到了家养的鸡肉,还带回了一整只杀好的鸡。

水渐次变混浊了,江岸成了垃圾场,芦江早已失去旧时风貌,一阵风吹过,老远就能闻到刺鼻的异味。早年间,我总喜欢饭后去江边走走,看着芦江一天天沉沦,我只好改走村后的山路。每次站在山坡上,看着一年年被钢筋水泥吞噬得越来越少的土地,看着高高低低的烟囱里吞吐的烟雾,看着朝晖夕阳下流淌着褐色水流的芦江,心里真是莫名地难过,一阵阵地疼。

村前的芦江水已经没法下钓,即使有鱼,看着那一汪混浊得不堪入目的脏水,也不敢吃水里的鱼啊!知道我喜欢钓鱼的妻弟,总是早早打听好钓鱼的地方,我每次去岳父家做客,他都不辞辛劳地陪着我前去消磨时间。近十几年,周边几十公里的地方我几乎都涉足过。有次妻弟还专程带我去白峰沿海钓螃蟹,只是那里也是一片混浊的海水,根本看不到海天相映的蔚蓝。

岳母见我对妻弟的提议半信半疑,告诉我餐桌上的红烧鱼就是芦江的鱼,这让我有些惊讶。岳母是大榭岛上渔民的后代,平时对“水下饭”(指海鲜、河鲜)很有讲究,一般的海鲜、河鲜不一定入得了她的眼。芦江的鱼能够重新被岳母端上饭桌,说明芦江的水确实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清澈程度,这也让我能够百分百相信妻弟的提议了。

我的眼中顿时变得潮湿,弥漫起往日芦江河水澄碧、雾岚氤氲的景象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百闻不如一见,刚放下饭碗,我就催促妻弟赶紧收拾渔具,赶赴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后的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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