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与现代事物的传播_底层视野_现代学

学校与现代事物的传播_底层视野_现代学

6.3.1　学校与现代事物的传播

清末以来，一些“洋玩艺”逐渐流传进浙西南山区，并开始进入民众的视野。在相对闭塞的浙西南山区，众多现代事物的最初引入大多与现代学校及其办学者有关。比如松阳县界首村的留日学生刘德怀在光绪三十二年（1906）回村创办新式学堂时，带回了松阳县第一辆自行车、“洋戏”（留声机）、“铁裁缝”（缝纫机）等等［31］3－8。丽水县碧湖镇的留日学生阙麟书在光绪三十三年（1907）促使其父创办丽震两等小学堂，并从日本带回了洋号、风琴等新式教具充实学校设备［14］56。这里我们再以电影为例来说明该区域现代学校及其学生在现代事物传播过程中的中介作用。

1926年，省立第十一中学礼堂放映英国无声电影《五十年代》，揭开了浙西南山区电影放映历史的序幕。此后，陆续有私人自购放映设备，为当地群众放映卡通片和无声电影，并有温州与上海等地的商人在浙西南的一些城镇进行营业性放映［32］342。比如云和县的张庆南是省立第十一中学毕业生。1928年冬他自筹经费赴上海购置35毫米电影放映机和无声卡通片一套，用蓄电池瓶作为光源，在城乡免费放映，开创了云和县的电影事业［16］598。抗日战争期间，在丽水县碧湖办学的省立临时联合师范学校分别在大济、保定、概头、九龙等周边村庄设立4处民教馆，展开以抗战救国为中心的民众教育。他们曾请来省教育厅电化教育处的人到大济这个畲、汉族民众杂处的偏远山村放映电影。虽然他们只是使用手摇发电机播映无声电影，放的也是猴子爬旗杆之类的科普影片，但却使住在山窝里的人破天荒地看到电影，周边十几里路外的民众都赶来大开眼界［14］124－125。省巡回电影放映队也常到碧湖镇的行基广场放映《热血忠魂》等影片［6］111。

现代社会的信息传播依赖于现代传播媒体的作用，照相机、摄影机、留声机、放映机等传播媒体的发明和使用有助于突破时空限制，让更多的人获得对外部世界的现代体验。从上述例子来看，学校作为一种现代文化传播机构，在引入现代事物、拓展民众视野、帮助民众获得最初的现代体验等方面扮演了重要的中介角色。

到了20世纪30、40年代，经由现代学校而传播于民众的现代事物或其形象已经比较普遍了，甚至在民间传唱的歌谣中都出现了大量的现代事物名称。比如，民国中后期流传在青田县温溪一带的歌谣《啥格子要配大姑娘》中，就出现了很多现代事物。歌谣全文如下［33］587－588：(www.guayunfan.com)

女：啥格子车短来啥格子车长？啥格子高高乘风凉？

　　啥格子车配给童男子？啥格子车配给大姑娘？

男：汽车啊格短来火车啊格长，吊车啊格高高乘风凉，

　　黄包车配给童男子，脚踏车配给大姑娘。

女：啥格子灯短来啥格子灯长？啥格子灯高高乘风凉？

　　啥格子灯要配童男子？啥格子灯要配大姑娘？

男：菜油灯啊格短来蜡烛灯长，煤气灯啊格高高乘风凉，

　　手电灯配给童男子，习字灯配给大姑娘。

女：啥格子水短来啥格子水长？啥格子水高高乘风凉？

　　啥格子水要给童男子？啥格子水要配大姑娘？

男：鼻头水啊格短来山坑水长，瓦檐头水啊格高高乘风凉，

　　蓝墨水要配给童男子，花露水要配大姑娘。

女：啥格子头短来啥格子头长？啥格子头高高乘风凉？

　　啥格子女配给童男子？啥格子男配大姑娘？

男：脚趾头啊格短来手指头长，额阔头高高乘风凉，

　　青春少女要配童男子，风流男子要配大姑娘。

情歌是在民众中传播最广泛的歌谣，而在这首情歌中居然出现了汽车、火车、吊车、黄包车、脚踏车（自行车）、煤气灯、手电灯（手电筒）、习字灯（风罩煤油灯）、蓝墨水、花露水等众多现代工业产品名称，并且将这些事物与青年男女的恋爱婚配联系在一起，着实令人惊讶。这首歌谣录自一位1926年出生的青田县坑外村民季孝银，他受过小学教育。虽然没有证据说明这首歌谣出自学校教师之手，但从内容来看，形成和传唱于学生群体中、然后传播于民众生活中的可能性很大。首先，习字灯和蓝墨水是学生最常用的学习工具；其次，火车、吊车等实物在当时几乎不可能在浙西南山区出现，但在教科书中则是常见的。在传统的民间情歌中融进了现代事物加以传唱，从中也可以让我们体会到学校教育活动在传播现代事物形象、并使之进入乡村民众观念世界的作用。

一个地方的文化变迁，往往会发生在器物、制度和观念等层面，而器物的变化则是最直观和感性的。人们往往首先借助对器物的了解和接触来获得对某种文化最初的体验。在传统文化的现代变迁过程中，各种现代事物在某个地方的出现首先给当地民众带来新鲜感，之后再在接触和使用的过程中由熟悉而认同，并逐渐体验到生活的现代变迁。在浙西南这个相对封闭和落后的山区，现代事物的传入比浙北、浙东、浙中等区域要滞后许多，乡村民众也很少有机会接触现代事物。因此现代学校作为乡村社会中最早出现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是唯一的）现代机构，其在介绍和引进现代事物中所发挥的中介作用则显得尤为难得了。可以说在一些穷乡僻壤，如果没有现代学校的存在及其学生的活动，乡村民众接触到现代事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从这个意义上说，现代学校及其学生对于浙西南乡村民众获得一些现代性体验，以及由此而获得最初的对现代社会的了解，其作用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