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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雌雄小生”杨永棠

时间:2022-04-2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半雌雄小生”杨永棠杨永棠,字棣华,平阳县江南杨家堡人。许多人可能不知道,永昆还有另一个以小生为主角,但与《见娘》风格殊异的剧目,这就是由杨永棠主演的《当巾》。三为“半雌雄小生”,又称穷生,苏昆称之为“鞋皮生”,永昆则称半雌雄小生。戏班每到一地,观众总要问:“半雌雄小生来了没有?”

“半雌雄小生”杨永棠

杨永棠(1900-1970),字棣华,平阳县江南杨家堡(今属苍南县)人。中国戏剧家协会浙江分会会员,永嘉昆剧团小生演员。

杨永棠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荆钗记·见娘》已成为永嘉昆剧的标志性剧目,中国戏曲界也是通过《见娘》来认识永嘉昆剧的风格与演出格局。许多人可能不知道,永昆还有另一个以小生为主角,但与《见娘》风格殊异的剧目,这就是由杨永棠主演的《当巾》。1957年,永嘉昆剧团曾推荐杨银友主演的《见娘》与杨永棠主演的《当巾》,同时参加浙江省第二届戏曲观摩会演。临行前杨永棠因急病而未能成行,不仅使杨永棠失去这次获奖的机会,而且也使中国戏曲界失去进一步认识永昆的机会。昆曲表演艺术家周传瑛看了杨永棠的《当巾》后赞不绝口,曾在1962年的《杭州日报》上撰文盛赞此剧。

永嘉昆剧小生行当的表演艺术大致可分为以下三个方面:(www.guayunfan.com)一为“鞋趿生”(温州人称拖鞋为“鞋趿”)。此类角色大都穷愁潦倒,处在山穷水尽的末路之中,多为下第举子和落魄文人,如《金印记·下第》的苏秦、《烂柯山·前逼》的朱买臣、《雷峰塔·断桥》的许仙等。演员穿一双拖鞋上台,就在这双拖鞋上集中了许多出神入化的动作,每本戏又各不相同。永嘉昆剧的各代小生演员大都擅演“鞋趿戏”,当以蒲门生的隔代传人邱一峰为最佳,黄一萍在《温州之戏剧》中称其为“无懈可击”。

二为“官生”,亦称冠生,可进一步细分为“纱帽生”、“扇子生”(巾生)和“翎子生”。官生的表演特点是气宇轩昂,雍容大度,如《长生殿》中唐明皇、《荆钗记》中王十朋、《琵琶记》中蔡伯喈等。扇子生多系年轻的风流书生,一般尚未求到功名,手中经常拿着一把扇子,故称“扇子生”,又因此类角色多戴方斤,故又称“巾生”,最典型的就是《西厢记》中的张珙。

三为“半雌雄小生”,又称穷生,苏昆称之为“鞋皮生”,永昆则称半雌雄小生。此类角色大都出身于富贵之家,过惯锦衣玉食的悠闲生活,不谙人情,不通世故,娇弱酸腐。身处穷途末路之中,犹自摆出一副贵公子的架子,以致闹出不少笑话,最典型的是《绣襦记》中的郑元和。

杨永棠扮演的郑元和,是一个被大大夸张甚至有几分扭曲了的角色。郑元和因找不到李亚仙,急得如同丧家之犬,到处乱窜。这时天色已晚,城门即将关闭,他心慌意乱,步履踉跄,一个滑跌掉了鞋子。其间有一连串丢鞋、找鞋、夹鞋、嗅鞋、穿鞋动作,展现的就是小生“鞋趿戏”的功力。后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肚子饿了,要找个地方吃饭,到了饭店,发现左脚上的鞋子没有了,吃了一惊,又到处找鞋。店家起先不知他找什么,看他那副着急的模样,也帮着他到处寻找。后来发现,鞋子就在他的腋下夹着,店家见状觉得好笑,就让郑元和举起双手,鞋子便掉落地上。郑元和却不明白这鞋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店家就故意逗他,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郑元和居然信以为真。

郑元和穷途落魄,早已身无分文,却依然摆出一副贵公子的臭架子,要店家把饭菜送上来。店家要他先付钱后吃饭,而郑元和却硬要先吃饭后付钱,店家已知道他身上没有钱,一定要他先付钱后开饭。郑元和万不得已,只得把头巾当给店家权作饭钱。剧名《当巾》,就是把秀才头上戴的头巾当给饭店老儿换来一顿饭。

郑元和一边吃饭,一边喊着“亚仙”。店家误以为他喊的是对门的八字胡伯伯,就说“亚仙我知道”。郑元和喜从天降,放下饭碗,强要店家带他去见李亚仙……杨永棠在这场戏中,把郑元和的娇弱、痴情、酸腐而又笨拙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把这个挥金如土而又穷途落魄的世家子弟刻划得入木三分,令人忍俊不禁。

许多人都不知道,杨永棠还有另一本拿手好戏,叫做《蒯通[1]装疯》,简称《装疯》。1956年在筹备挑选参加地市会演的节目时,他上报的就是《当巾》与《装疯》。此剧曾在温州东南剧院演出,我们都去看了,觉得确实很好。但一个演员毕竟不能同时参演两个剧目,在反复斟酌权衡之后,他选择了《当巾》而舍弃《装疯》。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此剧的演出。

《蒯通装疯》又名《喜封侯》,是杨永棠业师小生水[2]的得力之作。剧情大意是:蒯通曾鼓动韩信脱离刘邦自立为王,刘邦统一天下后,刘邦深忌韩信,欲设计杀之。萧何传旨令韩信入宫留守。韩信不听蒯通劝阻,进京后果然被杀。蒯通知祸将及己,便佯装疯癫。萧何派随何察看虚实,识破其中有诈,命陆贾将蒯通绑至金殿欲烹之。蒯通在金殿假装疯颠,历数韩信十大功劳。刘邦被他的一番言辞说服,遂免其罪,封蒯通为“舌辩侯”[3]。

“疯颠”是人的行为失控而胡言乱语的一种精神状态,本剧的关键落在一个“装”字上,杨永棠扮演的蒯通,既要让刘邦与诸大臣相信他真是个疯子,同时又要让观众相信他不是疯子。杨永棠塑造这一人物的关键之处,就是眼神始终不乱,当他面对观众时,完全是一种镇定自若的目光,观众才会相信他的疯疯颠颠是装给皇帝看的。

杨永棠14岁进“新品玉”昆班学戏,初拜蔡碎娒为师,学“白脸”行当。四年后出师。因其扮相俊雅,在他人劝说下改学小生,曾师承当时著名小生黄明生。后转向前辈老艺人邱一峰(小生水)请教,在邱的悉心指导下学了几本大戏,加上他刻苦自励,勤奋不辍,进步甚快。观众评论:永昆演员中能得小生水衣钵真传者,唯有杨永棠一人。

杨永棠在数十年艺术生涯中,曾参加如“新同福”、“新品玉”、“新锦福”、“江南春”、“一品春”等多个民间职业班社。他虽戏路较宽,熟悉各个行当,但仍以小生为主,且善于向其他兄弟剧种学习。对剧中人物的形象、风度、内在感情都有独到而细致的体会。小生行当中的“狂生”(多为富家子弟,鼻子上有白粉块)、“穷生”(多为贫家子弟,虽赤贫而不失儒家风范)、“痴生”(民间习称半雌雄小生)等多种类型,他都能操控自如。如《绣襦记》中郑元和、《风筝误》中韩琦仲、《永团圆》中蔡文英、《金印记》中苏秦、《西厢记》中张珙、《荆钗记》中王十朋、《桂花亭》中唐伯虎、《长生殿》中唐明皇、《狮吼记》中陈季常、《玉簪记》中潘必正等大戏和折子戏40多个角色,每个角色的塑造各不相同。《绣襦记·当巾卖兴》是他的代表作,在温州地区影响很大,为每个台基必演之戏。戏班每到一地,观众总要问:“半雌雄小生来了没有?”郑元和出身于书香门第,此时穷愁潦倒,寄寓于客栈之中,在与客店老儿的调侃中所表演的身段动作虽略有夸张,但书生风骨犹存,其书卷气最难表现。1982年,苏州出版之《昆剧研究》曾发表李冰、夏振球《杨永棠表演的〈当巾〉追记》一文,如实记录了杨永棠在《当巾》中的每一个表演细节。

绝大多数戏曲声腔、演员的念白在不同的角色行当中的差异都很相似,即生旦说韵白,丑角、彩旦说方言,永嘉昆剧也是如此。但永昆生旦所说的韵白并不是苏州昆曲的“苏工”,也不是海盐腔流行地区嘉兴一带的“兴工”,更不是北昆和京剧的中州韵,而是独树一帜的“温州白”。它的特点是:咬字发音尽可能向中州韵靠近,而语音的四声清浊又带有温州方言的固有声调。换言之,即用温州话的语音调值来表述中州的“字声”,形成一种风格独特的戏剧语言。温州地方戏曲如高腔、昆剧、瓯剧(温州乱弹)、和剧等用的都是这种韵白,俗称“乱弹白”。

人们所能学习的各色技艺中,外在的东西多半容易学会,而内在的东西却往往终生难以改易,语音就是如此。语音的改变需要有外部环境,只有在外部的语言环境中潜移默化,也许才能改变自己原有的口音。有的人即使生活在与乡音完全不同的环境中,仍然无法改变原来的乡音,共和国的许多领导人便是明证。

建国前,民间流行着如下一句谚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温州人说官话。”足见温州人要改变乡音,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永昆戏班从业人员大多为文盲或识字不多者。温州地处东南沿海,交通十分闭塞,与外地的接触不多。永昆艺人与以吴语为正宗的苏州昆曲艺人不相往来,更不可能以《韵学骊珠》[4]所规定的阴阳洪细、收音归韵来作为演员唱念的规范。永嘉昆剧纵然标榜自己就是昆剧的一个分支,但因两地方言的差异,“苏工”也就成了永昆演员永远难以逾越的鸿沟。“乱弹白”的出现,是温州籍演员的自然选择与最终归宿。

永昆的同行中大都认为杨永棠的念白是比较正宗的乱弹白。既被称为“乱弹白”,本身就带有很大的随意性,迄今为止还没有类似京剧的“十三辙”之类的规范,“正宗”之说从何而来?其实,这是全团同行的一种共识,认为杨永棠的念白抑扬顿挫,子母喉并用,特别好听。别的小生念同样的台词,就没有杨永棠那样富有韵味。令人遗憾的是,如今的永嘉昆剧演员,说的都是清一色的普通话,已经没有人用“乱弹白”了。

1935年,平阳兴办“江南春儿童昆剧社”,聘请杨永棠为教师,杨欣然从命,对在班学员尽心指导。上世纪60年代初,温州戏校成立,再次聘请他为昆剧班教师,他在校工作认真负责,深得同行和学员的好评。1973年病逝于家,终年72岁。

附:杨永棠表演的《当巾》追记 李冰 夏振球

永昆《当巾》是明薛近兖(或作徐霖)所著《绣襦记》中的一出折目,叙述书生郑元和赴考在京,迷恋名妓李亚仙,日久金尽,鸨母无情,背地迁亚仙他住。元和遍寻无着,潦倒异乡,无钱偿还宿食之债,被店家逼讨。这个平素只知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郑大少爷,无奈只得拿出被视为珍宝的李亚仙亲手为他所织的网巾,来了却眼前欠债。

《绣襦记·当巾》 陈花魁饰郑元和,缪立周饰饭店老儿

《绣襦记》有李卓吾批评本、陈眉公批评本、凌氏朱墨刊本、《六十种曲》、“暖红室”等多种版本。《当巾》一出,《缀白裘》十集二卷有收录,是昆剧的常演剧目,也是永昆的传统剧目之一。但此剧经永昆老艺人的长期演出实践之后,使主题更为突出,人物更为鲜明,删掉了与当巾无关的情节(如主仆相会)。唱词、说白也异于《缀白裘》,成为富有永昆特色的一出传统戏。

此剧舞台上仅一生一丑和那个不露面在幕后的搭话者。道具亦只一桌一椅、一副杯筷、一只饭碗和一支象征时间的蜡烛。如此简单的情节,如此简单的人物和道具,经永昆艺人世代相传,不断加工,不断丰富,在表演艺术上别具一格,成为精品。

穷生,南昆谓之“鞋皮生”,《当巾》系“鞋皮生”应工戏。永昆则是以“半雌雄小生”来刻划郑元和的性格。所谓“半雌雄”,它既不同于朱买臣、吕蒙正等怀才未遇的穷生,又不同于终身潦倒的柳七郎这类角色。这些人都是贫而学,学而仕,或学而不仕。郑元和出身官宦大家,是个未经风雨、不懂世故的公子哥儿。因此,他的举止较之一般书生更为文雅,有点近乎女性。他与李亚仙一见钟情,言婚论嫁,竟不顾家规,忘却功名,竟杀马、卖仆,可谓痴情已极。“半雌雄”也包含了“痴”。当巾还欠债款是他痴情发展中遭遇到的悲剧。如此人物,永昆艺人用“半雌雄”来概括,是非常恰当的,也是创造性的分析。

演过此剧的永昆著名艺人有叶良金(蒲门生)、叶啸风(炳虎)、杨永棠诸人。他们精湛的表演艺术至今仍脍炙人口。杨永棠《当巾》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加以发展,笔者曾和他共事多年,经常观摩他搬演此剧,郑元和身上的娇味、书味、痴味被演绎得惟妙惟肖,出色地塑造出一个“半雌雄”式的人物。

杨永棠先生生于1903年,卒于1975年,平阳县(今改苍南县)江南杨家宅人。十三岁入昆腔“品玉班”学艺,拜掌班蔡碎姆先生为师。蔡先生工武生,是永昆前辈邹阿青的徒弟。永棠先生随班学艺达十年之久。后转“同福”昆班,又随名小生黄明生先生学小生角色,历时约三年。尔后就进入“新同福”昆班,成为该班的主要演员,当年温州有高腔、昆剧、和调、京班诸剧种,艺人们为了生计大都是“昆乱不挡”的。惟有杨永棠先生一生从事永昆,未越雷池半步。

下面就杨永棠先生的《当巾》表演艺术作一些补记。

人 物

郑元和 戴青高方巾,穿富贵衣,黑彩裤,拖白底青面缎鞋。

店 家 戴蓝色布毡帽,穿蓝色茶坊衣,黑彩裤,扎白短裙,白布袜,黑面白底鞋,肩搭白布巾,勾小脸挂黑丁冬或八字胡。

邻 居 (不出场)

伙 计 (不出场)

开 场

(郑元和内声“走”,左手拎衣角,右手抓水袖,随小锣走穷步至台口抬头亮相。)

郑元和 (长叹)唉!(右手握拳捶胸,顿右脚)

(场面起“马灯板”:咯答,咯答……)

(郑拎衣抓袖,沉头走小圆场。)

(干念)颠沛老死,访问无着,嘘我女婿,心急急,走迟迟!

(至台口)李大妈开门,李大妈开门!

邻 居 (内声)李大妈搬走了!

郑元和 (惊愕)啊!(自语)她搬走了?唉!

(走半圆场至台左,同时“接念”)朱门深闭,不知她何方就居?

(向台左方)贾二妈开门,贾二妈开门!

邻 居 (内声)贾二妈搬走了!

郑元和 (自语)咦!贾二妈也搬走了!唉!

(场面起[水底鱼]闷打闷敲。接念)回头彩云飞!

(至左台口,念“飞”字,回头张望,右脚一滑,场面“衣答采”,丢鞋[5],坐跌盘左脚,伸右腿,见右脚无鞋,坐原地寻鞋。随着场面“衣答,衣答”声,郑元和左寻,右寻,寻着了,原来在丢鞋时已被接在手里,自觉好笑。抬脚穿鞋,一穿,两穿,扭着腿的跌痛处,“啊唷,啊唷”地叫起来,他把鞋挟在左腋下,双手在右腿痛处做抚摩的动作。随着“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采”的锣鼓点双腿交换,右盘左伸,见左腿上的鞋穿着“答答,答答”仔细地看了一下,不错是穿着鞋,点点头脸现苦笑而起立。)

(郑元和痛定思痛,茫然地吐出一声:“啊?”头随声抬起,声断,一个停顿。无神的双目向前呆视,他恨鸨母无情,他怨寻亚仙无着,他悲……慢慢转向左望,右望;断而右手翻袖,以目视手,掂掂手,无奈地摇摇头。紧接着猛然一抬头,抓衣袖,一声:“走!”这时在他的脸上可见到一副他已得到所希望、得到的什么似的表情。随着“答答,答答”的鼓点利索地走到台中,举目一望。)

郑元和 开门,开门!

(店家应声上,开门,二人左撞肩,各自转身,右撞肩,郑不支向后一仰,急抓店家的衣襟。店家被这突来的举动慌张得不知所措。)

店 家 (定神一看,连叫)你放手么,你放手么!

郑元和 (惊魄未定,连打哆嗦)喔,喔喔!

(当年永昆艺人饰店家者不乏其人。张宪珍[已故]是屈指可数的佼佼者。三花脸马永标[已故]口带温州音的武林官话,一副尴尬的“小人物”相,演得颇为风趣。当他的胸襟被郑抓住,先是张口一怔,看清楚对方后,用求斥参半的语气连叫:“你放手么!”分寸掌握得十分得当。作者多次见他配杨永棠演此,起了绿叶托红花之功。)

(郑扭店家,乍看非常荒唐,但又十可信。他寻亚仙无着,已精被力尽,时已黄昏,急要投宿充饥。店门一开低头往里走,两人互撞,力不支身向后一仰,把店家当作救命稻草,死死缠住。)

(郑元和不顾一切,焦急地寻鞋。这却慌了店家,东张西望起来。)

店 家 (自语)啊呀,他掉了金银财宝啊?

(郑寻,店家也随着向地面上寻找起来了。各自转个小圈,寻找无着。)

郑元和 (按住火气,放下架子,装起笑脸)不要开玩笑了。

店 家 (一副正经面孔)哪个同你开玩笑?

郑元和 (一伸左手,煞有其事地向店家说)“拿来!”

(伸右手再一声)“拿来!”(这下事情认真起来了。)

店 家 (走向台左郑站立处)什么拿来呀?

郑元和 (指脚)鞋子拿来!

店 家 你鞋子没有穿来的!

郑元和 有穿来的!

店 家 没有穿来的!

郑元和 有穿来的!

(彼此各自有理地顶撞起来。从台右渐至台中,店家—气,转身背向郑元和,双手将水袖一丢直贴脚上,回头狠瞪郑一眼。)

店 家 没有吓!

郑元和 (不服气)有,有,有!(逼回店家)

店 家 (被搞糊涂了)啊?

(手敲脑袋想着,想着,自语)有穿来?(转身目视郑元和)

郑元和 (斩钉截铁地)有穿!

店 家 那么,分开寻寻看。

郑元和 (随和)啊,分开寻寻看。

(二人随“咯答,咯答……”的鼓点,各自转身小圆场寻鞋无着。场面“采”一声小锣,各摊双手做苦脸,继而郑元和在前,店家尾随:“鞋吓!”“鞋吓”一叫一和随着鼓点走圆场,当郑元和到台右时,他夹在右腋的鞋子店家在背后看见了,“哧!”店家张口一声笑,急用手捂嘴。翻掌指郑鞋,得意地点点头。(店家这组动作是夸张,要风趣,而交代要清楚。)

店 家 客人,你的鞋子吓!

郑元和 啊,鞋吓!(睁眼急寻)在哪?

店 家 哧!(一笑,右手摸胡子眯着眼)客人,你抬起头来。

郑元和 (随和)抬起头来,(仰面向上看)

店 家 眼睛闭下来,举起手!

(在店家的作弄下,郑元和双手一举,鞋掉下,店家乐得一蹦,双手分拍两膝。)

店 家 弄冬,掉下来!

郑元和 哪里掉下来?(连问带寻)

店 家 (手一指)这鞋从天花板上面掉下来!

郑元和 啊,鞋子从天花板上面掉下来的?

店 家 (指上点下,加重语气)天花板上掉下来!

郑元和 (向店家指点处一看)啊,店家!

店 家 (再指点)喏!

郑元和 (绕鞋看)是,是,是!

店 家 是么?

郑元和 (摇头晃脑一笑)是吓!

(再定神一看,指鞋比脚,还觉不稳)我要拿灯照照看。

(爱开玩笑的店家,一仰头,蹲了下来。)

店 家 (指桌上的蜡烛)啊!拿灯照照看!

(郑元和一手拿鞋,一手举灯,将鞋反复看。)

郑元和 店家!是吓!是,是吓!(喜甚,将鞋放鼻子下一闻,连连摇头)

店 家 客人,你穿起来。

郑元和 (将灯放回原位)啊,待我穿起来。

店 家 你穿起来。

(郑元和双手拿鞋,抬脚欲穿,身向后一仰,右手将自己的胸襟死劲地拉住。)

(郑一仰时,店家伸手欲将他抱住,见郑状觉好笑,把手缩回当胸一叉,站原地要看个究竟。)

郑元和 (狠拉自己的胸襟)店家,你放手么!店家,你放手么!

店 家 (不冷不热地)我没有把你拿牢[6]啊!我老早就放手了!

郑元和 你老早就放手了!

(店家伸手拍大腿,表示双手空空的。)

(郑自将胸襟连拉三下,越拉越重,越重越恨。于是用左手拿的鞋狠打一下那只死拉胸襟的手,痛了,才觉德是庸人自扰,“卟哧”一笑,转身背着店家穿好鞋,举右手掩面悄悄地走向桌里向坐下,低头抬眼偷窥店家。)

店 家 (学郑腔)我老早就放手了!

(二人一个照面,各带不同的感情笑了。)

(郑元和坐在“内堂椅”上,心定身热,左袖拂风,右手将头巾往上推,双手抹汗,从前额到耳后。一嗅带汗的手指,其味难当,摇摇头,见到店家,灵机一动,向店家招呼,当店家靠近时,将手指上的汗水向其脸上弹,店家顺手抹掉,哭笑不得,摇头叹气。)

店 家 客人,你是来投宿的么?

(郑站起,慢条斯理脚踱八字步,手一前一后摆着,摇头晃脑地走向店家。)

郑元和 我是来投宿的。

店 家 投宿,也要吃饭的。

郑元和 要投宿,也要吃饭的。

店 家 我去拿来。

郑元和 好,好好!(店家欲下)店家,饭一碗,酒一壶,小菜两盘。

店 家 (向内)伙计,饭一碗,酒一壶,小菜弄两盘!

(郑元和右手数左手指,暗自盘算。)

(店家暗下,端酒饭复上。)

店 家 (见郑在数手指)慢点算,慢点算!(抹桌)酒饭到,一碗饭,一壶酒,两盘菜都放在桌台上,你自饮自吃。(摆好酒饭,张嘴伸腰欲去睡。)

郑元和 店家!

(惊醒双目下垂、欲入梦乡的店家。)

店 家 唉!你叫什么?

郑元和 你的门不要下闩,明早五更我要起身的。

(店家又欲下,郑夹菜入口。)

郑元和 店家!(口内含菜,吐字不清)

店 家 (脑火)咳!你又叫什么?

郑元和 (嘴里含菜,连嚼带说)你们门不要下闩,明早五更我要动身。

店 家 你这话讲多了,我听了讨厌!

郑元和 (大少爷的脾气发作,斥骂店家)呀呸!(张嘴带出那些口中食,喷到店家脸。)

店 家 (抹脸,将污物丢向郑脸)呀呸!

郑元和 (抹脸)呀采!

店 家 呀呸!

郑元和 呀采!

店 家 呀呸!

(二人不相让,拌开了嘴,一句重一句,被店家的高嗓门压住了。)

郑元和 (自觉没趣,虚装门面,大摇大摆入座)唉!(端杯举筷)

店 家 (背语)这个客人真是勿三勿四,天色暗了,明天要做生意的。(向内)伙计,大家早睡啊!

伙 计 (内应)天色已晚,店门早点带上来。

郑元和 (急叫)店家,店家!

店 家 啊啊啊!

郑元和 (咳嗽一声,手端酒杯)你做什么?

店 家 你叫我来呀!

郑元和 啊,有,有有!你们门不要下闩,明早五更我要起身的。

店 家 你讲多了,我不欢喜听!

(内声:“伙计!客人要先付钱,后吃酒。”)

(郑元和饮酒吃菜,胃口大开,越吃越快。)

店 家 伙计讲得好,要先付钱后吃酒。(见郑的吃相)客人!慢点吃,慢点吃!

郑元和 (边嚼边说)不劳,不劳!

店 家 不劳,不劳!谁敬酒把你叫,你还体面。我伙计言道,先付钱后吃酒。

郑元和 算算看,多少银子?

店 家 一碗饭,一壶酒,两盘菜,算起来八分银子。

郑元和 (端碗吃饭)啊,八分钱子,这么小事。

店 家 (伸手要钱)我们做生意的人就小气的。

郑元和 (一摸口袋)啊唷!店家,我天早出门,忘记了带银子,有劳你帐簿上面记一笔。(顾自吃饭)

店 家 啊?我店中只见现钱,不赊账!

郑元和 啊!(用筷指店家鼻子)荥阳县郑大爷(将筷敲饭碗)你难道不晓得?

店 家 世上只有银子体面!(伸手要钱)爱你什么精大爷,妖大爷!(将酒壶狠顿一下)

郑元和 (扭头不理)我要记账!(顾自吃饭)

店 家 我要现钱!

(一吃一夺,郑“你,你你!”满嘴饭食出言含糊。店家将碗夺下,郑“呸”一声喷出嘴里的饭食,店家连声:“呸,呸呸!”)

(郑元和悄悄地从桌的另一边绕到店家身后,店家顺势一个90度的转身,面对台口,眼瞪郑元和。)

郑元和 (举手抬脚)打!打!打!

店 家 伙计!客人要打,你叫十个人出来帮我打。

郑元和 (用水袖包拳斯斯文文地举起手)打!打!打!打!(将手缩入袖内)

店 家 客人,慢点打!你打两打,连手也不知打到哪里去了?

郑元和 (伸手)我这不是手?(郑元和就势抓右水袖,花指对店家)蠢才,蠢东西!荥阳县郑大爷岂容你?打!打!打!(双手交背,踱步摇头晃脑,一副大少爷的架势)

店 家 一打两打,手打到哪里去了?(学郑样)打!打!打!

什么荥阳县郑大爷,你不同我打,我做生意的难道要同你打不成?

(伸手要钱)

郑元和 店家,(小声)我没有银子,只有网巾一个,当与你八分银子。

店 家 (接过网巾)客人,你的网巾有个大窟窿。

郑元和 网巾虽破,这条绳子千两紫金我也不卖的。

(左手取回网巾,珍惜地用左手水袖将网巾盖住)

店 家 (惊奇)啊!(夺回网巾,细看)千两紫金不卖的?

郑元和 千两紫金不卖的!

店 家 是伍子胥的胡须打的?

郑元和 勿是!

店 家 是田鸡的“臀卵孔”[7]毛打的?

(此句在五十年代后期已删)

郑元和 勿是哪!

店 家 是什么宝贝打的?

郑元和 (得意非凡,抖袖跨步,摇摇晃晃走至台中)是(右手食指在鼻下一抹,顺手拍右腿,翻掌握拳伸拇指一比)李——亚——仙——(抬左腿,左掌心向上,右掌心向下,合掌虚搁腿上)梭[8]吓,梭吓,梭起来的!(掌随“梭”字起梭)

店 家 啊!(一怔,莫名其妙地学郑样)梭吓,梭吓,梭起来的。

郑元和 店家!(双掌转右腿上)这条绳子是李亚仙亲手打——打起来的!

(掌随“打”字梭之)

店 家 啊!(学郑样)这条绳子是李亚仙亲手打,打起来的!

郑元和 (伸手)拿绳子还我!

店 家 还你?(惦惦网巾,向郑摇摇手)

(郑元和依依不舍的指指网巾,随之抚胸“唉”一声轻叹。右手背在左掌心上一击,身子微微一振,归原位,端杯呆视若有所思。)

店 家 (向内)伙计!网巾当银八分,绳子要小心!

郑元和 (突然)店家,店家!(将杯一顿)

店 家 (急应)啊,啊啊!

郑元和 (一声咳嗽)

店 家 你叫什么?

郑元和 没有,没有吓!

店 家 咦?

郑元和 喔,喔喔!你的门不要下闩,我明早五更要起身的。

店 家 你这句话讲得多,我听得厌!如今不要听。(手塞双耳,转身背向郑。)

郑元和 (随口)呀呸,呀呸!

店 家 (转身对郑)呀呸!呀呸!

(郑不睬店家,筛酒自饮。店家走近桌边。)

店 家 (欲问)客人!

郑元和 (举杯)啊,亚仙啊!

(郑眉展目开,脸现喜色,回忆与李亚仙眷恋时的情景。)

店 家 (背言)这个人来的有趣,进店以来,站那边叫亚仙,坐这里呼亚仙,吃酒下菜也念李亚仙。我想。亚仙这个人聪明好相,是生好的,生好的!我这夜儿也睡不着,不妨问这客人谈一谈,讲一讲,(高声呼)客人!你慢点吃,没有好菜吓!客人,我方才听你说什么李光天吓,李伯天(音“礼拜天”)!

郑元和 你听不清楚,我写来给你看。

店 家 你写来,你写来!

郑元和 (用筷蘸酒写桌上)是李氏亚仙吓!

店 家 啊!是李亚仙吓?

郑元和 啊!李亚仙,李亚仙吓!

店 家 (笑)哈哈,我晓得!

郑元和 (端饭吃)店家!(咽住)李亚仙你晓得的?

店 家 晓得的!

郑元和 (连吃带说)你等一等,待我吃好饭问一问明白。

店 家 晓得的。

郑元和 (急吃)唔,唔唔!

店 家 你慢点吃。

(郑吃毕,店家收拾之。)

郑元和 店家!

店 家 (应)哎!(仍在收拾)

郑元和 (加重语气)店家!

店 家 (白布巾抹桌)哎!

(郑元和一笑,从桌的另一边绕到店家身后,将其短裙抓住,二人背向台口,随“采得,采得”的锣鼓拉至台中。“答答,答答”左拉,右拉,脚一顿“采”,郑元和双手将店家腰一抱,店家顺势90度转身,各分左右“冬”,二人照面一笑。)

郑元和 店家请吓!

店 家 客人请吓!

郑元和 店家,李亚仙你认得的?

店 家 认得的!李亚仙生得勿长勿短,(郑应)雪白,(郑应)滚胖,(郑应)雪白滚胖,是么?

郑元和 (连连点头)是,是是!

店 家 李亚仙柳叶的眉,(郑应)桃花的眼,(郑应)瓜子的脸,(郑应)樱桃的嘴,是么?

郑元和 (拍手点头)是吓,是吓,是!

店 家 李亚仙满身都生好。

郑元和 (得意非凡,手舞足蹈一字一拍)都,生,好!

店 家 (靠近郑,神秘地)有一处生不好!

郑元和 (拉住店家,急问)哪一处生不好?

店 家 (手在脸上一批)嘴边两撇八字胡不好!(扮鬼脸)

郑元和 呸!(放开店家)李亚仙是妇人家(“妇人家”三字重念),有什么八字胡!(拉住店家的胡须)

店 家 啊唷,啊唷!(挣脱)啊,是妇人家吓!(向台左急转身)

郑元和 (左手拎衣角,伸右手屈食指向店家下场处前倾三步。)

蠢才,蠢东西!李亚仙是妇人家,有什么八字胡!

(转身归位,弹烛花,端杯举筷。睡意至,放杯伸个懒腰,左手捂嘴,右手伸懒腰时将筷误插入酒壶内。“四更”鼓响,身微微一震,用两手的中指按下眼皮,睡意消。)

我那日进院时节,那李亚仙坐在一边,她说道:郑大爷请吓!我说道:亚仙请吓!

(“我那日进院……”郑痴情发展到出现当日与李亚仙饮酒取乐的幻景,实有其事地重演起来。高兴得将杯一扬,袖口碰上插在酒壶里的筷子,翻倒酒壶,惊醒,双目一怔,急扶起酒壶。)

唉!(一声长叹,干唱[普天乐])

想玉人飘泊何处?

全没有半句叮咛语!

约先行,

啊呀,吾当随之。

啊呀,谁知半道抛离!

叹乌鹊无栖处,

却教我踏枝不着空归去!

看灯半天,它也羞照愁眉!

(五更鼓响)

咦,听漏已断,我犹垂双泪!

啊呀亚仙吓!

(起立手按桌,叹气)

早知你如此,

为何不步步追随?

(拎衣角至台中—声叹“唉!”开门一望,“喔喔喔”鸡啼声。)

呀!天明了。(回头)店家,酒壶放在桌上,门开在此(吹烛)我去了。

(出门,“乌鸦”叫声)

唉!(圆场干念)

听鸡乱啼鸦乱飞,

野寺晨钟渡水迟;

月小天高星渐稀,

穿东过西魂消迷!

呀!为何他把门儿闩了?

李大妈,开门,啊呀,门儿紧闭,下闩人不在此。我怎么处?啊唷唷!我再去贾二妈家中一问,便知分晓。

好蹊跷,好蹊跷!

玉人庭院翻做武陵溪!

唉!(小声长叹,小锣下场)

——剧终

附记

1957年秋,笔者曾推荐杨永棠先生的穷生戏《卖兴》、《当巾》和杨银友先生的官带戏《见娘》参加浙江省戏曲会演,临期杨永棠病发,未能参加。杨银友一出《见娘》载誉而归。时隔20多年,永棠先生扮演的郑元和这个人物,仍然历历在目。当年曾与杨永棠先生等永昆诸老艺人商榷将这个异乎北昆、南昆,又一流派的永昆的表演艺术记录下来,年以继月,月以继日,在有关方面的支持下,点滴搜集,曾积聚了数册资料。但由于各种原因未及时整理。十年浩劫,这些财富大都消失,连杨永棠先生帮助整理改编的《永团圆》手稿也难免火光之灾。

1982年冬,随永昆老艺人杨银友、陈方魁、陈雪宝(已故)等几位赴苏州“昆剧传习所”教学之便,此篇以杨永棠先生扮演郑元和的《当巾》表演艺术,承杨银友先生等作了校对。杨银友先生擅长官生戏,今永昆能演“半雌雄”小生戏的仅只他和陈方魁了,他二人和杨永棠虽同出永昆,但由于各人条件不同,演来就各有千秋了。

此剧的表演艺术,系作者回忆补记,以供研究与教学之参考。虽力求其真实,但时隔30年,终究是“补”记之文,又限于本人水平,谬误或遗漏处均所难免,请有关人士、行家指正。

(原载《昆剧研究》第一期)

[1] 蒯(ku2i)通,本名蒯彻,范阳固城镇人,后因避汉武帝讳而改彻为通。

[2] 张震轩曾记录小生水演此剧的情况,详见《杜隐园观剧记》,民国四年(1915)4月26日,张震轩原著,沈不沉辑注,香港出版社2005年7月版。

[3] 元杂剧有《随何赚风魔蒯通》,《太和正音谱》、《也是园书目》均有著录。现有明万历脉望馆抄校本及《元曲选》本。永昆此剧来源不详,苏昆未见有此剧目。

[4] 《韵学骊珠》:乾隆年间昆山人沈乘麐所编,昆曲从业人员唱念字音以此书为标准。

[5] “丢鞋”、“挟鞋”、“寻鞋”这组动作,在“生”行的表演里是常见的手法,婺剧《断桥》中的许仙,京剧《问樵闹府》的范仲禹等均沿用。不同的是:“那旁来了娘子和小青……”许仙羞见白氏,怕遇小青,急要脱身,小青一声怒吼:“哪里走!”吓得他神色大变,连滚带爬地逃命丢了鞋。范仲禹:“适才樵子对我论,那贼名叫葛登云,迈开了大步往前进!”盛怒之下,要去闹府了。配着“八答,仓,仓,仓”的锣鼓,抓袖拎褶子,大步三脚走着失足了,一个“吊毛”……郑元和则是寻亚仙无着,行路之间心不在焉地念“回头彩云飞”,脚一滑,跌坐失了鞋。《当巾》以喜剧的表演手法处理,这一跌是它的起点。杨永棠演此剧的节奏采用内紧外慢。“紧”,指是寻“妻”无着,岂不急煞人;“慢”指的是饿肚穿街走巷,焉有气力?紧慢的分寸掌握得十分准确。滑脚、丢鞋、扎衣、坐跌、抬腿、寻鞋、抚痛、换腿等,这组动作演来颇有讲究,当时永昆演此者有二三人,均不及杨的功底与火候。

[6] 拿牢:温州方言,即拉住之意。

[7] 臀卵孔:温州方言,即屁股。

[8] 梭:温州方言,搓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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