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畏惧的古比鱼

我不知道自闭症患者对创伤的适应能力如何，但我相信总体来说，动物比自闭症患者适应创伤的能力更强。自闭症患者的恐惧感有时会变得非常极端，而在许多情况下，动物面对恐惧则会适可而止。

我说“适可而止”是因为恐惧的发生不是无缘无故的，无所畏惧的动物和人是不健全的，而恐惧能够帮助我们继续生存下去。只要考虑一下无所畏惧给我们带来的后果，不难意识到恐惧对我们生存所起的重要作用。在《我们为什么会生病》（Why We Get Sick）一书中，伦道夫·内斯（Randolph Nesse）和乔治·威廉斯（George Williams）记述了人们对于恐惧与生存关系的精彩研究。研究人员把一群古比鱼和一条水虎鱼放到同一个鱼缸里。这些古比鱼有的非常胆小，有的比较大胆，还有的则无所畏惧。那些敢于直接面对水虎鱼威胁的，都是那些无所畏惧的古比鱼。

最先被吃掉的当然也是那些鱼。如果你是一条古比鱼，直面水虎鱼还不知恐惧，那你一定活不久。接着沦为水虎鱼食物的就是那些胆子相对比较大的古比鱼，它们不敢直面水虎鱼，但也不会竭尽全力和水虎鱼保持距离，它们也被吃掉了。

那些胆小的古比鱼活得最久。尽管最终它们也没有逃脱被吃掉的命运，但它们坚持到了最后。这完全是恐惧的功劳。

假如你是一条和水虎鱼生活在一起的古比鱼，恐惧在你生存中的作用就会非常明显。但即使你是一条水虎鱼，在和别的水虎鱼共同生活时，恐惧仍不失为一个重要的生存机制。这一点是研究人员在对老鼠进行基因剔除时发现的。基因剔除是指对动物的某一个基因进行人工操纵，将其消除或者说是剔除出去。你可以把两个基因都剔除掉，也可以只剔除一个。研究人员想看看某个基因被剔除之后，老鼠身上是否会发生变化？如果会，又是怎样的变化。

本来这个试验是为了研究基因剔除对老鼠学习过程的影响，但在这个过程中，人们意外发现了恐惧和生存之间的关系。研究进行到第六个月时，鼠群中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每天清早，研究人员到实验室首先看到的就是笼子里的死老鼠，它们背上被咬烂，到处血迹斑斑。显然它们是打斗致死，对于老鼠来说这是很少见的。正常情况下，老鼠会躲避打斗，即使真的打起来也不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研究人员发现，他们剔除的不仅仅是影响学习的基因，一起被剔除的还有恐惧基因。正常的老鼠都有一定水平的恐惧，因此它们一般不会以死相拼。一旦被打败，或者即将被打败，它马上就主动认输。正是恐惧让它不至于战死，而基因剔除的老鼠则几乎无所畏惧，结果它们就只有命丧黄泉了。

从这些老鼠身上，研究人员还发现了其他一些有趣的事情。正常的老鼠会和侵入其地盘的入侵者展开搏斗，在实验室里这是非常明显的。如果你把一只老鼠放到另外一只老鼠的笼子里，原来的那只老鼠会马上发起攻击。这就是防卫性进攻，它在为捍卫自己的地盘而斗争。这样，那只被投入笼子里的老鼠就一下子被迫变成了侵略者。正常情况下它是不会反击的，它要么逃之夭夭，要么站在那里摆出自卫的姿势。

只要有一个基因被剔除，老鼠的行为就会不同。（如果有两个基因被剔除，老鼠的行为就会很糟糕，这里我不详细讨论。在许多方面它们都会有非常严重的问题，这使我们很难对恐惧展开具体讨论。）恐惧基因被剔除的老鼠在抵制入侵者方面是正常的，它们会奋起捍卫自己的家园和地盘，但即使变成了入侵者，它们仍然会奋力迎战。把它们放到一个已经有了“主人”的笼子里，它们不是努力逃跑，而是从容应战。它们不但会攻击原来就在笼子里的那只老鼠，还会在一场战役之后再次主动向原来的老鼠发起挑衅，引发新一轮的战争。这种现象在正常的老鼠身上是看不到的，正常的老鼠如果发现自己到了别的老鼠的地盘，它会惊恐万分，而不会展开攻击。

一系列的其他试验都表明，这些老鼠在各种情况下都很胆大，因此研究人员认识到，问题就出在它们恐惧水平的降低上。正常的老鼠如果在一个笼子里受到过电击，再次把它放到那个笼子里，它会非常恐慌，但那些基因被剔除的老鼠不会。通过试验，研究人员还发现：它们并没有忘记遭受过电击的事实。为了测试老鼠是否还记得受到电击的地点，试验人员利用了穿梭箱。穿梭箱是一个中间有东西隔开的笼子，老鼠可以从一边跑到另一边。老鼠在笼子的一边受到过电击，但另外一边没有，所有的老鼠都很快就认识到哪一边会受到电击，哪一边比较安全。它们会待在安全的一边，因为它们记住了哪一边好，哪一边不好。

基因剔除的老鼠也记得遭受过电击的事实，也知道电击很疼，但它们不在乎，它们的恐惧水平比正常的老鼠要低。如果把它们放到野外去生活，它们的寿命都不会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