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形式化程度与语言类型的关系

3.2.3　语言形式化程度与语言类型的关系

叶姆斯列夫（2006：85）认为，“语言类型学比其他任何语言学更接近语言的本质问题”。从传统语言类型学的视角看，语言形式化程度与语言类型有一定的相关性。从句法层面讲，构句以形合为主的语言对功能词的依赖程度较高，构句以意合为主的语言对功能词依赖程度低⁽⁶⁾。关于形合与意合的区别，王力（2002：184）指出，“如果把相关的两件事情并成一句，中西语法就大不相同了。西洋语的结构好像连环，虽则环与环都联络起来，毕竟有联络的痕迹；中国语的结构好像天衣无缝，只是一块一块地硬凑，凑起来还不让它有痕迹。西洋语法是硬的，没有弹性；中国语法是软的，富于弹性的。唯其是硬的，所以西洋语法有许多呆板的要求，如每一个clause里必须有一个主语；唯其是软的，所以中国语法只以达意为主，如初系的目的位可兼此系的主语，又如相关的两件事可以硬凑在一起，不用任何的connec－tive word”。王力关于形合与意合的论述主要探讨了汉语和外语在构句方面所表现出的不同特征，汉语在构句方面相对英语更多使用意合法⁽⁷⁾。可以看出，无论外语还是汉语，语序都是表达逻辑和语法意义的最基本形式；外语结构中所谓“联络的痕迹”即是指各种屈折形态和功能词等形式手段；相对而言，汉语中逻辑和语法意义的表达对语序的依赖程度较高，功能词次之，而大多数西方语言（如英语），更多地是借助屈折形态和功能词来体现逻辑和语法意义的。如：

（7）a.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b.As long as the green hills last，there’ll always be wood to burn.

（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词典组编1997：775）

　　 c.As long as the green mountains are there，one should not worry about firewood.

（陈定安编著1998：102）

　　 d.Keep the green mountains and you don’t have to worry about where to get firewood—while there is life，there is hope.

（惠宇主编2004：1017）

汉语原文（7a）中没有屈折变化和功能词，看不出时态或语态等方面的语法意义，前句和后句之间的逻辑语义关系主要依靠语序来表达；三种英语译文在屈折形态上均使用了动词的一般时；从功能词看，译文（7b）添加了连词as long as说明前一分句是后一分句的充足条件；译文（7c）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译文用并列连词and表达了前后句的条件关系，后一部分译文则添加了关系副词while。

周志培（2003：34）指出，形合是指“借助形态和形式词⁽⁸⁾来表示词间、小句间和句子间的关系”，而意合是“不借助形态和形式词，靠词语与句子本身意义上的连贯与逻辑顺序而实现的连接”。因此，从构句方面看，形合为主的语言对语音及语序以外的形式手段的依赖程度相对较高，而意合为主的语言对此的依赖程度则较低，它主要借助语序和语调等。连淑能（1993：48）指出，“英语造句主要采用形合法”，即“句中的词语和分句之间用语言形式手段（如关联词⁽⁹⁾）连接起来，表达语法意义和逻辑关系”，而“汉语造句主要采用意合法”，即“词语或分句之间不用语言形式手段连接，句子中的语法意义和逻辑关系通过词语或分句的含义表达”。这种说法不大准确，因为汉语造句的意合法同样要借助语言形式手段，如语序和语调等，只不过对屈折形态和功能词的依赖程度低。沈家煊（2003，2005：467）也赞成“汉语的‘意合为主’是指汉语语法缺乏西方语法的形态标记”的说法。本书所讨论的形合与意合仅限于汉英两种语言在构句方式上所表现出来的特征。刘宓庆（2006：394－395）在论及汉英两种语言表现法差异时指出，“汉语形态手段以词的黏着附加为特色，形态功能有限”，主要借助词汇手段来表现语法意义，而“英语形态手段功能较强，形态变化有曲折型及词语附加；主要依仗显性的、规范的形态变化表示语法意义”；“汉语比较重意合，语段中接应手段常隐含。词语之间、句子之间关系的视觉分辨率很低，自由度很大”，而“英语比较重形合，包括使用①词语关系形合手段；②句法关系形合手段；③句式（句子结构关系）形合手段。总之，词语和句子之间关系的视觉分辨率很低，自由度很小”。以上所说的形态手段主要还是指屈折形态，本书还将关注表达各种意义关系和逻辑关系的连接成分，并将其视为语言形式化程度的标志之一。另外，根据沈家煊（2003，2005：454）的观点，分析法注重事物的组成部分，通过对部分的认识来把握整体，因此通常是部分之和等于整体；综合法注重整体，通过对整体的把握来认识部分，通常是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就构句方式而言，任何语言既有“形合”的成分，也包含“意合”的成分，只是在不同层面侧重不同⁽¹⁰⁾，因此可将构句层面的“形合”与“意合”的区分视为语言形式化程度的一种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