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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场人物原型考

时间:2022-03-2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过场人物原型考《儿女英雄传》中存在着一些为了情节需要而设计的过场人物,他们大多在书中只出现过一次,作用完成即退出。虽属次要人物,却亦并非虚构,而有其现实原型,其中往往又寄托着作者的褒贬,因而显得比较厚重。年氏用兵西陲,转战万里,为本朝勋臣第一,后以跋扈诛,人尽知之矣。说纪献唐的原型是年羹尧,可为定案。[9]胡适的说法是客观的,纪献唐作为背景人物,只是一个“不登台的配角”。

过场人物原型考

《儿女英雄传》中存在着一些为了情节需要而设计的过场人物,他们大多在书中只出现过一次,作用完成即退出。虽属次要人物,却亦并非虚构,而有其现实原型,其中往往又寄托着作者的褒贬,因而显得比较厚重。

1.纪献唐、顾綮

清人平步青在《小栖霞说稗·儿女英雄传》(《霞外攟屑》卷九)中首次提出“纪献唐乃年羹尧”[4],但未作具体解释,蒋瑞藻《花朝生文稿·儿女英雄传》则进一步指出:

功名盖世者为谁?曰纪献唐也,即闲人所谓“天大地大无不大”者。然本朝二百六十年中,有纪献唐其人否乎?吾之意以为:“纪”者,“年”也;“献”者,《曲礼》云:“犬名献羹。”“唐”,为帝尧年号,合之则“年羹尧”也。年氏用兵西陲,转战万里,为本朝勋臣第一,后以跋扈诛,人尽知之矣。其事迹与本传所记悉合。[5](www.guayunfan.com)将《满汉名臣传》卷三十二《年羹尧列传》所记,与《儿女英雄传》对纪献唐的描绘一一对比,果然悉合。如《年羹尧列传》中记年羹尧:

康熙三十九年进士,改庶吉土,散馆授检讨。四十四年,充四川乡试正考官。四十七年,充广东乡试正考官。历迁侍讲学士。明年二月,授内阁学士,旋擢四川巡抚。[6]

《儿女英雄传》第十八回写纪献唐:

转年会试,又联捷了进士,历升了内阁学士。朝廷见他强干精明,材堪大用,便放了四川巡抚。

再如《年羹尧列传》中记年羹尧:

“……罪凡九十二款,供状明白,律应大辟。其父及兄弟子孙伯叔、伯叔父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皆斩,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并子之妻妾给功臣家为奴。”奏上,恩予自裁,子富立斩,余十五岁以上之子发极边充军,其父遐龄、兄广东巡抚希尧革职免罪。[7]

《儿女英雄传》第十八回写道:

便有内而内阁翰詹九卿科道,外而督抚提镇,合词参奏了他九十二大款的重罪。当下天颜震怒,把他革职拿问,解进京来交在三法司议罪。三法司请将他按大逆不道大辟夷族。幸是天恩浩荡,念他薄薄的有些军功,法外施仁,加恩赐帛,令他自尽。他的太翁纪延寿同他长兄纪望唐,革职免罪。十五岁以上男族免死充军。女眷免给功臣为奴。独把他那助纣为虐的次子纪多文立斩。

两者对比何其相似。说纪献唐的原型是年羹尧,可为定案。

蒋瑞藻推测说:“意者年氏之死出于同僚诬蔑而非其罪,燕北闲人特隐约其词,记之小说,以表明之耶?”[8]针对此种说法,胡适在《〈儿女英雄传〉序》中指出:“《儿女英雄传》的纪献唐自然是年羹尧的假名。但这部书不过是借以一个‘天大地大无大不大的大角色’来映射十三妹的英雄,年羹尧不过是一个不登台的配角,与作者著书的本意毫无关系。……他决没有替年羹尧伸冤的见解。况且这书中明说年羹尧有‘谋为不轨’的行为(十八回),如何可说是代他‘表明’的书呢?”[9]胡适的说法是客观的,纪献唐作为背景人物,只是一个“不登台的配角”。

小说中的纪献唐自幼顽劣异常,其父为其“一连换了十位先生,倒被他打跑了九个,那一个还是跑的快,才没挨打”。最后还是毛遂自荐的顾綮当上了纪献唐的教师,并引导纪献唐逐步成才。清人平步青指出纪献唐的教师顾綮是根据《谈屑》附会的:

《谈屑》卷二:“吴门顾孝廉馆年川陕督署,以馆僮不及进盥具,年即杀之,顾料其不终,托故辞去。出陕界,贻书数千言,责其跋扈,无人臣礼。年籍没时,书上于朝,谓有胆有识,下苏抚征之;而顾不知,恐以馆年株累,饮药死。”十八回之顾肯堂綮,殆即附会其事,以会稽无其人也。[10]

平步青的推测是合理的。笔者还发现第十八回描写纪献唐师徒月下比武的情节,模仿的是明末清初的大儒颜元折竹为刀、打败大侠李子青的故事。比如《儿女英雄传》第十八回写道:

他听先生这等说,更加高兴。便同先生来到箭道,叫了许多家丁把些兵器搬来,趁那新月微光,使了一回拳,又扎一回杆子,再合那些家丁们比试了一番,一个个都没有胜得他的。他便对了那先生得意洋洋卖弄他那家本领。

顾先生说:“待我也学着合公子交交手,顽回拳看。但我可是外行,公子不要见笑!”纪献唐看着他那等拱肩缩背摆摆摇摇的样子,不禁要笑。只因他再三要学,便合他各站了地步,自己先把左手向怀里一拢……早见那先生倒退一步,把手往上一绰,正托住他的脚跟,说道:“公子,我这一送,你可跌倒了!拳不是这等打法,倒是顽顽杆子罢!”……顾先生也不破他的杆子,只把右腿一撒,左腿一踅,前身一低,纪献唐那条杆子早从他脊梁上面过去,使了个空。他就跟着那杆子底下打了个进步,用自己手里的杆子向纪献唐腿档里只一缴,纪献唐一个站不牢,早翻筋斗跌倒在地。顾先生连忙丢下杆子,扶起他来,道:“孟浪!孟浪!”

纪献唐一咕碌身爬起来,道:“先生,你这才叫本事!我一向直是瞎闹!没奈何,你须是尽情讲究讲究,指点与我!”顾先生道:“这里也不是讲究的所在,我们还到书房去谈。”说着,来到书房,他急得就等不到明日,便扯了那顾先生问长问短。

《颜元年谱》则记载:

(颜元)以吴名士刺拜李子青木天。与言经济,木天是之。先生佩一短刀,木天问曰:“君善此耶?”先生谢不敏。木天曰:“君愿学之,当先拳法,拳法武艺之本也。”时酒酣,月下解衣,为先生演诸家拳法。良久,先生笑曰:“如此,可与君一试。”乃折竹为刀,对舞不数合,击中其腕。木天大惊曰:“技至此乎!”又与深言经济,木天倾倒下拜。[11]

两段情节同为先一人月下演武,继而比武,继而败者心服下拜的情节模式,其袭用之迹较明显。

2.端木涣

《儿女英雄传》第二十三回写道:

却说次日安老爷夫妻正在里面合姑娘闲谈,只见人回:“请的风水端木二爷来了。”原来这风水复姓端木,名涣,表字仲舆,他家世代相传,专门精通《周易》,河洛地理,安老爷家这块坟地就是他乃翁在日看定的。他合安府上也算个世交,称安老爷作“世叔”。

虽然端木涣只是在第二十三回出现过的小人物,却亦并非虚构。平步清指出:“端木仲舆涣似指百禄。”[12]太田辰夫先生继而指出:“这个百禄是端木百禄,父亲端木国瑚,以特别精通易卜而有名,百禄继承了父亲的学问。”[13]然而太田先生的论断仍然太简,并无具体说明。笔者同意此论断,现补充材料详细论证。

按,端木国瑚在《清史稿》卷四百八十五有小《传》:

端木国瑚,青田人。青田故产鹤,国瑚生而清傲似鹤,其大父字之曰鹤田。阮元督学得之,恒夸示人曰:“此青田一鹤也!”命赋使署定香亭,赋成,一时传诵。国瑚好学深思,通天文之奥。道光被召相山陵,叙劳官中书。道光十三年进士,选用知县。性不耐剧,投牒就原官。著《周易指》,属稿二十六年而后成。诗才清丽,有《太鹤山人集》。又著《周易葬说》、《地理元文》,后颇悔之,不轻为人营葬。[14]

所谓“道光被召相山陵”,即为道光皇帝选择陵址。可见端木国瑚风水之术,闻名天下。端木国瑚长期居住京师,被人请去看风水,与文康家族有交往是很正常的事。小说第二十三回中说“安老爷家这块坟地就是他乃翁在日看定的”,“乃翁”应该隐指端木国瑚。

端木百禄的生平,则在光绪二年刻本《青田县志》卷十《人物志》中有较详细的介绍:

端木百禄字叔总,一字小鹤。国珊子也。道光己酉拔贡,注选直隶州州判。幼承家学,治《易》,好为诗,尤嗜金石文字。同治十年,粤寇犯浙西,苏、常继陷,百禄忧愤狂奔,思集义旅,常往来骄阳溽雨中,竟致疟疾而卒。年三十七。著有《石门山房诗钞》四卷,《鹤田先生年谱》一卷,藏于家。子显祖,邑庠生。

从端木百禄“幼承家学,治《易》”的特点看,说明他也善风水之学,这与小说第二十三回言“他家世代相传,专门精通《周易》,河洛地理”若合符节。所以说端木涣的原型为端木百禄的可能性极大。

3.袁宝珠、徐度香

袁宝珠、徐度香均为陈森所著《品花宝鉴》中的人物。《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二回写邓九公向安老爷讲述看戏所见,亦提及三人。邓九公言:“这个当儿,那占第二间楼的听戏的可就来了。一个是个高身量儿的胖子,白净脸儿,小胡子儿,嘴唇外头露着半拉包牙……问了问不空和尚,才知那个胖子姓徐,号叫作度香,内城还有一个在旗姓华的,这要算北京城城里城外属一属二的两位阔公子。”袁宝珠则是一小旦:“又上来了那么个水蛇腰的小旦,望着那胖子,也没个里儿表儿,只听见冲着他说了俩字,这俩字我倒听明白了,说是‘肚香’。说了这俩字,也上了桌子,就尽靠着那胖子坐下。俩人酸文假醋的满嘴里喷了会子四个字儿的匾。……水蛇腰的那个东西,叫作袁宝珠。我瞧他那个大锣锅子,哼哼哼哼的,真也像他妈的个‘元宝猪!’原来他方才说那‘肚香’‘肚香’,就是叫那个胖子呢!”

据有关资料记载,徐度香、袁宝珠均有其生活原型。《道咸以来朝野杂记》认为:“《品花宝鉴》一书,为陈少逸所著。陈,常州人。在京师阀阅家处馆多年,此书作于道光中年,成于末年,凡六十卷。虽为章回说部,影射当年时局甚悉。凡书中人物皆暗有所指,如……徐度香指尹文端子庆某。”[15]《罗延室笔记》指出:“群旦中唯袁宝珠,原姓原名,即云南甘太史为之自尽者。咸丰季年,其人尚存,然门前冷落车马稀,无人过问矣。”[16]《儿女英雄传》对两人的描写,表现的是对京师王孙公子狎优之风盛行的极度反感,徐度香作为“北京城城里城外属一属二的阔公子”,其生活中的原型,文康定必熟悉,因不便直呼其名,遂借用《品花宝鉴》来作挡箭牌。故此段貌似借用《品花宝鉴》中的人物,实际上却是写实的。

4.状元夫人、状元公史莲峰、史虾米、鹿亚元、虞太白

(1)状元夫人

《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二回写邓九公讲述看戏过程:

台上唱的正是《蝴蝶梦》里的“说亲回话”。一个浓眉大眼黑不溜偢的小旦,唧溜了半天,下去了。不大的工夫,卸了妆,也上了那间楼。那胖子先就嚷道:“状元夫人来矣!”那近视眼脸上那番得意,立刻就象真是他夫人儿来了。我只纳闷儿,怎么状元夫人到了北京城,也下戏馆子串座儿呢?……我问不空:“那状元夫人又是怎么件事呢?”他说:“拱肩缩背的那个姓史,叫作史莲峰,是位状元公,是史虾米的亲侄儿。”我也不知这史虾米是谁。又说:“那个黑小旦是这位状元公最赏鉴的,所以称作状元夫人。”

此处被称作“状元夫人”的“黑不溜偢的小旦”实有其人,他就是春福堂主人陈长春。据《怀芳记》知:“春福堂陈幼香,名长春,为朱殿撰所眷,亦有状元夫人之称。”[17]而《帝城花样》则收有《纫芗传》:

长春,字纫芗,春福堂主者。道光间所称状元夫人是也。……北人呼长春花为“土抹丽”,其花见日则敛,向夜复开,四时不断。而托根流蔓,生不择地,既少芬芳,又复旦暮易变。……若长春者,其品格在万花中,乃适如其名耳。海盐朱九朵山以癸酉拔萃,为户部郎;见长春而爱之,甚几无一日不浃洽。无何,朵山以乙酉丙戌连捷,廷对魁天下。世遂以“状元夫人”目长春。[18]

可见,陈长春为京师著名男伶,海盐朱朵山见其而爱之。所谓“朵山以乙酉丙戌连捷,廷对魁天下”,指朱朵山道光五年乡试,六年会试连捷,被道光帝钦点为状元一事。朱朵山成为状元,所以陈长春被戏呼为“状元夫人”。

《儿女英雄传》之所以称其为“黑不溜偢的小旦”,写他“台上唱的正是《蝴蝶梦》”,这些描写都是有根据的。检《梦华琐簿》记长春:

京师有“春台十子”之称:……长春为煤黑子……纫香面目黧黑,有黑牡丹之诮。……或集为偶语云:“司狱情人,太仆仇人,朱状元夫人,煤炭捏成庄子妇。……”《蝴蝶梦·劈棺》为煤黑子所演剧。[19]

由此可知,陈长春确为一“黑小旦”,《蝴蝶梦》正是他擅长之剧。

(2)状元公史莲峰

第三十二回邓九公说:“拱肩缩背的那个姓史,叫作史莲峰,是位状元公,是史虾米的亲侄儿。”所谓状元公史莲峰,指与陈长春相善的状元朱昌颐。朱昌颐(1784—1855),字吉求,号朵山、芷甫,海盐人,为道光六年(1826)一甲一名进士。上文所引《纫芗传》,已经提到他与陈长春的关系。另据《辛壬癸甲录》记:

海盐朱九朵山,以癸酉拔萃为户部郎,眷长春甚,几于非是食不饱、寝不安。[20]

所谓“癸酉拔萃”,指朱昌颐嘉庆十八年(1813)成为拔贡,进京入国子监。朱昌颐正是在京城与陈长春相识,从“非是食不饱、寝不安”的描写中,可见朱朵山与陈长春两人的关系如何密切。

余少平《状元夫人考》一文更指出连史莲峰的名字也是影射朱朵山。他说:“文康在这里玩了个文字游戏:‘史’者,‘豕’也,也就是猪;‘猪’者,‘朱’也。莲就是朵,峰就是山。史莲峰便是朱朵山。”[21]言之颇为有理。

(3)史虾米

第三十二回邓九公说状元公史莲峰“是史虾米的亲侄儿”,也是有根据的。据林昌彝《海天琴思续录》卷五记:

海盐朱朵山殿撰昌颐,虹舫阁学犹子也。[22]

明确指出朱昌颐是朱虹舫的侄子。

又梁章钜《楹联续话》卷四载:由此可知,史虾米应指朱朵山的叔父朱方增。朱方增,字虹舫,浙江海盐人,嘉庆六年进士,官国子监司业,翰林院侍读学士,内阁学士,《清史稿》列传卷一百四十一有《传》。

朱朵山殿撰昌颐未第时,见其叔父虹舫阁学侍儿名多多者。[23]

《儿女英雄传》为何将其称之“虾米”?据梁章钜《楹联三话》卷下记:

朱虹舫侍郎方增,平生体气清赢,而好服大黄。[24]

“虾米”之称,可能即由其“体气清赢”而来,是带着挖苦的语气形容他的瘦弱。

(4)虞太白、鹿亚元

虞太白、鹿亚元亦见于第三十二回:“第三间楼坐着五个人。正面儿俩都戴着困秋儿,穿着马褂儿,一个安庆口音,一个湖北口音,一时看不出是甚么人来。……不空和尚这东西他也知道,他说:‘那两个戴困秋的里头,岁数大些那个,赤红脸,姓虞,叫虞太白;那一个鼻子上红暗暗的要长杨梅疮的,姓鹿,名字叫鹿亚元……’”徐凌霄著《古城返照记》指出此二人分别指程长庚、余三胜:

老黄道:“我也可以证明长庚生成的红色脸皮是靠得住的。”陆贾诧异道:“你怎么可以证明,你也见过长庚本人吗?”老黄道:“非也,我是从小说里调查出来的。”陆贾道:“哦,长庚都上了小说了,是哪一部小说,怎么个说法?”老黄道:“就是很流行的《儿女英雄传》,邓九公在京和安水心谈起看戏那一段,说戏园里‘第二间楼坐着五个人,正面坐着两人都戴困秋儿,穿着马褂,一个安庆口音,一个湖北口音,岁数大些的那个赤红脸姓虞叫虞太白,那一个鼻子上红瘖瘖要长杨梅的姓鹿名叫鹿亚元’。这两个明明指的是程长庚余三胜。年长的又是安庆口音,又叫太白,不是程长庚是谁。书上赤红脸三个字,不是长庚生来红脸的铁证么。”[25]

徐凌霄先生的说法是正确的,程长庚(1812—1880)安徽潜山(今安徽省潜山县,位于安庆市西)人。名椿,字玉珊,一作玉山。为清代京剧演员、戏剧活动家,擅演老生。文宗咸丰和穆宗同治年间,在北京(今北京市)主持四大徽班之一的“三庆班”,并长期担任“精忠庙”之会首。余三胜(1802—1866),湖南罗田人。原唱汉调,清道光时为北京四大徽班之一的春台班台柱。两人正是“一个安庆口音,一个湖北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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