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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者基于个案的分析_民族文化教育

时间:2022-06-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对新疆籍蒙古族大学生个案生活史的主位描述和客位分析表明,同一民族内部也存在复杂的文化多样性,这阻挡不了其一般意义上族群认同的建构;但这种族内文化多样性,尤其是语言多样性,的确会给族群认同发展导致困难。为了切实确保社会的平安,应当促进个体的族群认同发展。至于有关一个民族内部不同亚群体间的互动和族群认同之探讨,则是罕见。鉴于此,本研究是基于个案生活史性质的叙事分析,以探讨个体的族群认同。

研究者基于个案的分析_民族文化教育

当代族群内部文化多样性与族群认同发展[1]——新疆蒙古族学生个案的生活史分析与理论反思

⊙常永才 刘 槟[2]

[摘要]族群认同对个体健全发展和社会和谐整合都具有特别重要的价值。对新疆籍蒙古族大学生个案生活史的主位描述和客位分析表明,同一民族内部也存在复杂的文化多样性,这阻挡不了其一般意义上族群认同的建构;但这种族内文化多样性,尤其是语言多样性,的确会给族群认同发展导致困难。对我国多元一体格局中的中华各民族来说,在当今一体化态势下,恰当认识族内多样性和族群认同,需要进一步反思西方铁板式文化概念和唯文化取向族群认同观的文化主义局限。

[关键词]族内多样性;族群;认同发展;文化概念;文化主义;个案生活史研究

一、问题的提出(www.guayunfan.com)

(一)为何关注族群认同

首先简要说明,在少数民族(为简洁但又不失大意的缘故,后文权且称之为“族群”)个体两种最重要的社会认同中,当前许多人更关注的是国家认同,而忽视甚至质疑族群认同的研究。本文聚焦的是族群认同,即个体作为族群成员的身份和自我归属感。过去我们对国家认同强调较多,对族群认同的意义重视不够。而为了完整的知识积累,我们应同样重视对后者的研究。

对于教育领域的工作者来说,无论是为了个体健全发展,还是为了国家的安定团结,健全的文化认同——当然包括族群认同,都具有特别重要的价值。对于个体,认同本来是青春期最重要的发展任务[1],而族群认同在少数民族成员的自我概念和心理机能发挥中居于中心地位[2]。许多研究表明,获得族群认同感与以下方面的良性结果相关:自尊、学业上的自我效能、良性的心理适应、亲社会态度以及减少使用暴力[3]。

为了切实确保社会的平安,应当促进个体的族群认同发展。这是因为,当个体形成日益获得安全的族群认同时,他们也就更能接受其他群体,从而有助于形成和谐的双文化认同或整合立场[4]。其实,族群认同与国家认同并非必然就要冲突,二是可以兼得的[5]。我国经验也证明了这一点。笔者经常在想,若个体对自己所属的族群认同都不认同,还会好心认同国家?

显然,族群认同是值得我们认真深入研究的一个重大课题。

(二)为何考察文化内部多样性对族群认同的意义

文化认同是影响个体族群认同的重要因素。那些据信能反映其世系和起源的文化、传统和历史便被挑选出来当作是族群的标志[6]。许多学者在给族群认同下定义时,关注的是族群认同的文化方面,例如,族群的语言、行为、价值观、态度和历史知识等。总之,研究者经常将族群性与族群认同紧密联系使用。其常用的指标是语言、社会组织、宗教和文化传统,以及有关族群问题的政治观点和居住地点。

历史上长时间里,绝大多数族群的成员长期都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显得较为稳定,同质性强,有较为明确的文化疆界。这种情景下,根据文化认同判断族群认同,不会出现较大问题。可是,进入到现代社会后,不仅不同文化之间相互作用,多样性显著,就是同一民族内部也日益充满文化多样性。其实,历史上,文化内部也具有多样性。不过,在今天,由于人类发展一体化趋势明显,就是边远民族地区也难以避免全球化的影响,同一民族内部不同亚群体间的多样性凸现。

因此,本文拟进一步探讨,民族文化内部多样性,尤其是同一民族内部不同亚群体成员互动,对个体的族群认同有何影响?

(三)为何选择新疆籍蒙古族学生个案的生活史进行分析

族群认同无疑是极为复杂的现象,这对研究方法较有挑战性。国内现有研究大多要么是随意粗略地描述有关日常经验,要么是简单地机械搬用甚至未充分本土化的西方学者生产的族群认同测量工具,且都忽视了结合我国历史传统和现实场景的进一步分析。至于有关一个民族内部不同亚群体间的互动和族群认同之探讨,则是罕见。

鉴于此,本研究是基于个案生活史性质的叙事分析,以探讨个体的族群认同。正如布鲁纳所说,“我们是通过叙事创造和再创造了自我,自我是我们讲述的产品,不是藏在主体性的幽深处等待人们去研究的某种本质”[7],因此,叙事既是一种思维模式,也是“一种意义生成的承载工具”,人类只能在叙事的模式中建构认同,并在文化中找到它的位置。因此,“叙事是一种教化人类错误和探索意料之外事物的途径。”[8]

本研究选取的个案是曾经选修笔者所授课程的本科毕业生。她出生于新疆,但不属于新疆主体少数民族——维吾尔族,是新疆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的蒙古族。在课间和课余,她主动与笔者交流,谈论她的经历和感受。笔者发现,她自幼在跨文化互动和族群认同方面的体验较为复杂,上大学后进一步经历了更为复杂、深刻的族群认同之建构和反思。她在毕业前夕自愿将有关经历写出,并主动与作为文化他者的笔者交流和分享。显然,这是较为理想的个案生活史。

下面首先是主位话语,即个案自己表述的生活故事及其反思。然后是客位认识,即研究者结合国内外相关研究成果和我国实际,进一步分析。最后,基于本案例,尤其是结合全球一体化态势,对文化概念和族群认同观,所作的理论反思。

二、主位话语:个案主角自述的生活史

我是一个出生在新疆的蒙古族女孩,家位于南北疆交界的中心城市库尔勒。我忘不了那儿的草原、松林、羊群、马匹和蒙古包,还有不可思议的沙漠、戈壁和罗布泊。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地道的蒙古人。我父亲出生于农庄,受的是蒙古语授课的教育;而我的母亲出生在高级干部家庭,读的是汉族学校,在家里说蒙语。他们结合后,我父亲的汉语提高了很多,母亲的蒙语也进步了许多。但我还是会感到一种不同。不知为什么,爸妈间常常说蒙语,对我却说汉语。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忘记,我会讲的那些蒙语的传授者是我的外公,这使我在乐趣中学会了说日常蒙语。

上幼儿园前,我不知道民族是什么。我和邻居们的孩子一起玩,虽然他们是汉族,但我们彼此没有任何区别的认识,只知道快乐地玩闹。直到有一天,在我和伙伴们玩转椅时,不知道为什么,一群后来者把我们赶了下来,其中一个家伙朝我身上打了一下,我们知道他们是当地另一个民族。从此,我也知道了一点民族区别。

在幼儿园大班还没结束的时候,爸妈把我送到那个年代库尔勒市唯一的蒙古族小学。当时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他们的讲话我也只懂一部分。有时老师会跟我说几句汉语,但她上课时所说的蒙语,我记得我一句也听不懂。就那样混了几天,好歹多学了几句蒙语!多亏一次考试胡乱写的结果,这可恶的混日子时光很快就结束了。不久,我被正式送进一个离家有些远的重点小学。我和班里的同学很好,我与他们在一起没感到任何不同。

那时妈妈在北京学习。于是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到了北京,进入了北京市区的双榆树二小。妈妈的学习结束后,我被就近送进一个普通的小学。很快爸妈为了我能学好,把我又送回了一年级时的那个重点小学。

小学毕业时,没想到我以班级第二的名次考入了重点中学——一所汉语授课初中。我和一个汉族好朋友终于在了一个班,我们总是形影不离。我也逐渐感到,我的民族特点越来越突出,有些同学会故意问我“你的颧骨真高,你不是汉族吧!”等之类的话,我感到因为我的民族原因,没有多少同学愿意与我深交,还好我有了个毫不介意这点的好朋友。我的好朋友接到了一些小纸条或情书,可我一个也没有接到过,我把原因认定为我不是汉族!我越来越讨厌我是少数民族,“我多么希望我是汉族”,在当时这是我常想的。

高中的日子,我总是一个人上学放学,没有好朋友在身边,开始觉得不舒服,后来便渐渐习惯了。这段时间,学习似乎已成为一种主要的事情。记得那时对一个高二的男生有过特殊的感觉,但心理却又在劝自己,他和我之间永远有一层戳不透的屏障,那便是民族区别。因此,那时,对于自己的民族这个标记,我真想撕去挥之。

之后我考上了××民族大学。在这个新环境里,最初感受到的只有一种无助、落泪、孤独的感觉。宿舍里,有一个大我们三岁的女孩也是蒙古族,来自内蒙古。我以为同一个民族会有较亲和的感情,但是我俩不能用蒙语沟通,因为蒙语在不同地域有一些语音变化,以致我们不太听明白互相说的蒙语,她认为我不会说,我还嫌她不正宗,因为她母亲是汉族。每年春夏校园有那达慕大会[3],我原以为会认识几个我需要的朋友,但是没有,这又让我感到了差别。

学校里有个蒙古族语言文学系,读蒙语文学专业的学生有内蒙古的也有新疆的。我有意去接近那些和我是一个州、但是来自县城的同学,他们的汉语差一些,但我不计较,想和他们沟通。但是他们对我却没有一点主动性,我觉察出他们不认为我和他们一样,他们认为我已是一个汉人了。这使我想到,我的某些想法已经在这个学校文化冲突中变化了。中学时期,我讨厌我的这个民族成分,可现在我很愿意承认,而且希望尽力表现。课余,我观看了一些校园乐队或是地下摇滚乐队的演出,发现音乐圈里的我的同族也有相当一部分,而且都有一些名气,这让我感到骄傲。是的,这个学校让我得到最宝贵的,即我的民族自豪感。不过,后来,我认识到,这个学校的特色是让不同民族互相了解、融合,让我增长了见识。我感到我们应该互相的融合,互相的交流。

偶然的一次招聘会上,一个公司纳我为材了,去从事为软件拟写脚本的工作。同事们对我四个字的名字感到很奇怪,马上便感到我和他们的不一样,还好我没感到他们对我的怀疑。令我兴奋的是,很快,我们开始互相交流了,我没有感到被冷落,我与他们很好地融合着。

实习时我们班去了呼和浩特。不知道去面对的竟是清一色的都是和我一样民族的学生,当看到我和他们相像时,我觉得棒极了,也对班里的学生有一种信任感。我被分到班的班主任是个年青(轻)气盛的据说是读汉语授课高校的蒙古族老师。我对他充满了好奇,可是两个星期的日子里,我和教师只见了四五次。他使我感到了一点距离,他不是很热情,我们没有默契,没有交流。还好,我和他的学生们有了很好的状态,他们不停地想从这我这里知道一些新鲜事,他们问我他们的将来,他们问我的理想。不过,他们对我说出来的蒙语有些发笑,有时会在我面前说他们本地的蒙语。我还是感觉到了,我始终没有和他们融成一片。

没想到在我要走的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学生们去宿舍找我,那个班主任也在,希望请我到他家喝茶,我喜出望外,和他们二十几个人挤进了那班主任不太大的家。然后,班主任便吆喝他的学生们,烧水泡奶茶,摆吃的!我感受到了他们之间不赖的感情,可我听到了让我难过的话,那个主人对他的同学们用蒙话说了一番,大概意思便是想让我真正见识一下蒙古人的习俗。没错,他们把我看成了和其他实习教师一样什么都不懂的外族。我没说什么,我只喝了几口奶茶,我不记得那茶是否有香味了!其实这些套套,我从小便知晓了,他们的举手投足只是我很熟悉的一切而已。之后,他们向我敬酒了,我都喝了!他们互相说蒙话,对我说汉语,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是让我难忘的一夜。

我非常真实地描写了我的成长,这是我的一种社会化。我一直在寻求一种认同,但是我却总是不能靠近。我在茫然,我也在坚持,我希望……我一直在一种变化的世界中活着。我总在发现着什么。从小时起,我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五彩缤纷。民族这个概念在我的成长中不断的清晰。我曾经想过抛弃它,因为它让我与大家区别,我一度想撕去它。但是我逐渐懂得多了,我的认识角度变了,我反而想表露这点与众不同,我希望尽力去挖掘它、展现它、发展它、保护它。是的,它已是我的一部分。也许,我并没有在一种彼此认同的状况中,可能总会有距离,但我相信我们有一天会融汇在一起。

三、客位分析:研究者基于个案的分析

族内多样性对族群认同有何意义呢?下面结合上述案例故事,进一步加以分析。

(一)族内为何存在文化多样性

我国民族地理分布总体上是大杂居,小聚居。特别是很多少数民族都存在种种复杂居住状况,诸如本民族地区聚居、与他民族杂居、较小规模聚居于另一更大民族自治区之内等,这必然导致族内文化多样性。

这种族内文化多样性也是复杂多样的。其一,这首先体现在聚居在不同区域的同一民族亚群体中。例如,内蒙古地区外,新疆、黑龙江、甘肃、青海、辽宁等地都有蒙古族较小规模聚居,蒙古族还散居在全国其他地方。不同区域的蒙古族在文化习俗上自然带有地域特点,尤其是方言的差异。其二,同一区域不同生活场景的同一民族内也存在文化多样性。本案例表明,同一民族中,出生在大中城市的个体,一般在民族文化的继承和对汉族文化的习得等方面,与生长在乡镇的个体会有一定的差异。本民族内通婚的家庭和与外族通婚的家庭中,也有这种差异。

可见,不仅族际间存在文化多样性,同一民族内也存在文化多样性,而且族内差异也是复杂多样的。还应注意的是,当今人类发展的一体化态势,使得少数民族内部在教育、职业、业余休闲等方面表现出差异性,这也加剧了同一民族内的文化多样性。

(二)族内文化多样性为何未能阻挡族群认同的形成

本案例有力表明,族内文化多样性导致同一民族不同个体间存在复杂的差异性,尽管会影响族群认同形成的时间和方式等方面,但阻挡不了族群认同的存在。尤其是,尽管因为这种差异性,她还多次被同民族怀疑,但是她的族群认同却日益强烈。

这是因为,族群认同首先是一种自我肯定的延伸。与职业、阶级、性别方面的认同不同的是,族群认同先验地植根于个体对于他们的世系或起源的信念中。与其他心理活动相比,认同较为深层,因为族群认同将民族性与族群渊源和文化相连,因而它在很大程度上是象征的、情感的、原生的或非理性的[9]。有研究发现,尽管个体不再继续讲民族语言,与所属族群朋辈交往减少,但族群认同会仍然强烈[10]。这是因为,我们属于一个群体,我们大量的个体意识来自该群体,连接我们个人和该群体的心理纽带就是社会认同。从所属的群体成员身份来认同自我,很可能是一种带有普世性的倾向[11]。

可见,有些人认为,少数民族个体若不会说民族语言,或放弃本民族风俗后,其族群认同将会淡化甚至消失。这是天真的想法。看来,对于族群认同不可以鸵鸟方式处理,尽管同一个体在不同场景,也会有其他不同的社会认同,例如职业认同。

(三)为何族内文化尤其是语言多样性会给族群认同主体导致异常困难

本案例表明,族内文化多样性的确会给族群认同主体导致困难。人们只注意到,这方面的压力会来自其他民族。但是,正如其他研究所表明,在族群认同上,个体“在族群内部受到的压力,会比主流文化消极反应对个体导致的压力更大”。[12]这可以用内群体效应(in-group)说明。美国社会学家萨姆纳(James B. Sumner)为了描述群体成员对自己人与他人的感情,使用了内群体和外群体(out-group)两个概念。所谓内群体是指一个人所属于的、对其有认同感和忠诚的群体,而外群体则泛指内群体以外的所有社会群体,是人们没有参与也没有归属感的群体。内群体也称“我们群体”,这是因为,其成员会经常参与的,或在其间生活、或在其间工作、或在其间进行其他活动,并且具有情感认同和强烈归属感的群体[13]。本个案中,主人公已经具有强烈的族群认同,但是由于文化上的内部差异而遭到偏见,故使其异常悲伤。

这方面,我们尤其是要注意族内语言多样性的影响。语言差异是族内文化多样性的一个显著方面。民族地区大多存在民族学校与普通学校、少数民族语言授课学校与汉语授课学校之分。显然,这客观上导致族内文化多样性,尤其是语言上的差异。语言可被视为民族文化的活化石,语言多样性与文化多样性密切相连。所以,语言差异问题,不仅仅是交流媒介、学习工具上的差异。语言还是民族心声、精神和情感的寄托,尽管这可能是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理性的和非理性的。甚至可以说,语言如同神话与巫术,是人类最古老、神奇的文化产物,甚至或许对人类具有超自然的神秘的影响力[14]。因此民族语言与族群认同的关系,就非同凡响。语言的差异,还会导致族内个体间的偏见,例如中心与边缘之分,正宗与非正宗之分,地道与不地道之分,纯与不纯之分。

因此,文化尤其是语言多样性会给族群认同主体导致异常困难。同时,这也表明了族群认同本身的顽强性。

四、当代文化变迁、族内文化多样性与族群认同的理论反思

本个案还进一步使我们看到,当代文化变迁日益成为影响族内文化多样性与族群认同的重要因素。这意味着,我们在对文化概念、族群认同等方面的理论认识,需要更新。

(一)恰当认识族内文化多样性的基础:经典人类学文化概念的反思

族内文化多样性日益受当今文化流变新态势的影响,但在理论上和日常生活中,很大程度上人们却仍然在使用19世纪末20世纪初形成的经典人类学文化概念。笔者近年体会到,这种经典人类学文化概念存在若干局限[15]。

人类学传统上将文化视为是疆界分明、内部连贯匀质、稳定不变的静态实体(static entity),因此又被称为是“铁板式文化概念”。因此,文化被视为有明确疆界的封闭系统,即独立的实体,忽视其开放性。这是因为,现代人类学家的基本资质是田野工作性的调查经历。其调查的场景,传统上多属于较为独立的土著社区、遥远的传统部落或前现代村落。这种较为封闭的微型社区在文化上的确具有相当的封闭性、稳定性和匀质性。

与上述局限相关的经典人类学文化概念的另一个局限就是,将文化视为无时间性(timeless)的系统或静态性实体。其深刻的原因是,这类研究为追求经典物理学般的科学性,当然关注的是稳定的结构,忽视对历史演变的关注。然而,这种观念显然不利于准确深刻地描写和理解文化。更突出的问题是,这严重忽视了文化间的互动。而今天的一体化浪潮正使得世界各地的文化经历着流动,日益充满变换和借鉴,人们文化认同上也是流变和开放的。

人类学经典文化概念还有一个局限,文化是先于个人、高于个体的集体性现象,故在其自身水平上是独立存在的,直接或间接地具有规范性,使人从俗,以致在个体身上多表现为自动的和下意识的。这就忽视个体对文化的选择、学习和革新的能动性。这就会过分强调文化的共享性与社会强制性,严重忽视了个体在日常实践中选择、建构文化的主体性和能动作用,也难以解释文化中显然可见的个体差异。若沿用经典文化概念思维,就会将一个人简单贴上“属于X文化”的标签。粗糙一点看,文化概念的上述假设在现代人类学建立初期是基本合适的。然而在当代世界,一体化态势和技术发展所导致的文化变迁,使得即使在边远民族地区农村,文化图像也较为混杂多样[16]。在这种情形下,还坚持经典的文化概念,显然是有问题的。

显然,今天,文化日益表现为内部复杂多样、日益流变、疆界模糊的一个动力系统。这就加剧了族内文化多样性。加之,我国各民族文化间的关系是历史地形成的多元一体格局,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这与欧美国家民族文化间的关系有本质的不同。在我国场景中,那种铁板式文化概念更是有问题的。

(二)至今盛行的族群认同观之反思:唯文化取向的局限

由于多元文化主义运动的影响,至今盛行的族群认同概念客观上具有以下局限。首先,这种族群认同观有两种假设,一是可以根据某种“单一而又涵括一切的标准”来将世界上所有的人加以分类;二是族群认同只能基于族群文化。第一个假设忽视了这样的事实,即现实生活中,个体还会依据居住地、籍贯、性别、职业、政治立场、甚至饮食习惯等方面,将自己看作许多不同群体的成员,同时归属于它们,而其中任何一种归属都赋予个体一种具体的身份。因此,一旦人类复杂多样的种种差异被简化成某一单维度的、具有支配性的分类体系,并在应对战争等问题时这一维度看作唯一起作用时,那么人类所共享的人性便受到了粗暴的挑战[17]。

第二个假设属于唯文化性质的文化主义(culturalism),即个体的身份只能是由其所属族群文化所决定。这种对文化类别的简单概括严重地束缚了我们的思维方式。这是因为,根据该意识形态,人们认为特定个体属于的或者该个体自己宣称属于的那种文化确定了其本质。这就是说,各种文化是静态的、确定的、疆界分明的,并体现为标签化的少数民族语言群体,诸如“法兰西人”“努尔人”。这些文化决定着个体和集体的身份认同,以及从属者在社会和政治框架中的位置。这样,文化身份(cultural membership)事实上与民族性是同义的。定义人们及其种种身份之基本的种种共同体依属关系,都是“民族性的”;种种民族共同体是由其文化定义的;而这样的依属关系、身份和文化是“具有历史意义的”“根深蒂固的”“真实可信的”,且“有其传统”[18]。

尽管族群文化确实很重要,但是现实中文化对个体的作用是与经济、社会、政治等因素密切相关的。根据语言、民族、国别或宗教来将人类分为僵硬刻板且相互独立的群体类型,并分别被放入标签化的“小盒子”,这种片面地基于文化视角的思维,会使人们对相关人群的特征形成一种狭隘而单调的认识,忽视特定文化内部的差异性,对属于这一文化群体的成员形成消极的刻板印记,甚至导致文化宿命论。其结果就会使个体成为想象中的奴隶,被一种虚幻力量所束缚。这种思维还容易导致不同文明之间必然相互冲突的偏见,也不利于“在文明之间进行对话”的努力[19]。在文化流变、人口流动、异族通婚日益加剧的今天,这种思维更是有问题的。

此外,还应注意,“种族”“族裔”等概念本身在今天因族际婚姻就难以定义。当今族际通婚将比从前更容易为社会所接受,就是仍将面临相当社会压力的黑白种族通婚在所有种族间通婚的比例也达到20%。这就需要修改旧的“种族”“族裔”概念[20]。

综上所述,族内多样性对族群认同有特别意义,当今时代的文化变迁使该议题有更加突出的意义。正如200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立以来发布的首份关于文化的世界报告《着力文化多样性与文化间对话》中指出,文化多样性长期以来都被等同于民族文化的多样性。然而文化并非自我封闭、静止不动的东西。意味着忽视文化边界的多孔性,也就忽视了文化内部个体的创造潜能。尤其是在今天,全球化的主要影响之一就是削弱某种文化现象与其地理位置之间的关联,将原本遥远的事件、影响或体验带到我们身边。这种削弱有时会创造机遇,有时却会造成不确定性和身份的迷失;具有不断变化和多重的身份,各种界限的日益模糊促成了某种游牧精神的出现,这种精神被人们视为当代文化实验的新疆界;因此,处理文化多样性的新方式不仅要顾及文化多样性不断变化的本质,还考虑到与文化不断变迁相关的特性认同问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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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trocultural Diversity of Ethnic Groups and Ethnic Identity A Case Study of the Life Stories of a Mongolian Student Born in Xinjiang

Chang Yongcai Liu Bin

(School of Education,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81)

Abstract:Ethnic identity is of special significance for all-round healthy personal development and social harmony. Based upon a case study of the life stories of a Mongolian Student born in Xinjiang from both emic and etic perspectives,the present paper shows that within an ethnic group,there is comp licated introcultural diversity,which can not stop themembers of this ethnic group from the constructing of their general ethnic identity. However,such diversity,especially introlinguistic diversity does cause difficulties in the process of ethnic identity construction. In present China,the Chinese national peoples are of the framework of unity within diversity. So the proper understanding of their introcultural diversity and ethnic identity needs having the critical reflection of the limitations of the static-entity concept of culture and the thinking of ethnic identity based upon culturalism,which are constructed in the west.

Key words:introcultural diversity;ethnic group;development in ethnic identity;concept of culture;culturalism;case study of life stories

【注释】

[1]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十一五”规划国家重点课题《主要国家民族教育政策的比较研究》(课题批准号:ADA100008。主持人:顾明远教授)。

[2]常永才,男,博士,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教育人类学、文化心理与学习、成人与职业教育等领域;刘槟,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生。

[3]“那达慕”是蒙古语的译音,意为“娱乐、游戏”,以表示丰收的喜悦之情。那达慕多在草绿花红、羊肥马壮的阳历七初开始,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传统盛会,主要举行射箭、赛马、摔跤等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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