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潜艇：提前沉没的传奇

武士潜艇：提前沉没的传奇

文 / 曹　屹 张文智

2009年11月，美国科学家在夏威夷海域发现了两艘二战时期的日本“超级潜艇”，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海洋保护中心科学家汉斯·范·蒂尔博格在一份声明中称：“如果它们早一点开发出来，并大量生产，可能会改变战争的进程。”

发现，再发现

美国人第一次发现这些超级潜艇，是在1945年8月28日，当天午夜，美军潜艇“赛贡多”号在日本南部海域执行巡逻任务，艇长S.L.约翰逊上尉在雷达屏幕上发现一个莫名物体。凭经验他判断，这是一艘日军潜艇。此时，距离日本投降已经13天了，但仍有不少日军舰艇游荡在日本周边海域。“赛贡多”号在8月10日从中途岛开赴日本前接到命令，来此敦促日本舰船投降，拒绝者则予以击沉。(www.guayunfan.com)约翰逊上尉命“赛贡多”号改变航线，拦截目标，逼近后他们却吃惊地发现，这是一个庞然大物——足有120米长，10多米高。这艘潜艇，便是日军在二战末期建造的潜艇“I-401”号。此后，美国海军陆续接管了包括“I-201”、“I-14”在内的四艘日军超级潜艇。

美军缴获日军“可运载战机的大型潜艇”的消息，很快被苏联知晓。苏方根据美苏在二战末期签订的情报共享协议，要求派人登艇查看。为了防止这些潜艇技术落入苏联人手中，美国人将它们全部击毁并沉没于夏威夷海域之中。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潜艇的下落，美国军方当时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潜艇沉没地点的记录。

时隔40多年，美国人又想起了这几艘潜艇。从1992年起，夏威夷水下研究实验室的考古学家特里-科比带领一支科考团队，驾驶一艘潜艇在夏威夷海域中寻找这些被击沉的日军潜艇。此后，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科学家汉斯·范·蒂尔博格也参与了搜寻活动，美国国家地理协会为科考提供了部分赞助，还为此专门制作了一部纪录片——《寻找武士潜艇》。

2005年，夏威夷水下研究实验室动用两架深水探测器，在火奴鲁鲁附近800米的海底发现了“I-401”号日军潜艇——这艘I-401潜艇加满燃料可以绕整个世界航行一圈半。如今，它静静地躺在海底，主船体仍然直立在海底，船头飞机舱前的部位已经损坏，指挥舱室中，I-401的铭牌仍然清晰可见。考虑到它已经在深海呆了将近60年，I-401的状况可谓非常好。2009年2月，他们又发现了另外两艘代号分别为“I-14”和“I-201”的潜艇。它们的橡胶涂层构造用来隔除噪声，加上流线型双壳设计，使之能够安然地处于寒冷深海。但最大的非核动力潜艇“I-400”和“I-203”却仍然下落不明。

直到2009年，某位美国海军军官拍摄的1946年I-14潜艇被击沉的录像被研究人员发现，他们才锁定了以前从未考虑过的目标区域。接着，科比和同事驾驶深海潜水器展开搜寻，他们的深海潜水器，首次从I-400潜艇甲板上方经过——这个庞然大物搭载了两架军用飞机，加满燃料以后可在水下潜伏一个月之久。他们最终找到了最后两架潜艇“I-400”和“I-203”，还发现了沉没的I-201快速攻击潜艇。

“I-201”潜艇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速度最快的潜艇，在水下时速最高可达每小时35公里。此外，“I-201”潜艇也是二战时期日军潜艇序列中潜水最深的潜艇，最长可以在水下待一个月之久。在这些潜艇上，都装备有圆形指挥塔、可伸缩的甲板炮台和可伸缩的潜水机。“I-14”潜艇浮出水面数分钟后，轰炸机即可从甲板上起飞。这种折叠式轰炸机上可携带1800磅（大约816公斤）的炸弹。蒂尔博格认为“潜艇能够搭载飞机，这本来应该是我们当今时代才有的技术，和我们现代的制导武器有类似之处”。

狂人山本的梦想

日本潜艇的重新发现令那些曾亲眼看着潜艇被击沉的老兵们吃惊。老兵阿尔戈说：“不知为什么，爆炸的那一刻让人觉得很难受。但是，我们圆满完成了这项任务。我从未想过它们会重见天日。”

据美国史密森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现代军用飞机馆馆长迪克-达索介绍，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军秘密研制的潜艇是准备攻击美国东海岸的重要城市，如华盛顿、纽约等。这些攻击潜艇不仅仅航行速度快，而且航程很远，有时还会携带可折叠机翼的飞机。

早在二战之前，日本便着手研制可携带战机的大型潜艇，而1942年，日本在中途岛遭遇了“海军350年以来第一次决定性的败仗”，丧失在太平洋战场的主动权，因此，想通过非常手段扭转颓势，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随后提出一项大胆的作战计划——“巴拿马运河爆碎作战”。他计划出动“潜水航母”偷偷潜近距离巴拿马海岸数英里的海域。接着，潜艇载机携带特别设计的鱼雷和水雷，从海上起飞攻击巴拿马运河的闸门，致使这条美军调动兵力和物资的水上通道瘫痪，从而重新夺回在太平洋的控制权。

山本表示，一旦该计划成功实施，那么他一年前策划实施的偷袭珍珠港计划“就只能算是一场餐后茶点了”。

山本的提案很快获得了通过。1942年12月，日本战时内阁颁布命令，要求建造18艘巨型潜艇来执行山本的计划。潜艇授名为I-400“拓谷”级，全长122米，高12米；排水量为5223吨/水上、6560吨/水中；航速为18.7节/水上、6.5节/水中（1节=1海里/小时=1.852公里/小时）；航程33，000海里，作战半径可达到世界海域任何一个角落。潜艇的主甲板上有一座可容纳3架折叠的“晴岚”飞机的机库，机库口延伸出一条26米长的弹射滑索。作战时，飞机由这里弹射升空。每艘I-400潜艇上配备3架M6A1“晴岚”水上战斗机。

1943年1月，I-400级潜艇开始投入建造。山本一直亲自监督建造进程。不过仅过了3个月，他便在位于所罗门群岛中部的肖特兰基地附近被美国空军击毙，这项“雄伟”的计划也随之延缓并不断走样。限于当时日本的实力和钢材紧缺的状况，山本的继任者将建造的I-400潜艇数量从18艘减少为9艘。即使这个数量，日本仍负担不起。彼时的日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了应对金属原材料紧缺状况，东京的金属路灯支架、铁轨、金属交通指示牌以及建筑物上的各种标志牌全部被拆卸下来，一些佛教寺庙甚至连大钟也献了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拟建的I-400潜艇又由9艘减为5艘，而实际上只投产了3艘。“I-400”号和“I-401”号于1944年年底建造完工，第三艘“I-402”号则在1945年7月被改装成补给舰。

攻击美国本土

1944年12月，日本海军以两艘I-400级潜艇为班底，组建第一潜艇编队，两艘比I-400级潜艇略小的甲级潜艇“I-13”和“I-14”号，以及一艘补给舰也加入进来。曾在偷袭珍珠港的战役中有出色表现的有泉辰之助任队长。

1945年3月，为了改变在太平洋战场上被动挨打的局面，联合舰队最后一任司令长官小泽治三郎炮制出一个名为“PX行动”的攻击计划。根据该计划，第一潜艇编队的4艘作战潜艇将携带10架飞机，对美国西海岸及太平洋上一些人口稠密的岛屿投掷细菌武器。届时，成千上万的老鼠、蟑螂将把731部队在中国东北培育的可怕病毒，包括鼠疫、霍乱、天花、黑死病等病毒，在美国的土地上四处传播。

3月26日，“PX行动”计划便被日军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叫停了，理由是“对美进行细菌战可能把战争的矛头指向全人类”。联合舰队马上拿出了轰炸旧金山、华盛顿或纽约等美国城市的计划。在随后的商讨中，当初山本五十六攻击巴拿马运河的计划最终被采用。按照计划，4艘“潜水航母”将于夜里在距离厄瓜多尔160公里处的海域浮出水面，紧接着，10架伪装成美军战机的潜艇载机升空，飞越哥伦比亚东北部，然后掉头向西，飞抵巴拿马运河上空并投弹轰击加通水闸，使加通湖的水排干，从而无法通航。

为了达到攻击的实际效果，日军还向当年参与设计巴拿马运河的一位日本工程师“取经”，并在吴港（本州岛西南岸的港口城市）专门制成了加通水闸的模型，用以演练攻击套路。

演练进行没几天，有泉便发现库存的燃油即将告罄，只好中断训练四处找油。后来他获悉在大连尚有可用的柴油，遂派旗舰“I-401”号前往大连。

4月12日，前去运油的“I-401”号行驶到本州岛和九州岛之间的海域时，触响了数天前美军B-29轰炸机投下的磁性水雷，虽然只是受了轻伤，但继续前往大连运油已经不可能了，只得返回吴港基地进行修理。姊妹舰“I-400”号接过了运油的任务，便从大连运来1600吨柴油。

等“I-401”号潜艇完成修复，时间已经进入5月，此时的吴港频繁遭到美军飞机轰炸，有泉不得不命令舰队驶往本州岛北部的七尾湾。

但这里也不太平，B-29轰炸机时常光顾，只是这时潜艇编队再也无处可去，只得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

经过6周的高强度训练，舰队的磨合达到了有泉的预期效果，机组人员只需6分钟就可以让一架“晴岚”飞机载弹起飞，而在此前则是几个小时。

看上去，这支“潜水航母”编队不日将穿越太平洋，将巴拿马运河炸个稀巴烂。可当时的实际情况是，美军已经调集3000多艘舰船，对日本本土发动了代号为“奥林匹克行动”的攻击。日军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轰炸15000公里之外的巴拿马运河呢？6月12日，日本军部下令，取消轰炸巴拿马运河的行动，改为攻击美军在西太平洋上的前进基地乌利西环礁。上司这样解释任务的变迁：和服衣袖着火的人，是不会为远处的火灾分心的。

攻击乌利西环礁的行动分两步走，第一步名为“光作战”：由“I-13”号和“I-14”号搭载“彩云”侦察机，前去侦查美军舰队的情况。随后，两艘I-400级潜艇根据反馈的情报，实施第二步“岚作战”，对美军的舰艇实施自杀攻击。

但由于美军飞机的轰炸，外加潜艇自身的一些故障，攻击乌利西环礁的行动进行得颇为不畅，第一步行动中，“I-14”号通过了美军的包围圈，打探到一些情报；“I-13”号则被美军航母舰载机发现并击沉。

接下来，“I-400”号和“I-401”号开始实施“岚作战”。为了避免被发现，两艘潜艇分头行动，约定在乌利西环礁外围会和，然后一起发起攻击。可是因为“I-400”号错过了一条关键的无线电情报，导致两艘潜艇没能如约会合，攻击时间被推迟到8月25日。

无疾而终

然而，就在8月14日晚上，“I-401”号收听到美军的广播，称日本很快就要投降了。艇长南部真生判断，这是美军的攻心计。但第二天裕仁天皇颁布《停战诏书》，通过广播宣布无条件投降，南部终于相信日本真的战败了。

有人主张继续对乌利西环礁发起攻击，以“效忠天皇”；有人主张取消行动，回到日本听天由命；还有人主张漂流在海外，当海盗。有泉队长选择了服从，8月20日，他收到的最后一道命令：毁掉潜艇编队的所有武器和重要文件。于是，“I-401”号上的日军销毁了所有关于潜艇的图表、代码组、日志、手册以及重要文件，并射空了全部鱼雷。在此过程中，一颗鱼雷射出后转向，与潜艇“擦肩而过”，幸亏鱼雷顶端设置了保险，否则“I-401”号很可能自爆身亡。潜艇上的飞机被凿出大洞，放到弹射器上弹射升空，然后坠入大海。“I-400”号也做了类似的处理。

8月27日，“I-400”号在返回日本的途中向美军投降。8月28日午夜，在日本南部海域与美军白鱼级潜艇“赛贡多”号遭遇。有泉队长指派船上的首席领航员、略通英语的坂东上尉与“赛贡多”号艇长约翰逊谈判投降事宜。约翰逊在当天的巡逻报告中写道，他和坂东“用身体语言，外加夸张的手势……进行了一场猜谜式的谈判”。

谈判终于结束，赛贡多号上的一名士兵登上“I-401”号，确认船上确实没有鱼雷，并把潜艇的舱门锁住，以免其下沉。之后，“I-401”号在“赛贡多”号的监视之下，返回日本东京湾的横须贺海军基地。8月31日凌晨5时，美军旗帜在“I-401”号上升起，艇长南部真生向约翰逊呈交了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表示投降。有泉辰之助则在这天早晨在自己的舱室里开枪自杀，遗体被美国水兵用军旗包裹水葬了。

从下水到投降，这几艘承载了当时最先进潜艇设计理念和技术的超级潜艇仅服役了6个月，就无疾而终。

在科学家看来，尽管现在是和平环境，而这些潜艇是攻击性武器，搜寻这类潜艇仍然非常有意义。如今对这些秘密武器进行和平的科学考察，也是各国科学合作的一部分。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海洋保护中心科学家蒂尔博格说，“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和世界政治格局的变化，我们会把潜艇搜寻的结果在太平洋地区共享”。

在他们看来，这些日军潜艇现在属于海洋，人们应该把它当成一种历史遗迹来保护，或者，它们也可以成为海洋野生动物的栖息地——“这些潜艇非常适合野生动物栖息，其内部黑暗而又安静。”