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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夫家乎与娘家乎

时间:2022-07-1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然而,倘若站在夫家的立场上,她们这种做法无疑损害了皇家的利益。这种选择,客观上有利于国家的利益与政局的稳定,故而在后世史家那里博得了贤后或淑妃的美誉。中宗一死,韦后之乱威胁君权。也许,在王政君看来,这是让娘家亲戚与夫家后代同舟共济的最佳安排。新朝建立的第五年,这位八十四岁的西汉太后去世,合葬于汉元帝渭陵,表明她从夫的身份。

后妃一入宫闱,就具有双重社会角色,一方面她仍是娘家的女儿,另一方面她已然成为天子的配偶。由于君主制家天下的本质,作为女儿,出于对娘家的亲情,她必然指望皇帝,或亲自出面(当她尊为皇太后或以皇后干政时),把皇家的部分权位与财富转化为娘家的囊中物。然而,倘若站在夫家的立场上,她们这种做法无疑损害了皇家的利益。问题症结在于,在家国一体化的君主制下,那些为娘家亲戚追求权欲与物欲的后妃,总把国家仅仅视为夫家,在她们看来,夫家的权力是可以任意索取的,夫家的财富是取之不尽的。这样,面对皇家的权与物,后妃必须权衡与夺的份额和得失,并做出自己的裁断:与夫家乎?与娘家乎?即究竟顾全皇家的前途,还是满足娘家的利益?

◎奢望鱼与熊掌兼得

那些在权力与财富分配上对娘家亲戚进行裁抑的后妃,她们的选择无疑站在夫家即皇家的立场上。这种选择,客观上有利于国家的利益与政局的稳定,故而在后世史家那里博得了贤后或淑妃的美誉。然而,大多数后妃目睹娘家因裙带关系而鸡犬升天,总是奢望鱼与熊掌兼得,而让母族与皇室联姻,自然被视为最佳选择。在《记唐代之李武韦杨婚姻集团》中,史学大师陈寅恪通过个案分析指出,武后政治势力之所以久盛不衰,就在于武则天把自己所生的李氏子孙与武氏近亲结成婚姻集团,使外戚与皇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婚姻集团,或持续数代,或再世即绝,或盘根错节,或根浅枝弱,但几乎历代都有,并非仅见于唐代。在现实政治生活中,不少后妃都为缔结这样的婚姻集团而处心积虑。

西汉初年,吕后为了巩固后族的权位,把兄弟吕禄的女儿许配给少帝,指望吕氏之女再为皇后。薄姬在文帝时被尊为太后,把薄氏族女嫁给了太子(即景帝),都出自相同的心机。

北魏冯皇后在孝武帝时以太皇太后听政,为爱孙孝武帝聘纳自己哥哥冯熙的三个女儿,两个先后册立为皇后,一个则为左昭仪,于是,冯氏外家贵宠日盛,赏赐巨万。倘把北魏太武帝左昭仪是冯熙的姑姑也算在内,冯氏后妃的娘家贵盛几乎长达半个多世纪。

清太宗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为儿子福临争到了皇位,福临即位,她尊为皇太后。顺治八年(1651),她让娘家侄女做了世祖的皇后。仅过二年,世祖废后,但次年册立的新皇后仍是博尔济吉特氏,只是换上了她的侄孙女,用意无非冀图保护后族的既得权益。

不过,在牵涉君权的政局变动中,这种再联姻有时也会让当事者进退失据。唐中宗韦皇后把妹妹嫁给宗室虢王李邕,显然属于这种再联姻的模式。凭借这层关系,李邕在中宗朝特受优待,改封为卞王,让他开府自选僚属。中宗一死,韦后之乱威胁君权。见变乱平定,政局明朗,李邕挥刀割下妻子的头颅,提到朝廷去表功。这位宗室兼外戚,韦后得势,尽享外戚的厚遇,韦后势败,立马“大义灭亲”撇清干系,也难怪大受舆论的鄙薄。

◎一头一尾的西汉个例

尽管历代后妃苦心经营帝族与后家混为一体的婚姻集团,试图权力共享,利益均沾,却并不意味着问题的最终解决。在这一婚姻集团中,究竟哪一方是中心与重心所在,仍是一大症结;到底向夫家倾倒,还是向娘家欹斜,对后妃来说,依然是两难的选择。

传说中吕后的“皇后之玺”

自汉高祖死后,吕后就让刘姓侯、王与诸吕之女联姻,企图建立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刘吕婚姻集团。她的儿子惠帝立七年而死,发丧时,她只是干哭,没有眼泪。丞相陈平等知道:惠帝绝后,所谓少帝并非惠帝子,吕后使了个移花接木的小伎俩,用意是不让高祖诸姬之子坐上皇位,凌忽吕氏外家;而她之所以对惠帝之死无泪干哭,无非担心高祖旧臣阻挠她的如意算盘,考虑对丰沛旧臣是否要先发制人。于是,陈平等因势行事,建议让诸吕为将,统领南北军,这下吕后才心头一松,为惠帝之死伤心地真哭起来。其后,她以太皇太后身份临朝称制八年,让诸吕外戚封王列侯,权益的天平明显偏向娘家,临死还提醒侄子上将军吕禄与相国吕产说:“高祖有约,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现在吕氏四人封王。我一死,恐怕大臣不平而发难,你们一定要抓住军队,保卫皇宫,千万不要送我的丧,被人挟制。”其后的诸吕之乱,正是吕后晚年把刘汉王朝权力失控地转移给吕氏外戚的必然恶果。

汉成帝以后的四朝六十年间,元帝皇后王政君先后以皇太后与太皇太后身份大封王氏外戚为侯。王氏势力的急遽膨胀,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许,在王政君看来,这是让娘家亲戚与夫家后代同舟共济的最佳安排。然而,当他的亲侄王莽准备甩掉刘汉王朝的政治躯壳,自立新朝做真皇帝时,她才最终醒悟,王与刘毕竟不能久共天下。

当王莽指使王舜来索讨传国玺时,王政君怒骂道:“你们父子家族蒙汉室之恩,才累世富贵,现在反而欺人之孤,夺人之国。人做到这地步,猪狗都不会吃。现在自己要做皇帝,就自个儿去造新玺,传它个千代万世,为什么要用这不吉利的亡国之玺呢?我这汉家的老寡妇,早上不知道晚上死,要与这玺一块儿葬。你们别想得到它!”王舜是颇受她喜欢的子侄,恳切地对她说:“王莽一定要这传国玺,我劝谏也没有用。他一定要,你能最终不给他吗?”王政君拿出传国玺,扔在地上,说:“我老了,快要死了。像你们兄弟,是要灭族的。”

王莽即位后,知道王政君怨恨他,为了取媚,立她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他废毁了祭祠汉元帝的庙殿,改为长寿宫,大摆酒食请王政君。她到场后,大吃一惊,哭道:“这是汉家宗庙,都有神灵了。我是汉家的妃妾,怎能废毁元帝的庙堂呢!”

新朝建立的第五年,这位八十四岁的西汉太后去世,合葬于汉元帝渭陵,表明她从夫的身份。在其坟墓与渭陵之间,王莽命人挖了一条大沟,表示她作为新朝文母皇太后的身份。这种稀奇古怪的葬制,作为一种活脱脱的建筑语言,不啻是对这位后妃的一种嘲讽:既怂恿外戚坐大,又不甘夫家断祚。

◎武则天也有困惑

武则天是李武韦杨婚姻集团最有力的缔造者,然而,究竟偏李,还是袒武,也始终困扰着她。她临朝称制后宣称:“我要让我家(指她的娘家武氏)及外家(指她母亲的娘家杨氏)始终有一个人做宰相。”仅以武后母亲的娘家杨氏而言,有三人娶李唐皇家的公主,五人嫁给李唐同姓诸王为王妃,做三品官以上的达二十余人。至于武姓外戚,在她以周代唐后,不计追赠,生拜为王的,一次就近二十人。

一次召见时,吉顼对武则天说:“一杯水与一抔土,会相争吗?”

答道:“不会。”

“水土揉和成泥会有争吗?”

“不会”。

“现在,分泥各半,一半捏成佛陀,一半捏作天尊,是否有争呢?”

答道:“当然有争了!”

吉顼说:“我也认为必然有争的。皇族、外戚各有区分,则各安其份。现在皇太子已立,而武氏诸王并封。陛下不是驱使双方相争吗?我知道两者不会相安共处的!”

武则天说:“我也知道,但事已至此。”

就本心而言,武则天还是试图让李武两姓冰炭同炉的。“天授革命”后,她在东都洛阳建立武周太庙,奉祠武氏七代神主,但仍未尽废西京长安的李唐太庙,也是这位李氏皇后兼武氏女主两难心态的一种折光。她把武姓侄子与李姓子孙都找来,让他们共祭天地,立下铁劵,一起宣誓,彼此扶持,其调和之心可谓良苦。然而,家天下的特点决定了只能有一个主人,这是绝无调和余地的。天授三年(692),武则天的侄子左相武承嗣觊觎皇位,密谕亲信赴阙,指使数百人(一说千余人)上书则天皇帝,要求废黜皇太子李显,立武承嗣为皇太子。则天皇后召见了为首的王庆之,问道:“皇太子是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废?”

王庆之说:“神,不祭异类。现在是武氏之国,李氏怎么可以是嗣君呢?”说着以死相求。

检校内史李昭德奏道:

“陛下把宰相这样的重权交给武承嗣,不知为什么?”

武则天说:“我的子侄,所以委以心腹之任。”

问道:“姑侄之亲比起父母子女之情如何?”

答道:“当然不及。”

李昭德说:“父子母子尚且有逼夺的先例,何况姑侄呢!如果他有机会做皇帝,陛下的宝座还能安隐吗?况且,自古以来,有侄子做了天子,为姑母立庙的吗?陛下做了天子,你的姑母享受了多少福祚呢!陛下现在已经委以重权,又将付以天下,大势恐去了!”

武则天这才暂时打消了废立之想,但武承嗣、武三思谋求立为太子的活动始终没有停止。圣历元年(689)前后,多次唆使人说项:“自古以来,天子没有以异姓为嗣的。”武则天再度犹豫。一天她对狄仁杰说起,梦见一只羽毛丰满体态强健的鹦鹉断了双翅。狄仁杰说:“鹉,就是陛下之姓;两翅,就是陛下的二子(指庐陵王李显与李旦),把他们召回来,双翅不就可以振飞了吗?”

不久,契丹首领孙万荣扰边,檄文也以“还我庐陵王”为号召。武则天对狄仁杰说:“你为我占的梦,现在应验了。我想立太子,何人为妥?”狄仁杰说:“陛下内有圣子,外有贤侄。姑侄与母子谁更亲呢?取舍决断,唯在圣意。”武则天说:“我自有圣子,承嗣、三思是什么样的疥癣!”她这才下决心,将李显从房州(今湖北房县)拘禁处接回京城,再次立为皇太子,把李武韦杨集团的重心倾斜回李氏一边。

尽管如此,武则天死后,还是出现了武韦之乱。她在缔造李武韦杨集团的同时,也埋下了武韦之乱的祸根。在家天下的君主制下,试图让外戚与皇室不分主次久暂地权力共享与利益均沾,即便武则天这样卓有手腕的皇后与女主,也徒劳而无益,其结果往往是围绕王权争夺而并发政局变乱或社会动荡。从这一角度而论,那些裁抑外戚的贤后淑妃,其作为才有肯定的价值。

◎两难抉择的情感悲剧

在维护夫家还是娘家的权益选择上,如果说吕后、武后面临的主要是政治危机,那么秦穆公的女儿怀嬴、东汉献帝曹皇后、北周宣帝杨皇后所陷入的感情危机,更令人唏嘘不已,也更具有悲剧意味。

怀嬴是秦穆公的爱女(一说宗女),秦穆公最初把她许配给在秦国当质子的晋太子圉(即后来的晋怀公)。太子圉听说父亲晋惠公快病死了,考虑到王位继承权问题,就准备与怀嬴潜逃回晋国。怀嬴进退两难道:

“你是晋国的太子,屈居在秦国当人质。你想回国,是完全应该的。不过,国君让我侍候你,替你捧手巾,递木梳,是为了稳住你,让你安心留在秦国。尽管我也想跟你走,然而如跟你回去,我就背弃了父王的命令。但是,倘若我把你回国计划说出去,就违背了做你妻子的情分。二者都不可行。尽管我不能跟你回晋国,你还是走你的。我也不会把你走的消息泄露出去的。”

刘向在《列女传》里记载这段故事,称颂怀嬴“操心甚平”,“无所阿倾”。然而,她言语间所流露的苦涩,谁都不难体味到。后来,怀嬴又作为大国联盟的政治筹码,被秦穆公转手送给逃亡到秦国的晋公子重耳当媵妾,重耳即位,她成为晋文公的夫人。

出于篡权的需要,王莽把年仅十四岁的女儿塞给十三岁的汉平帝做皇后,次年就鸩死了平帝,让女儿守了寡,改立年仅两岁的宣帝玄孙孺子婴为帝。过了三年,王莽又一脚踢开孺子婴,自己当上了真皇帝,把孺子婴黜为安定公,让女儿做安定公太后。《汉书·外戚传》说她温顺沉静而守节持操,显然是站在汉家正统立场上。自王莽代汉,这位十八岁的安定公太后,虽然父亲做了皇帝,却常常托病不参加朝会。对于女儿,王莽又是敬惮,又是可怜,想让她再嫁,就改封她为黄皇室主,表示与刘汉断了干系。王莽派人去问病,她发狠怒笞身边的侍御。这次,她真的发病不起了,王莽也不再强迫她改嫁。

得知王莽被赤眉军杀死,她对着烈火熊熊的未央宫说:“我有什么面目见汉家呢?”跳进火中自尽了。她是娘家为攫取权力贡献出去的牺牲品,又是夫家西汉王朝名副其实的殉葬者。从十四岁出嫁,到三十三岁自焚,她在剧烈痛苦的心灵煎熬中度过了二十年的岁月,这真是一个创深痛剧的悲剧!

曹操杀了汉献帝伏皇后以后,献帝被迫立其女贵人曹节为皇后。她的哥哥曹丕代汉建国,派使者前来索取传国玉玺,她怒而不给。魏文帝派了好几起使者,一再被她挡了回去。最后,她召入使者,亲自谴责曹丕的篡汉行径,随后掷玺于轩栏之下,涕泗纵横道:“老天不保佑汉祚啊!”一脸的悲愤,让左右的人不敢正视她。出嫁从夫的传统思想,使曹节在皇权由夫家转到娘家时,矢志不渝地站在夫家的立场上。此后,她默默无闻地活了四十一年,才黯然辞世,与汉献帝合葬,葬礼仍用汉代仪制。

北周宣帝皇后杨丽华是杨坚的长女。宣帝病危时,其亲近侍从刘昉、郑译引杨坚入宫视疾,随后矫诏让杨坚总知中外兵马事,受遗命辅政,为隋代北周开了绿灯。杨皇后一直担心儿子北周静帝幼小,唯恐朝政大权将落入他族之手。尽管她未参加政治阴谋,但知道父亲辅政后,内心还是很高兴。不久,她听到杨坚索取天子的玉玺与兵符时,知道父亲心怀异图,再联想到当时流传的童谣说:“白杨树头金鸡鸣,只有阿舅无外甥。”就意气难平,在话语与态度上对父亲很是不满。次年,隋代北周,行禅代礼时,她更是怒形于色。隋文帝杨坚攘夺了外孙的皇位,毕竟有点不自在,也不便谴责女儿。后来,杨坚准备让女儿改嫁,杨皇后誓死不从,隋文帝只得作罢。她死于二十八年后,葬入北周宣帝的陵园。尽管北周宣帝生前并不爱她,差点赐她自尽,但在皇权之争的最后表态时,她还是选择了夫家。

对于怀嬴、曹节与杨丽华,没有必要评判她们的选择是否正确,相比之下,咀嚼这种选择所蕴含的悲剧意味,思索导致这种悲剧的深刻原因,也许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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