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子之言似夫子（檀弓上）

有子之言似夫子（檀弓上）

《礼记》

【题解】

孔颖达《礼记正义》疏：“有子”至“贫也”。○正义曰：此一节论丧不欲速贫、死不欲速朽之事，各随文解之。○“有子问于曾子”者，此孔子卒后，弟子相问，冀有所异闻也。“问丧”，谓问失本位居他国礼也。有子问于曾子云：“汝曾闻失位在他国之礼于孔子否乎？”

有子问于曾子曰：“问作闻丧去声于夫子乎？”仕而失位曰丧。曰：“闻之矣。‘丧欲速贫，死欲速朽’”。上只问丧，此又带出“死”字来，遂成一篇对待文字。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一辨。曾子曰：“参也闻诸夫子也。”一证。有子又曰：“是非君子之言也。”又一辨。曾子曰：“参也与子游闻之。”又一证。有子曰：“然。信有是言。然则夫子有为去声言之也。”开一解，伏末二段。

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平日门人皆以有子之言为似夫子，故子游叹其甚。昔者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即桓魋。自为石椁，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靡，侈也。死之欲速朽，为桓司马言之也。速朽之言有为。南宫敬叔鲁大夫，孟僖子之子仲孙阅。反，失位去鲁而反国。必载宝而朝。欲行赂以求复位。夫子曰：‘若是其货也，丧不如速贫之愈也。’丧之欲速贫，为敬叔言之也。”速贫之言有为。

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有子曰：“然。言果有为。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复一句，结上生下。曾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制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椁。定公九年，孔子为中都宰，制棺椁之法制。以斯知不欲速朽也。以有棺椁之制，知速朽非夫子之言。昔者夫子失鲁司寇，将之荆，盖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荆，楚本号。将适楚，而先使二子继往者，盖欲观楚之可仕与否，而谋其可处之位。以斯知不欲速贫也。”以有行使之资，知速贫非夫子之言。

◆有子像◆

有子，名若，字子有。山东肥城市人（春秋时期鲁国）人，孔子弟子中的“七十二贤人”之一。

有子向曾子问道：“你向夫子请教过丧失禄位以后的事吗？”曾子说：“听说过这种事。‘丢掉官职要快些贫穷，死了要快些烂掉。’”有子说：“这不是君子说的话呀。”曾子说：“我曾参，是从夫子那里听到这句话的呢。”有子又说：“这不是君子说的话呀。”曾子说：“我曾参，是跟子游一道听说这话的。”有子说：“是这样。但是那是夫子有所指而说的。”

曾子拿这话去对子游说。子游说：“很像呀，有子的话可像夫子说的呢！从前，夫子住在宋国，看见桓司马为自己做石椁，三年工夫还没造成。夫子说：‘像这样奢侈，死了倒不如快些烂掉好！’死了要快些烂掉，是为了桓司马的事说的。南宫敬叔丢官出走回来，总是带着许多宝物去朝见鲁君。夫子说：‘像这样的行贿，丢掉官以后，还不如快些贫穷下去好些呢。’丢掉官职要快些贫穷，是为了敬叔的事说的。”

曾子把子游的话告诉有子。有子说：“是这样。我本来就说不是夫子说的话呀。”曾子说，“你怎么知道是这样的？”有子说：“夫子在中都曾经定下制度：四寸厚的棺，五寸厚的椁，从这里知道他不希望死后快些烂掉。从前，夫子丢掉鲁国司寇的官职，打算到楚国去，大概先叫子夏去表明他的意思，又叫冉有去重申他的意思，从这里知道他不希望快些贫穷的。”

【末评】

前二段，子游解欲速朽、速贫之故。后二段，有子自言所以知其不欲速朽、速贫之故。章法极整练，又极玲珑。

【汇评】

黄震《黄氏日钞》：贫、朽，非人情所欲。孔子之言特为二子而发尔。有子乃能以中都与荆之事验之，可谓知音矣。

谢有煇《古文赏音》：有子因所见而疑所闻，正是智足知圣处。曾子获闻一贯之旨，顾于斯言不知其有为耶？疑汉儒有所傅会于其间矣。

林云铭《古文析义》：速贫犹愈于货，速朽犹愈于靡，乃因病发药，故为此矫枉过正之论。惟是曾子既云与子游闻之，何夫子有为而言，子游知之，而曾子不知？疑曾子平日传闻于子游耳。有子智足以知圣人，故见得最确，曾子止是一味笃信，笃信处便不可及。……文之层折相生，澹宕旖旎，如秋水春山，移人性情。

余诚《重订古文释义新编》：“丧欲速贫”二语是一篇之纲，以下层层发明，有波澜，有节奏，文情跌宕，笔致松灵，往复流连，机神一片。○通篇以“言”字作线。前二段以“闻”字作波，次段拖出“有为”二字生第三段，第三段紧应“为”字，末一段又以“知”字作波。层层呼，层层应，而通篇又一气呼应。昔人谓其有武夷九曲之胜，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