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逼民反的三类作者

官逼民反

文康笔下的强盗可以分三类：

第一类是恶盗。

如盘踞在能仁寺的赤面虎黑风大王，扮作出家人，“借着卖茶卖饭为名，在此劫脱来往客人”，他们穷凶极恶，杀人如麻，赤面虎对安骥说得明白：“象你这个样儿的，我也不知宰过多少了。”可以说此类强盗是“天理人情”之外的人物，毫不值得同情，所以文康安排十三妹将其团伙彻底歼灭。另外，第十一回书中办案的书办曾经说过“据书办的风闻，这起子和尚平日本就不是善男信女”，既然早知如此，平日官府为何不来查验？反而不闻不问，听之任之，足见平时的官政废弛，致使恶盗横行。

第二类是京师之毛贼。(www.guayunfan.com)“京师虽辇毂之下，而盗风最盛”[28]，十三妹成婚后，闻说安老爷“从南省来，人帮的上千上万的银子”，十三妹的嫁妆丰厚，“净嫁妆就是十万黄金，十万白银”，于是四个贼前往安家欲行窃，结果被十三妹发现，最终全被拿获，受了邓九公一番羞辱后，被放了出来。此类盗贼可以称之为“穿窬之盗”，危害虽然有限，却防不胜防。此辈即使是被捉到，处理起来也是颇为棘手。邓九公言道：“讲送官，不必。原故，满让把他办发了，走不上三站两站，那班解役得上他一块钱，依就放回来了，还是个他。”寥寥两句写出京师的吏治同样松懈，民众对官府根本不寄予希望。而如果放了，仍然不能解决问题，因为“是个贼，上了道，没个不想得手的，不得手他不甘心；吃了亏，没个不想报复的，不报复他不甘心。就这等放了他，可得防他个再来。……你我那有那么大工夫等着合他怄气去？”退一步讲：“纵让他知些进退，不敢再来了，狗可改不了吃屎，一个犯事到官，说曾在咱们这宅里放过他，老弟，你也耽点儿考成！”如何处理贼竟成了棘手的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京师的治安不良的现状。

第三类是官逼民反的大盗。

十三妹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其父何杞曾为中军副将，权贵纪献唐欲聘何玉凤为儿媳，何杞不从，遂为纪所害，冤死狱中。何玉凤使乳母丫环扮作她母女二人扶柩还乡，而她自己则和母亲避居山林，后投奔江湖好汉邓九公。在搭救安骥之前，十三妹“靠着这把刀，这张弹弓，寻趁些没主儿的银钱用度”。所谓“没主儿钱”，十三妹对安骥的解释是：“有等贪官污吏，不顾官声，不惜民命，腰缠一满，十万八万的饱载而归；又有等劣幕豪奴，主人赚朝廷的，他便赚主人的，及至主人一败，他就远走高飞，卷囊而去；还有等刁民恶棍，结交官府，盘剥乡愚，仗着银钱，霸道横行，无恶不作，这等钱都叫作‘没主儿钱’。凡是这等，我都要用他几文，不但不领他的情，还不愁他不双手奉送。这句话要说白了，就叫作‘女强盗’了。”

书中还提到占山为王的强盗，有牤牛山的海马周三、截江獭李老、避水韩七，癞象岭的金大鼻子金大力、窦小眼儿窦云光，野猪林的黑金刚郝武、一篓油谢标，雄鸡渡的草上飞吕万程、叫五更董方亮等人。第十一回中海马周三手下的那小头目曾对安公子说道：“那安太老爷是淮安地方上一点福星，小人们的家堂佛一般，真真廉明公正。不想被河台大人参了一本，谁人不说冤枉！小人从前原也作些小道儿上的买卖，后来洗手不干，就在河工上充了一个夫头。因看了看作官的尚且这等有冤没处诉，何况我们百姓？想了想，还是当强盗的好，因投奔山上落草。”一番话，道出强盗上山啸聚的原因是有冤难诉，有天无日，民不聊生。

书中多次写群盗的重义。第十一回中，安公子在李老、韩七的护送下，安稳抵达淮安，安公子以每人五十两纹银相谢，两人坚不肯收，安公子只得将银子收好，因向张老道：“不想这强盗里边也有如此轻财仗义的！”张老道：“姑爷，俗语儿说的‘行行出状元’，又说‘好汉不怕出身低’，那一行没有好人哪！就是强盗里也有不得已而落草的！”第二十一回中，他指出：“况且这班人虽说不守王法，也不过为着‘饥寒’两字，他只劫脱些客商，绝不敢掳掠妇女，慢道是攻打城池；他只贪图些金银，绝不敢伤人性命，慢说是抗拒官府。因此上从不曾犯案到官。”将他们比成“人身上的一块顽癣，良田里的一颗蒺藜”，给他们安排的结局是，群盗在十三妹事迹的感召下，“回心向善买犊卖刀”，“都扶老携幼投了邓九公来，在青云山里聚集了小小村落，耕种度日”。唐太宗曾言：“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29]文康和他看法相同，对此类强盗，持的是同情，甚至赞赏的态度，可算难能可贵。

董文成主编《清代满族文学史论》指出：“作者笔下安老爷的宦海沉浮，直可抵一部《官场现形记》。”[30]王俊年先生指出：“《儿女英雄传》的突出贡献和重要意义，在于它揭露当时官场的腐败，开晚清‘谴责小说’之先河，为中国小说的发展开创了一个新局面。”[31]都可称是切实的评价，文康在这方面的贡献不应被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